三年后,秋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收秋。有的正在用牛车拉着庄稼进村,有的赶着空车往村外走,有的在场面(几乎每家屋后或屋前都有一片空地,被压实,用来堆放从地里拉回来的秋收作物,当地人叫场面)上忙碌着。场面上堆着胡麻,莜麦,黄豆、玉米等作物,小孩儿在作物堆上爬上爬下。有的人家把高杆作物堆成房子的形状,有的将作物人字形码放,孩子们乐在其中,来回追逐者。鸟儿在头顶上飞翔,一会儿落在李家的谷堆上,一会儿落在张家的麦堆旁,各种粮食都是美味,一个也不想错过。
“四轮车进村了,来了,来了…”
村口有人喊着,各家各户开始收拾好手里的活儿,准备干活。四轮车进村,是为了收割作物的,按照习惯,都是从村口第一户人家开始,逐户进行,大家相互帮忙,团结协作。
场面上,四轮车带着传送带将麦秆和麦穗分离,一部分人用叉子将麦子挑进传送带,一部分人将机器分离的麦秆和麦穗分开堆放。人们戴着口罩,戴着手套,在机器的轰鸣声中低头忙碌。
秋收季节,村村都需要四轮车,拥有四轮车的家庭又很少,很难叫进来一次。四轮车进了村,就挨家挨户的做着这项工作,村里人相互帮忙,跟着一家一家的走,一家一家的干活。先将分离的麦秆麦穗堆放好,次日再将麦粒与麦絮分离,才能收获到干净的麦子。孩子跟着跑,在边上玩,玩累了,自己找地休息。
天渐渐黑了,就剩下两家了,机器再进一次村不值得,就不愿意进村了,村里人只好借着月光继续干活。孩子们玩的累了饿了,也就各自回家了。老徐家的儿子离家远,就靠着麦堆等父母,等着等着睡着了,一层一层的麦秆堆下来,将小小的身体彻底淹没,麦秆散发的热量让孩子越睡越熟。
赶完最后一家的活儿,已是晚上十点钟。脱掉手套,摘下帽子,才分清谁是谁。众人都抖抖身上的灰尘,赶紧往家走。
老徐回到家还没进门,先给牛羊填草料。老徐媳妇进屋做饭,堂屋里飘着阵阵小米粥、玉米窝头味儿。
“老大,叫弟弟妹妹起来吃饭了。”老徐媳妇招呼着往里屋走
“老大,老三呢?”老徐媳妇大吃一惊,拍了老大屁股一巴掌。
老大惊醒,一激灵坐了起来。
“老大,弟弟呢?不是叫你带弟弟回家吗?人呢?”老徐也从外屋进来了
“他说要等妈,我就带妹妹先回来了。”
“你这死孩子,丢了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赶紧找呀!还有功夫骂人。”
夫妻俩赶紧挨户敲门,看看有没有和谁家的孩子一起玩的,在谁家睡着了。很快,全村二十几户人家找遍了,都没人见过那孩子。
“不会是被拐卖了吧?那几天听去市里的人说,今年有拐卖孩子的?”
“这村里也没看见进来外人呀!”
“那四轮车不就镇里来的吗?”
“你就不能想点好的,那人不都认识吗,就是父子俩个。”
“不是掉井里了吧?”
“乌鸦嘴,闭嘴吧你!”
“不行,我的去看看。”老徐媳妇小跑着,跑到井口喊:“平儿,平儿”没反应,又放下辘辘,挂上水桶,绞了半天,也没什么东西,清澈的井水倒影着月光。老徐媳妇坐在井边,边哭边喊:“平儿,平儿”
老徐提着煤油灯,从村头找到村尾,每一个可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喊着找着。村里的人也陆续出来,帮着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孩子就是不见了。
后半夜,老李从外面回来了,阿玉问:“怎么样?找着了吗?”
“没有,整个村子都翻遍了。”
“你说能把个孩子哪儿去?”
“今天忙,谁也没注意。”
“老徐家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又出这事,哎…”
“睡吧”
老李倒头睡下了,阿玉说:“以后这孩子可不能离的远了,得紧跟着。”
天亮了,老徐媳妇嗓子也哭哑了,呆呆的坐在门口,嘴里念叨着:“平儿,平儿…”
这边,阿玉叫女儿起床。“芳,起了啊!”说着抱起芳就给她穿衣服。
“妈,我饿了。”芳迷迷糊糊的说
“妈给你拿了窝头,一会儿去场面上吃。”说着阿玉已叠好了被子,抱起芳往外走。
门口众人谈论着:
“就这么大点的村子,能把个孩子哪儿去呢?”
“再找找吧!”
“哪儿还没找啊?”
“牛圈里?马槽子?”
“都找过了,哎…”
“平儿,这孩子也挺聪明的,不能被人领走啊。”
“平哥哥在李大爷场面上了!”阿玉背上的芳插话道
“老徐去场面上找过了吗?”
“找了,挨家挨户的场面都去了。”
“我们那会儿玩捉迷藏,平哥哥藏在柴垛下面了,大家没找着他,就回家了。”
“这孩子又胡说,刚从被窝里抱出来的,去哪儿捉迷藏了?”阿玉说着就走
“娘,真的,我刚才梦见的”
“小孩子不能胡说,更不能乱跑,看平儿把人急的,听懂没?”
“没胡说!”
“好了,自己在这儿玩啊”说着把阿玉放在柴垛边上
“饿了吃窝头啊!”
看阿玉干活了,芳一溜烟跑了,李大爷的场面上堆着高高的柴垛,是昨天刚堆好的,芳上蹿下跳的踩着柴垛子,手脚全用上了。
“丫头,慢点,看你给我折腾的。”李大爷边干干活边笑着说
“平哥哥在里头睡觉呢,我叫他出来。”
“啊?”李大爷走过来
“大爷,平哥哥在里面哭呢。”芳央求道
“我看看去”李大爷向柴垛走去
“哎吆,坏了,真有孩子哭!”李大爷边拨开草堆边喊:“小徐子,小徐子…”
里面的平儿也吓坏了,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抱着双腿圏成一团,呜呜的抽泣。
众人赶过来,帮着把柴垛摊开,果然在里面的真是吓坏了的平儿,正在瑟瑟发抖。
“你这孩子,喊了一晚上,怎么也没个声啊。”老徐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我睡着了,呜呜…”
“挨千刀的,吓死我了。”老徐媳妇提溜着平儿一顿拍,平儿哇哇的哭着。
“就是说吗,这么大孩子能哪去。”
“没想到是压在柴垛里面了!”
“这孩子睡的也够死的!”
“还让这孩子说准了,小芳,你怎么知道的?”
“梦见的”
“又瞎说,准是昨天看见了,瞎跑,赶紧跟我回去”阿玉过来,提溜着芳往自己场面上走去。
“我没瞎说”芳荡荡悠悠的玩着母亲的衣角。
“还犟嘴,紧看着,一不留神就不见了,真不省心”
李芳挣脱了母亲的怀抱,喊着:“爹爹…”一溜烟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