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茂长明去了浮生书院一趟,找了那里的山长聊了聊,因为那位老先生的职位确有空缺,因此也同意了林千秋回来继续担任。而至于木叶入学,则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浮生书院本身就没有什么门槛,只是不少人不愿意去罢了。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林千秋谢绝了茂长明的挽留,无视了两眼泪汪汪的茂海溟,带着木叶离开了茂府,只不过看那离开的脚步,明显失去了往日应有的从容,带着些许逃跑的意味。而林千秋身后的木叶则是一直“咯吱咯吱”的笑着,他自然了解他这位老师这几日所受的盛情招待,想起碗一样大小的酒杯还有茂长明狡诈的笑声,不觉自己也打了个寒颤。不过他马上又想起了茂海溟,比爷爷所说的镇里的八婆还厉害,那张嘴就没停下过。想起这几日的非人待遇,也是默默叹了口气,耷拉着头,跟着林千秋逃了出去。
茂府大门处,茂长明和茂海溟还在那里久久伫立着,直到林千秋二人逃也似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后。茂长明挥舞的手臂还未放下,望着两人背影消失的巷子,有些感慨,林千秋这一回来,恐怕中华域会又起波澜,不过那也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情了。茂长明摇了摇头,准备转身向回走,却又想到了什么,嘴里喃喃道:“只不过,这一阵子,这长安城并不太平啊,但愿他们不要牵扯进来。否则的话,要是他们主动涉足也就罢了,若是有人故意牵扯······”茂长明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一旁的茂海溟看茂长明的动作有些奇怪,又听见他喃喃的声音,却没有听清,打算凑上去仔细听听,结果惊动了茂长明。茂长明抬头一看,是这混小子,眉一抽,道:“臭小子,看啥呢?”茂海溟讪讪地道:“没看啥,就是想听听父亲大人的教诲。”茂长明仔细打量了一下茂海溟的神色,发现其确实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也就放下心来,嘴里却道:“你这混小子,今年你非得给老子拿到天人首席不可,省得那一帮老混蛋整天说老子给儿子开小灶。”茂海溟听了,乐呵呵地道:“您老人家介意?”茂长明抬腿就踢了茂海溟一脚,道:“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老子才不老。”又接着回答道:“老子才不介意那一帮老混蛋说什么,老子是书院山长,给儿子开小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这混小子不争气,老子开了小灶,你连首席个影也没给老子带回来。”茂海溟拍拍身上的土,无视茂长明凶恶的表情,拍着茂长明的马屁道:“那不是担心您老人家再不搭理你儿子了吗。”
茂长明听到这话,神情一愣,收起了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脸色有些复杂起来,深深望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茂海溟,态度严肃了很多,和缓地道:“爹以后会多陪陪你。”
茂海溟听了,微微一愣,旋即迅速掩去这份失态,调笑道:“那儿子就谢谢您老人家了。”说完就转身离去了。只是茂长明分明看得到,茂海溟转身离去时眼角的湿润,他回头望了一眼林千秋离去的方向,想起了前几日里两人关于木叶的交谈,回想起这些年里的岁月,还有在枫树下独自玩耍的少年,眼中露出几许愧疚。人世间,更多时候或许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但也有人是,亲欲养而福命浅。
转过了几条巷,行人渐多,商人小贩的吆喝声,路边酒馆里大汉的笑骂声,让刚刚从府门走出来,有些失意的二人又放松了下来。林千秋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儒雅,仔细看着这座阔别多年的城市,看着来往的行人与繁华的街道,心情与初次来时大有不同,如今,却是多了几分平和。
而身后的木叶,目光有些游移不定,似乎是沉醉于这份喧嚣浮华之中。这几日里茂海溟也时常带他去附近的市集上游玩。比起他的家乡,云海县、云烟镇,这里的每一处市集都比那里繁华,甚至繁华的有些让他失措,因为陌生,因为沉静的性格,或许也因为未从爷爷的故去中走出来,这些繁华,或许曾经是他向往的,但如今却很难走入他的心里。
幸而,这里不光有陌生,还有一些他所熟知的东西,冰糖葫芦,虽然没有家乡的甜,但胜在口味多样,柳树下,还是会有围着下棋的老人,道路上,还是会有举着风车奔跑的七八岁大的孩子,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父母。望着这一切,熟悉又陌生,却有一种安然的力量。木叶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力量,但这股力量确实让他隐藏的伤痛感消匿了许多。似乎和他在云烟山下的草地上的温暖安然差不多,亦或许是他的爷爷所告诉他的平凡的力量。
又拐过了几个小巷,到了那条刚来那天走过的大街,古旧典雅,看起来有不少年岁。这片区域分布着长安城里的几十家书院,几十座各具特色大门就排布在这几条相邻的街道上。直入木叶眼帘的是一个十分大气华贵的大门,这座大门比起相邻的建筑都高出许多,汉白玉作的门柱,威严的石狮子,雕刻精美的抱鼓石,还有用上好楠木制作的门匾,上面写着四个鎏金大字“长安书院”,牌匾的四周以龙纹雕饰,显示出这家书院地位超凡。出入书院的学子也大多衣着华美,看那佩戴的玉石香囊,定是长安里的大户人家才有的。虽然衣着华贵,但很少有学子脸上会露出趾高气昂的神色,相反都谦和有礼,引得路上见此的行人不住的赞叹。
但这和睦之景总难以长久。远处,一架华贵的马车飞驰过来,到书院门前仅剩数十步时仍不减速,引得周围的行人纷纷避让,不少在此常年摆摊的人更是很有经验的早早将东西后撤,免遭池鱼。不过还是有人没有来得及,被奔跑的马车撞倒在地。周围经过的行人迅速将他扶起,幸好,没有受到太大伤害。都是平民百姓,这祸事长安城里虽然不多见,但并非没有,惹不起倒还躲得起。于是被撞的人正准备拍拍身上的尘土,在一旁人的搀扶下离开时,后面传来了一个很欠抽的声音。
“谁在那儿挡路呢?!把我的马儿都惊着了!”
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锦罗绸缎的公子哥,圆滚滚的身材,身着朱红色儒衫,腰间带着一个大大的翠绿色玉佩,手里拿着一把象牙制成的折扇。昂扬着脑袋,鼻孔都快要朝着天上了,有些肥胖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衣冠禽兽”。而另一边,被撞倒的人见此,强挂起一抹笑意,腿打着哆嗦,正准备弯腰道歉,无奈的承下这份无妄之灾时。却有人伸出了手,扶起了他弯下的腰。
这是一位灰色儒衫翩翩佳公子,比起马车上下来的那位胖子,倒是显得表里如一,温润如玉,却有一种儒家士子的气质。秀气的脸庞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用手扶起眼前人的身子,并不嫌弃撞倒的衣袍上沾着土灰,眼睛里带着鼓励与安慰。细细打量被撞到人无大碍后,随手将一瓶金创药递到这人手中,也不管他是否拒绝。
紧接着,转过身面向那位肇事者,衣衫华美的胖子。慢慢走过去,还带着温润的笑意。那位胖子明显还搞不清楚状况,仍然是一副嚣张的样子,趾高气昂的说:“你是谁?竟敢管本公子的事?”
那位公子“呵呵”一笑,说:“你可是张玉斌张员外之子?”
胖子一听,低下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站立的青年,语气放缓和了些,点头道:“是的,不知道你是?”
那位公子听此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说:“久闻大名,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入大名鼎鼎的张公子之耳?”
胖子听了这话,眉毛都翘起来了,那高兴的劲儿谁都能看的出。这一幕看的木叶嘴角直抽搐,这张公子脑袋有问题吧,这好话反话没听出来?
紧接着那公子又说:“张公子今日可是要来书院上课?”
胖子正被人“捧”的开心,见眼前的人也越发顺眼,点了点头道:“算你有眼色,本公子今日就是来这长安书院上课的。”
那位公子听此,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玩味起来,说:“可惜你这大名鼎鼎的张公子,今日恐怕是入不了书院的门了。”
胖子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气愤了,有些轻蔑地道:“这破大门,本公子想进就进。”
说完,正准备迈步进入,却被眼前的公子伸手挡下了。胖子怒目而视,却只见灰衣公子一脸平静缓缓说道:“张公子,今日这门你还就进不了了。”
语罢,抵在胖子胸前的手掌微微一发力,就将胖子掀翻在地。身边的几个仆人见此,也纷纷上前准备揍这个灰衣公子一顿,却在几回合之间被对方打倒在地,基础经脉也被打断,瘫软在地上,永远的失去了出手的能力。
“恶仆欺人,断其经脉以作警告。”灰衣公子冷冷地说道,视线所及之处,几个倒地的仆人都打了个寒颤。
此时那胖子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灰衣公子缓缓上前,盯着胖子的双眼,冷冷地说:“我是书院执法部的,久闻张羽材公子大名,书院开课三月竟一节未至,今日听闻公子要来,特在此恭候,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幕。我长安书院地小卑薄,容不下您这位大圣,还请您去别处吧。”
胖子听此,也不起身了,连忙爬过来抱着灰衣公子的大腿,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道:“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的错,请公子包涵,小人一次也不敢缺课了,之后定把这些课都补上。求求公子网开一面吧——”
灰衣公子无视了胖子的哀求,静静站着,冷冷地望着胖子道:“长安书院学规:未及时完成课业者,罚以效尤。”
胖子听此,身子一哆嗦,连忙点头,说:“罚,罚,小人愿意受罚。”
灰衣公子看着胖子此时的动作,接着又缓缓吐出几个字:“欺凌弱小者,绝!不!录!收!”
说完,也不看胖子此时死灰一般的神色,抽出了腿,转身就走入了那高高的大门。
······
离长安书院已经有好一段路了,坐在饭馆里,木叶脑海里还想着那座书院的高高的大门,在大门前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情,以及事后那华衣胖子灰溜溜的回去和众人对长安书院的评价。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叟见此,抚着胡须叹道:“早就听闻长安书院多美玉良才,尽是谦谦君子,今日见此,果然名不虚传。”周围人也点头称是。
木叶听此,转头望向他的老师林千秋,发现林千秋也对那位灰衣青年的做法点头赞扬,对老叟的说法也点头同意。木叶心里也愈发对这长安书院好奇了起来。
终于在吃饭时刻,木叶一股脑儿把问题都摆在林千秋面前。林千秋看着满眼好奇之色的木叶,也只能暂时放下碗筷,细细的给木叶讲起他自己所知道的长安书院。
长安书院,是大秦皇朝皇室所创建的书院,也是东古域三大书院之一,大秦皇朝八大书院之首,是皇朝太学院的直接下属,创建至今已有几千年,历来人才兴盛,兼纳百家学说,所收学子皆是功勋贵族之后,或者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学子,门风甚严,尤重品德。故以所育之人德才兼备而名扬天下,深受皇朝所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