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轩的后院很大,这后院继承了前面轩楼的典雅,但因为人少,显得十分幽静。在花园的另一旁,后院里最高大的枫树的北边,树荫之下的草地上,趴着两位少年,一个衣着淡蓝色典雅曲裾,一针一线都是上好锦缎所织,一张俊秀的小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眼珠子时不时地转动着,透露着一股灵动之气,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不停的向另一旁的少年说着什么。另一个穿着黑色银边棉麻儒衫,颜色有些老重,到衬得这位少年成熟干练,遮住了年少的稚气,仔细看这张清秀的小脸,却能发现一份隐藏的苦意。曲裾少年时茂长明之子,叫茂海溟,儒衫少年当然是木叶。
木叶现在有些郁闷,确切地说是非常郁闷。他和林千秋一同被那位茂大叔还有一位漂亮的大姐姐领进门。结果,刚进门,那位茂大叔就拍着林千秋的肩,拉他走了,把他交给了一个小孩。嗯,应该说和他一样大的少年。结果这个少年还冰着脸,走到他身边感觉身子都降了几度。好不容易找着了话题,刚说了两句,却发现这少年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然后越笑越开心。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
只是,这一旁的少年,笑着笑着,好像有些不对劲了,上气接不着下气。木叶见了这种情况,急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慢慢才好了过来。少年喘了一口气,眼神幽幽的望着他,让木叶刚放松下来的身子又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几步,勉强挂起一副笑脸,道:“茂兄,不知你——?”这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少年一下子扑过来,狠狠的一个熊抱,声音炸响在耳边,道:“谢谢你呀!!!木叶兄弟,要不然在下恐怕真的笑死在这里了。”
声音太大,震得木叶直到现在耳朵与脑壳还疼。好不容易推开他的胳膊,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又从话里想起他刚才的狂笑,讪讪的说道:“茂兄客气了。”那少年听了这话更加开心了,又伸出手狠狠拍了一下木叶的肩,道:“果然是在下的好兄弟,在下就喜欢你这样直爽的人,一点也不客气。”木叶揉了揉被拍的肩,一脸黑线,也不知道这少年是怎么听出来自己不客气的。还有,这少年的劲也忒大了点。望着少年有些削瘦的身材,木叶抽了抽嘴角,谁要是小看他,定要倒霉。呲——,真疼!
刚准备迈步,肩又被拍了一下,疼的木叶直翻白眼,耳边又传来隆隆的雷声,“走,兄弟,在下带你好好看看在下的花园。”然后就被带着走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了几条扭扭曲曲的花园小径,一路上,木叶欣赏着花园里的盆栽园景,也听着少年人的介绍,倒也忘记了疼得有些发麻的肩。确实很美,很多花草是云烟山上没有的,木叶想着,要是声音小点就更好了,对了,还有去掉“在下”。
就这样,两位少年相伴着走过了大半个花园,直到来到了这棵大枫树下。此时已是春末夏初,长安的夏比起山野来的要早一些。大枫树上,弯曲苍劲的树枝上长满了深绿色蒲扇大小的枫叶,微风吹拂,烨烨晃动着,仿佛还在梦中沉睡。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在地上碎成金影,而对于望着大树的木叶来说,枝叶中渗透的点点斑斓,却倒映着心中那片土地的岁月。木叶的眼中滑过一丝伤感。
此情此景,对于某人来说却是绝佳的休息时间,在初夏的午后,躺在大枫树下的草地上,美美的睡一觉,一直是某人的爱好。看着此时有些愣愣的木叶,少年眼珠子一转,贱贱的笑了两声。“啪”一声,惊起了树上的鸟儿,也惊醒了树下的陷入回忆的人。只是,这人儿现在正趴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肩,脸上有些恼意,支起身子正准备呵斥另一旁的少年人。却见另一旁的少年大声说道:“原来还是兄弟有想法,趴着睡在下还未尝试过。”便以一副夸张的姿态趴倒在地,“噗通”一声,树上所有的鸟儿都被此惊醒,飞走了。
木叶本身被这一拍,拍倒在地,有些愤怒,最主要的是打断了自己的回忆。却见这奇葩少年这奇葩行为这奇葩表情这奇葩言语,好笑之余,怒气也散掉了。而少年人原本看到木叶被这一拍拍倒在地,心知坏了,灵机一动,便有了后面的行为。趴倒在地后,见木叶不生气了,心也放下了。又兴致勃勃的拉着木叶攀谈起来。当然,两人还是趴在草地上。
看少年在一边滔滔不绝,木叶脸上不觉泛出苦意。早知道就不搭理他,一直冷冰冰的多好,看现在,唉——在一旁安静的趴着,望着眼前的翠绿青草,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听着另一旁的话语。木叶还是听进去了一些,这也是一个少年人的孤独,老爹很忙,老娘不在身边,一个人守着一个大院子。木叶不禁想起了他刚刚作别的家乡,似乎还有那段时光。不过家乡可以暂时作别,因为脚步一迈,就是山长水远,而那段时光呢?却始终就在身后,宛如背影,或者是身后的阳光。
还是慢慢的陷入了回忆,木叶想起了小时候与爹爹木槿、爷爷萧云一起的日子,想着有些模糊的母亲的面容,不觉嘴角画出了一抹弧度。而耳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直到他忽然发现有人在挠他的脖子,有些痒。于是偏过头,就看到了另一边手里拿着狗尾巴草的少年。
木叶有些生气,这已经是第二次打断他的回忆了,有些气愤的说:“你干什么?”少年有些尴尬,发现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地道,弱弱的说:“你刚才不听我说话了。”木叶听了这话,顿时跟泄了皮球一样,也不生气了,脸有些热。少年看木叶有些尴尬,轻轻地说:“我刚才讲累了,现在到你了,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家乡吗?”木叶抬头望着少年的双眼,充满真诚,又想起少年刚才吐露的话,点头答应了,开始讲起了自己的家乡,云烟山,还有那里的人和故事,其中一些是爷爷讲给他的。
微风轻轻吹拂,树叶哗哗的响,阳光一点点改变着地上的轨迹。两位少年真正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交换着自己的世界,山中的岁月,长安的故事。时光,就这样慢慢走过了。
“哎呀,坏了。”茂海溟正听得起兴,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大声的说道。
“嗯?怎么了?”木叶有些疑惑。
“看看时间,现在已经中午了。老爹说要宴请你们的,现在时间恐怕要过了。”茂海溟立马站起身来,说。
“哦?那我们快走吧,长辈在那里,不要迟到才好。”木叶连忙站起来,对茂海溟说。木叶说完,正准备拍拍身上沾的草叶泥土,茂海溟拉着刚站起来就飞奔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说:“兄弟,迟到事小,关键是——”茂海溟想起自己的老爹,嘴角一抽搐,说:“你要迟了,就没东西吃了。”木叶听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跟着茂海溟飞奔。等反应过来后,步子迈得越发快了。
······
过了一会儿,茂长明与林千秋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两人,儒衫和曲裾有些褶皱,有些地方还沾着草叶泥土。林千秋眉头微微一皱,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木叶穿着儒衫,如此不整。而另一旁,茂长明看到二人这般模样倒是“哈哈”的笑出声来,大声说道:“小兔崽子们,跑什么跑,要斯文,斯文,知道吗?”说着,还对茂海溟挤眉弄眼,“偷偷”竖了一个大拇指。别说俩孩子,就是林千秋嘴角都有些抽搐,斯文,这么大声,还有拍着肚皮,这叫斯文?还有要竖大拇指,你也要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对不?这在我眼前是什么意思?
而两位少年的表情倒是很有趣。木叶有些忐忑地望了一眼端坐着的林千秋,发现老师眉角微皱,心知这是老师有些不满意了,乖乖的站着,不动一下。而另一边,茂海溟,踮起脚看了一下桌上摆放的菜肴,发现一道也未开动,心中有些诧异,老爹竟然没有开吃?!不可思议!望着茂长明,双眼写着大大的不可置信。
茂长明见此,老脸有些挂不住了,心里想着自己到底养了个什么儿子啊,就会给自己丢人现眼,看另一边的安安静静的木叶多好。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茂海溟,又把木叶喊过来坐下,打破了木叶与林千秋间严肃的气氛。而一旁的茂海溟,见茂长明喊木叶坐下,自己也屁颠屁颠的拉开了椅子坐下。看得茂长明又是嘴角一抽,真没礼貌。
一个一个碗被掀开,闻着空气中泛着的香气,四人都食指大动,互相谦让了一下,茂长明与茂海溟就开动了筷子,飞速的在餐盘上扫荡了起来。看的另一旁的二人嘴角抽搐,反应过来时,发现菜肴已吃了将近三分之一,于是也加入了抢菜的环节。饭饱酒足,四人都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大茂与小茂靠着宛如两只懒散的猫咪,而木叶倒是对这种吃饭的体验有些新奇,林千秋则是捂着头,每次来到他这位兄长家里,都会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斯文扫地”。又想起接下来一段时日,还要住在这里,林千秋的嘴角又抽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