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蛇人。”
车队骤停，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说话的是一位蒙面女子，浑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深色眼眸，正是赛琳娜。另一位身份不明的蒙面男子紧跟在她身后，同样穿着严实。
原以为就此别过的血族少女，竟躲在马车上悄悄跟随。
可关于她出现在这儿的缘由，恩佐此刻并没有心情一问究竟。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蛇人是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呵，你又没问过。”
“作为主人，难道不该主动把路上的危险告诉客人吗！”
“可是我们不觉得他们危险啊。”
“我们觉得危险！”
“那现在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
……
远离公路的丛林深处，荫蔽潮湿，人迹罕至。在参天大树与纠缠的藤蔓下，是一座座与伊希尔其他地区风格迥异的建筑。这些房屋或宫殿由白石砌成，样貌古朴，许多植物攀附其上，与建筑本身融为一体，足见岁月悠久。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大大小小散布于各处的巨蛇石雕像，全都雕工精美，栩栩如生。
这里，是蛇人古都，瑟班特。
蛇人，其实最早也是人类。他们的祖先曾建立了伟大的阿兹维卡帝国，幅员辽阔，西至如今的教皇国，东至米哈尔沙漠，南至地中海沿岸。帝国的历史要追溯到天神历之前千年，阿兹维卡人用奴隶与信仰不断扩张着自己的疆域。他们拥有最强大的战士，最富有的商人，最博学的智者，以人类霸主的形象伫立在伊希尔之东。
可成也信仰，败也信仰。
阿兹维卡人崇拜三位巨蛇之神：暗夜羽蛇丹迪尔，深渊之主梅沙尔克与嘶响之殁赛斯。他们赞美巨蛇蜿蜒的灵敏，适宜的平衡性与致命的攻击。阿兹维卡人先进的哲学理念使他们成功地将蛇的特征与人性相结合，教会了人们如何区分理性与感性，更专注于思考。
可光辉的信仰文明下，是鲜血铺成的路。阿兹维卡帝国拥有大量奴隶，而这些奴隶则是先给蛇神最好的祭品。瑟班特城的中央大道，被称为“死亡之路”，当年不知有多少奴隶，在这条路上被祭司送往神殿献祭。而这终于“感动”了蛇神。它们回应了信徒，邪恶的低语萦绕在各处神殿，诉说神的旨意。
“更多的祭品！”
于是，更大规模的献祭开始了。瑟班特的巨蛇神殿下终日血光冲天，来自不同种族的奴隶死在神殿的台阶上，某些种族甚至全族被抓来屠杀，几乎灭绝。更有狂信徒，主动献上自己的妻子或儿女来当做祭品，以求获得蛇神的恩宠。
蛇神心满意足，于是降下它们的“恩赐”——将阿兹维卡人的血脉与蛇杂交，把他们转化为与崇拜对象相近的形态，蛇人。如蜕皮般褪去人性，变得像蛇般冷酷无情，还有致命的毒液和更快的速度。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相同的转化。献祭最多的王室与祭司阶级转化得最彻底，除了拥有双臂，其它与蛇一般无二。贵族与富人次之，他们的头与背部都转化为蛇型。最后是平民与穷人，仅转化了部分特征，比如眼中的竖瞳，肩部的鳞片与口中的尖牙。
无休止的献祭终于点燃了奴隶们心中的复仇之火。在阿兹维卡帝国中，奴隶约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十。而当听到蛇神旨意后，阿兹维卡人开始大举侵略邻国，将战俘贬为奴隶，公民与奴隶比达到了惊人的一比十。反抗的烈焰如野火燎原般迅速烧向阿兹维卡全境，即使是转化后的蛇人，也难以对抗十倍之敌。
战争持续了很多年，双方都死伤惨重。在战争的最后，蛇人们被迫退回了牢不可破的瑟班特城，反抗军也已是强弩之末，双方在城下签订停战协议，蛇人永远不得离开瑟班特城的范围。奴隶们则在帝国旧址上建立起了新的城邦与王国，之后发生许多新的故事与传说，而阿兹维卡之名渐渐被世人遗忘。奴隶的后代们只知道，那是一块禁地。
可蛇人从未忘记他们曾经的荣光与辉煌。如今，随着尼亚王国的支离破碎，蛇人似乎又看到了复兴的希望。他们大肆抓捕尼亚王国的人民充作奴隶，在丛林深处酝酿着他们的黑暗野心。
……
恩佐一行听得怔怔出神。怪不得四周凋敝得有些过分，原来都被蛇人抓走了。
“我们要去救乔舒亚神父。”伊凡坚定地说道。
“呵，你开玩笑的吧，就凭你们这群人？蛇人虽然比血族弱，可胜在冷静的思维和纪律性，起码比食尸鬼强多了。话说当初要不是我即使赶到，你们可都已经成了午餐。”
“我亲爱的美丽的如月光般皎洁的大小姐，我怎么记得食尸鬼是我打跑的呀？”
赛琳娜身后的蒙面男子说话了，不出恩佐所料正是埃米利安。
“呵，是我说要去散散步你才跟去的，功劳在我。你有意见？那你回波耶纳利堡去吧，快滚。”
“……大小姐真是神勇无敌……”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埃米利安的赞美被伊凡打断。他紧紧盯着赛琳娜的双眼道：“我不在乎你们看不看得起我们，也无所谓你们帮不帮忙，反正我们一定会去救神父，对吧恩佐！”伊凡转头望向恩佐。
可他等到的，只是沉默。伊凡的眼神逐渐暗淡。
恩佐并不是不想救老神父，可正如当初杀死被咬的杜乔一般，他必须为更多人考虑。如果去救乔舒亚神父会搭上很多甚至是所有人的性命，那就算最后成功救出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也许老神父已经遭遇不测，而自己还要赶路。
西尔维娅在一旁紧张地不敢吭声，过了漫长的数分钟，恩佐问道：“蛇人的瑟班特城，在什么方向？离这儿多远？”
“公路以南，从这儿走的话还要往西，人类大概需要步行三天。那儿的地形可骑不了马。”
“我知道了。先通知大家休息，用午餐吧。”
……
“刚才，对不起。”
午餐时候，恩佐走进了赛琳娜的马车，埃米利安很识趣地换了辆马车用餐。
“呵。”
“……你怎么跟来了。”
“谁要跟你，我只是出门散散步。”
“散到蔽日屏障之外？大小姐好兴致。”
“……呵，我喜欢，要你管？”
“你爷爷不是不准你走出屏障吗？”
“我答应他不会出马车。”
“坐在马车里散步？所以还是跟着我来了？”
“你……呵。”
“谢谢你。”
“……”
“我想去救神父。”
“随你，早死早超生。”
“你们来吗？”
“怎么，找打手？我是来散步的，不是来打架的。”
“好吧。”
谈话完毕，恩佐走出了马车。满地秋叶堆积出感伤，望着渺无人烟的南方，回忆起教堂后花园的捉迷藏，恩佐久久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