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并不知道,自己在波耶纳利堡蹭饭的这段日子里,伊希尔大陆纷争四起,处处剑拔弩张。不过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他的梦还很小很直接,只想杀入教皇国救出两位长辈。之后怎样,有爷爷和父亲在,轮不到他操心。
正如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而即使孩子不承认,只要长辈健在,自己难免会有依赖感。
不过,蹭饭归蹭饭,恩佐也没有消磨时光。血族是个强大盟友,但并不可靠,所以恩佐必须了解它。这样,为友时能配合默契,为敌时也能避实就虚。
血族除了武力强大外,另一个优势便是他们悠久的生命,活得久自然见多识广。不过堡中的这批吸血鬼,更多是靠听的,散布在外的族人会发展后裔,通过后裔将他们认为有用的情报传回波耶纳利堡。把一个血族派遣到一座城市,用不了多久便能铺出一张情报网,可以说,血族是最好的间谍。
可是后裔之法也并非完美无瑕,主要是不能太高和不能太多。高指的是鲜有位高权重的后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地位的人,难免要与教会接触,暴露的几率太高,何况只能以鲜血为食,越是受人瞩目的血族越是难以隐藏。多当然是指要控制数量,依然是害怕暴露行踪,所以数百年来,血族的宗旨就是避世,而且估计是血脉受到诅咒,血族很难诞下新生儿,人口一直上不去。
说到底,天神教是阻止血族发展的最大敌人。教廷一直知道血族的存在,只不过波耶纳利堡离教皇国不近,尼亚王国太凋敝,所以东边一向不是教皇国的矛头所在。可如果能有一位强力的人类盟友,也许血族的未来将会出现转变?
恩佐一定算不上强力,甚至很难称得上前程光明,或许是弗拉德领主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可能,于是下了注。可越老的人越怕赌,老家主肯下此重注,与仍处微末的恩佐结盟,除了那些可有可无的可能,更主要的自然是赛琳娜。孙女那些异常举动,相处多年的爷爷怎会不知?一片苦心,只有天知地知,也不知血神知不知。
……
老神父的不辞而别让恩佐很难过,不过路还是要走。弗拉德领主亲自把他们送到蔽日屏障的边境,各种物资予取予求,给足诚意。美中不足的是,赛琳娜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中,恩佐有些说不上的惘然若失。
血族送给了恩佐不少马与不少车,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不愿把老弱幼们寄养在波耶纳利堡。马都是纯种的法兰战马,而车都是血族特有的无窗防晒款,由于数量较多,恩佐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辆本就载有乘客。
目标是加法城,来自墨西拿的人们需要穿越尼亚王国危机四伏的公路。尼亚王国曾经兴盛,乃是地中海以北最大的王国,人民忠君善战,更重要的是,尼亚王国占据着“绢之路”的路口——与强大的东方帝国,龙朝的贸易之路。每日数以百计的商队穿越米哈尔沙漠来到“尼亚绿洲”加拉兹,带来龙朝的特色商货和数不清的利润。
可在两百年前,龙朝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停止了“绢之路”上的贸易往来。地中海以北的这些人类王国们,只能被迫转而与海之南的异族交易,可海上运输从不是尼亚王国的强项,久而久之,辉煌不再。而恩佐此行的目的地,加法城,由于某些特别的优势,一跃成为新的贸易枢纽,一城胜过一国。
田地杂草丛生,农具弃置腐坏,看着公路两旁仿佛教科书般的衰败景象,墨西拿人心有戚戚。自己的家乡,曾经也是海中明珠,如今比起这里恐怕还不如。所幸的是一路走来,没有再出现那些食尸鬼,恩佐没有骑马,让伊凡驾着车,与西尔维娅并肩坐在车边。
“不知道墨西拿现在怎么样了。”恩佐望着远方说道。
“也许那些…怪物,已经死了?他们吃什么呢?”西尔维娅回答道。
这是个很合理甚至有些近乎真理的回答。再强大的生物也需要养料,墨西拿自己变成了怪物,那它吃什么呢?没东西吃,自然会死。
可西尔维娅忽略的一点是,墨西拿本身并不是怪物,它残酷的自我形成本就不合常理,又怎能以常理度之?
“但愿吧。如果我能救出爷爷和父亲,应该也能对付得了那只怪物。到那时,我们就回家。”
“恩。”
一只纤细的小手无意却有意地盖在了另一只手上。这是多天以来,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恩佐显得有些意外。
教堂中的拥抱,正值双方母亲逝去,心防脆弱,需要彼此安慰。那之后,两人或是出于害羞,或是的确分开多年,总有些不复当初的亲密。可毕竟曾是最亲近的人,恩佐有些脸红,又有些欢喜。
被盖住的手,轻轻翻转,握住了另一只手。于是手心对手心,距离很近。
西尔维娅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比逃跑中的瞪羚跳得更快,耳朵烫得能冒热气,双眼只敢凝视着不断向后延伸的地面。过了半响,她终于鼓足勇气道:
“恩佐…其实……”
“少爷!!!不好了!!!”
可这旖旎的气氛,被伊凡一声惊呼打破。两只手触电一般松开彼此。
“伊凡,你干什么!”说话的竟是西尔维娅。努力付诸东流,恼羞成怒的裁缝女,此刻毫不介意在伊凡身上绣朵花。
“你们看,这是乔舒亚神父的徽章!我在路边发现的!”
恩佐当然认识,这是乔舒亚神父最珍视的物件。听他说,每位修士离开修行地前往供奉的教堂时,都会得到这样一枚代表教会人员身份的徽章。就是这么一枚徽章,陪着老神父在席穆嘉大教堂度过数十个春夏秋冬,从修士熬成神父,一切都变了,唯有徽章与初心不变。
小时候调皮的伊凡曾经趁老神父午睡,偷走了他的徽章,苏醒后的老神父急得老泪纵横,吓得伊凡赶紧还了回去,到家后还挨了铁匠父亲的一顿毒打。正因如此,伊凡一眼就认出了这枚遗失在路边野草旁的徽章。
尼亚王国只有靠近教皇国的一带建有教堂。在这远离教廷的荒芜之地,这枚徽章还能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