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擦了擦嘴边的鲜血,捂着小腹,不敢置信。
沧毅怔怔看着场下的两个少年,不敢置信。
宁清珏堪堪停下脚步,面色回转,不敢置信。
宁清鸿瞪着那个在场中喘着粗气的少年,不敢置信。
这一刻,所有能看清场上形势的人皆是不敢置信,呆立当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反倒是旁边围观的村民们最先接受了事实,他们看不出这场比拼的凶险和精心,只觉得村里看着长大的云海只需一躺一跳一拳便将对面哪个傻小子打的吐血,果然是被沧家大人看上的好苗子!
这两场比斗,一平一胜,竟然是这小村燕家占了上风!
“你看你看,我就说燕家小子没问题!”
“那是那是,也不看看是从哪儿出来的人!”
“看见了么,只一拳,一拳就赢了!”
大家开始叽叽喳喳,为自个儿不俗的目光大感快意。一旁的台阶上,燕文斌也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他自然也看不出那些比拼的凶险之处,但最后是他的孩子赢了,这便行了。
听着周围村民的议论声,宁清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己打出的一记耳光,反被打到了自己脸上,任谁都不会好过。
“大人,我……”
二虎似乎是终于接受了事实,他面色苍白,堪堪转身,低头垂眉。
“不必多言。”
宁清鸿挥挥手,让手下将二虎带下养伤。他自是明白,这场比试的失利,二虎固有轻敌之责,但更重要的则是他们都没想到,这燕云海竟是如此拼命。而倘若只是如此,二虎虽对敌经验不足,稍有犹豫,也不过是拼着受些伤但拿下比试仍是无忧,但最为致命的则是那一声嘶鸣。这二虎一路日日与马为伴,生怕这马匹出了什么问题,这一嘶鸣,硬生生让他对敌中愣了片刻。
念到此处,宁清鸿忽然想到那嘶鸣前的几声“噼里啪啦”,眉头大皱。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不远处两个看守马匹的武士正反锁住一个少年的手往自己这边走来。这两个武士虽不知道这声嘶鸣让一场比试发生了怎样戏剧的变化,却仍是一脸愤怒。
“启禀大人,我等正奉命看守这马匹的时候,这少年忽然过来,在不远处往这些马匹旁扔了些炸响的鞭炮,马匹未曾受伤,只是有些受惊。我等看护不周,请大人赎罪。”
两个武士朝着宁清鸿拜了一拜,略带惶恐的解释后,便将那个少年推到了宁清鸿的前面。
“这便是那个惹事的无知少年,请大人责罚!”
宁清鸿怔怔的看着那个少年,他面色苍白,眉目之间和宁清珏颇有神似,脸上挂着一丝招牌式的淡淡的微笑,不是燕云沧又是谁?
宁清鸿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愈发冷冽,本欲张口训斥几句,却不想燕云沧先开了口。
“大人恕罪,在下不过一个山间无知小民,更是血脉不纯,连练武都不能练,想来比试看着无趣,便自己拿着不知何时得到鞭炮自行把玩。却不料路遇大人的马匹,大为喜爱,不禁多看而来片刻,却没注意发现自己手中的鞭炮已然点燃快要爆炸。不慎之下,将这鞭炮扔到了这些骏马之间,惊扰了它们,请大人恕罪!”
原来如此。
宁清鸿面色转冷。
无知小民?不知何时得到的鞭炮?不慎之下?
他岂会不知这少年是在故意为之?只是仓促之间,这孩子便能理清思绪,看清形势,并想到这般法子,更能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扰动那几匹畜生。此等心思,岂是一个废物可以拥有的?
他如何不知道这少年将自己话语重复一遍的意思,那是挑衅和讽刺。
宁清鸿冷哼了一声,但看着燕云沧那如同自己妹妹幼时一般恬淡带着狡黠的微笑,却是无法再发火。无论是燕云海还是燕云沧,都没有让他们的母亲失望。
“很好,很好。”
宁清鸿看着妹妹的那丝轻笑,觉得有些倦了。他摆了摆手,让众人将这少年放开。
“这场比试,的确是我宁家输了。那燕云海你沧毅带走便是,我不会阻拦。”
沧毅已收敛了心神。他面色复杂的看着场上两个少年,本以为已看清了这两个少年的斤两,却没想到仍是低估了。无论是燕云海的坚毅,抑或是燕云沧的急智,都是百里无一。这场比拼的胜利,不是沧家的胜利,而是燕家的胜利。
他听到宁清鸿的话,点了点头,便示意管事将那还喘着粗气的燕云海带了下来。
“那便走吧。”宁清鸿看着宁清珏,不愿再多言。
“不行!她不愿意走,我不同意她跟你走,她就不能走。”话语平淡,却斩钉截铁。
宁清鸿猛地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站到了场下,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中年人。
“刚才是沧家和你的比试。燕云海赢了,所以他留下。现在,轮到燕家和你的比试了。我和你比,如果我赢了,就让她留下。”
燕文斌手握一根锄头,全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愤怒。但他的话语却依旧平静,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宁清珏闻言大惊,她的神情第一次不再平静,她快步走到燕文斌的身旁,紧紧抓住他的双手。
“文斌,你疯了么!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这是儿戏么!”
燕文斌没有回头看他的妻子,仍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宁清鸿,不发一言。
宁清鸿脸色愈沉,缓缓开口。
“我承认,方才是我看走了眼。这两个孩子都是百里无一的人才。而你,也亦不是完全一无是处。你有血性,也有些小聪明。你也许真会和我对决,你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你拼着我不会杀了你,便剩一口气也要说你还为败,借势堵我的口。但你还是太蠢了。你以为,这是儿戏么?”
“这不是儿戏。”燕文斌满脸通红,咬紧了牙关。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聪明,这些心思是些什么。我只知道,不管她叫宁珏还是宁清珏,她都是我的妻子!只要她不愿意,那便没有人能将她带走!”
场边的村民似乎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他们弄不清楚这场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这姓宁的忒是可恶,到这青山村耀武扬威,强抢民女。
“这家伙怎么能这样,这么可恶!”
“还有没有王法了!欺人太甚!”
他们看着宁家那数十个武士,自是不敢出头,但声援却是不难做到。待燕文斌说完后,周边的村民中便飘来各种闲言碎语,无不是指责宁家欺人太甚,会有报应。
宁清鸿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是上京宁家这一代的龙头,更早就闯出宁家怒狮的名号。今天,家族叫他来便是知道,在他的面前,他的妹妹绝对耍不出什么花样。宁清鸿性子暴烈直爽,本觉得这不过是家里终于找到了妹妹,遂将妹妹带回去的简单差事,他甚至还为能见到妹妹感到真心高兴。却不料这一来,竟是起了这么多波折。
先是妹妹出乎意料的拒绝了回家,后又有沧家的插手,好好的一场比试,最后竟化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宁家众人脸上,再加上这么些恨不得将自己说成是十恶不赦魔王的闲言碎语,而眼前这不知好歹的中年更是让自己越看越气。
宁清鸿青筋暴起,冷冷的瞪着这场下的青年
“清珏,你让开。”
宁清珏大惊失色,她一听丈夫的话语,便知道会将兄长惹怒。倘若现在一下场,在暴怒的兄长面前,丈夫即便不死,也怎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算是刚才侥幸赢下的那场比试,也不过是宁家轻敌。她试图去安抚丈夫或者兄长,但心里却明白,她的兄长性子直,既然已经生气了,便不会回头。而他的丈夫,看似老实忠厚,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中年人,但性子也是实打实的死心眼,这架只怕是拉不住了。
但拉不住怎么行呢?她当然知道自己丈夫的斤两,这家伙不过是常年在农田耕种有了一些傻力气,怎么可能打得过自己的兄长?
宁清珏脸上那些淡然平静早已丢的无影无踪。她智计无双,在江湖上早有名气,无论何事都会淡然处之,但此刻,面对从小最尊敬兄长和十几年结发之缘的丈夫,脑中只剩慌乱。她越劝越急,越急越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文斌看着她着急,看着她眼圈发红,眼神有些慌乱,却仍然一言不发。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却还是坚定的将妻子慢慢的推开。
不远处的宁清鸿冷哼一声,几个武士便走到了宁清珏面前,鞠躬后,便将宁清珏连同怔怔看着父母的燕云沧一同带离场中。
沧毅看着场上,面色严峻。他避开了宁清珏求助的目光,暗自叹了口气。沧毅自然是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已然注定,不可能再出现任何奇迹般的变化。沧家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剩下的便是宁家的家务,他们没有理由再为此得罪宁家。
宁清珏看着沧毅的神色,已然绝望。她缓缓垂下头去,不肯再看场上分豪。
燕云沧轻轻的拉住了她的衣裳,担忧的看着他的父亲。
燕文斌看着场下的妻儿,不再犹豫。他看着面前的大汉,举起了那可笑的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