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步路,燕云海走到了院子里面。他看了看那个已经站好的对手,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宁家虽说是同意了比武,但却仍不觉得这乡下小村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倘若此场侥幸获胜,也不过是胜了宁家一个终日跟畜生打交道的杂役,没人会觉得自己是胜了宁家。
再者,那个少年虽是个马夫,但既然宁清鸿点名让他上场,必然不是什么善茬,定是生怀绝技。
燕云海知道自己的斤两,他不过是个在乡间练了几年基本功,对拳法初通门径的新手。虽说颇有天赋,但毕竟年幼且无名师。这场比拼,只怕是没有半分胜算。
宁清鸿大步走出屋子,旁边的手下早已将那杂役带到。他约莫十六七岁,面貌平平,看似寻常。但在沧毅等人眼中,这少年却是大不简单。只观他来时数步,均是暗踏吐纳之律。此子步伐厚实,必是久经锤炼。
宁清鸿微微一笑,便让到了一边。
沧毅面色严峻,却是别无他法,他带着沧家众人走出了屋子,冷冷的看着场下,一言不发。
最后走出的是燕文斌夫妇。
燕文斌满脸失魂落魄,虽担心自己的孩子,想说些什么,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妻子,只眼神茫然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宁清珏自然是知道兄长的心思,她看向场下的燕云海,却无法和他那质询的目光对视。她垂下目光,转过头去,看着远方的大青山,默默不语。
宁清鸿见众人都到齐,便拍了拍手,他身后的一个武士立马走上前来,朗声道:
“在此,各位乡亲父老皆是见证。场下少年名为二虎,乃是我宁家的仆从。今日,就让他和燕云海做个比试,点到即止,莫要伤了和气。”
众人虽对燕家有些心疼,但自知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自己说话没有半点分量,再加上在这乡村,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都心生好奇,巴不得这比试能精彩非凡。在听到这武士的话后,莫不点头,只希望这比试能早些时候开始。
武士见状,回头朝宁清鸿鞠躬示意,又朝宁清珏鞠了一躬,这才对院中两个少年说道:“准备好了就开始罢,点到为止,别弄得不可收拾。”
燕云海很清楚,这句别弄得不可收拾是对二虎说的,那武士分明是半点也瞧不起自己。他胸膛之中忽升起了一股怒火。
今天,是他终于踏上正途的好日子,却被前面这大汉搅成这样一个烂摊子。他越想越怒,只觉得眼前这相貌平平的少年也在嘲笑他一般。燕云海暗自下定决心,即便是这场比试注定没有半分胜算,拼着受伤,也绝不能让这宁家小子好过!
燕云海抱了抱拳,他强压怒气,回想所学,缓缓蹲出马步,身体微斜,右手捏紧成拳,左手横举在身前,眼神不再游离,只狠狠的盯着对手。
这是乡间流传功法的第一式,开门见山。平平无奇,却因简单而变式极多,可攻可守。
燕云海的姿势标准无比,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苦练,微微颤抖的腿蓄力待发,随时能狠狠的扑上去打上一记重拳或是蹬地后撤以避开锋芒。
沧毅露出一丝笑意,这少年不愧是三爷看上的人,果然有几分火候。在先前被其身世震惊后,还能快速的调整心态,这动作仍如千百次练习一样不差分毫。此子可教也。
宁清鸿似乎也有些意外,眼里里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二虎看燕云海已摆好阵势,便轻轻抬起右脚,踩下地面。
这真的只是轻轻一脚,抬起,没有半分脾气和焦躁,如同一个姑娘纤纤玉足缓缓抬起分毫,旁观人甚至觉得,只要一阵轻风吹过,这少年便会跌倒在地。
宁清珏当然不会这么想,她看着场上的这少年又惊又怒。这哪里是什么粗通武艺的马术少年?他这一脚看似绵长毫无功法可言,实则有万钧之力,分明已将宁家的破云跃练出了几分火候。
这破云跃本是家中秘法,非本宗之人不能学习。这少年必是如今本宗少年一代的佼佼者,只怕是犯了什么过错被家中长辈责罚,跟随宁清鸿做些杂役之活以练其心智。她定神重新看向了场下,只希望这被称作二虎的孩子下手不要过于不知轻重。
少年的脚已抬离地面寸许,便不再往上,他看了看依旧保持戒备的燕云海微微一笑,那脚却是猛的落下!
这一落和抬起时大不相同,全无软绵之感,隐有雷霆万钧之势。
少年这一跺脚,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地面竟是一震,仿佛一只巨锤打出了一声惊雷,黄沙四溅。
二虎已朝着燕云海飞射而出,如同一只斑斓猛虎朝着面前等死的羔羊伸出利爪。
而刚才少年右脚等地处竟是出现了一个入地寸许的脚印,这一蹬腿竟有如此威力!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发出声声惊呼。
沧毅面色一沉,眉头紧皱。这怎会是普通的少年马夫?刚才那一脚虽不知是什么功法,但看这阵势,定是不凡,说不得便是宁家的什么功法。这赌约,只怕沧家是吃定了亏。
场边众人心思各异,但二虎的攻势却未停下。他借这一跃之力,猛地扑向了燕云海,右手成拳,朝着对手的面门直打出去,左手却是成掌,从下斜划而上,这招看似简单,却是封住了燕云海的一切退路。
燕云海站在原地,却是看得清晰。虽他一早就料到对面这少年极不简单,故开场起势的拳法便有防守之变,但对方速度之快仍远超自己的估计,刹那便飞纵了数丈,只指自己的面门。
他清楚的很,无论自己是退是躲闪,速度都绝对不及对方,只需一两步就会被对方迎头痛击,但即便是他稳住用全力,也至多只能防得住对手的一招,对面的少年只怕另外那只手一击就能让自己落败!
宁清鸿似乎对场上的形势早有心理准备,这少年如他妹妹猜想的那般,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杂役,算起来还是自己的侄子。只不过他因心高气傲犯了些错误,家族责罚他跟着自己过来做些杂役锻炼心性,还给他起了“二虎”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供他人称呼。只要这孩子一路将一行人的马匹都照顾妥当,不出半点差错,便不再计较他的过错。想来,这二虎多少年跟随名师,一招将这出自乡间功法**成的对手击败自是不在话下。
沧毅面色有些苍白,他自然能看出燕云海不是对面二虎的对手,但只一招便面临落败的险境却是大出他所料。想想刚才说的话,沧家如此重视的少年才刚一招就被对方一个马夫打败,这是多大的笑话。他越想越急,脸色也愈发难看,恨不得自己能上场帮燕云海一把。
燕云海自然是不知道场边大人物的那些心思,他咬紧牙关,眼中精光一闪,竟不闪不避,迎着拳风躺倒在地!
“好!”
沧家一个武士不禁叫出声来。这一躺虽不文雅潇洒,但胜在出人意料。虽然燕云海仍未摆脱危机,但却成功的避开腹背受敌的困境。对面这少年求胜心切,力用的太满,变招已然太晚,若想要攻击他,只能将双手合为一处打下。这样一来,虽燕云海扔是避无可避,但至少能用尽全力去阻挡招式用老的对手,不至于立马落败。
宁清鸿显然也没料到燕云海会如此行险,轻咦一声,神色全未有什么变化。旁人自然不清楚这名为二虎少年的厉害,但他却是清楚的狠。虽然二虎对敌经验不足,但胜在功法精纯,即便是招式用老,将拳路硬生生的改变,转而朝躺倒在地的燕云海打去仍是不在话下。倘若说刚才的一击,无论是燕云海是避是挡,虽会落败但不至于太难看,但按现在的形势,倘若他真躺在地上,陷入无法卸力的窘境,只凭自身的力量硬生生接二虎一击,只怕会身受重伤!
沧毅和宁清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沧毅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而宁清珏更是救子心切,竟欲直接出手将这二虎挡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云海竟无丝毫抵挡的意思,他面色也变得狰狞,全然不顾打想自己小腹的重拳,借倒地弹起之势,生生打向二虎的小腹!
众人豁然变色,没想到这燕云海性情竟刚烈至此!他躺倒在地的确是避无可避,但对手招式用老,躬身向下又何尝不是没有闪避的余地!众人皆是醒悟,这少年竟是从未想过要去抵挡,拼着重伤也要打出这一拳!
正当此时,形势突变!
不远处突然想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随即响起的便是一阵阵烈马嘶鸣之声,显然惊惧至极。
二虎对敌经验不足,在招式用老之际见燕云海不惜两败俱伤的攻击已然有些不知所措,忽听远处的马鸣之声,脸色顿时大变。这数月的责罚已然让他对自己一行人马匹的嘶鸣之声熟悉无比,只怕自己照顾的马匹现在竟是出了什么差错。
大惊之下,二虎不由自主的回头向不远处众人马匹所在看了一看,手上的功夫却是慢了半拍。
燕云海眼中精光一闪,顾不得多想,他咬紧牙关,不再保留任何后手,用尽浑身力气,一拳打在了二虎的小腹上。
二虎面色瞬间变得通红,被这股大力硬生生往后打退了数步,一口鲜血蓬勃而出。
场边一片安静。
燕云海喘着粗气看向周围,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看向众人,缓缓鞠了一躬。
“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