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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底牌

这个深秋,对CMI来说,有一点艰难。

卫星城那边即将完工的商品房叫宜家花苑,前年春天开盘的时候,容埠正逢房价顶峰的好时候。然而从去年年底开始,容埠的房价开始局部下跌,特别是卫星城——因为最开始传言说容埠市政府和部分政府部门会搬迁到卫星城去,以缓解现市政府附近的交通状况,所以很多人闻风在卫星城置业,也有点投资的意思。但是现在局势又有变动,政府搬迁暂时搁置,所以卫星城的房价又开始缩水。

而宜家花苑走的一直是精品、高端、贵族路线,配套设施相当完善,甚至在小区里还规划了幼儿园,相对来说房价也非常高。其中一幢位置最好、单独设计的号称“楼王”的单元,卖出了容埠有史以来的最高单价。

正因如此,卫星城城中村的村民才毫不客气地跟CMI要两个亿的水电气“过路”钱。

只是稍微一耽搁,眼瞅着六个月已到,宜家花苑的业主们等到了可以无条件退房的日子。

当时房价那么高,既然抓到了开发商的把柄,业主们当然不会放过。房贷早已开始缴纳,要想退房其实还真不是就能那么容易退掉的。业主们集合起来想办法,第一步就是集体停掉了正在缴纳的房贷,要求开发商补偿业主的损失。

大大的横幅拉了七八条,挂在宜家花苑的大门口。陆一辰得了消息就往那儿赶,并没有直接跟业主对上,而是从后面绕进小区内部,去临时的办公室内了解情况。售楼部和承包商都在,陆一辰大发雷霆:“告诉我个准数,到底要多久才能完全交工!总说马上马上,我等了你们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到业主们在大门口拉横幅吗?”

满屋子的人都不吭声。

“向渊!”陆一辰真是一肚子火,“最近我腾不出手来看这里,你也看不住吗?业主们停了几个月的房贷了?”

向渊揉了把鼻子:“这是第五个月了。过了两个月没交房他们就开始停了,然后又等了四个月,到了合同约定能无条件退房的时候开始闹事。”

“当时我们给银行交了多少保证金你知道吧?够补几个五个月?”陆一辰严厉地看着向渊,“你现在做事不过脑子吗?”

他发火是有原因的。

容埠虽大,但是说来说去,有头脸的就那么一群人,来来回回打交道,彼此之间都有交情。CMI产业大,对人脉关系方面也格外维护。按程序来讲,业主们办理房贷的时候,CMI要交给银行的保证金是一笔极大的数目,但是因为多年对银行高层、政府官员以及各方面人脉的维护,以及CMI多年来在商场上的信誉度,当时仅仅给银行缴纳了四千万就做了保。

起码五百户业主已经开始交房贷,平均每户每月算两万块,一个月就是一千万,四个月就把当初的保证金花光了。

他们损失的不仅是钱,更是这些年累积下来的信誉。

下一次,他们还能用区区四千万保证金,换出五百户业主的房贷吗?

陆一辰气的是自己这样信任向渊,他却拖出这么大的麻烦!

气归气,该解决的还得解决。

“现在顾不了太多,抓紧时间交房才是最重要的。”陆一辰面沉如水,吩咐旁边的人,“追加投资,二十四小时不停工地做。我再给你们二十天把剩下的这点做完,一完工马上交钥匙。东面靠马路修的那排门面房也给我抓紧了,一个月内我要听到竣工消息。做不完你们就都给我卷铺盖走人!”

说完,陆一辰把手中的笔当一声扣在桌上,起身走了。

回到CMI总部,陆一辰反复考虑了很久,又叫助理进来。他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相握,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左手手背,声音里也有点疲惫:“你去拟个补偿的合同,大概意思是这样:宜家花苑所有房产税之类的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免费给业主安装天然气什么的,往这个方面想,你也去算算价,每户补偿十万块左右的费用。然后派人去跟业主们沟通,看他们接不接受这样的补偿。顺便去探探口风,看房产税能不能压低在一万块以内,去吧。哦对了,叫财务总监来一趟。”

一下午他马不停蹄,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这一补偿又是半个多亿送了人,还不晓得业主们领不领情,实在是憋屈得够呛。

他看了看时间,离财务总监上来还有几分钟,于是起身到里面的浴室里洗了把脸。

浴室的洗漱台上都是明月的东西,保养品面膜一大堆,他拿起其中一个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把瓶子搁下。

静了一下,他觉得心态调整得还不错,于是推门出去,正好听到有人敲门:“请进。”

进来的财务总监余桥跟他问了声好:“陆总,你找我。”

“坐。”陆一辰指了指沙发,自己也坐了过去,“咱们账上现在能动的钱还有多少?”

余桥想了想,问:“大概得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最起码一个亿。”陆一辰快速地心算了一下,“这是保守估计,大概还要更多。最晚下个月就要。”

余桥苦笑着摇头:“不够。最近正好资金紧缺,卫星城94号地光是变更产权就花了十二个亿,还没算前期竞价时候的地钱和保证金;在银行的贷款马上要到期,还需要钱周转,这也都需要时间。我们钱是有,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挪不出来。”

陆一辰又靠到背椅上去,觉得有点累。

他的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拍着扶手,整个人又陷到思考中去。他已经把大部分身家投入到那家新的医药公司去,一时半会儿又怎么能挪出一个亿来?而这家公司现在上市……时机并不太好。

陆一辰想到烦心处,一抬头看见余桥还在旁边坐着,挥了挥手:“去吧,我来想办法。你那边最近省着点花。”

不想让公司匆忙上市,那就只有筹钱这一个办法了。陆一辰是行动派,他拿出手机来翻通讯录,重点圈了几个名字,然后列了顺序,开始一个个打电话。最后跟人约好了晚上吃饭,又给明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晚上大概会很晚回来,要她晚上不用来公司了,今晚他回家。

明月知道最近陆一辰很忙,所以尽量不给他添麻烦。知道了他晚上要应酬,于是早早让厨房熬了醒酒汤,结果等到过了十二点陆一辰还没回来。她给司机老于打电话:“于叔,一辰还在应酬吗?他是不是喝醉了?”

其实这时候他们已经往回走了。陆一辰真的喝醉了,正靠在后座上闭目休息,脑壳生疼。他前些年用力太过,也曾是“喝白酒三斤两斤不醉,打麻将三天两夜不睡”的种子选手,真是拿身体换了事业。现在身体最先吃不消,喝不了几杯酒就会觉得胃痛头痛浑身难受。他听到老于接明月的电话,喝了口水清清喉咙:“电话给我,我跟她说。”

老于把手机从前面递给他,他接过来,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冒火:“喂,是我。我们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你早点睡,我一会儿就到。”

“又喝酒难受了吧?”明月听出他声音里的沙哑,“厨房熬了醒酒汤,我等你回来。”

他“嗯”了一声,又听明月说:“你喝点水吧,声音都快哑了。把电话给老于,我再跟他说句话。”

他又撑着身体坐起来,把电话递出去。

老于接起来:“太太?”

“你开慢点,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出去帮你一起扶他。”明月不放心,“他要是晕得难受,就稍微靠边停会儿,别听他着急催你。”

“知道了。”老于挂了电话,听到后面陆一辰问他:“她跟你说什么?”

老于看了眼后视镜,见陆一辰懒懒地靠着,眼睛半眯起来,回答说:“也没什么,就是叮嘱我开车慢一点,别听你催着回家开快车。”说完又笑了,“太太真是关心你,现在也就她能治治你。”

“这个没良心的。”陆一辰嘟囔了一句,扯开嘴角又无奈又有点宠溺地笑了笑。又闭上眼,右手撑在车玻璃旁揉太阳穴。

想到明月,他觉得好像全身都轻松了一些。

当年从车轮下捡到她的时候,他又怎么能想到时至今日,她竟然成为唯一一个能让他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胸口温暖的人。

别人都觉得是他给了她优越的生活,让她从此无忧,以为他是她的依靠,是她的未来。但是这些年他在人群中行走,拥有一切,曾经靠近过云端,也堕入过无边黑暗。谁又知道根本是他贪恋她身上的平和安详,像中了毒一样,不想失去,不想离开。

这世间别的女子纵有千般万般好,但是她们都不是他的她。

陆一辰靠着车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他们都还年少,还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他突然很想再像那一年初遇一样,被她温柔地拥抱一下。

明月在厨房温着醒酒汤,突然听到开门声,连忙跑出去看。门已经关了,陆一辰一个人站在门口,见她跑过来,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像在招呼一只小宠物。她过去扶他,问:“于叔呢?”

“送我到门口,回去了。”陆一辰身上有酒气,搂了她一把又松开,“我去洗个澡,一身酒味。”

她看他还好,没有醉得特别厉害,于是稍微扶了扶他让他坐到沙发上:“先喝点醒酒汤好不好,我一直温着呢,端出来就能喝。我去帮你拿。”

说着她就要往厨房走。

陆一辰一把把她拉回来,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一双眼波光潋滟,稍微眯起来打量她。明月看他神情有点奇怪,但是一双眼睛又突然像是带了桃花似的,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推推他:“你松松我,我去帮你拿醒酒汤啊。”

他亲了她一口,感觉到她身上暖暖的温度和绒绒的睡衣,非常舒服。然后他就不客气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到了她的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别动,我就稍微抱抱你。”

明月摸了摸他的头发,很短,硬硬的,还有点扎手,然后顺势在他后颈上帮他捏了捏:“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特别喜欢让人捏脖子,就像我现在捏你这样,只要一碰它的脖子它就不动了。来,陆大猫,我给你捏捏。”

他轻笑着咬了她一口。

“好啦好啦,我们先喝点汤,等会儿再撒娇好不好?”明月像哄包包地哄他,“乖。”

陆一辰摇头:“我不想动。”

“我知道你很累,来。”明月坐得正了些,帮把他衬衫扣子解开,两只手都伸到他的衬衫里面帮他捏肩,“那先帮你揉揉吧,坐好。”

他觉得她搭在自己肩头的双手软得像没有骨头,碰一碰就要酥了似的,但是西装还穿着,沉沉地压着难受。他活动了下脖子,闻到满屋子好像都是明月的香气,只觉得热气上头,于是推了推她:“等会儿按吧,我去洗个澡。”

明月站起来,帮他脱掉西装,先去厨房端了醒酒汤放到餐桌上:“你来喝这个,我去帮你放热水。”

陆一辰也懒得坐,端着碗靠在餐桌上喝。明月上楼,走了几步,又问他:“去楼上洗还是就在楼下?”

他指指上面。

明月比了个OK的手势,噔噔噔地上楼了。她在浴缸里放了热水,试了试水温,稍微有点烫,转身帮他拿浴巾和沐浴露,扭头就见陆一辰也跟上来了,斜倚在门口,手里还端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他一双眼睛像是深潭水,幽幽地看她,目光深远。

她笑了笑:“你怎么也上来了?”

“来洗澡啊。”他笑得有点意味深长,眼神在她身上一滚,把手里的碗往外面的洗漱台上随手一放,一步踏进来,伸手就把她戳进了浴缸里。她轻叫一声,身上还穿着睡衣,坐在浴缸里,两条腿搭在浴缸边上,瞪他:“你干吗啊!”

他靠得极近,几乎要贴在她的眼前了,手从她的领口穿过去灵活地帮她解开了衣扣。她捂住他的手,抬头看他:“你先洗好不好?”

“不好。”他摇头,“你跟我一起又怎么了?反正你现在也一身酒气,洗洗就干净了。”

明月打不过他,三两下就被他扒掉了衣服,整个人浸在水里。他也挤了进来,点点她的锁骨,靠在另一头:“老婆帮帮忙,我真的不想动了。”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惹得他笑起来,眉目间都是舒朗:“怎么?一起洗个澡都不行吗?”

明月白了他一眼,伸手抹了沐浴露帮他擦。他靠在浴缸上,整个头向后仰,由着她折腾。她帮他打了泡沫,又一点点冲掉。陆一辰一动不动,她甚至以为他睡着了。最后她爬起来想先自己穿了衣服再叫醒他,没想到还没站起来就又被他一把抓进怀里。

明月靠在陆一辰的胸口,两个人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他低头就是她的颈弯,吮了一口,满意地叹了口气:“还是家里好。”

她有点痒,轻轻笑起来:“你别挠我,痒死了。”

“别动!”他在她身后威胁她,腿上使劲抖了抖,暗示明显,“再动就没这么容易放了你。”

她可怜兮兮地扭头看他:“水都快凉了,我们不能先出去吗?”

热水蒸得她脸蛋红扑扑的,陆一辰想,她怎么就这么白?都快要三十了,每次看她都觉得还是十八九岁那年的小姑娘。他的视线顺着她的脸往下移,脖子很白,胸口很白,整个人都很白,像瓷做的一样。

他的脑海里好像刺啦一声划了一根火柴,火焰熊熊,席卷而来。

明月觉得身边有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的眼:“还很早,你再睡一会儿。”

她动了动,觉得真是腰酸背痛,浑身像散架了似的:“几点了?”

一开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怎么沙哑成这样?

陆一辰见她也醒了,递过水给她:“五点半,还早。喝口水你继续睡。”

她撑起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问他:“你还头疼吗?不是说宿醉以后可难受了,昨晚我跟厨房说了今天早上喝粥的。”

他俯身亲了亲她:“没关系的,我还好。”

明月轻轻打了打他:“喝醉了也不说老老实实睡一觉,你这人真烦!”

他轻轻笑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看,在幽暗的环境里像有光芒闪烁:“怎么,难道你不开心?我虽然有点醉了,但是现在还能记得昨晚……”

“滚滚滚!”明月把杯子塞给他,又躺倒,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谁要想起昨晚来啊!

宜家花苑的业主们对于CMI给出的补偿条款并不满意,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退房,毕竟在整个容埠,这里基本上可以算是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周边环境也非常好,业主们闹主要就是想压一压价格。

所以,在CMI没有实际高层正式出面的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去法院起诉,而是选择了上访。

星期一早上八点半,正是人流量非常大的时段,途经容埠市政府门前的市民看到大约有三四百号人堵在市政府门前的广场上,倒也没什么动作,就是看起来阵势很大,黑压压的一片人,把原本就不怎么大的小广场几乎都占满了。

容埠市的政府大楼,一楼进门就是信访局值班办公室,他们的上班时间比其他部门要早一个小时。这时早已有信访工作人员等在一楼门口,只要门外这批人准备进门,他们就得抓紧做出相应的对策。因为暂时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信访的工作人员已经电话请示上级,从公安部门调了一些防暴警方过来,以防不测。

这个早上,双方还真是严阵以待。

业主们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来往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他们人多,免不了会拦路,一时间容埠市政府门口的交通压力非常大,路况非常差。交通广播已经开始提醒市政府门口路况差,请市民尽量避免经过此处。

容埠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上访,不到中午,几乎全市的市民见面打招呼的问题都变成了:“你知道早上市政府门口是怎么回事吗?”

陆一辰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电话,说宜家花苑业主聚集在市政府门口闹事,要求开发商CMI给一个说法。他听了消息也是气得够呛,真是不想去跟业主们协商,于是打发向渊过去解决。他也算是CMI高层,既不掉对方的面子,向渊也能以自己不能决定、需要回CMI请示来争取个回缓的机会。

顺便听听业主们真正的意思,他们心里到底想要CMI让出多少利来。

中午的新闻也开始报道,毕竟是CMI逾期未交工,理亏在先。外加民众认为CMI实力背景雄厚,普通民众跟这种大公司闹起来,下意识地认为是大公司欺负了民众。不然以卵击石,谁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时间舆论哗然,CMI走在风口浪尖,真是一步也错不得。

下午刚上班没多久,财务来报,说银行那边的贷款好像出了问题,原本通知说周一到账的钱,现在对方改口,说还需要研究。

财务总监余桥知道这时候陆一辰本来心情就不好,硬着头皮上来敲陆一辰的门。他心情忐忑,真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正纠结着,听到里面传来陆一辰的声音:“进!”

见是余桥,陆一辰朝他点点头示意:“坐。说吧,什么事?”

“贷款……下不来。”余桥觉得壮士断腕也就是现在自己这种心态了,“本来应该今天早上到账,现在对方改口了,说领导还在研究,没批下来。”

陆一辰深吸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缓缓靠到椅背上。

余桥抓了抓头发,尽量让自己和缓一些:“陆总,您看是不是再亲自跟行长沟通一下,这种时候,我们毕竟人微言轻……”

陆一辰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别说了,先出去。

余桥站了一会儿,见他没说话的意思,于是悄悄退出去了。

他刚关上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大概是陆一辰把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余桥擦了擦额头,一头的冷汗。陆一辰的助理们听到声响,有机灵的跑过来看,间余桥站在门口,悄声问:“余总监,陆总这是……”

“气的。”余桥摆摆手,“你们等会儿再进去,让他发泄发泄。”

陆一辰向来礼数周全,就算下属犯了错,也是先礼后兵,很少在公司这么直截了当地发火。助理悄悄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想了想还是躲回办公室了,面对围上来的另外几个人摇了摇头:“陆总其实是气向总呢,要不是向总这回把宜家花苑的事从小事拖成大事,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舆论状况这么糟糕。等他发完火再进去吧,最近大家都机灵点,别触老板的霉头。”

三点多向渊回来了,还没进门,总裁秘书室就有人跑出来通风报信:“向总向总,陆总下午刚上班那会儿发了火,您要不……晚点来?这会儿陆总好像还是心情不太好,刚刚他们进去送咖啡,看他脸色阴沉得怪吓人的。”

向渊推了助理一把:“就你机灵。再送两杯咖啡进来。”

说完,大步往陆一辰办公室走去,敲了敲门,没等到回应就推门进去了。

陆一辰没在外间,向渊叫了一声:“大哥?陆总?”

“嗯?”陆一辰从小卧室出来,脸上还有点湿,明显是刚刚洗了把脸,“你过来了啊,来,说说。让外头送两杯咖啡进来。”

“进来的时候我跟他们说了。”向渊坐到小沙发上,“今天上午我大概摸到底了,对方要求降房价,他们理想的是每平降两千左右,一百平就是二十万,要不就是在我们提的那个补偿方案上再每户送一个停车位。其实都差不多,平均每户三十万,这是他们的心理价位。”

陆一辰冷哼一声:“三十万?这一补偿,又要两个亿。房价一降,还没卖出去的那些价格也上不来了,亏的又岂止是这两个亿?向渊,你看看你这一次犯了多大的错!”

正好助理敲门送咖啡进来,向渊看着面前的茶几不说话。

助理走了,陆一辰又说:“足足拖了六个月,你现在做事也真是放得开手,你就没想过后果?你要是忙,顾不过来,可以跟我说,把一部分工作交给别人。我不是非要求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多,CMI上上下下多少事,事事都要事必躬亲,神仙也做不了!我忙起来的时候随口交代给你,你可以挑不重要的放出去让下面的人做,这还需要我教你?你知道我们账上还能用的钱有多少吗?连一个亿都拿不出来!CMI这么多年,也不是事事顺利,但是这是头一次因为缺一个亿被逼成这样,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感觉?”

向渊喝了口咖啡,头也不抬:“哥,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但是事已至此,现在我们主要还是得解决问题对不对?等银行的贷款下来,我们回缓一下,周转过来就行了。我们现在又没有动到根基,只是一时不好周转,并不是大问题,你别生气。等回头解决了,我上门负荆请罪,行吗?”

陆一辰食指隔空点向渊:“你就光动嘴皮子,现在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向总。”

向渊讪讪地低头不说话。

明月下班的时候接到陆一辰秘书室的电话,对面是个年轻的女声,很纠结的样子:“陆太太,要不您今天早点过来?陆总今天一天都在发火,脸黑得都不能看了,真的好可怕!”

明月也看到了新闻报道,她知道宜家花苑的业主们这么一闹,对CMI来说虽然不是伤筋动骨,但是对企业声誉来讲真是毁得太难看。陆一辰从来心高气傲,这次居然因为一个疏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肯定是气得不行。

她温声说:“我知道了,谢谢。”

那边明显松了一口气。

没等下班明月就收拾东西先走了。她进了CMI一楼大厅,连前台小姐看到她都一副看到救星的模样:“陆太太好!”

“怎么,陆总火气真的这么大?都蔓延到一楼了啊。”明月停了一下,跟前台小姐说话。

前台小姐一脸惊慌未定:“可不是吗,陆总一发火,所有高层都脸色不好,BOSS们脸色不好,我们当然也心惊胆战。哎呀陆太太,您赶紧上去吧!”

听她们这么一说,明月抿嘴笑了笑,看来这次……某人真的是被气到了啊。

她上楼,总秘办的一帮人看她的目光很热切,简直就是要饱含感激的泪水了。她端了杯咖啡,被他们热泪盈眶地目送进总裁办公室,刚开门就见陆一辰坐着看文件,头也不抬,声音冷得像冰:“出去。”

“陆总消消气。”明月把咖啡放到他桌上,“别气坏了身体,CMI还需要你呢。”

见是她来了,他的脸色稍霁,还笑了笑:“他们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的?这些人出息了啊。”

“没。”明月趴在他办公桌对面,笑眯眯地看他,“我看到新闻了,知道你心情肯定不会好,就早点下班来陪陪你。还挺巧的哦,你正好在办公室。”

他招手让她到自己怀里来:“是挺烦的。你知道吗,以前有个笑话。那会儿CMI办公楼还没盖好,设施什么的都不太齐全,公司里的人就说CMI里面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不过现在,我最缺的就是钱。”

明月在他怀里仰脸看他:“缺得多吗?”

他嘴角勾起来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缺一两个亿,倒是不多,就是时间太紧,周转不了。本来银行已经说好了要批贷款的,结果今天早上这么一闹,CMI站在风口浪尖上,银行那边批不下来了。我自己的钱又都压到了别的地方,公司不上市,根本见不到回报。”他说着,深呼吸了一下,揉了揉明月的头发,“你回家看孩子们去吧,不用担心我,总会有办法的。”

明月抱了抱他:“好。你别发火,伤身体。这种时候身体最重要了,你可千万别倒下。你倒了,CMI还能依靠谁呢?我跟采采和包包一直都相信你,陆一辰先生是宇宙无敌的,没什么能打败你,对吧?”

他笑起来,这回是真的能看到点笑意了:“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就你会说。”

明月故意鼓起脸哄他开心:“那不比说句话把你气得半死强啊?”

他捏着她的脸蛋,亲了一口,又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拍得她都痛得皱起来,可怜巴巴地看他。他这次是真的大笑起来:“好了,去吧。”

“脸都快被你掐肿了!”明月嘟囔,“出去你的秘书们还以为我被你扇巴掌了呢!”

陆一辰眯起眼,看着她的目光有点不怀好意:“你是想脸蛋肿,还是想嘴巴肿?”

“晚上见吧陆总!”明月提着包,兔子似的蹦到门口跟他道别,“拜拜啊陆总,晚上记得吃饭。你要消夜吗?我从家里给你带过来。”

陆一辰捏了捏脖子:“不用,你自己吃饱了就行。今天晚上我得去陪客人,这种时候得多走动。你帮我带碗醒酒汤吧,上次那种就挺好的,第二天也不头疼。”

明月点头:“知道了!那你忙,我先走了。”

她关上门出去,陆一辰揉了揉眉心,又开始低头工作。

明月出了CMI大门,时间还早,她站在马路旁,在想是回琴行取车还是坐地铁比较快。突然听到车喇叭声,一辆德国小跑慢慢停在她面前,副驾驶这边的车窗降下来,露出Janus那张精致的脸。他一个人开车,略微歪着头对她示意:“上车,我送你回家。”

她也不矫情,拉开车门钻了上去,边扣安全带边说:“我正想呢,是回去开车还是搭地铁,这个时段的交通真是太差劲了。”

“我看你提前走了,就知道你是来CMI找陆一辰的。”Janus发动车子,慢慢汇入车流中,“这么担心他?连回家都等不上?”

他的语气真是算不上客气,明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是来跟我吵架的吗?我不想跟你吵,你如果非要这么说话,那还是靠边把我放下去吧。”

Janus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明月看他脸色不太好,觉得自己刚刚太呛声,窝在座椅上低声说:“对了,我已经改念头了,陆一辰对我真的挺好的,我不想做对不起他的事。对不起啊,这次我又要让你失望了。”

他捞了把方向盘,抿着嘴不说话,脸色很难看。

明月又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也挺难受的。你看你,大好的前途,说放弃就放弃了,每天窝在我那个小琴行里,你不觉得大材小用吗?老实跟你说,我回来以前反复想过很多遍,但是最后我特别恐惧地发现,就在那个时候,我居然想过,如果是我误会了陆一辰,我一定会原谅他。那个时候我反反复复跟自己说,我要回来,要亲眼看着他怎么从神坛跌落下来,怎么从万千宠爱变成孑然一身,怎么从呼风唤雨变得走投无路,但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我其实从内心里早就已经放弃了,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承认我是不怀好意地回来,但是现在,我不想做对他不利的事情。你与他无冤无仇,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我才会觉得他很讨厌,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没骨气、没原则,我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陌生人都能培养出感情了,何况我们这么亲密,我怎么能在背后捅他一刀?你忘掉我们回来的初衷好不好?做你原来意气风发的钢琴小王子。我现在只想跟他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把采采和包包带大,看他们幸福,我就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过去那些我不想再想,我也不想去纠结谁对谁错,就这样平静一点不好吗?”

她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Janus面无表情地听完,又瞥她一眼,嘴角微勾,冷笑一声:“看把你能的,叨叨叨说一堆,不知道的以为你背台词呢。我对陆一辰没什么恶意,除了他比我早遇见你让我觉得很讨厌以外,最讨厌的就是你对他比对我好。不过谁让我来得晚呢?”

明月看了他一眼,没搭话。

“行了。”Janus腾出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我只是去看包包的。”

明月缩了缩脑袋,突然觉得心里一凉。

她居然把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Janus一进大门就叫包包的名字,包包听到了,从楼上的窗户探出颗小脑袋,惊喜地尖叫:“Janus!”

然后脑袋缩了回去,很快楼梯上就响起了噔噔噔的声音。保姆在他屁股后面追:“慢点慢点,跑慢点包包!”

明月跟Janus刚进门,一颗小钢炮就直直冲进了Janus的怀里,把他撞得往后退了两步。小钢炮嗓门洪亮:“Janus!你可来啦!我好想你啊!”说完,还抱着Janus狠狠地亲了两口。

Janus把包包抱起来,笑嘻嘻地捏他的脸蛋:“最近胖了点啊,我都快抱不动你了小包子!”

包包咯咯地笑着,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跟他咬耳朵:“幼儿园的老师可严厉了,中午非要我把碗里的东西全都吃掉才能去睡觉,好痛苦哦。”

Janus身体往后撤,离他稍微远一点看他:“那跟我走吧好不好,我们不去上幼儿园了!”

“好!”包包大声说,“我还是最喜欢跟你玩,现在都没人陪我打游戏了。姐姐又不会玩,她每天回家还要弹琴。”

采采从楼上下来,见了明月叫了声“妈妈”,然后就站在楼梯上听包包和Janus说话。包包扭头见了她,得意地炫耀:“姐姐,这是我最好的好朋友Janus!他弹钢琴可好听了!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采采扬脸问Janus:“是吗,你比妈妈弹得还要好听吗?”

明月失笑。

Janus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当然了,你妈妈还是我教的呢!”

采采一脸纠结:“可是你看起来明明跟妈妈差不多大……”

“包包会不会弹琴啊?”Janus问采采,“你有没有教过包包?”

采采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比包包也大不了多少对不对?”Janus说,“我跟你妈妈也是这样,我虽然跟她差不多大,但是我学钢琴比她久,弹得比她好听。你比你爸爸还小呢,他弹得哪有你好听,对吧?”

这回采采很服气地点了点头。

爸爸弹琴真的很难听啊!

包包难得有喜欢的小伙伴,拉着Janus到自己卧室里去,给Janus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新玩具和新衣服,还颠三倒四地跟他说了一堆幼儿园的坏话。厨房已经开始备饭,明月去叮嘱了几句,也跟着上了楼。

她怕有客人冷落了采采,于是自己带着采采去包包的卧室,只见一大一小坐在地板上一起看画册,包包大呼小叫:“Janus你看这个,好笨啊哈哈哈!”

Janus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眼,见是明月和采采,朝她们招了招手:“来来,一起看。”

明月问采采:“要一起看吗?”

采采摇头。于是明月冲Janus和包包摆了摆手:“你们先看,晚点我来叫你们吃饭。”

说完带着采采出去:“今天练琴了吗?”

“还没呢。”采采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妈妈,那个叔叔弹琴真的比你还要好听吗?”

明月见采采还在纠结,蹲下来她说:“你知道有个成语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意思就是这样,你觉得妈妈弹琴好听,但是会有人比妈妈弹得更好听,妈妈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采采点点头,好像有点懊恼。

明月帮她理了理小辫子:“妈妈和爸爸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们,但是爸爸妈妈不是超人,也做不到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你不用觉得失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好吗?”

采采抓了抓头发:“我还是觉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明月轻笑,抱了抱她:“他真的是很厉害的人。”

很快就到了开饭的时间。

陆家的餐桌礼仪很周全,虽然平时人很少,但明月对包包和采采的要求依然很严格。但是今天包包觉得意犹未尽,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明月开始还在忍耐,后来终于忍不住:“包包,吃饭的时候不能随便讲话,你忘了吗?”

包包吐吐舌头,偷偷看了一眼Janus,拉了个垫背的:“但是Janus也在讲话啊。”

“因为你一直找他讲话,他没有办法才回答你的。”明月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包包冲她做了个鬼脸,低头扒拉饭,吃得比Janus还要快。三下五除二吃完,包包目光炯炯地看着Janus:“我吃饱了,你吃饱了吗?”

Janus还没说话,包包就又大声说:“吃完了我们上楼弹琴给姐姐听啊!她好喜欢弹琴的!”

采采听了眼睛一亮,保持着抬头看Janus的姿势,手中筷子却不停地往嘴里扒拉米饭。明月忍不住说了句:“采采,慢点吃,嚼一嚼,不然米饭不好消化。”

Janus看了她一眼,对采采说:“慢慢吃,我们不着急上楼,我还没吃完饭呢!”

吃过饭Janus带着包包和采采上楼去琴房,明月吩咐厨房晚上熬碗醒酒汤,她要带走,然后上楼去衣帽间拿了两件衣服。

一上楼梯就听到琴声叮咚,包包在大声地笑。

她站在那里听了一会儿,心里都是柔软的喜悦。到了现在,只要两个孩子都好,她就无所畏惧。

后来到了包包睡觉的时候,他拉着Janus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一双眼睛小鹿一样地看着他:“你不要走好不好?”

“但是我晚上也要回家了啊。”Janus摸了摸包包的脑袋,“我陪你睡觉好不好?”

包包嘟着嘴巴摇头,一脸委屈。

Janus举手承诺:“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周末也会来陪你玩,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包包乖乖地点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眼泪。他哭着哭着,越来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

Janus把他抱起来哄他:“我陪你睡觉好不好?给你讲故事!”

包包哭得抽抽噎噎:“那你不要走。”

“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家,可以了吧?”Janus不想骗他,“这里是你家,你有爸爸妈妈,我就算住下来也不可能住很久的。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你不要难过好吗?”

包包还是一抽一抽的,看了他一会儿,嘴巴一扁,又是要哭。

最后Janus抱着他去哄他睡觉。今天包包精神特别好,听了三个故事还要听其他的。Janus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慢慢把他哄得睡着了。

明月从采采卧室出来,推开包包的卧室门,就见包包趴在Janus的肩头,小屁股撅着,已经睡着了。她帮Janus一起把包包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去。

一出门Janus就跟她道别:“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陪包包玩。”

“他很喜欢你。”明月浅笑,“无论我们之间怎么样,包包对你的友谊是真实的,对吧?”

Janus笑起来,边下楼边说:“那是当然!我走了啊,明天见!”

说完没在一楼停留,径直往门外的停车处走去,背朝着她挥了挥手。

送走了Janus,明月带好醒酒汤叫司机送自己到陆一辰那里去。

这么久了,她居然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不知道现在告诉他,还来得及吗?

陆一辰又应酬到很晚,好在明月从家走得也有点迟,倒是并没觉得时间过得如何慢。她在脑海里组织了千言万语,见他回来,却突然又有点说不出来。

他今天倒是没怎么喝酒,整个人还是很清醒的,所以他从浴室里出来见她在发呆,就走过去摸了一把她的脸蛋:“想什么呢呆呆的?”

“想一件重要的事。”明月说,“一时间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这么重要?”陆一辰边擦头发边随意地跟她聊天,“想到哪里说哪里,跟我说话,还需要组织语言吗?”

“那我就直说了啊!”明月想了想,还是狠心说,“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太信任向渊了?”

他擦头发的手都没停:“怎么了?”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这次回国之前,是跟向渊联系过的。”明月咬了咬唇,觉得自我剖析有点难堪,“当时我心里其实挺矛盾,我又想回来看看你,又觉得自己应该恨你,所以就有点想毁掉你。反正就是……很纠结的心态。”

说着,她停了停,有点心虚地偷偷打量陆一辰的脸色。

不料陆一辰闷闷地笑起来,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要凭什么来毁了我?色诱吗?”

“乐什么乐啊你,真讨厌!我跟你说正事呢好不好!”明月见他并不生气,还取笑她,嗔了他一眼,“向渊跟我说,CMI做事不太干净,我只要回来取得你的信任,然后从你这里拿到原始账簿……他就能让你被警方绳之以法。”

陆一辰斜睨她:“于是你就回来了?目的就是引起我的注意,让我迷恋上你,然后把账册交给你?用夏露的身份?”

听他这么总结,明月挠了挠脸,觉得自己好像是想象得挺美好的:“大概也有点这个意思吧,现在想想好像我是挺愚蠢的啊。”

陆一辰都被她逗乐了:“岂止愚蠢啊你,简直是太自信了!你就那么确信我会迷恋上夏露啊?再说了,夏露跟你长得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像,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为什么又突然变得一样了?最主要的是……就算你本人回来,我接受不接受还是两回事,你居然也敢就这么回来?就这智商还想跟我玩复仇?”

“我今天跟你说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明月被他逼问得简直要羞愤而死,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就是很自信怎么了,你看看你现在,还不照样是我的!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忙得要死,还非要跑回家就为了跟我一起睡觉。结果劳师动众劳民伤财的,不是瞎折腾啊?”

她一双眼睛溜溜地转,戏谑地看着陆一辰。

他脸皮厚,把毛巾随便一扔,整个人大大咧咧地靠在床头,还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啊,也不知道是谁现在天天跑来侍寝,啧啧,复仇这种巨大的任务,大概某人也就做成功了色诱这一条吧。”

她扑过去:“臭不要脸!我跟你说正事呢!”

他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笨呢,你果然笨得够呛。向渊说什么你信什么?我告诉你,这事我早就知道了,那时候你还没回国,有天我无意中得了消息,说那个小钢琴家身边有个女人,长得特别像你。我一看照片,别说,还真的挺像。我那时候一直不服气,怎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车祸没了呢?脸都撞成那样了根本看不出来原本什么样,光凭个身份证有什么用啊,搞不好是夏露死了呢。我就这么想着,自己又没空亲自出去,就打发向渊联系你,先把你弄回来,亲眼见见再说。看来向渊还挺会抓你的弱点,居然想到这种馊主意,也就糊弄你好使。”

明月简直目瞪口呆:“我说陆一辰,你这人真是绝了啊,最开始你就怀疑回来的是我,还那么对我,头次见面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他嘴角一勾:“这些年你这么对我,我不狠狠收拾收拾你,能出得了我心里的这口恶气?再说了,我见你生活得挺好,心里就更不平衡了。干吗要我一个人憋屈,你跟个男人整天混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我当然得捏搓捏搓你,捏搓满意了,再把你弄回来好好疼疼,也算是打个巴掌给颗枣,咱们扯平了。”

“那万一回来的真是夏露怎么办?”明月问,“也是捏搓圆了给你吃?”

陆一辰瞪她:“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反正长得也差不多……第一次见面你那么对我,我还真以为你把我当成夏露……”明月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是说有钱的男人兴致来了都那样吗,反正灯一关,你也看不见人长什么样。”

陆一辰嗤笑:“我是一般男人吗?”

“那倒是……”明月想了想又点头,忍不住想笑,“你不是还说这几年都单身吗,啧啧,真是辛苦你了陆总。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居然缺女人……”

说着她真的笑出声来。

陆一辰捏着她的下巴,像是要恼羞成怒:“你还敢笑我?这怪谁?”

她抿着嘴,憋着笑,一张脸都快憋红了:“怪我怪我……真的怪我……你松开点,会痛啊……”

她边笑边扭着身体想让他松开手,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婉转,软软糯糯地像是撒娇。他被撩拨得心头火起,恨不得咬她一口,盯着她的脖子和脸蛋看了半天舍不得下口。她又一个劲儿地求饶,声音呢喃惹得他全身都热,最后忍不住扑过去亲她的唇,把她连人带声音都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真是要命。

甚至连他自己听到她这样的娇声曼语,都会觉得嫉妒自己。

想疼爱她,娇宠她,惯她惯到无法无天。

想把整个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这样地……需要她。

半夜陆一辰睡不着,慢慢地摩挲她的肩膀。她被他拍得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人又累,挣扎着记起之前在说的事情:“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考虑啊。我不是挑拨你跟向渊的关系,只是正好遇到事,我不想你受伤害。再说了,之前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呢,要不是你公司最近遇到事,我还想不起来呢……”

“我知道,你放心睡吧。”他吻了吻她,“我心里有数。”

她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像小动物蹭主人一样:“那就好……”话还没说完,人就睡着了。

真是累坏了。

陆一辰其实脑子很清醒,或者说,这一天的突然到来,让他竟然有点难以入眠。

他不是圣人,全心全意地付出,当然也希望得到全心全意的对待。他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明月回来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他用了最大的耐心,等她主动来翻这一张最后的底牌。

他等这一天,真的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甚至快要到了坚持不下去的地步。

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自信。

偶尔他也想当面问问她,是只是嘴里说说忘记过去,还是真的能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她居然轻描淡写地说:“要不是你公司最近遇到事,我还想不起来呢。”

原来都是他心思太重,于她,那些真的已经是过去了。

他真是想要放声大笑,心里的欢喜,要如何对人说?

她生活得如此简单,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讨厌他的时候抽身而走,想念他的时候就回来。那些心底的刺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地被抹去,她竟然还能去相信人,还敢去爱。

比起他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陆一辰简直要嫉妒明月这样简单的人生。

他轻轻翻了个身,看着身边已经睡熟的人。幽暗的灯光里,她白皙的脸上好像被打了一层柔光,两排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他想起她作为嘉宾的那场演奏会,他坐在台下,满心满眼全是她。

那个时候,心痛的感觉如此强烈,隔了这么久再次想起来,还会觉得心口剧烈地痉挛。

想靠近又不能确定,想爱她却连是不是她都不能确定。

失去一个人的痛苦折磨,他不想,也不敢再去想。

陆一辰毫无睡意,但是真的很晚了,明天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抬手拧灭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搂住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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