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烈、卓然、祝今宵三人疾行半月,终于到了昆仑关。
“世人皆说昆仑是西王母所居之地,不如今日咱们兄弟三人也上去见见神仙?”卓然正说着,竟也有些跃跃欲试。
祝今宵没理他,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羊皮地图。
方祁烈笑道:“你想去这昆仑山上见神仙,我可不陪你。不过,我倒是能送你一程。”
“当真?”
“当真!”方祁烈亮了亮佩刀,“现在杀了你,你不就能上山见神仙了?”
卓然心知被他嘲笑,却也不恼,哈哈一笑道:“上山见西王母是不太可能,倒不知能不能见到个仙女,也好让咱们这些粗人也开开眼界。”
“来了。”祝今宵突然出声。
“什么来了?”
祝今宵眨了眨眼,促狭一笑,“仙女。”
三人一同沉默。
马蹄声由远及近。
“哇——”卓然突然喊起来。
“你鬼叫什么?”祝今宵哂笑。
“喂!祝今宵!这就是你说的仙女啊?!”卓然一脸愁云惨淡。
“对啊。”对方却仍是一副正经模样,“是仙女,来夺你命的仙女。”
“别闹了。”方祁烈盯着对方一行纵马行到面前二十步,“诸位可是这昆仑十二仙姑?”
“呸!什么十二仙姑?拜火教的走狗!”卓然啐了一口。
十二名女子纵着马在三人面前齐齐站定。十二人均着红衣,披红纱,红色的珠翳遮了半张脸,唯有手中各不相同的兵器才显出各人的不同。
一名背负双刀的女子驱马走向三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原话道:“我等乃拜火教十二圣使,奉命留你三人性命在此。”
“奉命?奉谁的命?”方祁烈问道。
“这些你就不必知道了。”
话音未落,十二名女子齐齐亮出兵器,动作整齐划一地弃马飞驰而来!
方祁烈三人立刻提气,纵着轻功跃到半空中,堪堪躲过了十二圣使的第一轮进攻。
十二圣使一击落空,便将三人包围在一个完整的圆形中。
方祁烈、卓然与祝今宵相识多年,见敌人行包抄之势,便也自行围城圈,各自面向十二圣使,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最亲密的朋友。
“一对四?”方祁烈突然大笑一声,拔出长刀,“我兄弟三人许久未曾一同对敌,今日一战,可要好好享受!”
“那是当然!”祝今宵也抽出长剑,眼底光芒闪烁。
卓然长啸一声,拿下背负的长枪,“好好的姑娘不在闺阁里绣花样,非得跑出来舞刀弄枪!那就别怪卓爷我不客气了!”
拜火教教主座下分七圣,其中以圣火部为尊,每一部又分三圣子与十二圣使,圣子从在昆仑郡出生的婴儿中选出,自小带上昆仑山学习教中圣法,圣使则是从教众中选拔出,为保护圣子而存在。
而以红衣为号的圣火部十二圣使,代表了拜火教中武艺最高强者。
两个时辰过后,方祁烈三人力战方歇。
卓然右臂中一剑,伤可见骨。
祝今宵腹部中一刀,因及时避开主要血脉,因此只是外伤。
而方祁烈虽然全身上下皆有血迹,却无一处大伤。
圣火部十二圣使被杀七人,其余五人皆有重伤。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拿我三人的命,且先把七部圣使都派来吧!”方祁烈长刀直指那名看起来伤势最轻的头领。
“奶奶的,这些个丫头一个个下手可真狠啊!”
待三人走远,卓然将长枪重新背回背上,龇牙咧嘴地捂着右臂上的伤口。
“现在知道了?姑娘们的剑也都不是好惹的啊。”方祁烈顺手扔给他一卷绷带。
“祁烈你不用管他,他是自作自受。”祝今宵冷嘲道,“那拿刀的姑娘冲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以他的身手,三招之内缴械不成问题。”
“哎哎祝今宵你怎么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啊?那些跟你交手的姑娘没一个活下来的吧?”
“你倒是怜惜,可人家可没怜惜你。”
“我一大老爷们……”
三人苦战过后亦是体力透支,此时亦只是驱着马缓缓行在官道上。
“话说这拜火教与我扶风大营并无关联,为何要杀我们?”方祁烈突然问道。
正在笑闹的祝今宵与卓然亦是一怔。
片刻,祝今宵皱着眉,低声道:“许是拜火教已不满足于昆仑山一带,想要扩张地盘。”
“不。”方祁烈道,“若是如此,拜火教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离开扶风大营?甚至将时间地点精确到这一日。”
“你的意思是……”卓然也收了笑意。
“难道刚才袭击我们的人,不是拜火教?”
方祁烈细细沉吟,半晌,突然一声疾呼:“不好!我们快回去!”
“果然……”
三人回到方才苦战的地方,果不其然,昆仑山下只余下茫茫白雪。
“清理得还真干净。”卓然道。
方祁烈原本下马站在原地,突然长刀出鞘,直直向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劈了过去。
雪花四处散落,露出埋在其中的一枚银制令牌。
“这是……”方祁烈皱了皱眉,将令牌拿起。
“这是露光营的令牌。”祝今宵拿过令牌,“这是封华月手下的露光营令牌。”
“露光营的人为何要在昆仑关埋伏我们?”卓然也凑上来。
“我扶风大营与露光营并无冲突,”方祁烈道,“所以露光营不太可能是冲着扶风大营来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方祁烈抬头看着中都的方向,面色凝重。
“是啊,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心。本以为会等咱们回了中都再下手,未曾料到竟在半路就下了埋伏。”祝今宵嘴角逸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你们能不能不要打哑谜了啊!”卓然忍无可忍,撇了撇嘴。
方祁烈叹了口气,“镇守中都的三个军营,分别是今宵的天机营、尹观澜的玄策营和封华月的露光营。这三个大营虽然名义上都是直属于大周皇帝,但事实上,天机营与玄策营负责保护外围,而只有露光营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帝近卫。”
祝今宵接口道:“所以,能够指挥露光营的人,全天下只有一个。”
“你是说——”卓然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
“是的。”方祁烈苦笑,“若细算起来,我母亲绥芳公主是他姑母,我该叫他一句堂兄,没想到一朝称帝,竟对亲族下此狠手。如此帝王,叫我如何追随。”
“且慢。”祝今宵突然道,“他只是想试探我们。你看我与卓然,虽有伤却不至死,甚至完全能够支撑到下一个城镇。而你,更是全身上下无一处大伤。以露光营的本事,若真是想要我们性命,今日我兄弟三人少说得一人一个血窟窿。”
“就连这枚令牌,怕都是故意留给咱们的。”方祁烈道,“怕是还有警告。”
“才出株林,便来了个露光营,怕是这一路不好走。”
“既然不好走,不知三位可愿意带小女子一程?”
“谁!”祝今宵长剑霎时出鞘。
方祁烈的手也放在了刀柄上,连迟钝如卓然,都暗自提气准备迎敌。
然而没有任何杀气,一名女子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三人面前。
女子着青衣,长发绾成惊鹄髻,面容雪白,眉目如画,衣袂蹁跹,笑意盈盈,身后跟着一匹雪白的骏马。
“何人?!”卓然跨前一步。
女子盈盈行了个礼,朱唇轻启,“小女子左飞鸾。听闻三位公子前去中都,不知可否带上飞鸾?”
祝今宵没有说话,只是细细打量着左飞鸾。
方祁烈道:“你怎知我三人要去往中都?”
左飞鸾用手帕掩了掩朱唇,轻笑道:“放眼株林,能有这般英雄气概之人,除了承辉郡王还有谁?”
祝今宵冷笑,“这位姑娘,你又如何觉得,我们一定会带上你?”
“就凭这个。”左飞鸾仪态优雅地从袖中拿出一枚银制物件,“三位应该认得此物吧。”
“露光营令牌!”卓然一声惊呼,反手从背上取下长枪,风呼海啸一般直击向左飞鸾!
“卓然住手!”方祁烈一把从中间抓住长枪。
“祁烈你干什么!她可是露光营的人!”卓然怒道。
祝今宵走到左飞鸾面前,与她冷冷对视,“左姑娘,你拿着露光营的令牌去而复返,到底有什么企图?”
“去而复返?!”卓然诧异。
“是的。”方祁烈道,“这位左飞鸾姑娘,便是方才冒充拜火教十二圣使拦截我们的头领。”
被拆穿的左飞鸾没有一丝窘迫,反而比严阵以待的三人更加从容,“飞鸾曾是露光营中一员,背叛露光营实属无奈。封华月统领露光营手段一向狠辣,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独自返回中都,只好寄希望于三位。”
“露光营的背叛者……那你倒说说,方才为何埋伏于此。”方祁烈道。
“飞鸾不知。”
“你不知?”祝今宵眯起狭长的眼。
左飞鸾淡然一笑,“露光营中人向来只知服从,不问原由。”
一时间,雪原上一片死寂。
半晌,方祁烈开口:“上马。”
中都内阁。
周帝负手看着屏风上一幅由三十位绣娘赶制了四个月的金丝地图。
如今留在中都的皇族皆已被重新整肃,连最为棘手的方崇峻也被削了兵权,做了个有名无实的长宜君。
而四境之内,各大诸侯国尚无明确反意,只需挑拣几个出头的,一一收拾。
对了,还有虽出自旁支,却也手握重权的两人……
“祝今宵与尹观澜二人均已到达封地宣旨,承辉郡王与锟铻郡王前日已启程返回中都。”
案上摊开着一张密报。
“露光营的人,怎么样?”周帝道。
御书房中原本只有周帝一人,然而话音未落,一道人影突然现身。
“回陛下的话,露光营的人按照陛下的吩咐,已分别到达昆仑关与骅驿关。”薛溯单膝跪地,声音冷硬。
“很好。封华月果然没让朕失望。”周帝笑道,“方祁烈与方祁靳虽是朕的中表之亲,但毕竟天高皇帝远,他二人又手握重兵,朕也是不得已才把他们叫回来啊……”
“启禀陛下,寒露台的人说有急事求见。”门口的内侍高声禀报。
薛溯的身影一晃便又消失。
“叫她进来。”周帝在案前坐下,整了整衣襟。
一名宫女直直冲进御书房,也顾不得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洇花,跪在周帝面前就开始叩首,“求陛下快去救救我家娘娘吧!求陛下快去救救娘娘!”
周帝皱眉,“你且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宫女这才勉强压下啜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回、回陛下,嬴婕妤娘娘午时被叫进了集凤宫,皇后娘娘说是去看戏解闷,可、可都是酉时了还不见娘娘回来。奴婢们去集凤宫问过,可皇后娘娘说我家娘娘早就回宫了。现在到处都找不到娘娘,娘娘一定是出事了!求陛下救救娘娘!”
周帝最近偏宠于郑婕妤与赵才人,亦是有十来日未曾召幸嬴婕妤,但毕竟新鲜劲未过,对嬴婕妤还有一丝情分,听得嬴婕妤失踪,心下也不免有些焦急。
“来人!马上派人去找嬴婕妤。”又一指跪在地上的宫女,“你,随朕回寒露台。”
周帝带着内侍浩浩荡荡地穿过御花园,前往寒露台。
寒露台内灯火通明。
嬴婕妤一身素衣跪在院子里,脸上泪痕未干,见周帝赶来,立刻跌跌撞撞地扑向周帝怀中。
“嬴婕妤,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失踪了吗?”周帝不由得有些怒意。
“陛下不要生气。”嬴婕妤只顾伏在周帝怀中瑟瑟发抖,“臣妾、臣妾未曾失踪,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周帝拉开她。
嬴婕妤在侍女的搀扶下盈盈跪倒在地,“只是皇后娘娘召臣妾去本是抬举臣妾,求陛下不要责怪娘娘。”
“皇后?”周帝道,“皇后说你早已出了集凤宫,你又是去了何处?”
“是!是这样!臣妾方才失言!”嬴婕妤蓦地一抖,抬头看着周帝,睁大了眼,双手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臣妾确实早已从皇后宫中出来,是、是一时迷路!一时迷路才误了时辰!”
周帝慢慢俯下身,重新将她拉进怀里,细声抚慰,“朕知道了。嬴儿受委屈了。”
嬴婕妤的眼底蓄满了泪水,却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翌日,后宫中下了圣旨,嬴婕妤晋位为修媛。
嬴修媛坐在寒露台的主殿上接受宫中人的祝贺。
宝林、美人、婕妤……今日我终于位列九嫔,终有一日,我要名列四妃、三夫人,甚至是……皇后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