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封赏之事算是就这样落下帷幕,但是早朝所要商议的大事并非只有一件。
皇帝看向文武百官,开口说道:“诸位爱卿,几日前北边使者来报,说是契丹来犯我大汉边境。辽寇频现河北,所过杀掠。各州节度使、刺史婴城自守。契丹游骑甚至抵达了贝州及鄴都之北境。朕为此食不下咽,睡之难安。不知众爱卿有何解忧良策,但说无妨。”
杨邠作为枢密使,统掌全国之兵马调度,关于战事,自然由他第一个发言。杨邠上前一步,向皇帝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依老臣之见,北境之事,并不难办。据老臣所知,河北各藩镇州县兵力人马充沛,粮食铠甲充足,对抗辽寇理应绰绰有余。之所以辽寇在河北如此肆虐,乃是河北各镇缺少一位主心骨予以调动全局,运筹帷幄。故老臣认为,朝廷应当派遣一位大将,统御河北诸军,充分调动各州兵马反击辽寇,边境之患足可平定。”
“杨公之言颇为有理,老臣完全赞同杨公。”史弘肇上前一步,向说道。
皇帝闻言看向其他官员,发问道:“杨爱卿所言其他爱卿可有异议,但说无妨。”
文武百官面面相顾,没有一人出声。政治上虽有党派之争,杨邠等顾命大臣与李业等皇亲国戚常有争斗,但是在军国大事上,杨史郭三人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其眼光战略远非其他大臣所能比拟,杨邠之策确实高明,因此李业等人也不敢妄加异议。
“既然杨爱卿之言无人反驳,那么朕就采取杨爱卿之策,派遣一位大将镇守河北。不过朕该派遣谁去河北镇守好呢?”皇帝说着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目光却看向位于朝堂一边的郭威,其意不言而喻。
堂下的郭威自然知晓皇帝的意图,因为早在几天前皇帝便私下召见了自己,有意让自己领兵北御契丹,自己当时已经答应。今日朝堂上皇帝这般发问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当中表态而已。郭威上前一步,打算开口毛遂自荐。
这时,皇舅李业却不合时宜地抢先出声道:“启禀皇上,老臣认为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可当此重任。众所周知慕容彦超勇冠三军,深得将士之心,老臣相信有他率领河北诸镇抗击辽寇,定然不成问题。”
皇帝和郭威均未料到李业会半路杀出,他提出了皇叔慕容彦超作为统帅人选,皇帝想不出合适理由的话不好予以反驳,而郭威想要自荐则变得极为不妥。一时间,二人说不出半句话来,而朝堂上的氛围也变得有些尴尬。
“李大人,慕容彦超只不过是地方藩帅,与河北诸镇乃是平级,他又未替国家立下旷世奇功,凭什么让他统御河北诸州?”这时一旁的杨邠率先发话,对李业做出了质问。
李业轻声哂笑,答道:“慕容彦超乃是高祖胞弟,这血缘就是任何功劳都无法比拟的。更何况其勇武之名三军皆知,能开二石之弓,有万夫不当之勇,难道不足以做群龙之首吗?”
“哼,匹夫之勇罢了。将帅之才讲究的乃是统划全局,运筹帷幄,岂是这种好狠斗勇的匹夫所能胜任的。这么说的话,我那身在河北的侄儿名字恰好也叫彦超,可开二石之弓,冲锋陷阵,无人能挡,按国舅爷的说法让他做河北统帅也没问题咯?。”史弘肇沉着脸,丝毫不留情面地当众呛了李业一顿。
李业面色顿时涨得通红,指着史弘肇气愤得说道:“史弘肇,你——”
见到李业发怒,史弘肇丝毫没有退让,反而向前走上一步,继续说道:“我怎么了?我哪里有说错吗?昔日杜重威反叛,先帝命慕容彦超同高行周将军一同攻打杜重威。杜重威据坚城而死守,高将军定计围而困之。而这慕容彦超仗着匹夫之勇百般扬言要出兵强攻,被高将军阻止后,便去先帝那诬告高将军谋反。然后私自率兵攻城,却落得死伤大半,徒增笑柄。试问这样的人何德何能,河北诸镇岂会甘心受其差遣?而高将军现为天雄军节度使,镇邺都,慕容彦超若是在河北见到高将军恐怕连头都抬不起来吧。依我之见,当今天下间军事谋略,我郭老弟当属第一,此次北御辽寇非他莫属。”
李业顿时哑口无言,无力反驳。
史弘肇这番话本来是很合皇帝心意的,只不过他那讲话的态度着实让人不适,再加上慕容彦超乃是皇叔,听到自己的叔叔被如此贬低,皇帝心中颇不是滋味。
这时,司徒窦贞固发言道:“关于河北统帅之事,想必圣上也有合适的人选吧,不妨说出来让臣等听听。”
此时皇帝正愁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窦贞固这番进言刚好是顺水推舟。皇帝向窦贞固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正色说道:“依朕的看法,河北统帅应由中央的要员担任较为妥当。而当朝武将之中,史郭二位爱卿的军略最为深远。但是史爱卿乃是侍卫军指挥使,掌管京畿地区的禁军要职在身,不宜离开,因此朕认为郭爱卿乃是最佳人选。”
李业见皇帝心中的合适人选也是郭威,便不再说话,退回官列之中。
见到李业灰溜溜失落的样子,史弘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河北统帅的人选终于算是敲定了,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宰相苏逢吉向皇帝进言道:“启禀圣上,老臣以为郭侍中的确是挂帅出征最佳人选,不过既然侍中要离开京师前往河北,那么他的枢密使一职老臣认为卸去比较妥当。况且先朝从来没有地方藩帅领枢密使的先例。”
闻言,史弘肇极为不悦,板着脸反驳道:“什么叫地方藩帅?郭老弟明明是中央派遣河北的统帅,就跟之前平定三藩叛乱一样,怎么就不能领枢密使了?”
“史大人,此言差矣。郭侍中之前是平叛所任之职乃是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监督协调诸镇平叛,三镇之乱看似浩大,实则一年半载之功。郭侍中于西边无封地,功成之后立即班师回朝,乃是中央之职,故可任命枢密使。但是此次前往河北,郭侍中则要长期驻扎北境,契丹不比藩镇,恐非三年五载之功,届时侍中恐怕得领一个节度使之职长期待在河北。枢密使掌管天下兵马调度,京师以外之地遥控全国军队,短期内应急尚可,若是常年如此,未免太过不妥。”苏逢吉讲出了自己的理由,此事并非出于私怨,他的话确实有理。
不过史弘肇可不是一个认理的主,郭威与他情同手足,不让其带着枢密使之职出京,他始终觉得不妥。于是他已领枢密使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施行通顺为由,强行要求皇帝保留郭威的枢密使一职。
史弘肇乃是先帝任命的佐命大臣之一,手握禁军重兵,位列武将之首,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哪敢轻易得罪。虽然明知史弘肇的要求不合理,但是迫于其威势,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史弘肇的要求。
由于北边战事紧急,统帅之事既已商定,那么出征刻不容缓。皇帝下诏册封郭威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如故,让郭威尽早率军赶赴邺都。
同时皇帝任命左监门卫将军柴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指挥使,随同郭威一道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