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艾脚下仿佛被定住了一样,再也难以挪动一步。这一刻,死亡之手已悄然向他们伸出。
白秀也有些绝望了,不过他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他都不会放弃。只一瞬间,他左手抽出破魔之刃奋力一荡,右手飞快地掐了个壁字诀,一道圆弧形的透明冰壁便将两人圈在其中。而下一刻,浓郁的血雾便蔓延过来了。
哧啦一声,不到三秒,那冰壁便破碎开来。白秀猛然将方艾扑倒在地,右手一扬,外套铺开正好将两人头脸盖住。
方艾被他吓了一跳,正要询问,却听白秀低声道:“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这雾恐怕有毒。”
方艾连忙照做,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艾突然觉得脸上一热,似乎有水滴滴在自己脸上。她不由一愣,紧接着又有几滴滴了下来。她伸手一摸,黏滞的手感让她没来由的一慌,猛然间便明白过来——是血!这是白秀的血!
“白秀,你、你没事吧?”她慌慌张张地问道,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挤压着她的心脏。
白秀咳嗽一声,小声道:“没事,不过这血雾力量太大,我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了……”
原来,他在扑倒方艾的时候又掐了个壁字诀。这次没有直接和血雾相撞,它倒是支撑得久一些。虽说如此,短短的几分钟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伤及内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至少我们可以黄泉做伴,路上也不至于孤单了。”白秀抹了抹口鼻的血,笑着劝慰道。
听他这么一说,方艾倒平静下来。她也想豁达一笑,却抵不过眼中酸涩,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苦叹。
后悔因为一时好奇,跟着白秀来这里吗?她这样问自己。不,她并不后悔。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什么朋友,兄弟姐们之间,除了勾心斗角也毫无情义可言。她没有极高的天赋,也没有远大的抱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着。匆匆一世,她就像一个过客,入不了人心,也无人入心。
她曾经想,或许哪天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为自己留下一滴眼泪。现在她确实要死了,也确实没有人为她流泪,但是她知足了,至少有人为她笑了。
方艾想着,心里却不由一酸,眼泪终于还是滚了下来。起初她还只是默默啜泣,到最后忍不住大哭起来。
白秀被她吓得不轻,茫然道:“你哭什么?”
方艾哽咽:“我们都快死了,我哭哭还不行吗?”
白秀哭笑不得,说道:“说什么呢,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那雾退了!”
方艾一怔,刚刚她想得入神,确实没有听到白秀说什么。白秀抖开外套,喘息着翻到在一边,狠狠地吐了口气道:“我们没事了。”
“没事了……”方艾呢喃道。可不是,眼前风平浪静,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做梦一般。
“这怎么回事?”她不由问道。
白秀摇头:“我也不知道,刚刚只是觉得压力骤减,我还以为后招将至,没想到就这样完了。”
白秀踉踉跄跄站起身,方艾回过神来,连忙扶住他。白秀摆了摆手,走到河边,拘了捧水将脸上的血迹洗净,然后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等会又有什么变故就麻烦了。”
方艾连忙点头,说实话,没有什么比死里逃生更让人开心了。
“咳咳……”一声咳嗽声突然从角落里传了出来。两人大惊,这里居然还有人!方艾双手一翻,紧握着碧血鸳鸯幡挡在白秀身前。
“是我啊,白小哥。”说着,老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钟老伯?”白秀缓缓放下刀,示意方艾也收起武器。
老头嘿嘿一笑,对着白秀挤眉弄眼地调侃道:“你小子不赖啊,这么快就有美人相伴了,刚刚没打扰到你们吧?”
方艾脸色一红,连忙别过头去。白秀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老伯,你怎么在这?”
老头轻抚胡须,得意道:“我不来,你们就完了!嘿嘿,魂飞魄散的苦命鸳鸯可不好当啊……”
白秀心中一动:“刚刚是老伯你阻止那亡灵逆流?”
老头却摇了摇头道:“我可没这个本事,是鬼王司命找到了那婆娘,才断了这场无妄之灾。我只不过是来救救急,免得亡灵逆流散了,你们却没支撑住,那可就死得冤枉了。”
白秀不由好奇:“那女人什么来头,居然要鬼王亲自出手?”
老头却又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在这里的时候,她就在了。她每天就在轮回井那边徘徊,想起来便唱一些神叨叨的歌。”
说着他又指了指悬崖下的湖泊:“你们应该也去了那里了吧,那轮回井就在那湖中间。转世投胎的人便沿着这河走到那里,喝上一口轮回井的水,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那女人凶残至极,稍不顺眼就把人的魂魄变成这种怪花,供自己玩乐,啧啧。”
白秀两人听了不由后背一寒,他们还觉得这花好看来着,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来的,真是越看越觉得诡异。
“对了,小姑娘,这东西是你的吧。”钟易抬手一甩,将一样东西扔了过来。方艾连忙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被那女人抢去的坠子。
“那婆娘疯疯癫癫的,只要提到她的族人就狂性大方。我看这东西应该也是他们的。鬼王怕她再受刺激,就让我先把这东西还给你。”
方艾收起坠子连忙点头,正要道谢,却见那老头挥了挥手:“鬼门就要关闭,我们也不罗嗦了,我送你们一程。”
只听他口中念叨几句,右手一指,白秀两人脚下竟然泛起白光来。
“嘿嘿,这次真的是后会有期了!”
只一瞬间,两人便觉得眼前一暗一亮,再看时,自己已经身处幽水河岸了。
“白小哥,鬼王司命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凡心看不透轮回,魔性道不破执念’,保重!”
那老头来的潇洒,去的也潇洒,一会功夫便没了踪影。
“凡心看不透轮回,魔性道不破执念……”白秀没在意,方艾倒是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
“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一句箴言,莫非那个鬼王在暗示什么?”方艾疑虑重重地道。
白秀摇头,不以为意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想那么多。”
他旋即一笑,又道:“你还真有意思,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为我担心起来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啊天天发愁,小心白了少年头!”
见他这么取笑自己,方艾不由有些气恼。想来想去似乎自己真的有些自作多情,顿时心里莫名地堵得慌。她低着头,自嘲地笑道:“我们好歹同生共死过,作为朋友我就不能关心你吗?”
白秀一怔,一种奇妙的滋味涌上心头,那是他重来没有经历过的。
两人就这样傻傻地站着,直到天边隐隐发白。
“我们回去吧。”白秀低声说道,然后提着刀便往前走。
方艾扑哧一笑,叫道:“你走反啦。”
“哦。”白秀若无其事地转身,并肩跟方艾朝鸿蒙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