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似乎是梦境，浑身是血的少年对她微笑，嘴里呢喃着:“如月，快走。”那个少年不顾自己的生死要护她周全，这情太重，重到她承受不起。
她压抑而痛苦，只能使劲儿地哭，一边哭一边喊着不要。可是那那张神色张扬的脸转瞬毫无声息。
萧却！
似乎有谁要摇着她，唤她醒来。她终于挣扎地睁开眼睛，一个放大的婢女的脸在她眼前。很清秀的女子，淡眉粉黛，看她醒来甚是激动。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上话来，只能拿手比划着。可怎么比，也比不对，她急得要哭出来。婢女问她是不是要睡，她摇头;问她是不是想吃东西，她摇头摇得更猛了。良久，她强撑着，沙哑着声音只说了两个字:“萧…却…”
她原本是想问萧却情况如何，可刚刚说了他的名字，嗓子便扯得厉害，一股血腥味儿已经腻了上来。
婢女愣了愣，刚刚扶上她肩膀的手一顿，随即立刻低下头，不再多说。张如月心里越发着急，再一看那婢女时，只见那婢女已湿了眼眶。
萧却的情况，并不好。这是张如月在见到萧却之前就已经知道的。
由着婢女领着，她到了萧却的房间。一进门，桌旁坐着的，是萧却的大哥——镇国将军萧城。他正襟危坐，冷静而严肃，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张如月却清楚地看见萧城紧握的拳，青筋尽起，唇也抿得死死的。
萧却的榻前，有一妙龄黄衣女子正背她而站，身量苗条，似乎正一搭一搭地啜泣。
张如月轻轻走到萧城面前，然后直直地跪了下来，咬着唇说:“是我连累了他，若不是我，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萧城抬眸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是他自愿，不关你事。”
张如月依旧跪地不愿意起来，这时候，那黄衣女子却突然转身，朝她扑来，大喊道：“错的是我，萧将军，若要罚，罚我便是！”
这是，张如月不可置信抬头，竟然是齐兮沅！齐兮沅半坐在地上，紧靠着张如月，她的唇已咬出了血色，眼肿得厉害，明显示大哭过。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竟比床榻上的萧却还要像病人。
“臣说过，萧却最终不论生死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更与公主没有关系。公主还请起来，臣受不得公主如此大礼。”萧城面无表情地说。
齐兮沅只抱着张如月哭，一言不再发。张如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齐兮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还有完没完了齐兮沅！”萧却挣扎坐起来，朝齐兮沅怒吼：“横竖不过一条腿，大不了就是一条命，你哭哭啼啼半天还让不让人安生！”
几个守在他榻边的大夫见状急忙要把他给按下去，萧却却不干：“不就是受个伤，小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们都给我走开，我好着呢！”
“萧却！”萧城猛然起身，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待好！”
齐兮沅越哭越厉害，张如月又想笑又心酸得想哭，打起精神和他开玩笑：“你就躺好吧，听大夫话。否则病刚好，就得家法伺候再去请大夫了。”
“如月，你是在担心我？哎呦…哎呦…”萧却一个激动不小心拍到腿上，直疼得叫唤。
张如月扑哧笑出声，萧却只看着她笑然而也痴傻着笑。
多少时候多少人，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流够反而又笑了。
齐兮沅忽然扯了扯嘴角，扭头看着萧却：“这次的事情是我的不好，萧却我再也不这么做了。你这次恨我也好，我心里反而会舒服一点。”
萧却却突然冷笑几声：“我哪里敢恨长公主，您金枝玉叶，我敬重您还来不及。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如月出去寻我！若她真有什么好歹……”
齐兮沅磕磕绊绊站起来，一步步朝萧却走过去，声嘶力竭：“我如何不知道她在你心里的地位，你把她的生死看得比自己的生死还重要，所以我也把她的生死看得比我的生死重要。只是萧却，我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后果，我当时真的是心急脑袋里都是空的，直到反应过来我才知道后怕。你可知道，我巴不得把你和她受的罪，都自己受了，哪怕十倍、二十倍！”
“我不需要！齐兮沅，你给我滚！”萧却怒吼。
齐兮沅不停地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是你的腿废了，以后在也不能上战场了，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和如月！”
萧却遽然一滞，接着是一呆：“她没事就好。”他怔怔地看着张如月，想起那天问她的话：“若我能护你周全，嫁我可好？”可现在他知道了，她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的义父——张廷。怪不得谁都入不了她的眼，怪不得她对他总那么不耐烦，原来归根结底是她早有喜欢的人。战场，他从此不能再上;而她，亦有心底珍藏的能够守护她的人，那么现在的他还有什么用呢？
“腿废了又如何，我现在活着都没意义，倒不如死了算了。”萧却喟然长叹，也终于止不住潸然泪下打湿衣襟。
齐兮沅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却，木然倒地：“若你真要去，那我活着也再没意思了…”
齐兮沅，萧却。萧却，齐兮沅。张如月看着齐兮沅，不无震惊，她从未想到过，齐兮沅喜欢的人，原来是萧却！
爱一个人，要爱到什么地步才能将他爱的人一起包容。她一直以为在爱情了，她为了张廷已经卑微到了尘埃，却从未想到过像齐兮沅这样的女子，爱得毫无自己，毫无保留，只为了所爱的人一个幸福。
她想起来齐兮沅曾经笑问她有没有考虑过萧却，那时候她回答的坚决，而齐兮沅还能如常地和她开着玩笑。
阴差阳错，不过因为是缘分。总有人拼尽了等待换不了回眸一笑，缘深缘浅，从不按常理出牌。有多少人能被岁月时光温柔对待，她知道，林赏意不能，齐兮沅不能，齐娆不能，她不能，萧却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