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廷一觉醒来时候已是晚上,他衣衫已除,凌乱的榻间证明了刚刚真实又虚幻的温存。
刚刚把里衣穿好,正要拾起凌乱在地上的一件外褂时,蓦然看见桌角处一块遗落的玉坠儿。他将衣服穿好,弯腰慢慢拾起放到掌心,端详良久突然想起来,这玉坠儿还是刚刚认张如月时候送给她的。
那是在沿路回来时候的一个集市,他骑在马上,张如月就在他的怀里探头探脑,似乎是对着街道好奇的厉害。也不知怎么的,他心底一软,就停了行程,抱她下马,开始闲逛集市。
其实张廷也很少逛这样的闹市,他怀里抱着张如月却让身后的侍卫在城门口等着,说是逛逛就去,可这一逛就是小半天。
张如月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就连路边随便捏的一个面人都能看人家捏完全程,然后心疼地目视良久才纠结的下口去咬。张如月的表情,张廷都看在眼里,就如同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把她带回去抚养一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他就总想笑。
一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一个来历不明的六岁孩子。
张如月心疼地啃了半天才把面人啃完,然后便拽着张廷要吃糖葫芦。而且还很善解人意地……和小贩要了全部。
那时候张廷颇为好奇:“你要这么多,都吃得完么?”。
张如月摇摇头,然后很诚恳地说:“他们在城门等那么久,不是也应该给他们带点么?”
张廷无奈地看着张如月,再想想一群面无表情的侍卫骑着马还舔着糖葫芦,就哭笑不得。
“他们不需要。”张廷摇头。
“他们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需要与不需要?不是因为觉得不可以而不可以,真正的不可以是经过数次的历练以后发现的不合适。”张如月仰着头想了好半天才又补充了句:“一切从实际出发,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明明就不是那么回事,可张廷发现竟然没什么话可以反驳他,并且他也不想同她多计较。不过…就是几支糖葫芦的事情。
当然,接下来在回京的路上,向来冷酷又漠然的一群侍卫,就一边骑着马一边吃着糖葫芦,也是道壮丽的风景线。
路边摊上还有摆卖着配饰的,张如月似乎还挺感兴趣,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却又都不买。张廷问她:“挑一个?”
张如月摇头,买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戴。也就是这时候,张廷看到一块玉坠儿还不错,虽不是上等的玉料,可花纹雕样都还不错,一轮弯月一片竹林,只是觉得不错便买了给她。
那时候,并未觉得她有怎样的欣喜。她神色淡的很,所表现的喜悦远不及得到一个面人一根糖葫芦。可这块儿她看似不那么喜欢的玉坠儿,她随身带了九年,而他,从来不知。
张廷将它紧紧握在掌心,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那玉坠捏碎。再回想白日里种种,遽然起身,便朝张如月的屋子走去。
张如月此时和萧却的情况不很乐观。萧却身手虽好,可毕竟齐娆人手多。若萧却自己脱身自然不成问题,可现在却多了一个张如月,况且他身上还有道鞭伤。
他右手挥剑挡住汹汹的来势,左手将张如月牢牢护在身后。
张如月不敢乱动,生怕扰乱了他,只担心地问:“你还能挺得住么?”
萧却半笑地轻哼一声:“这点小喽啰算什么,想当年我一人一马一剑连斩十几二十人都不在话下,你可别小看我。”
齐娆手下有六七个死士,此时天已蒙蒙渐亮,远方翻出一点鱼肚白。那五六个人就在萧却和张如月的对面,步步逼近。他们近一步,萧却便护着张如月后退一步。
张如月手心里全是汗,大气都不敢多出。突然听到萧却轻声叮嘱她:“他们现在是想把我们逼到一个对于他们理想的位子,马上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到那时候我来断后,你先走!”
“不!”张如月摇头:“齐娆要找的是我,你已经被我连累了,我不能再连累你。既然她的目标是我,那只要把我交给她,她必定不会再为难你。”
萧却手里的剑一紧,眼中戾气乍现:“你落到她手里还能有命么?!”
“她恨我已久,不会这么快要我的命的。依她的性格,必定先折磨我一阵子,现在当务之急是你先回去,赶紧回禀现在的状况,既然齐娆已经来了,那北漠的动作肯定不小!”冷静下来,张如月对萧却说。
“我不能拿你冒险!”萧却果断否决:“如月,敢不敢和我赌,若我能护你周全,你嫁给我。”
不远处的齐娆哈哈大笑,笑得全无形象:“她才不会嫁你,萧却你真是条可怜虫!你身后的这个不知羞耻贱人喜欢的可是她的父亲!哈哈,想不到吧,萧却?就这样,你还要心心念念护着她?”
萧却心里一震,身子也狠狠一晃,不可置信问:“如月…她说的是真的?”
“对不起,萧却。萧却,对不起…”她紧咬着唇,轻声颤栗,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萧却低声呢喃,一滴眼泪落到手背上,就在此时,对面的那七个大汉突然动了。
一时刀光剑影,急急朝萧却而来。萧却猛地将张如月一推,大吼道:“快走!”
张如月被萧却推地远远的,正跌落在一条小路上。那七名大汉的刀齐齐挥落,萧却提剑咬牙力挡,势均力敌。
张如月跪倒在地,泪水已忍不住溢出眼眶,悲恸欲绝:“萧却!”
齐娆猛然回过神里,指着张如月朝那几名死士大喊:“抓住她!”
萧却将剑使劲向上一顶,朝张如月怒吼:“快走啊!”
张如月只一个劲儿摇着头:“不要,萧却不要。”
再说张廷,到了张如月屋里以后,她却并不在。问绿翠时候,绿翠只支支吾吾不说话,还是绿珠跪着请罪:“公主传话来,让小姐速寻萧公子。大概半个时辰前,小姐就出府去寻人了。”
张廷脸色越来越沉,听到最后脸上已是铁青。他本是来训她的,而她此刻却不声不响的为了一个男人跑出相府去,让他焉能不气。只是再生气,他到底担心她的安危,至于罚她的事,还得再另寻个法子,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有了他俩消息的时候,张廷已是一夜没睡,眼底尽是倦意却不得不打气精神。
萧却将剑向上一顶,仍不忘让张如月快跑。张如月现在除了哭已经忘了其他的动作,她看到刀起刀落,最右边的大汉猛然抽刀下砍,正到萧却的腰际,最左的大汉抬脚一踹正中萧却膝盖。萧却嘴角已经溢出鲜血,左膝跪地,却还拼尽力气抵着剑,回头看着张如月,张了张嘴无声微笑。
萧却的口形是:“快走。”
“萧却!”张如月大声嘶吼,两名黑衣人离她越来越近,她只泪眼朦胧已顾不得,小声说着:“对不起…”
黑衣人越逼越近,眼看到了她的身前,一只利箭呼啸而来,箭中胸膛,最前面的黑衣人噗通倒下。紧接着,长剑在她眼前一闪,另一名黑衣人也没了声息。她慢慢地抬头,一张与萧却极其相似的脸放大在眼前,镇国将军---萧城。
说不清是获救的激动还是不是他的失落,她远远看着已昏过去的萧却,无声低泣。
张廷到底是慢了一步,一夜未果,得到消息匆匆从另一条道上赶过去时候,张如月也已经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