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了一夜才罢，第二天时候齐兮沅来找她一同去林府。
齐兮沅似是哭过一样，眼睛都是肿的，就连和她说话时候仍然带着哭腔。
“父皇不答应。”齐兮沅短短一句话，张如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你怎么同皇上说的？”张如月小心翼翼地问。
“我才刚开了口，便被父皇撵回了清岫宫，父皇说君无戏言，他答应了萧将军的事情就不会反悔。木板上钉钉的事情，谁来说也不行。”齐兮沅甩着袖子一屁股坐凳子上道不服气道。
答应了萧将军？张如月仔细推了一遍这话，亦坐下疑惑道：“这样说来，竟是萧将军自己求的亲了？”
齐兮沅点头：“我听着也像这么个意思，如月，你有听林姐姐说过萧将军么？”
张如月摇头：“不曾听过，那你可有听萧却说过什么？”
齐兮沅噘着嘴：“你可别和我提他，我最不想提他了。况且真有个什么事情，他也同你说不会对我说。”
张如月细细看了齐兮沅一眼：“难不成你前天真被萧却说中了心事？”
齐兮沅脸色一沉：“他乱说也就罢了，你竟也学着他乱说。”
“好好好，不乱说。”张如月只得赔笑：“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萧将军娶不得赏意姐姐？”
“任萧将军娶谁我都不会管。”齐兮沅小声细语道：“可林姐姐万万是不能的！”
“为什么？”
齐兮沅突然沉默了会儿，张如月就静静等着她的答案，房间一时静得让人发慌。良久，齐兮沅才开了口，她的眼里似乎又些泪花，唇被咬得泛白，每说一个字仿佛是泣血一般：“因为，她喜欢的，是我父皇。”她轻轻闭上眼睛，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滚烫得厉害，直灼得张如月也要睁不开眼。
林赏意喜欢齐恕，她是知道的。只是，到底齐兮沅也知道。那齐恕呢，他又可曾知道，有一个女子从十岁等他到二十三岁，等过了自己最好的年华，而如今她终于不用再等，却被他一个指婚赐给了别人。
不过是因为不爱，才伤害。她等过了世俗，等过了自己的执拗，等过了自己的坚持，却始终等不到他一点点心动。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张如月叹口气。
“还记不记得去年我托林姐姐做的香包，有一个，怕是林姐姐粗心放进去了。一个齐字，一个未完的恕字。我总想着林姐姐终有进宫的一天，到时候再叫她把字给绣完。”齐兮沅就趴在桌子上：“我一直喜欢林姐姐喜欢得不得了，你知道的，我很小时候母妃就到了冷宫，偌大的清岫宫只我一人。后来你常常来陪我，可和林姐姐是不一样的。再后来，知晓了林姐姐的心事，我就更喜欢她了。”
张如月听得一怔，她就说齐兮沅这个公主喜不喜欢一个人全凭喜好，也因此很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齐兮沅是把林赏意当做自己的预备母妃的。不过，林赏意待齐兮沅的确很好，且又上心。
张如月颇同情地看了齐兮沅两眼：“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齐兮沅苦笑：“可有什么用？”
眼下的林赏意，眼下的自己。张如月长长叹了口气，亦笑了笑：“是没什么用。”
至刚亦折，情深不寿。
现在的林赏意何曾不是现下的自己，只是到底自己还能有个选择周旋的权利。若有一日周旋不过呢？若到最后坚持敌不过他的强势，她离林赏意现在的境况怕也不远了。
林府离相府并不算很远，大概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显然，林府的管家并没想到张如月和齐兮沅会来，一边去通报林御史，一边将她俩引进了正厅。
看得出林御史是个清简的人，府中并不奢华，反而有几分简陋。从正门进去，绕过长廊，经过后院便是正厅。景致实在是一般，不过几处假山，不大的一片鱼塘，石子铺路散种着的几颗树，一大片梨花树林反而成了最大的特色。
下人上了茶来，张如月呷口茶，探身子到齐兮沅跟前问：“你爹是不是亏待林御史家了，怎么这么寒酸？！”
齐兮沅睨她一眼，反问：“你现在喝的茶可是年初才贡到宫里的，若父皇真亏待了林大人，你会喝到这等好茶？”
“也是。”张如月点头：“可这摆置也太简单了点吧？”
“这你就不知了，林大人是前朝旧员你或许知晓，可他却从不涉纷争，不参各党，为人刚直，所以一直以来并不受重视，被荆末帝派到边城。父皇还是骥王时候边城有乱，也是那时候父皇才知道林大人的存在，并且很欣赏他。所以新朝初立，父皇便将御史这样的要职给他。而林大人也不负父皇所托，不仅兢兢业业，且极为清廉自好。”
齐兮沅说得头头是道，张如月心下倒钦佩起这位御史大人。
说话间，林御史、林夫人和林赏意已经到了正厅。林御史和林夫人向齐兮沅见了礼，张如月同他们问了好，才单留下林赏意说几句私话。
只是真见了林赏意，反不知道开口怎么问才能不教她伤心，因此二人一时间都没了话，只干巴巴地看着进赏意，神色怜悯。
“你们是相问我同萧城萧将军的婚事吧？”最先开口道哦竟然是林赏意。
张如月拉住林赏意的手：“赏意姐姐…真的要嫁么？”
林赏意苦笑一声：“说不嫁就能不嫁么？我说了不作数的，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齐兮沅在一旁已然哭了出来：“林姐姐，都是兮沅不好。”
林赏意摇摇头：“这并不关你的事，即使今日不是萧将军，明日也还会有李将军、王将军，我初知此事也是震惊的，不过震惊过后也就平静了。”林赏意嘴里的震惊，岂止是震惊二字可以形容的。她当时就和木头人似的跌落到榻上，不可置信又不能不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淡淡地笑了笑：“果然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你喜欢的人明明就是父皇啊！你可以告诉他……”
林赏意一震，急忙捂住齐兮沅的嘴，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齐兮沅才反应过来，双手捂着自己嘴巴，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才慢慢放下手。
林赏意扭头看看张如月，以为是张如月同齐兮沅说的。张如月知她是误会了，解释道：“赏意姐姐还记不记得你曾对我说丢过一个很重要的香包，当时还担心好久。那香包啊，丢兮沅那里了。”
林赏意哑然，对齐兮沅说：“原来你那时就知道了。”
齐兮沅咬着唇不做声，林赏意继续道：“可是即使他知晓我的心意也是没用的。”
不在意就是不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