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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个奇妙的念头滋生,我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去实现。周末、假期,我游荡于偏僻小镇的荒郊野岭,与古人相伴,以墓碑为邻。一路走过,我收获了太多的异样眼神,一个女生,独自一人,凝望墓碑良久,甚至有时对着墓碑鞠躬,这在好多人眼中都是另类。所幸有些时候,拜谒墓碑的不止是我一人,衣冠楚楚者、老态龙钟者也会在断壁残垣、荒草萋萋的墓碑前驻足,鞠躬。

这是一场文化之旅,寻访古迹,知晓前人奇闻轶事,让浮孚于现代的灵魂有些慰藉,却也是一份乐事。而且偏远的墓碑留名青史者多为古时豪杰义士、忠臣孝子,听闻他们的事迹却也让人生出浩然之气。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可古时女子其势必然不可与男子争锋,以至后来心属巾帼的女子,也只能通过寻访古代男子的人文事迹,来培养自己“不让须眉”之气。

寻访之际,我总是不愿意承认如此行动和他有关。我确信这次墓碑之旅是我自己的意愿,和他的微博无关,和他微博上的照片无关。提升自己的阅历和感悟,是主动和自觉的行动,并非受到了他人的鼓舞和指使。

当我意识到我总是按照他的游访路线行进,从不错过他记下的每一个地点和人物时,我有些恐慌,我明明是受着他的摆布,明明自己的意志已经被他干涉。

在这半年中,我没有见到他几次,尽管我依旧经常回家,但却很少去家附近的他那所学校。“墓碑之旅”结束以后,我反而有些恐惧见到他,我怕我见到他之后会显得惊慌不知所措,我又不能告诉他我读过他读的书,走过他走的路,可是这明明是埋藏在我心中的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我知晓的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他的微博有几千条,除了配图的文字外,还有很多情感文字,这些文字是写给那个我不知晓的女生。以前,我从不觉得嫉妒她,可是如今,我却生出了嫉妒之意。

我开始怀着愤恨去阅读他写给那个女孩的“情书”,阅读他抒发的对那个女孩的感受。我没有去过多想象那个女孩是怎样,我只知道她是本地人,除此之外,我无意去了解她。

我看到的,更多只是一个痴情的男子。我向来以“巾帼”自居,可是此时,我却作为一个女生,心疼着他。同时作为一个女生,我谴责那个女生的不知珍惜,然而也在暗暗责怪他的痴情。

我继续翻看他的微博,时而敏感,时而嫉妒。当我看到中间靠后的一条微博时,我猛地吃惊站起,整个人变得惊慌失措:星空下的栏杆,星空下的维纳斯、金星、堕落天使。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有人看到我的表情,一定会以为我中了邪。

原来是他,原来是她,原来是他们。

那个看我的朋友,那个我很喜爱的“妹妹”竟然就是他微博中口口声声的“曾经的她”,而曾经在我宿舍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的可爱女生口中的“他”,竟然就是这个微博的主人,竟然就是这个男生,这个男生,我读他读过的书、看他看过的风景。

我曾当着可爱“妹妹”的面,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我读着他的微博,心中充满对“曾经的她”的谴责。可是,她和他,都是如此可爱,如此讨人喜欢。

“渣男”和“痴情”,“让人喜欢”和“不懂珍惜”,这些相反的词汇竟然纷纷被我用在了一人身上。欣赏和厌恶,势不可两立的感觉竟然也被我用在了同一人身上。

我的整个世界观混乱了,我找不到正确的方向。这样的矛盾综合体竟然出现在我的认知中,我彻底凌乱。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我错得一塌糊涂。

如今,我不知该去指责谁,不知该去欣赏谁。得不到原谅的人,似乎只有我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被消遣的人是我,为什么是我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

随后我迅速关掉他的页面,关得彻彻底底,我想把他的任何印记全部清除。我多么想让上天给我一次记忆清零的机会,关于他们两人的任何记忆,我一点都不想拥有。

我躲在自己的学校,很长时间没有回家。我整天思索,整天反思。最后我一度安慰自己,幸好这一切发现得及时,幸好自己没有爱上他而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这么长时间,我并非是只做无用功,至少我收获了知识,收获了阅历,收获了他读过的书,收获了他看过的风景。当中有他的存在又如何?自己的意志被他干涉了又能怎样?终究收获化成自己的一部分,跟他已经没有关系。

我在校园里、自习室游荡,我希望见到本校里那些我觉得不错的男孩。每天我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将视线转移到其他事上,可最后我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我自以为可以用心理学知识解释心理现象,但是我却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解释不了为什么他成了一个不可替代的异性。

我怀疑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如果是以前,我会很确定自己喜欢上了他,可是情势如今发生了变化,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她,从她的角度,我跟他怎能有任何牵扯。

我委屈极了,为什么会让我见到他,为什么她的那个伤心人竟然是他。当我再次点开他微博页面的时候,我对他那些文字,讨厌极了。为什么我竟然去读了他读的书,为什么我竟然去看了他看过的风景,这些仅仅是自己的收获吗?如今我宁可不要这些收获,我宁可当时就讨厌他看过的书,讨厌他看过的人文古迹。

最让我讨厌的是他那些原本看来很美的情感文字,如今读起来,字字犹如喂毒的羽箭,满弓射入了我的内心,箭伤和毒发一起,让我疼痛难忍。

原本第一次阅读之时,我就应该意识到,这些文字终究会对我造成巨大伤害。但当时的我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免疫力强大,觉得自己百毒不侵,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原来已经渐渐地对他如此倾心。

我太高估自己了,我太过相信自己并非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女生,可事实是我仅仅不会哭泣而已,可我的伤心绝不会少于那些梨花带雨的女生。

悲痛的顶点在哪里,我未曾探寻到,只是伤心久了便想着要摆脱这种悲伤。可是,我所设想的摆脱悲伤的方式,依旧摆脱不了他。

我开始抱有幻想,开始寻找理由,寻找证明他可能要离开她的理由。事实上这并非幻想,他的那些情感文字中,特别是最近的文字中,多出可见要忘却和告别的词汇。可能这是真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而且他们原本的离开就有隔阂,可能已经日久生疏,可能彼此已经试图放下。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放下的念头一旦生出,绝大多数都会走向决绝的放下,犹如兵败山倒。我想我可能还有机会。

我如今成了知情者,成了一个知道他们二人还对彼此牵挂的知情者,然而他们彼此给对方造成了巨大伤痛,彼此心怀不满,即便我做个好人把他们两人强行拉到一起,他们能从容把那些伤痛忘掉吗?我想他们纷纷伤心至此,所经历过的事一定非同寻常,或者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如果真的如此,那我的强心拉拢,反倒会适得其反。

我这样想,心下有些释然,他们二人或许已经成为过去式。

意识到自己脱离不开那种小女人本性时,也许就是从此时开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就是我此时的真实写照。又上心头的另一种忧虑瞬间升腾:既然他们两人走不到一起,难道我就可以成为他的另一半吗?当时的我觉得这是大胆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才是占据我整个心思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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