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
一张雕花木床之上,朵衣幽幽的睁开了双眸,轻微一动,却是扯过了伤口,一声“啊”的声音脆脆的漫开。
面目苍白,脸色死灰的样子也知道里面的女子受了多大的打击,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朵衣顿觉刀割般难受,可是,朵衣的脸上却是开心的,一点都没有难过的样子。
她很开心,天验极为凶险,虽然她也被蛊虫咬了,可是并没有留下红肿的伤口,便也没有多想。
通过了,通过了就可以和夫君在一起了。
推门而进,白矾见到的就是朵衣对着帐幔傻笑的样子。
脚步声惊醒了朵衣,见到白矾,面色一顿,随即一喜,“白爷爷,您的话作数的吗?朵衣通过了呢。”
白矾收了紧盯的眸子,微微一笑,“朵衣好样的,那天验已经是许久无人通过了。朵衣,你是受神灵保护的。”
“白爷爷,朵衣和夫君一起谢谢白爷爷的成全。”朵衣虽然不能动,可是也极为开心。
白矾居高临下,“朵衣,虽然你是成功了。可惜,那边……”微微皱眉,似是关心道。
立刻紧张,神色拘谨,朵衣带着强烈的不安问,“白爷爷,姐姐不是圣女么?难道姐姐会反对,本来,朵衣和夫君都是夫妻了。可是,姐姐难道会反对?”
“朵衣,圣女和转世圣女毕竟是不一样的,你是知道的。”带着诱惑,带着叹息一般的道。
朵衣只是咬着唇,不言不语,眸光之中却是极大的担忧之色。
外面忽然人声鼎沸,有了些人跑来跑去的事,白矾眉头一皱,走上前,开了门。
朵衣眸光一狠,咬住嘴唇,渐渐有了些水雾。
“何事喧哗?”白矾不悦,神态凝视。
人声虽多,可此时倒也静了一些,有心腹之人上前,“庄主,东房走水了。”
“哦。”皱皱眉,白矾不悦,“那还愣着干什么,灭火去。对了,长老们那里派人去问问,是否有事?”
“是。”转身,毫不怀疑很快就会消失。
“慢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白矾立刻叫住了欲消失的心腹。
“庄主。”
“盯着圣女。”白矾有些不确定,此时走水,岂不显得过于此地无银,何况,净凡之日便是明日,今晚就发生走水,岂不有些莫名其妙,而且,顾倾城一向就是不甘于受人控制,何况,是受人威胁。
“是。”虽然讶异,但是心腹就是心腹,一句话不说,立刻离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矾自是没有让朵衣听见他的话,实际上,要控制这些,对于白矾来说并不是难事。白矾仰望,漆黑的天际,依旧是如此的墨色。
勾唇一笑,本来,就是无风不起浪。出门,回头看了一下朵衣房间按摇曳的烛火,昏黄的影子映照,更显得夜之黯然。
圣女和转世圣女的确不一样,除非是取而代之,否则,转世圣女一辈子不得违抗圣女的命令,故而,若是圣女通过了天验也罢了,若是转世圣女,那就得得到圣女的承认。当然,也可以背叛,只是那代价,却不是和一个蛊林那么多的暗中势力作对承受得起的。
要不,当年就不会发生叛林之事……
自然,私下里,白矾是认为顾倾城是有那个能耐的,要不然,也就和对待朵衣一样了。思及顾倾城,也不知今晚之事,是否和她有关?
皱眉,心念一动,白矾向着曼陀罗房间走去。
顾倾城所居住的满是曼陀罗的房间位于西房,倒也应了西厢客居的意思,只是,虽然东西叫法不一,却是东西毗连,和独立院子一般,只是相隔极尽。
东房走水,西房那边倒不知何故?
叫声一起的时候顾倾城就知道了东房那边的走水,勾唇一笑,这不是找麻烦?瓜田李下的,就是为了将此事推给她,顾倾城满满拨弄着火烛的灯芯,神情悠闲,既然有人想要陪她玩,又何必不近人情,顾倾城一向认为自己的脾气绝佳,不会给人惹麻烦的。
淡淡的月光流泻从窗口露出来,淡淡的,却是氤氲的带着一些朦胧的雾气般,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顾倾城淡淡瞥了一眼那光华流转的月色,杏眸如水却是掩住了内里微微咯噔的念头。
声音越来越近,“哐当”的一声,大门被撞开,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进了来,神态严肃,颇为粗鲁,见顾倾城拨弄灯芯,一时似乎没有想到,便愣在那里,没动。
顾倾城懒懒一笑,“怎么?烧到西房了,要不我换个房间?”
为首一人反应极快,“圣女,属下没那个意思,不过,庄主想必也知道走水会打搅圣女休息,故而,请圣女移步。”
没料到这人真的这么说了,顾倾城倒也不为难,便收了东西,跟着出去了。
顾倾城就当闲着看风景,不过黑黑的,那风景真没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迎面走来萧天,顾倾城淡淡的一声,“真巧啊,萧天师。”那口气说不出的诡异。
萧天皱眉,却是见到顾倾城后面的人时,有些了解,便也点点头,不做多言。
夜深沉,最是天高月暗时!
朵衣窝在锦被之中,阴影下的脸看不分明,只是那一动不动的神态,倒是颇有些懒散的味道,却也有些阴沉的谋算,乌黑的青丝铺散开来,三千青丝成一张盛开的花朵的艳丽,却是不属于人间的美色。
良久,半丝气息也无。
白嬷嬷走进去的时候就是看见一幅大片大片的青丝,微微叹一口气,这几天也差不多弄清了这些事。当初,圣女的出现的确出乎意料,故而,当时见到顾倾城的身后的花纹便乱了心神,可惜,似乎,作为圣女的顾倾城并没有真的那么在意。
在顾倾城向她聊天漫不经心提到有没有悬崖之类的出路,当时便是一个计谋将人哄入进去,一边通知白矾,另一边便是联合段敬轩演了一出戏,谁知那最后竟然牵扯若离皇室,幸而,牵扯不多,也便放下心来。
直到圣女落崖,不料却是多了一人。
等到庄主回来,却发现这些事居然混乱得很,朵衣竟然延续了上一任转世圣女的命运,和圣女同争一个男人,这让她如何抉择。
虽说她没什么好内疚的,可是毕竟是她一手促成,这如今陷进去,也不知是如何是好?
想了想,白嬷嬷走上前,“朵衣,你怎么了?”
朵衣垂头,看不分明眸中的抉择,“嬷嬷,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嬷嬷也去休息吧。”
“恩,那嬷嬷要走了,朵衣要好好的休息,乖。”想想,还是从小跟在身边的朵衣要好,圣女,毕竟是欠了,只怕是还不清了。
正要离开,却发现朵衣抓住了衣摆,“朵衣,怎么了?有事么?”
清亮的眸子定定看着眼前的人,是养了她十几年的人,朵衣估量着嬷嬷一定会帮她的,“嬷嬷,转世圣女一定要追随圣女的么!”
白嬷嬷心思倒也明白,觉得应该好好的说说,要不朵衣陷得更深就不好了,毕竟,那两人,似乎无人可插得进去,“朵衣,你想干什么?不能啊,朵衣。”
“嬷嬷。你就,不愿意看到朵衣幸福么?”朵衣幽幽满含委屈道。
白嬷嬷无言,幸福,她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朵衣幸福。可是,圣女,顾倾城?要从顾倾城手里抢人,还是一国王爷,单不论男人本身,顾倾城就是一个越不过去的坎。若是顾倾城这个圣女不愿意,其他的女人,等着的只有被抛弃背叛的命运。
“朵衣,我可怜的孩子,你不能啊,圣女的那样的人,岂可容许卧榻鼾睡?朵衣,听嬷嬷的,死心吧!难道你以为这真的有胜算么?”白嬷嬷终于意识到朵衣是来真的。
“不,嬷嬷,我要他,只要他,要不是这个,当年就不会救他了。朵衣为什么要死心,何况,圣女也不能霸占他的啊。”朵衣急急道,热切的希望得到白嬷嬷的认可,希望那些事一定要成为真的。
“朵衣,死心吧,你难道不清楚救他的人其实另有其人,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当年我们只不过是顺路照顾他而己,救他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何况,那个救他的人是将全身内力悉数传给了他,否则,我们怎么救得活他?要不,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把你当成救命恩人……”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他,嬷嬷,朵衣只要他啊,只要他啊……”泫然泪下,美人泪如雨下。
“朵衣,你得死心,你是斗不过圣女的……”白嬷嬷急急道。
“是么?”一声低低的声音不确定的道。
“那是……朵衣你……圣女,是您说的?”白嬷嬷看着眼前的朵衣,又看看门口如门神般噙着淡笑的顾倾城,霎时明白那一声并不是朵衣的声音,而是顾倾城的声音,那,她,听见了多少?
顾倾城飘然一笑,“白嬷嬷和朵衣果然是非比寻常啊?”意味深长的对着后面的人道。
为首的黑衣男人向前,“白嬷嬷,您,怎么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蹙了眉头。
“白石,你怎么……怎么在这里?”白嬷嬷有些惊慌,白石一直守卫蛊林,没有大事不会出现,一般人都当成隐形的,故而,若是出现,势必非比寻常,是了,明日是圣女祭天之日。
一定是的。
可惜,不是!
白石走上前,看了一眼白嬷嬷,道,“白嬷嬷,庄主有请。初一,送圣女休息。”
“是。”后面的男人走了上前,走到顾倾城面前。
顾倾城看了一眼,眉眼是数不清的神态,“白嬷嬷,好走,当心,闪了神!”嘴唇微勾,走到白嬷嬷身边的时候,道了一句,“卧榻酣睡,恩?”却是淡淡一笑,看不出情绪是否真的大喜,只是,极为诡谲。
“嬷嬷。”朵衣叫了一声。
白嬷嬷回头,已是神色如常,“朵衣,没事的,记住嬷嬷的话,不要轻举妄动,相信嬷嬷,嬷嬷是不会害你的!恩。”白嬷嬷收拾了衣摆,便跟着白石走去。
朵衣将头埋在被子里,许久不动。
灯芯燃了一截又一截,虽不能照得亮如白昼,却是昏黄的灯光,和外面的月光,无比的华丽。
书房的白矾正在研究着一副残局,听得门动,只是微微抬首,便也不理。
白石领会,“庄主,属下将圣女移至安全之地,已经不会有什么意外了?”特地强调了安全和意外。
“恩。”孰料白矾只是淡淡一句,似是回答,漫不经心。
白石领会,站立一旁。
白矾淡淡一扫,对神态不安的白嬷嬷道,“你来了,坐。”
“谢庄主。”白嬷嬷只得坐下,不能推辞便只得好好接受。
一句残局,白矾沉思良久,“你看看这局棋可有解答之法?”
愣住,白嬷嬷并不会下棋,从前的白芷言棋艺精湛,但是白嬷嬷却是一点都不会,“庄主?属下不会。”
白矾精光一闪,“是吗?只是在我看来,嬷嬷你才是真的执棋之人,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时候不该下,倒是比别人容易得多。”
“属下不明白。”
“是吗。也好,对了,朵衣如何?”白矾揉揉额角。
“还好,已经睡了。可是大概是担心明日之事,故而忧心。”低头,不经意。手心已经是满是汗水,不知是吓的,还是心虚的。
白矾没有过多为难白嬷嬷,却是字里行间都给人一股压迫之感。
出门的时候,白嬷嬷看着漆黑的天际,蓦地一冷,忽而想起了白芷言从前的忠告。
——生而为人,当断则断。眼里见的,未必是真的,只要遵从心的就是大道。
行走到院子,白嬷嬷屈身而断,“圣女,我该怎么办?”
眼望天际,漆黑深沉。
望着两手,却不知眉间蹙眉森森。
白石看着白矾,不语。
轻笑,白矾道,“白石,你说,明日天气可好?”
白石瞥了一眼,“晴空之上,万里无云,便是好日子。”
“是吗?白石,你可知,好日子有时候也会变脸的呃?”
“属下知道。只是,世人以为而己,何况自然雄伟,无可替代。”
“呵呵,白石,你还是没变嘛。这么多年,也就你这么单纯得很。芷言死了那么久,你也该过好你的日子才是?”
“白石明白。”
“对了,白嬷嬷如何?真的查不到那个东西在哪里的么?芷言当初交给白嬷嬷的时候,老夫也是相信那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老夫可不那么认为了,哼。”
“庄主,查不到,但是,庄主,您不认为,圣女有些奇怪么?”白石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奇怪,她自然会奇怪,可是,顾倾城不是别人,养了她那么多年都没人真的了解她,谁能真的控制得了她。老夫真是遗憾,偌大的苍月,竟然找不到能困住她的人。”
“那么,庄主,朵衣可否合适?”
“朵衣?”白矾皱眉,“朵衣不会是问题,对顾倾城来说,女人于她,根本无足轻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那个男人。”白矾拂眉,眉毛一挑,颇为自信。
“可是那样的话,庄主,朵衣无法牵制圣女,那么,若是白嬷嬷将那个东西给了圣女,那庄主……”白石没说完,却是心下明白。
白矾摆摆手,“无妨,因为,最重要的是,那个东西不管在哪里都好,只是不能一辈子不见光。你以为老夫想要,哼,老夫还看不上眼呢。实话告诉你吧,白石,老夫不过借此让那个东西重见天日而己。哼。”白矾似乎是不满意眼前人这么的猜不透他的心思,“明白了吧?”
“属下……不明白。”斟酌之后,白石却是实话实说。
“哈哈,白石,你,真是,让老夫,无话可说啊。”白矾颇为愉悦,“对了,明日之后,我们就达成了目的,只是,那个丫头居然现在都没明白老夫干什么,老夫真是失望得很。”
“庄主想如何?”
“你说呢?”白矾撑着手,好笑看着白石。“天色不早,老夫也该去看看那个丫头了。”
白石不动,风吹过,火烛摇曳。
东岳
宫殿森森,床榻上的楚亦焕诧异看着来人,“你说什么?亦陌在若离?”
“是的,陛下,而且我们的人都找不到,多日以来,王爷就如人间蒸发一样,怎么找都没见到。不过,若离此次新帝登基,是否要派人前去?”
沉思良久,熏炉辉烟袅袅,“好,一明一暗,一定得找到王爷的下落。如今四国一触即发,要特别小心。对了,有必要的话,就不必遵守礼仪,见机行事。”
“是。”
“对了,太子呢?”
“殿下去了军中。”来人稳声道。
“也好,将来总会有那一天的,多多历练也好。传旨让明夜和连城多加提点,不必顾虑身份,这样有助于太子树立军威。”
诧异看着皇帝,但是很快低头,天威难测,“是。”
“下去吧。”楚亦焕挥挥手,不做多言。
漆黑暗夜,最是月黑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