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常败将军。古今中外，谁都明白这个基本道理。何况中队这次临时性检查抽考，谁好谁坏也算不得什么，可高远却对此事看得非常之重，总以为自己实力比中队任何一个班都要雄厚，如今却败给了老对手凡亚，心情七上八下，很不好受。几天来，为这件伤心事，他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朝着十几个固定木桩练掌功、练肘功、练腿功、练脚功，汗浸透了衣裤不停手，血染红了衬衫不歇脚，难道说他是铁打的，成了机器人吗？上至中队首长，下到班里战士，都围着他深深思考和议论。
咱们班长老毛病又犯了，想赢怕输，赢了人家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输给人家愤怒得几天几夜乱蹦乱跳，全班战士早就摸透了高班长这种脾气，见怪不怪，不闻不问，让其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吧！在其他班新老战士的眼里，高班长教育无方，如今自己遇到了烦恼事，部下竟两眼看着他受折磨和痛苦下去，实在让人感到痛心，难怪过去曾有人这样描述一些无知父母，惯子如杀子，这不在高班长身上有了明显的见证吗？
咱要帮帮他，再也不能让他这样痛苦下去了，一旦出了严重后果对谁都不利。中队通信班、炊事班、卫生班等几个班长，率先离开了宿舍，主动靠近了高班长苦苦央求，好言相劝，让他停止如此自残方式，冷静考虑一下大局利益。一些战斗班班长也动脑想出了一些有效方法，如亲手给他包扎伤口，亲手给他擦洗汗水，亲手给他递烟送茶，大家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到的都做到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他的思想压力和精神痛苦，此举成为身边人的共同心愿。
高班长对于大家的这番好心好意，始终不往心里想，片面认为是某个人故意策划和鼓动的。每当有人向他献殷勤，他不管人家接受不接受，不是向人大发雷霆，就是说一些难听话，让人无法承受。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自己再让他一步吧，自己再忍一下吧。前来与他接触的几个班长，见他如此无礼的言行，被迫强压心中的怒火，一再先礼后道地劝他消消气，停住手脚，与大家一块儿心平气和谈点正经事，忘掉以往那些不顺心、不愉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猪头烂了嘴不烂，大家费尽心机，口干舌燥磨了大半天，高远始终顽固不化，就是不愿回头，仍然与人对着干。迫于无奈，一些班长失去了耐心，相继离他而去。还有一些班长抱着一丝希望，说穿了就是关爱的心情，继续在思想上诱导，生活上关心，身体上爱护，工作上支持，反复进行耐心渗透，但愿能够感化他。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一时输给对方总不至于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让全中队干部骨干说闲话。昔日的老战友凡亚观察了几天，认为高远此举做得有些过分，有损自身形象，自己趁大家饭后和休息间隙，便悄悄来到了发狂的高远身旁，见面就带着不疼不痒的口气问道：“老兄，你不太对劲呀，怎么这几天火气这么大，家里有什么事吗？你遇到什么难题吗？谁欺负你了吗？”一连几个疑问，高班长却一个劲儿地回答着“没有！没有！”，死不承认自己存在疑心，态度犹如面见其他班长一样，让人听起来十分厌恶和愤恨，谁都想躲得远远的，让其自暴自弃，自残身体吧。可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全中队官兵都知道，自从高远与凡亚当新兵那天起，两个人关系很不一般，彼此有苦同当，有福同享，可谓“铁哥们”。如今高远遇到如此烦恼之事，凡亚见此肯定要给他送颗“宽心丸”，让他摆脱目前这种痛苦的局面。
“老兄，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俩不要在宿舍里大眼瞪小眼，说三道四的，免得让人见了说闲话，干脆到胡杨林去清闲清闲，这几天那儿外地人来得不少，听说还来了很多外国人，长得都特别怪，你看了保准笑掉大牙！”凡亚说得神乎其神，还用手不停地比画着，让高远顿时来了兴致，渐渐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凡亚，是信非信地反问道：“你听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有那么回事吗？”说着，正要重新转过头去，凡亚一听有门，知道自己这服灵丹神药有了效果，生怕自己错过了这天赐良机，急忙来了个激将法回言道：“你这个人呐，老是不相信人，不相信别人倒罢，难道连我的话都不相信吗？实在不信的话，咱们到那个地方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凡亚说完了这句话，继续观察着高远的反应。
他说的或许对着呢，这几天自己还有所耳闻，只不过没到跟前去看看而已。“哎！”高远轻轻叹了一声气，这才缓慢抬头走来，两眼望着凡亚，边默默点头，边用右手不时摆动着，意思是我赞成你的意见，那你就在前面带路吧！凡亚当即领会了他的意图，转身走出了营门，走进了胡杨林……
金秋十月，胡杨茂盛，叶黄挡日，吐艳芳香。微风吹拂，丛林回荡，漫步其中，回味无穷……高远紧跟着凡亚的脚步，一前一后进入胡杨林，走着走着，渐渐产生了浓厚诗意，几天前那种不快，也抛到了脑后。就是的，人活在世，就要往前看，不能往后看，更不能让某件小事影响了自己的生活情绪，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前程，高远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心平气和。
“老弟呀，你说得很对很对，今天这个地方就是人多，挺热闹的，我刚才还真有点儿不太相信你的话。”高远跟着凡亚越往森林深处走，越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男女游客，说着、笑着、喊着、追着的热闹景象，心里也能感到美滋滋甜蜜蜜的，当贴近凡亚的后脊梁，高远带着万分感激的心情，突然说了句心里话。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了，当兵这么长时间，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你仔细想一想，我以前什么时候吭过你？害过你？哪一点做事对不住你？”凡亚感觉时机成熟，回过头来抓住要害，开始向高远算起了旧账，让他知道自己的为人处世，给自己一个公平、公正的评价。
“我可没说你对不住我的话，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并代表不了我的想法，我自来就把你看成是我的好兄弟，我的铁哥们，如不相信你的话，我绝不可能跟着你来这个地方。”高远以为凡亚生气了，自己一再进行表白，想清除某些误会和偏见，以此让凡亚坚信自己同以往一样，战友情深牢不可破。
“好，好，没有这个看法就好，算是我的问题，你就包涵吧！”凡亚不想把话往别的方向引，生怕把此事变成导火索，从而产生新的争端。何必为几句话大动肝火，免得伤了和气。凡亚脑袋瓜还算灵活，转得也特别快，没等高远反应过来，就主动自认失算，求得谅解。
“哎！你让我说啥好，你们这些南方人，就是跟我们北方人不一样，一眨眼就是一个猴，谁都玩不过你们，像我这样的人，让你卖了都不知咋回事。”高远走到一堆沙丘旁，踩到一处烂叶坑，抓到一条粗树枝，坐到一块黄颜泥上，可能是感觉身体劳累之因，坐下后一动不动，阴阳怪气地向凡亚道出了自己以往想说又不想说的话。
凡亚掉回头一看，高远开始耍懒了，知道自己再往前走也不顶用，只好依着他，止住了脚步，在高远身旁一个不足两米的位置坐了下来。当听到高远又用那带刺的腔调，嬉皮笑脸地念了一顿之后，心里总觉得不是个好受滋味，很想用其他语言对他进行新的攻击，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凡亚低头深思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定下决心。凡亚反复比较了一下，如果在这种环境、这种条件、这种时机、这种心情，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口就进行强有力的指责，或多或少会使对方产生敌对情绪，最终导致面谈彻底失败。如果自己总是带着哄和骗的语气，只能维护短暂的一团和气，不会持久。为了结局能合乎自己心意，凡亚打消了任何顾虑，决定利用有限时间，认真向他讲述自己怎样做人，向他灌输平时怎样为人等基本道理。
“你把我带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玩的什么鬼把戏，是不是想暗害我？”高远坐在地上好大一会儿，发现凡亚坐在那里低着脑袋不做声，好像在捉弄自己似的，气得高远先声夺人，死逼着他说出个一二三不可。
真奇怪，不知是凡亚班长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睬，他还是观举未变，闻声未言，心声未明。见其态势，高远大吃一惊，不禁反问自己，这种反常之举，在平常中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呀，如今又怎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呢？高远难于断定凡亚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为防不良之策，自己不敢轻易妄动，坚持等待，等待，再等待，伺机进行唇舌大决战。
“你说——”高远还想加快节奏予以催促，自己刚张口吐出两个字，凡亚随即打断了后话道：“你说什么呀，我是好心好意倒赚了个驴肝肺，也不好好看看自己都到了什么时候，还这样头脑不清醒，让中队官兵都笑掉大牙了，看以后在这个地方怎么混下去。”凡亚言重了，非要高远通过自己的思想认识，仔细考虑一下今后的应对措施和做人之道。
“我早就知道你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于上次比武失利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呀，我在咱们中队战术技术水平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不说这些我也清楚，可你的兵全都是最差的，这次不是全都亮相了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凡亚寸步不让，抓住要害继续抨击。谁知道，高远却来了个歪歪理，当即反问道：“你问这些话都是强词夺理，我班的兵训练行不行，不一定都是我的问题，应该说是他们自己不争气，不苦练造成的……”
天大的笑话，真是荒唐到了何种程度，身为一班之长，竟然说出如此让人痛心之言，怎能对得起组织的培养教育？怎能对得起中队官兵的殷切希望？怎能对得起自己当班长时的坚定誓言？怎能对得起……凡亚听了高远这些凶狠的话，脑袋气得快要炸开似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擦着汗水，恨不得一拳将他的脑袋打个稀巴烂，好好出出自己这口气。可是，自己有气，只能往肚子里咽，人家什么条件都在自己之上，论力气，自己哪是人家的对手？如果真与人家动手动脚，估计用不了几个回合，自己肯定成为人家的手下败将，到那时此丑闻传到了中队官兵的耳朵里，自己这个小班长就难当了……
“你这下子出名了，全中队人都知道你和你的弟兄最厉害，我和我的弟兄最无能，以后咱可要向你好好学习，再不敢吹牛皮，说大话称大王了。”高远心里确实不平衡，这几天总想找机会向凡亚重重进几言，发泄一下自己的私愤，正巧借此机会如鱼得水。
“过奖了，我和全班战士只不过是活猫子碰到了一个死老鼠，第一次巧遇而已，以前从未拿过这样的好成绩，都是全中队的垫背班，你是清清楚楚的，不需要我跟你介绍。”凡亚听出了高远的话味，采用自己惯用的心理战术手段，开始侦探对手的心态和动态反应。
真能把人气死，他又在耍滑头，明明是钻了别人的空子，非要说是自己领导艺术高，部下士气旺而获，同时还把我给牵涉进去，简直成了猪八戒打耙，大大小小一起耧呀！高远感到自己脑子清醒，嘴巴太笨，说不出什么道道，始终让人追着问，逼着说，显得十分尴尬。可是，自己岂能让人牵着鼻子走呢？无论怎样被动，自己还得动动脑子，想想路子，找找点子，准备充分后再给他点射几次，治治他油腔滑舌的老毛病，高远想到此时，自己竟“扑哧扑哧”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看把你乐的，又有什么好事了？”凡亚看了这副怪相，觉得他像个不太懂事的小娃娃，刚才还是一副凶残相，转眼间又变成了一副和蔼脸，自己难于猜到他又在搞什么鬼？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他怎样装腔作势，异想天开，都是没用的，如果把对手看得那么无能，同样是要吃亏的。具备了这种自信意识，凡亚不想再动那番苦心，便是衣服一脱，全身一躺，两脚一瞪，高枕无忧地观晴天了……
嘿，又开始牛皮了，好像谁要高攀他似的，一时赢了别人这一回，却不知自己姓什么，吃几碗米的干饭，小子，等着瞧吧，有朝一日老子非叫你输个明白。高远坐在地上，猛的转过头去，细心琢磨自己的事。此时，他渐渐听不到身后的声音，以为凡亚不辞而别，悄悄溜走了呢。谁知当他缓慢转过头来，双眼一瞅，只见这小子头枕着树叶身盖着上衣，跷着二郎腿，眼瞅着天空，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假若陌生人来到此地，突见他这种模样，十有八九以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植物人”。
“好了，看看你这个乱姿势，老子就不打扰你了，躺在这儿舒舒服服睡吧，我走了！”高远实在看不过眼，毫不客气给他来了几句难听话，起身用右手把裤子上的泥巴拍了几下，张嘴又深深叹了几口长气，随即转身就要离去——
“你咋是这么个人，等等我！等等我！”凡亚一看高远要动真格的，深知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没多大意思，急忙起身，追了上去。高远火气大得惊人，只见他从胡杨林里一口气跑到了营区宿舍，途中熟悉的人们不时向他打招呼，可他就是不看人一眼，不回人一言，显得十分“牛”。再看看他的面孔绷得那么紧，脸又拉得那么长，与平时相比，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让人打眼一看，其凶相又残暴又可怕，谁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让他反咬一口。这面上改变，高远自己觉得倒不算个啥，说起话来大大咧咧，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做起事来毛手毛脚，训起兵来骂骂咧咧，谁都奈何不了他。
“班长今儿心情不好，咱可要小心点呀！”“班长又发怒了，还是离他远点好！”新老战士发现高班长人到声到，知道他又遇到了更加烦恼之事，个个见势不妙，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尽量不要与他正面接触，免得把事弄大，甚至产生连锁反应。这期间，大家各自为阵，分别忙活自己的事，无人敢与高班长靠得太近，无人改变他生硬而可怕的面孔。
人混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人心寒呀！高远回到班里没多久，老战士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故意寻找各种借口，相继走出了室内。唯独几个新战士缩手缩脚，胆小如鼠，不敢轻易张口，留在宿舍擦窗户，抹玻璃，扫灰尘，摆东西。突然发现没有一个人理睬自己，高远感觉自己这个班长当得很孤独，很寂寞，很窝囊，心里不由自主感到辛酸和失落。
“嗨嗨，人倒霉放屁都不响，连个新兵蛋子都不把我往眼里放，真不如一头撞死好！”高远指桑骂槐，照镜子自言自语个没完，意思很明显是对着室内几个不愿答理他的新战士。
几声叹息，几份忧伤，不时发现高班长少有的这种悲观失望情绪，室内留下的那几名新战士，心情同样沉重。只见有的新战士干着手头活，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有的新战士情系高班长的内心之苦，边干着边流下了眼泪。当然，新战士们有着较强的自尊心，他们深知高班长的地位和性格，决不会冒着很大风险，或是豁上自己的脸皮，一涌而上地围着高班长好言相劝，可以这样肯定，大家连想也不敢这样想。
光整天瞎心思害了自己，误了战士，倒了全班，一切都完了。高远通过想、看、听、学、比等方法对照反思，渐渐意识到了自己消极悲观的一言一行，容易波及到新老战士的自尊心和上进心，也容易影响全班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更容易造成其他班排官兵的抵触情绪和厌烦情绪，凡此等等，必须要打消不思进取的念头，重新树立良好的班长形象，让全班新老战士有盼头，有奔头，有干头，有甜头，再不能这样下去了。高远终于想通了，看清了，瞄准了新的征程。
有道是：越想一步登天，越遇万难阻隔。正当高远准备甩出膀子大干一场，试图挽回不利影响之时，哪知道，中队队部通信员三天两头给他送加急电报，送挂号信，送长途电话记录，其内容大都是“家有急事，速回！”“母亲病重住院，速回！”搅得高远头昏脑涨，进退两难，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
部下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决不能眼看着让其发展下去。指导员宋武经过仔细调查，知道了高远连日来频繁收到老家催促回家的消息。如果这样下去，其家中肯定会穷追不舍，直到让他回家，才能罢休，其本人在此期间，也会心烦意乱，决不会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去。鉴于这种情况，宋指导员改变了原先给家里和本人做思想工作的打算，决定与王中队长商量一下，再请求上级机关部门破例给高远请个事假，以满足母子这点心愿。而这一切的想法和做法，立即得到了王中队长的赞同，总觉得这样对待部下高远，说啥他也该心满意足了吧！拍板决定定后，宋指导员就让队部通信员跑步把高远叫到队部里来，也好当面向他交代清楚。
不一会儿，通信员前脚走，高班长后脚到。当靠近队部门口，高远立正喊道：“报告！”“进来！”宋指导员随声应道。听罢，高远大步迎了起来，随之又用尽气力，全身挺直，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站在宋指导员的面前，就像士兵前来受领作战命令似的。
东北人就是有气质，走到哪里都有虎劲，高远也是一样。宋指导员非常喜欢他这股子冲劲、硬劲、狠劲、凶劲，哪怕在平时为点小事发生过争执，动手打架，甚至与自己对着干，自己也不会现场教训和处分他，而是好言相劝，能忍则忍，事后再与他私下交换意见，尽量把问题和矛盾处理得更加圆满。那么，有人会这样想，为什么宋指导员会如此对待这人或这事呢？其中之一，就是了解宋指导员的人都知道，从平时他的言行可以看出，宋指导员理念是这样定位，一个兵有没有战斗精神，不在于他为人有多么老实，而在于他的胆子有多大，在于他的为人有多实。曾在几次驻地抢险救灾中，宋指导员在现场亲眼看到冲在最前面救群众、救牲畜，身负重伤比例最大，大都是被干部骨干视为“二球兵”“重点人”“刺头王”之类的新老战士。关键时候能冲得上，打仗时候肯定能冲得上，作为中队一名指导员，必须要信任和珍惜这笔宝贵财富，在日常生活中既要培养教育，又要关心爱护，决不能歧视他们，抛弃他们，伤害他们。当然，包括眼前这位火暴性格，猛冲猛打的战斗班班长高远也应该这样高度重视和关注，决不能再让他流汗又流泪呀！
“高远，这几天你家太着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该回去趟？”宋指导员简单思考了一下，看了看高远的表情反应，带着疑问和协商的口气向他表明。
“指导员，我过几天打个电话，或者写封挂号信问问家里，我现在不想回家，班里事这么多，根本顾不上，你看这次比武又弄了最后，我不抓紧点，年终考评总结就泡汤了。”高远似乎猜到了宋指导员的此举意图，不想正面予以回答，灵机一动就以此为借口，表示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决不舍大家顾小家，发誓把班里军事训练搞上去，尽快扭转当前这种被动落后的局面。
“高远，你的这种奉献精神，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但也得想想你父母的养育之恩，请假回家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我和王中队长已经研究过了，上级也已经批了，你今天就可以走，来回路上加起来一共15天假，正好今天中午坐最后一趟班车。”考虑到还有不足一个小时就要发车了，宋指导员不想和高远再兜圈子，生怕耽误回家前的准备和赶车，自己就简明扼要将大体情况向他交了底。
“什么，让我马上回家？”高远两眼一瞪，大口一张，吃惊道。
“对，这是组织的决定，你就不要考虑得那么多了，回去准备吧，我还有事！”宋指导员知道高远从心里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也料到他要与自己争论一番，迫不得已就采用组织上决定这个大帽子来压他，主要目的就想堵住他的嘴，压住他的火，拴住他的心，拖住他的腿，挡住他的路……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宋指导员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自己说得再多、再好，看来也是无济于事。高班长控制住了自己的反抗心情，硬是含着眼泪对宋指导员说：“我服从组织上的决定，我感谢组织上的关心，我重报组织上的恩德，我——！”说着说着，由于过度激动，话音就是发不出来了。
“看你说的，咱们都是弟兄，是一家人，你就不要说那么多客套话，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关心和帮助你都是应该的，你别黏糊了，赶快回去准备吧，再这样耽误可又是一天了……”宋指导员看着高班长伤心落泪，自己的心情犹如刀绞，可总不能与他一块儿掉眼泪吧。为了让他愉快赶路回家，宋指导员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控制，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与他产生同一种腔调，同一种模式，同一种走向呀！想到这些，宋指导员一看时间不早，急忙催促着高班长长话短说，闲话少说，抓紧短暂时间早准备，快上车，速赶路。
“谢谢指导员！”高远无言以对，看出了宋指导员急切的心情，认为再继续与他争执毫无意义，自己不得不挥泪告别。
“走吧，家里等着咧，要理解父母的心啊！”宋指导员望着高班长缓慢而去的背影，一股子同情其父母的心涌上了心上，自己在原地上站着，看着，想着，嘴里就自言自语说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看到了其父母身居家中在期盼，在哭泣，在呼喊，在……
突然得知高班长请事假要回家，凡亚顾不上吃中午饭，主动来到高远身边帮助准备东西，更换衣服，送出营区。临行前，凡亚含着泪花，用恋恋不舍的语气说：“老兄，从西北到东北好几千里程地，不管怎样艰难，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千万别出什么事！”“你放心，我也不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不会让人抱走和领走的。”高远听了凡亚说了这句话，心里感到好笑，但也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心好意，想到这里就用十分友好的语言回了他一句，表示心中有数，准备充分。
说得倒轻巧，回家路上要倒好几次车，要熬好几天夜，要受好几天罪，并非那样容易。凡亚还是有点不放心，向他又提醒了几句，并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玛瑙石、肉苁蓉、锁阳等当地土特产，一一装到了他的提包里。
“你这是干什么，还用得着这样，都拿出来寄给你家！”高远坚决不肯接受这份厚礼，说啥也要凡亚把东西全都拿回去，声称自己有能力购买土特产带回家，不能让别人掏腰包买昂贵东西。
“赶快收下吧，汽车马上就要开了，要是耽误时间了，可又要晚回去一天了，你父母在家等着呢！”凡亚早就摸透了高远这种固执的犟脾气，假若与他为此推来推去的话，到最后双方都会弄得极为尴尬，甚至自己也会出现好心得不到好报的下场。瞬间，凡亚灵机一动，瞄准了高远的弱点心理，突然变换了思路和口气，向他展示了自己的为人、做人、帮人之友好态度，当然也让他有点时间紧迫感，看到由此而引起的遗憾后果。
说得也合情合理，为点礼物闹得不可开交，或是影响了上车赶路，与人与己都不利。再说凡亚也不是自己班里的新老战士，接受他的这份礼物应该说是正常现象，况且在平常自己与他保持的关系不一般，全中队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况。高远再三考虑了之后，终于排除了心理障碍，接受了老朋友凡亚的这份心意，兴高采烈地登上了返乡的班车……
“这就对了，拿回家给父母尝尝，也好尽尽自己当儿子这片孝心，省得这么多年没有当面向父母报恩，省得这么多年……”凡亚傻乎乎站在路边上，望着远去的高远，伴随自己的嘴边话，希望他回家好好陪陪父母亲，也希望他把自己的这份情带给全家人……车越走越远，人越望越小，转眼间无影无踪。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喊道：“解放军同志，请让让路好吧，我们要过去！”凡亚回头一看，身后有辆三轮车停在了自己的跟前，只见那开车老汉和车上坐着两个蒙古族妇女不停地向他摆手，呼喊，意思是赶快给他们让开车道，他们急于赶路。
真讨厌，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乱喊乱叫，一点素养也没有，初次见面也不讲点文明。凡亚心里嘀咕着，咬了咬嘴唇，动了动鼻尖，向他们狠狠瞪了一眼之后，这才慢慢腾腾地走下了路坡。那开车老汉一看，自己便故意打着口哨，挥着手臂，加足马力，飞快的冲了过去，过后一片尘土飞扬……
“天啊，这伙人真野蛮，我要是不让路，他们非要把我轧死不可。”凡亚顿时被笼罩在弥漫尘土之中，他一手指向那奔驰不停的三轮车怒骂着，一手拍打着粘满全身的厚厚尘土。
小伙子在干啥，乱喊乱叫的。车走远了，人来近了，凡亚的失态丑样，谁见了谁好笑。在这些人中间，最为反应强烈的还是那些年龄偏大、身体偏差、说话偏高的老年人。由于看不惯凡亚的一举一动，有的老大爷摆出了火暴的架子，一再走近凡亚的身旁。有的老太太走到凡亚的跟前挖苦着，嘲笑着，几乎把他说得一文不值，臭如狗屎。可让人惊叹的是：凡亚始终没有表示“行”或是“不行”的答复。
人心隔肚皮，谁也看不透在想啥。这穿军装挂军衔的军人，而凡亚心想，假若这时与人胡说，或是胡闹，也都会产生极大影响，直接关系到部队在社会上的地位、信誉及作用。正是考虑到上述因素，凡亚有气往肚子里咽，一忍再忍，始终不发一言，随便让人们去猜测，去议论，去嘲笑好了。
等啊，等啊，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新老战士们终于听到了凡亚熟悉而有力的脚步声，终于看到了凡亚英俊而可爱的老面孔，终于得到了凡亚果断而坚决的新命令。大家吃上了定心丸。当凡亚一一查清了人员，明确了训练、工作、学习的新要求，他的心同样产生了如此感觉，坚信全班新老战士会把各项工作完成得更加突出，更加彻底，更加圆满。
自从高远离开中队营区之后，该班新老战士的心态一下子消沉了起来，以往那种工作争着干，训练拼命练的劲头，可以说几乎不见了。这些不正常的现象突发，或多或少都与高远请假回家密切相关，凡在位干部骨干及其新老战士谁都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无人张口谈及罢了。为什么呢？因为假若谁张口说穿了，恐怕让中队首长闻讯，定会追查到底，到最后还要给人背个处分，这个简单道理谁都明白。
每当中队出现微妙变化，两个一把手都会产生直观感觉，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果断的决策、最有效的措施，一举把各种安全隐患和不良倾向全都消灭在萌芽状态，决不会让其滋生和蔓延。就当前这种演变态势而言，王中队长和宋指导员同样不会放任自流，任其下去，非要采取适合大家口味的有效手段，尽快予以改观。究竟采取哪种方式好呢？围绕此事，两位主官领导动脑一连想了好几天，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官兵之间都满意的妙计良策。
心散则乱，力合则成。当进入最后摊牌亮相阶段时，还是宋指导员想得周全，只见他摇头晃脑地来到王中队长跟前，张口就来了一句试探性的问话：“考虑得怎么样了，有什么绝招应对当前这种这话问的倒让人心烦，既然有了思路和点子，何必与人斗心眼，王中队长假装没听到，两眼平视前方，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好像进入了深思状态。
“哎，你今天又在胡思乱想啥，咋一点反应也没有？”宋指导员觉得王中队长心不在焉，眼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感觉很不好受的，自己就急步靠近了他，用右拳朝其后背猛捣了一下，紧跟着又用其教训的语气，厉声质问了起来。
这一招还真有效，当王中队长听后，同样用不太礼貌的言辞回击道：“你小子也不是个正人君子，整天油嘴滑舌的，台上讲得头头是道，台下做得拖泥带水，晚上老是抱着老婆照片看来看去，生怕让人抢跑了似的，晚上说梦话还把老婆搬了出来。”“别说了，让外面人听见了，你我的脸都无处搁。”宋指导员一听王中队长揭了自己的老底，害怕这时有人闯进来，便带着生气的样子，当即打断了他的话。
“这不是说嘛，我要单独考虑一下高远班那几个兵的安排问题，你这个非要打扰我，还怪我做得过分？”王中队长终于说了真话，同时嘴里还带着脏字埋怨起宋指导员，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快，均由他的挑衅所致。不然的话，自己决不会以以牙还牙的言行对待他的善心。
算了吧，天上下雨地下流，老搭档吵架不记仇，一切都让他过去吧，何必那么认真，况且又是中队领导人物。想到如此方面的利益关系，宋指导员开始以高姿态的忍让风度，伸手拍了几下王中队长的肩膀，就像大人哄孩子般的腔调：“好了，咱们都不要说些没用的，免得伤了咱们的和气，都是我的不对，望老兄多多谅解，我看这样吧，咱们还是探讨探讨高远班剩下那三个老兵、四个新兵的分流问题吧！”
忽听宋指导员把话转入了正题，王中队长的不快顿时云消雾散，浓厚兴趣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转过脸来看了宋指导员一眼，嘴里连声说道：“这还像个人说的话，早这样的话，我还生那些没用的气干啥？”
这小子真要命，说出来的话真让人难以接受，假若出现在第二个人身上的话，说不定又要与他闹个翻江倒海不可。宋指导员听着王中队长这句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心里开始评头论足，断理定论。可是，为了中队这个大局，宋指导员又不得不好脸相陪，好言相待，其目的就是让他尽快转入正规话题。
看来不对他动点硬的，今儿个我非栽在他的脚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自己决不能手软，好好治治他这个坏毛病不可。王中队长得意忘形，脸上露出了傲气冲天的表情。只见他带着命令的口气，怪声怪气地向宋指导员吩咐道：“听口气你有了好想法，好做法，就给我一点一点讲出来听听吧，让我也好好见识见识！”
你算个啥，不就是一个中队长吗？不就是与我平起平坐吗？不就是搞训练管理吗？不就是……宋指导员强忍听完了王中队长一句句火烧火燎的话，顿时气得头发全都竖了起来，肺气得快要炸开似的，稍有不稳就要冲上去大干一场。然而，宋指导员在屋内来回踱了一阵子步，火气一压再压，尽最大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避免战火重燃。还是主动点，自觉点，客气点好些，咱可不能与他一样啊！想到自己是从事政工教育工作的，宋指导员终于稳如泰山，心平气和地对王中队长说：“老王，依我看，最好把高远那个班的新老战士集中在一起，或者是指定个老战士当代理班长，或者是统一分到哪个班代管，等高远回来后再归编……”
“哦，我也有这个想法。真没料到，咱俩想到一块儿来了。”当王中队长听完宋指导员后半句话，心里豁然大亮，热血沸腾，嘴边话一句跟着一句问起了他，其意思还想让他把话说得再清楚些，把想法说得再确切些，以便有利于自己开展和指导工作。
“你以为呢，我整天在队里吃干饭似的，想得不一定比你少，要不早就让你炒鱿鱼了。”宋指导员见此时机成熟，便拍着胸脯，点着头，自吹自擂起来，想以此告诉王中队长不要小看自己，自己的脑袋考虑问题要比他更加具体，更加全面，更加可行，可谓大小轻重，多样担子一肩挑。
“好了，越说你越喘，不要再扯淡了，还是说说你的意思，抓紧时间把这件事处理一下，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办！”王中队长不想与宋指导员无休止地聊下去，急切地说道，向他表明了目前的中队形势和自己的态度。
说得倒是，应该减少彼此间的摩擦，尽量避免节外生枝，或无原则的纠纷，防止将自己悲观失望、消极低落、怒不可遏的情绪，流露在外表，影响至部队。宋指导员听出了王中队长的意思，心里暗暗敬佩他的思想转变得如此之快，如此新颖，如此到位，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料和想象。见此之势，宋指导员只好甘拜下风，低头认输，其嘴里不停地重复道：“老兄，我没有什么新点子，我没有什么新点子！”说着，看着，自己就是没有一句新提法。
干脆向他如实说了吧！王中队长自以为是高人一等，不愿再痛苦地忍耐和争执下去，随之故意喘了几声粗气，挠了几下头皮，晃了几下脑袋，这才点着头，鼓着劲说：“实际上处理这个问题并不难，你想想看，高远这个班的老兵差不多都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脾气大，毛病多，放到任何一个班里去，哪个班长、副班长都管不好，也管不了，只能给大家添乱，影响其他班里的方方面面建设。”说到此时，却不知为何，王中队长突然卡了壳。
“说得不错，继续往下讲，谈谈新兵的情况，我也想听听这方面的见解。”宋教导员听得入神，生怕王中队长转移话题，或是让他发表意见，以免导致新的分歧。想到以上两种不利因素，宋指导员灵机一动，立即肯定了他的独特见解，并对他提出了新的要求，两者几乎形成了统一层面，这是宋指导员想从其口中尽快得到的东西。
王中队长刚才突然中断讲述的原因，就是想借此试探一下宋指导员的反应如何，假若说他感到自己所讲的这些话，不符合他的心意，甚至在某种程度有些争议，而自己就拒绝探讨其他话题，对于遗留问题让他去动脑处理。然而，情况却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复杂，如今宋指导员充分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也希望自己讲得越多、越细、越实越好。那就往下讲吧，王中队长又胸有成竹地说：“对于高远班几个新兵也不能分开，干脆与老兵一块儿分到凡亚那个班，防止出现训练、管理跟不上的情况发生。再说凡亚这个班长与高班长平常来往频繁，对该班新老战士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了解，让他暂时带带这些兵，我看比任何一个班长都有利……”
宋指导员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对他进行分析和评估，的确感到十分敬佩。原先，自己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和打算，可与王中队长的精心策划和安排相比，差距也就太大了。不过，一家人不讲两家话，既然彼此间都能达成共识，至于一点点小小的细节问题，并不妨碍两人心连心，肩并肩挑大梁，过大桥，走大道。想了想彼此的关系，宋指导员决心已定，全力支持王中队长这套临时性应急方案。
晚饭后，中队在俱乐部门前集合点名，按照原先计划，王中队长当众宣布了一班新老战士临时合编二班，均由二班班长凡亚负责管理，待一班班长高远归队后再恢复原建制的决定。此项决定，当即引起了一片哗然。大部分班长、副班长听后觉得此举不妥，认为一班不该由二班代管，应该指定该班的副班长，或是临时指定中队其他优秀骨干代管，免得损害一班新老战士的整体形象。可是，大家想得再多也是白搭，说得再多也是没用，因为组织上的决定，只能坚决服从执行，不能随意改变，否则的话，就要动用纪律来约束，这是每个官兵早已懂得的基本道理。
对于中队党支部的这项临时决定，不光是部分干部骨干及老战士存在不同想法和看法，而二班班长凡亚也有不同意见。在他看来，王中队长和宋指导员这些决定，是故意收拾自己，生怕自己趁机搞名堂，做手脚，欺负一班新老战士，以此显显自己的威风。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凡亚班长开始与中队长玩起了新花样。曾在几次班务会上，凡亚一再予以明确，一班新老战士重点要担负执勤巡逻、公差勤务、卫生清理等工作，二班新老战士重点要抓好以军事训练为中心的工作，一般情况下不得参与其他繁杂工作，大家听了凡亚的这一举措，都觉得适合自己的心理需求和能力分配。
人说道，纸包不住火。没过几天，高远班的新老战士渐渐意识到，自己完成执勤巡逻次数越多，训练课目参与就越少，公差勤务担负越重，训练强度就越低，卫生清理面积越广，训练时间就越短。凡此等等，致使训练“四落实”变成了纸上谈兵，其训练水平较以前相比大幅度下降，中队全体官兵听之也感到莫名其妙，大为震撼。
“班长，你不能把我们当后娘养的！”“班长，你不能让我们老打杂！”“班长，你不能将我们推向后进单位！”一班几个老战士实在看不下去了，私下达成了协议，统一行动口径，依次找凡亚班长进行交流，很想让他以大局利益为重，把一班新老战士的训练重视起来。然而，谁知凡亚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总是回应他们这样的一句老话：“你们懂什么，叫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牢骚满腹。”
太欺负人了，找个评理的地方。一班老战士不想就此罢休，又开始转向了另一个更大、更关键的目标，那就是寻找最佳时机，直接向王中队长、宋指导员反映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思想顾虑。有些新战士认为此举不妥，纷纷好言相劝，让老战士放弃如此无礼之举，但老战士怒火万丈，气在心头，情绪冲动，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和立场。无奈之下，新战士只好收回主张，任其发展了……
“哎，这家伙咋这么胡整，到底搞什么名堂？”宋指导员接二连三收到部分老战士的举报信和纸条，心里不时责问着，总觉得二班班长凡亚此举有点不同寻常，好像在与人较劲似的。
“奶奶的，这个坏东西不好好弄他一下，这个班就完蛋了，这个中队就坏了！”王中队长在与一班部分老战士交谈当中，听着听着便压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张口就大骂了起来。如果凡亚在自己眼前，自己非得给他几记耳光不可。见此举报有效，一班老战士心里可高兴了，嘴里不时添油加醋：“领导你说得对，这种班长应该治治他，决不能让他骑在你的头上称王称霸。”此话正如火上浇油，使王中队长更加怒火冲天。
围绕处理二班班长凡亚代管一班新老战士方法欠缺问题，王中队长与宋指导员在思想上和举措上存在严重分歧。以王中队长之言，由于一班老战士反应强烈，心情消极，要求迫切，不管怎么说，先把二班班长凡亚的职务免了，而后再召开中队军人大会进行处理，让干部骨干从中吸取教训，让新老战士认清中队的治军态度和决心，牢固树立中队一盘棋的思想意识。可是，以宋指导员之见，中队不能草率处事，而应尽快与二班班长凡亚正面接触和细致交谈，真正了解和掌握其中来龙去脉，最后再作某种论断和决定。采取如此方式方法，则有利双方的最终结局，以及稳定全中队官兵的思想情绪。当然，也有利于防止有人节外生枝，向上级告状，或防止上级领导机关追究责任和通报批评。
拿以往来讲，为了减少摩擦，防止对抗，消除隔阂，宋指导员与王中队长探讨某件事时，自己能忍让则忍让，不时保留自己的意见，按照王中队长的思路和方案形成决议，及时传达到中队每一个班进行贯彻落实。而今宋指导员的态度改变了，却不像往常那样尊重王中队长的提议行事了。究竟为何呢？其中之一就在于宋指导员发现王中队长在处置这件事上，头脑有点简单，心情有点浮躁，说话有点言重，如果说再采纳他这不成熟的建议，其结果适得其反。往往会把篓子捅得越来越大。到那时，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抑制中队由此而产生的恶性循环。从目前态势看，必须走出宿舍，深入班排，反复核实，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王中队长在与宋指导员发生激烈争执中，渐渐感到自己的想法、看法、说法，都占不上理，只好带着消极和不满的情绪，一再对着宋指导员说道：“咱可是有言在先，你老是这么纵容和袒护他，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上级领导知道和怪罪下来，你可要讲清楚，你可要做检查，你可要全包了，你可要……”
“好，好，我知道你这个人怕担责任，怕担风险，大不了我这个中队指导员不当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切都由我来顶着，扛着，背着，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宋指导员完全看透了王中队长的用心和苦心。尤其是听了刚才他那一番推脱责任的腔调，心里更是怒不可遏，借此机会向他郑重声明，以示自己的决心和信心。同时也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窝囊废。
宋指导员今天可是大变特变了，以前与自己商量某一件大事，总是以我为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得那么紧，咬得那么狠，盯得那么死，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王中队长仔细回忆了一阵子，感到宋指导员的言行举止有些反常，尽管自己有一肚子怨气、怒气、火气，但考虑到宋指导员第一次向自己提出这样要求，且又分析得合乎情理，自己理应尊重人家的智慧，绝不能知错不改，顽固不化，甚至将人家逼到绝路。权衡和对比之后，王中队长这才带着痛苦的笑脸说：“你说得到底对不对，谁也无法马上断定，依我看，你还是下去和一班、二班战士普遍接触接触，和二班班长凡亚认真了解了解，等一切弄清楚之后，咱们再好好研究下一步的整顿和教育计划吧。”
这家伙，官职和我一样大，口气倒不小，要是让外人听到了他这副模样和腔调，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他的部下，还以为我在接受他的命令呢。宋指导员心里觉得很不自在，一会儿斜着眼看他，一会儿歪着嘴看他，一会儿摇着头看他，显得十分无奈和尴尬。当看到他终于让出了关键的一步，心情又感到无比欣慰，无意之中流露出了微笑的面孔。同时又带着感激的语气道：“老兄，非常感谢你给了我精神奖励，对于一班、二班的团结问题，我知道从哪儿下手，也知道从哪儿抓起，不是说吹牛的话，用不了三天时间，这个临时组合的班定会像巨人一样，出现在你和全中队官兵的面前。”
“好，咱们君子一言！”王中队长还未说完，宋指导员张口说道：“驷马难追！”两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宋指导员刚刚走出队部，王中队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喃喃道：“真是荒唐，牛皮吹得倒不错，不知自己吃几碗米饭，到了班里就由不得你了，看看你最后怎么向上级领导交待，怎么向中队官兵解释。”摇了一阵头，叹了一阵气，自己又开始翻阅起上级通知记录本，认真思考和拟定下一步中队即将参加支队比武竞赛的有关方案。
带兵还是带自己的兵，无论说的和做的有多差，谁也不会拆自己的台，断自己的桥，堵自己的路。可现在情况变了，自从一班加入二班之后，新兵工作没劲头，老兵作风没教养，无疑影响了二班的整体形象。更让二班新老战士感到愤怒的是，一班竟有部分老战士经常向中队首长打小报告，害得班里三天两头进行作风整顿，一下子成了中队“老大难”“老后进”“老问题”单位。身为一班之长的凡亚，更是搞得晕头转向，不时应付着来自上级的口头检查、书面检查，导致他的思想情绪也随之消沉了下去。
“怎么样，你们来到二班生活还适应吧？”宋指导员乘人不备，突然闯进了二班宿舍室内，见到一班老战士坐在板凳上看书，看报时，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挺好的，还能适应。”一班老战士宋海涛趁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猛地站了起来，抢先说了这句勉勉强强的话。听罢，一班其他新老战士站起来后，并没有跟随重复，只是一个跟着一个的摆过头来，两眼用其蔑视的目光盯着，其意思不言而喻了。
此情此言，宋指导员一看就明白了，深知大家对一班老战士宋海涛的抢先回答产生了厌烦感，可为了达到预期之目的，自己决不能围着他一个人转，却把其他新老战士放在脑后，用一言堂代替群言堂，最终得不到可行而准确的一手资料吧！面对这种态势，宋指导员又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一边打手势示意大家原地坐下，一边随手拿起板凳满面笑容地对大家说：“这样吧，二班的同志先出去一会儿，我和一班的同志聊聊。”
好家伙，宋指导员来此又要搞什么名堂，为啥偏偏把我们二班的新老战士统统赶出去，莫非要调查凡亚班长的点滴丑闻？莫非要核实二班战士的和谐程度？莫非要认证一班战士的情况反应？莫非……二班班长凡亚起了疑心，二班新老战士也动了脑筋。
“今天我有点闲空，和大家一起坐坐，希望每一个同志多讲讲，快讲讲，因为时间很有限，我有好多事要办，也不想占用大家很长时间，下面大家就围绕自己与二班合班之后，讲一讲自己的感受和建议！”宋指导员简明扼要地谈了此次来意，显然是摸一下近来一班与二班新老战士面和心不和的主要原因。
“报告！”当大家正在思考中，还是老战士朱海涛第一个站了起来，准备打响第一炮。
这小子老是爱出风头，每次都想显示自己，搞不好班内存在矛盾和分歧现象，都与他有直接关系。宋指导员脑子里琢磨了一阵子。然而，猜测和怀疑不一定可靠和准确，还是要细心听一听他的真情表白再定是非。想到此，宋指导员用十分关爱的语气对他说：“小朱，你坐下吧，今天这儿没有外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讲，有多少就讲多少，没有讲到的地方，其他同志也可以补充。”
既然宋指导员把话已说到了这份儿上，自己就没有必要遮遮盖盖，藏藏堵堵，存存留留了，老战士朱海涛几乎完全打消了任何顾虑，便操着浓重的陕西方言讲述道：“我说老实话，这几天我呆在二班实在受不了，一天到晚除了做活还是做活，和在家当农民差不多。再说那二班凡亚班长真差劲，我向他谈了好几回建议，他把我骂了好几回。”“哎，你向他说了什么好的建议？”宋指导员听到他说的有些含糊，张口打断了他的话追问道。
奇怪呀，老战士朱海涛不知为何，坐在小板凳上两眼望着宋指导员，久久不说一句话。见此状况，紧靠着他身边的老战士沉不住气了，又是用手捅他的后背，又是用脚踩他的双脚，暗示他继续开言，不要让宋指导员和在场新老战士等下去。尽管如此催促，可朱海涛就是不张口，气得几个老战士直摇头。
看来我不出山不行了，宋指导员看出了老战士朱海涛欺软怕硬的心态，自己就带着内疚的语气道：“小朱，你刚才讲得好好的，怎么又卡壳了，是不是怨我打断了你的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战士朱海涛忽听宋指导员这样认为自己，吓得急忙张口否认，生怕让人抓了他的话柄。
“你呀你，让我说点什么好，讲了出来说明你为人正直，藏了进去说明你做人太差，依我看你还是选择后者吧，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宋指导员这么想，眼前这么多人，对于老战士朱海涛的牛劲，只能用辩证的观点来引导，不能用强迫的命令来施压，更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来挖苦，力争让他从中悟出道理，讲出自己心中的烦恼、痛苦、顾虑。
“指导员，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们一班加入二班之后，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朱海涛刚说到这里，宋指导员马上又打断了他的话，便不解地问道：“什么，有这么严重？”稍微停顿，朱海涛毫不掩饰地说：“指导员，就是这么回事，不信你问问大家吧！”“不用问，你就直说吧！”朱海涛一听宋指导员信任他，自己就张口继续讲述道：“我们都想不通，这几天正课时间，凡亚班长老是让我们一班新老战士出公差、搞勤务、打扫卫生，就连他们班应担负的小值日、流动哨任务，也让我们一班新老战士轮流完成。而二班新老战士可倒好，一天八个小时除了安排训练课目，就是进行理论学习，其他事情什么也不干，简直太欺负我们了……”
“对，凡亚班长太小看我们一班了！”“要是高班长在中队，凡亚班长就是长了几个脑袋，也不敢这样放肆。”几个老战士感到气愤，依次打报告站了起来，面对着宋指导员大胆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紧跟其后，一些新战士也是一把眼泪一把汗地声诉凡亚班长的粗暴管理，本位主义及排外现象。
原来情况是这样，怪不得一班与二班新老战士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主要问题就是二班班长凡亚搞的鬼，如不尽快做好思想统一工作，说不定以后还会发生什么重大问题呢。宋指导员感到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与王中队长形成合力，立即把二班班长凡亚这个领头羊教育好不可。就眼前而言，自己就要稳定二班新老战士的思想情绪，决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甚至有一些出格的言行。想到这些消极影响，宋指导员带着非常严肃地口气说：“我今天以你们班长的身份，专门来参加你们二班的班务会，心里受到很大启发，特别是大家敢于说真话，说实话，让我得到了很多的学问和知识，希望你们以后要继续保持和发扬这种作风。但是，我还要向大家提醒这么几句，看问题不能单纯凭自己的主观意识肯定和否定。为什么这样说呢？比方说大家今天主要谈了二班班长凡亚的所作所为，我想他不一定就是要整治大家，坑害大家吧，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和打算，这是我这几年所观察和了解的结果。所以说，大家不要看一时的工作安排，不要凭一时的感情用事，要到最后才能得出结论。”
宋指导员讲的这些话，到底是否真实，新老战士坐在板凳上想了想，谁也无法肯定。包括平时爱出风头，爱显示自己的朱海涛也是如此，瞪着一对鸡蛋大的眼睛，不时望着宋指导员，期盼着他把话挑得再明一点，让大家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脑子里胡思乱想。
怪了，宋指导员与大家考虑得正相反，只见他屁股一抬，帽子一戴，右手一摆，便不停地点着头对大家说：“我看班务会开得差不多了，如果哪位同志还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看法，随时都可以到我宿舍里来谈谈，我保证举双手欢迎！”说罢，起身离开了一班宿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