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不可逆,徐凌没有力量,更没有心思去阻止。他现在考虑最多的就是自己该何去何从?也许该早些准备一下南下的行动了,趁着如今河南还不算乱象的时候早早南下江南吧。
徐凌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与徐凌焦虑的内心不同,母亲李氏与二狗子却是一副喜气洋洋。毕竟前几日徐凌利口也是得来了近十两银子,今年的田赋他们倒是轻松的很。甚至有些心善的李氏还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借一些与往日关系好一些的邻居们,让他们也能度过这个难关。
“凌儿,狗儿回来了。快去擦个汗,要吃饭了。”李氏新买来了几只小鸡,正在拿些糙米喂养,一见到徐凌二人回来,脸上也是带着笑容。
特别是看到原本瘦弱的徐凌一天天的变得强壮起来,李氏心中更是欣喜,这日子也是越来越有盼头。
看到李氏满脸的笑容,徐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罢,自己还需要些日子继续锻炼打熬身体,到出发的时候再说也行。母亲为了自己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能多过一天安稳日子也好。
随便抹了一把汗,徐凌正要去厨房帮手,一道声音也是传了过来,“徐家大嫂子,我老李又来了。恭喜你家小凌平安无恙啊!”
徐凌回头一看,一个胖胖的穿着皂衣的中年人快步而来,一张圆圆的大脸上堆满了笑容,一看就是经常做迎来送往事情的主,那笑容那语气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李管家又来了,快屋里坐。”李氏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不过,在这个时代里,无论是谁,对打自己田地主意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看。
“徐家大嫂子,你看我上次说的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李管家脸上还是带着谦卑的脸,虽然极力掩饰,但是那种高人一等的样子还是有些掩饰不住。
“好叫管家知道,我徐家这次事情解决了,如今手头也算是宽裕了不少。而且我儿这病也大好了,小妇人夫君不在了,但是儿子还在,这卖地的事情,需得我儿子同意才能成行。”李氏明显不愿意得罪李管家,说话之间也是十分的委婉,更是隐隐点出,如今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这卖地的事情基本上已经不能再进行了。
“卖地?卖什么地?”对此徐凌却是一无所知,有些疑惑的问起母亲。
李氏脸色羞愧,也是快速的将之前与管家商议卖地的事情给儿子小心的解释了一番。毕竟在这个时代,这种卖田的行为,是一种败家子才有的行为。而且李氏在卖地之时更是没有与徐凌商议,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是还是让她心中忐忑难安。
“你要买我家的田地?”徐凌倒是没有李氏心中所想的愤怒,反而和气的问道。
徐凌家的变化,这个管家自然是一清二楚,来之前也是已经做了失败的准备。但是此时眼见徐凌说话和气,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丝希望,毕竟这事自家老爷那里也是挂上了号,如果不能办成,自己也决不好受。
沉吟了一下,李管家沉声道,“徐小弟也是明白人,今年朝廷的赋税又是长了不少。而且各地盗匪群起,眼下朝廷用钱的地方更多。日后更加不会有什么减赋的,眼下天灾不断,田地的收成也是一年比一年少。长此以往,必定入不敷出。若是将田亩归于我家员外身上,至少也是能保持一个温饱不是?”
徐凌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对于这种情况他并不陌生,可以说,这个时代读书人就是有这种优待,可以不用向国家交税,不用承担徭役。而且天灾人祸之下,也是有大批百姓被层层盘剥的活不下去,只好将自家田地归于这些士绅身上,自己则从自耕家变为佃户。
看到徐凌明显流露出赞同的神色,李管家也是精神一振,继续鼓动道,“这年头,越来越多的人活不下去。各地从贼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听我家老爷说,这山西也是日渐不太平,你们就算想安心耕种,却也是不能啊!”
说着,李管家还神秘兮兮的对徐凌小声道,“前几日,本县县太爷也是请我家老爷去了县城一趟,听说还想让我家老爷捐饷!我家老爷当然义正严辞的予以拒绝,毕竟国朝优特士人可是国本,哪能让士人破家为国?你想啊,既然要助饷,说明这地方已经不太太平了,你还死抱着那些地作甚?还不如卖于我家老爷,只要成了佃户,自然也就成了我家老爷的庄丁!就算真有什么不可眼的贼子,你们全家进堡躲避也安全不是?”
一听到这些秘闻,徐凌顿时也是来了精神,他现在最缺乏的大概就是信息了,装作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咱们高平县不是挺太平的么?怎么还要助饷?没听说有什么贼子啊!?”
这个管家似乎也是一个喜欢有观众的人,这信息也算不得什么秘闻,当下也是热情的解释道,“听说阳城县北面如今已经闹腾的不象样子,阳城县似乎都被破了。阳城离咱们高平县可没多远,县尊当然心中着急,但是这次助饷却不是为了咱们高平县的官兵,这高平县的丘八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次助饷是为了辽东来的官军!听说全是骑兵,那一个个可是杀人不睁眼,抽筋不皱眉的主,可是难伺候的紧。他们来,自然是地方准备粮饷,这才让咱们县太爷心焦!”
似乎是因为这厮竟然让自家老爷出血,这管家对之也是没有什么好感,恨恨的道,“这些丘八,不想着好好灭掉贼寇,却是沿路祸害地方,真真是该好好治他们的罪!”
这话也是让徐凌有些无语,皇帝还不差饿兵,人家千里迢迢的帮你杀贼,只是让你们提供一些粮饷,就一个个象要自己命一般。大明优待士绅数百年,都养出了怎样一批白眼狼?还亏的大明一直视士绅为国之柱石,这些柱石都这个样子,大明不亡还真是没天理了。
至于来的是谁,徐凌心中也是有了一个答案,在崇祯六年,带着大批骑兵前来山西的也只有那一位了。徐凌只是想不到,比起后世论坛上人人鄙夷的大明官兵,与其说他们兵不如贼,还不如说这些士绅大部分都是贼,不仅仅一个个疯狂的吸食大明的元气,更是完全的白眼狼。
三百年来只是享受权利,却是丝毫没有任何付出,有这样不断发着国难财的士绅们。久而久之,属于朝廷赋税范围的自耕家自然是越来越少,而依附于士绅的佃户却是越来越多。可以说,这种天灾人祸绝对是士绅们的天堂,土地兼并也是比太平年间快上十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速度发展着。
久而久之,朝廷能够收取赋税的自耕家要么破产,要么依附于士绅成为佃户,这些人田地被兼并,户口成为黑户,不再属于朝廷直辖,而赋税就更加的谈不上。
而朝廷的开支却是一年大于一年,税源却是一年少于一年。不得已之下,朝廷也只能将更加沉重的赋税加在越发萎缩的赋源,也就是已经为数不多的自耕家身上。
这种盘剥也使得更多的人破产,田地兼并更加的急速发展,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附作用,那便是各地流民与盗匪人数急剧增加。而为了对付日益严重的流寇与关外日渐强大的建奴,就需要更加多的赋税,可以说,崇祯一朝,一直都在走这种恶性循环,直到已经病入膏肓的大明咽下最后一口气。
看到呆呆的愣住的徐凌,李管家哪里知道徐凌竟然想的这么远,还以为徐凌在考虑着要不要卖地,眼见徐凌的眉头也是越皱越高,不禁小心的询问道,“徐小哥,你看这田……”
李管家这话一出口,也是惊醒了沉思的徐凌,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自己是什么身份,无权无势,甚至连衣食富足都远远达不到,竟然去想这些庙堂之高的人才应该想的事情,委实是有些可笑和不自量力。自己最应该想的是,如何在这乱世安然的活下去。
明白了自己的奋斗目标之后,徐凌也是长出一口气,看着一副期待模样的李管家,他点点头,道,“李管家,我家的田地可是祖辈传下来的,一辈辈小心伺候下来,也是绝对的肥田了。不知道李老爷能够给个什么价钱?”
这话一出口,李管家顿时喜形于色,但是李氏和二狗子却是愣住了,都是有些不解的望着徐凌,觉得徐凌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作出了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