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向上盘桓的曲曲折折的石洞,外面便是麒麟峰北侧,放眼望去尽是高大的乔木和密不透风的藤蔓,没有路,四面环山,高耸入云的断崖切面光滑如镜。
地道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追兵来了!
来不及多想,四人在高过人头的草丛里狂奔,全然不顾锯齿草叶把裸露的皮肤划得血淋淋,也不管脚下游走的长蛇之类。
"砰、砰!"
身后响起枪声,一个粗野的嗓子大声叫道:"站住,不然我们开枪了!"
被活捉的结局更糟糕,还不如死了好。季凯等人脚不打停,直往茂密的丛林里钻,一口气跑了十多分钟。
"糟了,"跑在最前面的钟胖子刹住脚步,脸色煞白,"前面没路了!"
"啊!"
谈小花失声叫起来,栗语蓝狠狠白她一眼冲过去看,果然,前方仿佛刀削斧凿似的戛然而止,眼前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他们沿着悬崖边一路飞奔,越跑心越往下沉,终于认识到原来处于麒麟峰一处四面绝壁的独峰山顶,地道或许才是唯一的出口。
"真是插翅难飞了,悲剧!"钟胖子叹道。
栗语蓝说:"与密室一样,我不信郑颂昌不给自己留后路,肯定有逃离的方法,一时没找到而已。。。。。。郑颂昌的风格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家再努力想想。"
后面追兵同样看出其独特地势,得意嚣张的笑声清晰可闻,更让谈小花等人心慌意乱。
"不能老是这样围着悬崖兜圈子吧,倘若他们分兵迎头狙击就完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季凯边跑边不停地四下查看地形,经过一处豁口突地停下,伏在悬崖边缘探头往下看,然后面色凝重道:
"谈小姐说得对,确实不能无休止地跑,不过就得赌一把,赢则能拖到天黑后再行动,输则全军覆灭,大家认为如何?"
谈小花大口大口喘息,拍着胸说:"我。。。。。。跑得胆汁快吐出来了,我同。。。。。。意。"
"没办法只能孤注一掷。"栗语蓝表示支持。
钟胖子左右看看,苦笑道:"三票同意,就算我反对也得少数服从多数,得,你说怎么办?"
眼看后面追兵人影憧憧,季凯来不及解释更多,蹲到悬崖边缘豁口处抓住一把干藤晃了晃,双腿盘在干藤上快速下降两三米,脚尖在石壁上一撑身体便倏地消失。
"悬崖上有洞穴!"钟胖子恍然大悟,接着谈小花和栗语蓝依次下去,等钟胖子攀到干藤上时上方已响起脚步声,慌忙向洞穴里一闪。
洞穴很浅也很小,呈两头尖中间宽的橄榄形,季凯在最里面,栗语蓝和谈小花一左一右紧紧贴在他身上,最外面钟胖子则双手拼命撑着洞口以确保不掉下去。虽然温玉软玉入怀,耳边尽是清甜细碎的气息,季凯却半点绮思奇想都没有,只担心能否瞒过杀手们。
过了会儿上方传来杀手们的咒骂声和相互疑问声,然后突然归于寂静。
钟胖子以为他们到别处去了,忍不住探头向上看,一看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几个人影静静站在豁口处双手持枪向下看。
被发觉了?
钟胖子脑中闪过可怕的念头,身体一颤,季凯悄声说冷静,如果发现的话他们肯定下来。
突然"砰"一声枪响,子弹堪堪擦过钟胖子身体撞在石壁上,溅起的石屑打着脸颊生疼,谈小花吓得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死死抱着季凯不敢吭声。
"砰"又是一枪,子弹离钟胖子右脚不到三寸。
杀手们试探开了两枪没发现异常,疑惑地骂道:"妈的,搞个球!"
其他几个人沿着悬崖细细搜查了一遍,几处可疑或能藏身的地方都开了枪,仍无发现,遂骂骂咧咧到别处去了。
四个人缩在里面微微调整一下姿势,依然不敢乱动,防止还有杀手躲在附近监视,就这样很辛苦地挨到天黑,均疲惫不堪,全身关节又酸又疼,恨不得立即倒在地上大睡不起。
此时山里的月色分外皎洁明亮,淡淡勾勒出远处群峰轮廓,大山呈现出夜色下的妩媚与温柔。四周万簌俱寂,偶尔有一两声啼叫,旋即归于沉寂。山腰间、树林里偶尔闪过几双幽绿色的光芒,不知是野兽的眼睛,还是野坟飘出的磷火,诡异跳动几下倏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季凯和钟胖子猫着腰在悬崖边沿细心搜索,绕到地道出口时远远看到杀手们生了堆火,围成一圈吃吃喝喝,山风吹过,飘来阵阵香味。钟胖子吞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蛮会享受。季凯忧虑道,倘若郑颂昌把逃生秘道设在地道口就糟了,我们半点机会都没有。
未必。钟胖子说,以郑颂昌的个性应该是既方便又隐秘。
这句话提醒了季凯,赶紧潜到地道口对面悬崖边,不出所料这儿也有环形豁口。季凯伸手在厚厚的藤蔓间摸索,摸了十多分钟后发出轻轻的喜悦声:
"有了!"
"有什么?"
季凯轻手轻脚从藤蔓间拖出一道软梯,是用百年以上的老枯藤编织而成,双股以上,触手冰凉且光滑,藤枝泛出隐隐的红色。
"从软梯直下,应该能直接出山。"
还是季凯先下,钟胖子断后,四个人小心翼翼攀着软梯下去。下行约二十多米高时山谷间陡然刮起大风,强劲的风吹得四人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尤其谈小花和栗语蓝身体单薄,身手又不怎么利索,在空中忽儿旋转360度,忽儿左右大幅度摆动,又无法利用山壁稳定身体,谈小花吓得连连尖叫。
"轻点声,你会惊动上面的杀手。"栗语蓝焦急地提醒道。
幸好季凯与钟胖子合力抓住攀附的山藤一齐用力向后拉,这一招效果不错,恰好山风风力稍有减弱,终于将栗谈两人稳住身体。
"这样下去我会摔死的。"谈小花哭泣道。
栗语蓝骂道:"快点上去不就行了?白痴!"
经她提醒,大家都意识到不能慢腾腾,否则再刮几阵风肯定受不了,均暗地加快速度。下行约一百多米时季凯借着月光看到山崖中段凹进去一个羊肠小道,蜿蜒通往后山。
是从那儿走还是继续下?季凯略一踌躇。
这时头顶上蓦地传来几道雪白的光柱,紧接着有人大喊:
"他们逃走了!"
"就在下面!"
"快把软梯弄断!"
随即悬崖上方喷射出道道火舌,子弹呼啸着从四人身侧掠过,其中一发子弹居然打断了谈小花的发夹,一头乌发顿时蓬松开来。
谈小花尖叫一声双手松开,身体急坠而下!
季凯处于她正下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臂,巨大的冲力也将他向下拖了两三米,亏得他左手和双腿紧紧钩住枯藤才稳住,避免两人坠崖身亡的惨剧。
饶是如此,谈小花还没摆脱危境,只有单臂钩在季凯手臂上,整个身子悬在半空晃来晃去,她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昏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季凯则尽全力拉住她,毕竟书生身板,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涨红了脸也拖不动半分。悬崖上方杀手们则叫嚣着沿着软梯向下爬,离四人越来越近。钟胖子急得汗珠直往下滴,但中间隔着栗语蓝,鞭长莫及,栗语蓝自己兀自在打战,能勉强保持平衡就不错了,哪有力气援手?
"别傻了。。。。。。放下我,你赶紧。。。。。。走。。。。。。"眼看季凯手臂急剧颤抖,快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谈小花哭着喊。
季凯一味摇头,却不放弃努力,冒险将脚往悬崖边上挪,以最大限度形成发力的角度。
"砰",杀手们连连开枪,打在两人头顶上方,碎石屑扑簌簌直往下落。
再拖下去不光两人要坠崖,由于他们阻在中间,使栗语蓝和钟胖子进退两难,必先遭来自上面的毒手!
紧急关头钟胖子突然做了个大胆的动作,毅然放开紧握的藤蔓急速下坠,降至谈小花身体下方时双腿绞住藤蔓往下滑了三四米,稳住后迅速爬上前,双手一使劲猛地协助谈小花摆脱困境。
"呼",季凯重重靠在石壁上,看着黑不见底的悬崖均松了口气,也惊出一身冷汗。上面杀手们见他们脱困更是加快下攀频率,双方只剩下二十多米距离。
钟胖子也发现山崖中段凹进去的羊肠小道,此刻容不得多想--即便想沿软梯直到山下已经来不及,抢在前面借助软梯荡力向里一冲,再贴着石壁一步步往里面挪,心中暗佑前面千万不能是绝路,否则今天肯定丧命于此。这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脚下湿滑难行,稍不留神就会失足坠崖。四人均觉得今夜是平生最艰苦最危险的时刻,手心始终捏着一把汗,非但谈小花,连栗语蓝都紧紧拉住季凯的衣角,不停地打着寒战。
绕过山角,还好,前面是狭得只容侧身通过的缝隙。不是无路可走就行,四人精神大振,依次穿过。
雨越下越大,山风在山谷里肆虐呼号,四人浑身湿透,经风一吹,冰冷的寒意直凉到骨头深处,谈小花喘息着说太累了,找个地方歇息。季凯环视四周想觅处干燥地方,无意间瞥见有个黑影在后面十多米处一闪,当即起了惕意,低喝道:"快跑!"
跑出四五步,"砰砰"两枪打在两人刚才站立的地方。
"好险,又捡回一条命。"钟胖子低声说。
杀手们见行迹已露,索性放开来大步追赶,叫嚣道:"凭你们逃不过我们的手心!再不投降男的剥皮生剐,女的先奸后杀!还不停下?"
季凯根本不理睬,闷声一个劲往前跑。雨很快蔓延成瓢泼大雨,山地湿滑泥泞,煞是难行,四个人在雨里、地上、草丛中跌打滚爬狼狈不堪,但追逐仍在进行中。
黑压压的乌云遮去晨光,山间黑到极点,雨点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们又累又倦,仿佛濒临绝境的困兽慌不择路,加之杀手们在后面撵得紧,愈跑愈慌,跑了三四里后最前面的钟胖子脚下一空,来不及示警身体如巨石般坠下去!
糟糕,坠崖了!
钟胖子最大幅度张开四肢,拼命攀抓身体周围能抓到的树林、藤蔓、野草,以便尽可能减轻坠崖后的冲击。
"哗啦啦",他落在一棵大树上,身体将厚厚实实的树枝和枯叶向下带了一大片,"扑通"摔落在地!
幸好地面覆盖着密密匝匝的野草枯藤,被雨水一泡更加松软,多少起到垫护的作用,即便如此还是摔了个七晕八素满眼金星,浑身散了架一般,半天动弹不得。
只隔了两三秒又是几声巨响,季凯如炮弹般相继坠落到离他半米的草丛里。
"啊--"
谈小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季凯不顾疼痛蹿过去一把将她抱起,用尽仅存的力气连滚带爬躲进悬崖下沿凹处。过了几分钟,"嘭嘭嘭嘭"几块石头从天而降,正好打在两人刚刚坠崖的地方,紧接着乱木、碎石"轰隆隆"滚下,谷底一阵摇晃。
"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杀手们站在悬崖边恶狠狠骂道,以他们的判断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得重伤,加上几十块石头和二十多根乱木打击,四个人应该变成一团肉酱。
隔了好一会儿,雨渐渐停下,钟胖子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活动筋骨,突然上面有人说话,吓得又缩回去。
"应该都死了吧,半晌没声音。"
原来这伙人仍不放心,悄悄躲在上面观察动静,季凯等人听了暗暗庆幸,同时心惊于对方的老奸巨猾。
另一个声音说:"今天做的活儿不太利索,一个死于大火,烧得认不出面目;四个追了半天连个照面都没打,死活也没数。"
"是啊,是啊。"
几个人议论纷纷,商量一番最后明显是头儿的人说:"那这样,大家统一口径,郑颂昌反正是把尸体带回去,至于他们四个,就说身中几十枪后集体跳崖,怎么样?"
"行!"其他人一致响应,然后伴随着脚步声沿原路返回。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没动静,季凯等人才战战兢兢从藏身处爬出来,四下寻找出路。找了大半晌,终于在西北角发现一棵二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两根手臂粗的枝杈搭在山崖中缝,上面布满藤条绿蔓,估计能爬到上面。强患已走,脱身在望,他们精神大振,一起搓草绳、编软梯,忙得不亦乐乎,历经辛苦终于在第一抹晨曦出现前爬上乱石堆。
沿着山脊走了数里,转过山崖,背后有一片平坦的石面,石面正前方是断崖,左右两侧长满了低矮的荆棘和小树,既避风又干燥。断崖前修建了一个奇特的寺庙--一排三间低矮简陋的茅草房倚山而立,中间堂屋门楣上依稀写着"普因寺"三个字。
屋里也是居家过日子的摆设,唯一不同的是堂屋正中矗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佛像,地上的草蒲团不知是坐得太久还是用的时间太长,破损掉大半,都露出白花花的草芯。香炉里空荡荡没有香灰,倒散落着四五根草秸秆,大概从屋顶掉下来的。
见如此怪异的寺庙,四个人颇为好奇,借讨水的机会进去探个究竟。一个清癯干瘦的老僧人迎上来,双掌合于胸前稽首行礼,并从井里舀了几瓢水分给他们。七扯八拉聊了几句,季凯故作无意提到住在前山的郑颂昌。
"郑施主?"老僧人眼中流露出愤恨,手指微微抖动,望着破败的屋子说,"曾经香火鼎盛、香客如织的普因寺落到今日境地,就是拜他所赐!"
"为什么呢?"
栗语蓝和谈小花都围上来追问。
"因为一尊木雕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