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寒冷的空间里继续踮起黑色的舞步。每个夜晚来临,每个清晨到来,夜总在这开幕又落幕的舞台里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献给懂得欣赏它的人。随着风儿,街灯,丛草及亮着温暖光亮的车辆的伴舞,回旋着,回旋着……只是这里没有观众的掌声,没有簇拥的鲜花,更没有红地毯的铺就。
它独自在舞台上跳着回旋舞,伴着静谧的尘土,却也如此之美。
我静静地站在街边一个高高的旧楼台上,看着锅底冒着幸福热气,跳着欢腾舞步的白粥,还有一把勺子一遍一遍地,随着欢腾舞步的白粥,上下,左右地在锅底做着回旋运动。
锅,白粥,勺子在夜的舞台下相互伴奏着,我看见幸福的它们,心里不免温暖了许多。在夜的旧楼台上还有一些站在寒风中焦急等待着的人们。导演这出白粥幸福欢腾舞步的是一位老大妈,蓬松的黑发里夹着几根白银丝在风中轻轻飘着,爬满悉数岁月痕迹的脸,透着凝视的沧桑却明亮的眼神。
白粥在她娴熟的手法下化做一碗碗美味的夜的佳肴。已不记得老大妈是何时站在这街边的高楼台上,伴随着白粥幸福的舞步,在静谧的夜里为人们送去了多少温暖。只记得在我懂得在夜里流浪时便看到她了,细细地挥舞着手中的勺子,白粥们幸福地躺在逐渐热起来的锅中欢腾地,轻盈地,冒着亲爱的小泡泡。
炉里的火苗窜得笔直地高,微微发着低吟,调皮的火苗似一个大手掌把锅底正幸福欢腾的白粥托起,火苗的小指逐渐地高过锅边,蓝红黄交融的火苗正努力地窥视着那躺在锅里的白粥。
白粥这般欢腾,连火苗也前来伴奏,凑热闹。一会儿,老大妈为白粥们调上最佳的配料后,一碗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粥被端到那些在夜里寒冷饥饿了的人们跟前。
白粥纯白的身子逐渐地融入那些幸福或不幸的人心里。一种温暖的,轻盈的,饱满的感觉久久地荡漾在人们心底,我终也懂得田维说的幸福是如何容易又如何艰难的。
或许,人们为了能感受白粥的幸福,不远千里来到这街边高楼台边,用价值纸张换取那小小的温馨幸福,静静地站在楼台前等待着在老大妈勺子里翻腾成熟的白粥。我想白粥是幸福的,想它在毅然成型前经受过多少煎熬才化为粥,细细的,柔软甘香的身子不知让火苗伴随练就了多少个时光。
来到这大锅中,再去到小锅里仍翻腾着幸福的小泡。想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可爱的白粥显然比小豆勇敢多了。白粥是幸福的,它能融入在这漫漫黑夜里不同人们的心,去聆听不同的心灵史。田维说:那个夏天,谁也不知道,曾经有一艘名为“幸福号”的船曾经在这里光荣地起航。是的,那个冬天,谁也不曾知道,曾经有一群可爱的幸福白粥在老大妈的勺子下融进了千万人的心,聆听到多少个幸福与不幸的故事。
只见感受过小幸福的人们起身,转身走向老大妈身边,掏出小小的方形价值纸张递给她,接过纸张的大妈只稍稍看了几秒钟便微笑地把纸张放进别在腰前的小包里,然后用勺子继续捣着锅里的白粥。
我站在这老旧的楼台上已等候许久,却始终没有离开。我知道要让幸福的白粥们聆听到自己那些生命中繁华与落寞的故事是需要耐心等候一番的。当世间所有的繁华喧闹都化作过眼云烟时,唯有心底那些悲伤或欣慰的故事是永恒的星烁。什么是永恒?过去了的仍能让我在墨香书本的字里行间,在熟悉的旋律里记起的人或事物。
于是我决定将这些永恒的故事告诉幸福的白粥们,我一直坚信白粥听了不会悲伤,不会哭泣,它们会帮我把这永恒记忆延续下去,连同城市里幸福及不幸的人们的故事。我心中的城市里什么都不缺,惟独缺一个能静静守候在一个季节里倾听完那些有故事之人的诉说。
看着老大妈和她的白粥那幸福的身影,我突然有点羡慕。老大妈让白粥融入那些与自己素不相识的人们心底,拿着用白粥换来的纸张,她会把同样幸福的纸张带回给自己亲爱的孩子们,供他们生活,读书,继续沿着幸福的痕迹前行。
只是我始终没见到老大妈的孩子们,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或许此时孩子们正躲在温暖小屋里看安徒生童话,或许正围坐在二十五瓦小灯泡洒下的温馨光晕下认真学习着,或许正等着她的妈妈带着幸福的纸张那晚归的身影。
正冒着幸福雾气的白粥,从锅中淌进一个个大碗中继续温暖着素不相识的人们。白粥任凭命运的安排便也坦然接受。
想起田维在《纸》中说:纸是善良的,纸不去索要,不去争辩,它欣然接受一切,一切可能的创造。
白粥同样将自己融入了不同人的心中,化作了不同形态,去聆听不同生命际遇的故事,用自己换来幸福的价值纸张,为老大妈和她的孩子们带来了幸福。我终也知道白粥是幸福的,而这份幸福却是可以传递的。
在这样的黑夜里,街边的老旧楼台上竟会藏着如此之多的幸福因素,但我却始终无法看清老大妈的眼睛,炉内的火苗时大时小,映在老大妈脸上的火光便也闪烁不定,因此也让我无法看清眸里的世界。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看到幸福白粥,看到夜里的人们与白粥幸福的对话,看到不同人对幸福的同样渴求,却看不到不断酝酿着幸福的人眼里的幸福。
头发柔软的人心软。那藏在黑夜阵风中轻拂着的蓬发的心不知是软还是硬?我想但凡跟着幸福白粥的人心都是柔软的。
田维在《纤痛》中说:当痛苦随着发丝飘落,悄无声息,是怎样的滋味。
那一头蓬松的发,黑丝里泛着白银丝必定也藏着不少痛苦,在黑夜里却也悄无声息,那裹在棉衣内枯瘦的手紧握着勺子与白粥,畅想幸福,制造幸福。漫过半边锅身,躺在锅里传回的余热中欢腾地冒着雾气的白粥,便是我全部的幸福。
当老大妈把一碗微微淌着热气的幸福白粥端到我面前时,我终也把自己生命里那繁华与落寞的故事告诉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