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单位,我几乎无法面对早已习惯的繁重的劳动。我一想到小雪,心里就难受,很难接受她要离开我的现实,我又是悔恨又是害怕,各种念头交错就像我乱糟糟的头发。在这种状态,平时集中精力,咬着牙才能完成的工作就再也不能那么顺利的干完了。于是,我开始听到工班长的喝斥声,放在以前我会很恼火,但现在我听了却无动于衷,仍然低着头扒石碴,好象他们说的不是我,又好象我已沉在深深的海底,海面上的微风已对我不起作用。
邻线驶来一列货车,我在噪音中继续低着头扒碴,但我很快又停了下来,因为我又想起了小雪,我想起她在雪里的微笑,清新而又美丽,而如今时过境迁,当日美好的一切也许就会永远离开我了,一时间我呆呆的站着,独自品尝自己酿下的苦酒。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抬起头,看见工长正从远处跑过来,他挥着双手,嘴里还在喊着什么,可是旁边的火车刚刚经过我身边,轰隆隆的噪音让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冲他笑笑,低下头接着扒碴。刚扒了几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看工长,却见他捡起一块石碴就向我扔过来,因为距离太远,石碴没砸到我就落到了地上,我正生气他为什么要用东西扔我,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急回头看时,一个巨大的火车头正向我冲过来,那一刻,我看见的是车头上沉闷的钢铁,粗壮的车轮,听到的是模糊而尖锐的鸣笛。我的头一下大了,我甚至想像自己已葬身铁轮之下,不知过了多少毫秒,求生的本能重新支配了我,我随手扔掉工具,两三步就跳下线路,等我转身看时,火车头已呼啸而过。
火车过去了,工长也过来了。他带来的只有厉声喝斥,“你怎么了?”“不要命了!”“你想干什么?”“你聋了?”刚经历过惊险的一幕,我根本就心情理他,他说他的,我拿起工具又上了铁道。我知道什么事都有结束的时候,所以有时候你根本不用着急。果然,他一个人喊了几句就安静了。然后我们马上离开了这儿,避免已停车的火车司机找麻烦。
晚上,我一个人喝酒,却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我请假回家。再呆下去肯定还会出事的。
下午,我来到小雪上班的地方,等到六点,依然美丽、依然挺拔的小雪下班了,可是她根本不理我,我紧紧跟着她,请求她的原谅,她一声不吭的上了车,好象我不存在一样的走了。我心里很受打击,但还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她。一直到家,小雪始终没有回头看我一眼。要上楼了,我满腹焦急满腹委屈的叫着她的名字,“小雪”,她终于停下来,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平静而淡漠,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就好象她不是小雪,我也不是她的翔子,我们之间也从来不曾有过那么多难忘的记忆。面对这样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出认错和挽留的话,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绝望的看着她慢慢转过身,缓慢而决绝的离我而去。她缓缓摆动的脸庞,就像一组连续播放的画面,一下一下打在我心上。我忍着伤悲再次叫她,她只是稍作停顿,却没有停下离开我的脚步。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只记得小雪临走时飘动的蓝色围巾,而现在,除了灯光外已是一片黑暗,时间真是过得好快,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呢?
我脑海里一处混乱,同时有一个声音穿透所有思绪,在我嘈杂的心里回旋:“小雪生气了,她不要你了!小雪生气了,她不要你了!”
我低着头,忍受着头脑里沉重的混乱和尖锐的打击,推着车子慢慢的往回走。等我停下来,已经站在夜市前,乱糟糟的各色人等,乱哄哄的各种声音,弥漫不散的浓烈油烟,劣质白酒的刺鼻气味,一下都涌到我的面前,而来之前的那段路,我既没看见任何东西,又没听到任何声音,留给我的印象只是脑海里的混乱。
天气不算很冷,夜市的生意还可以,我在一张小桌前坐下,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外加一瓶白酒,在这个吵吵嚷嚷、人来人往的街道,在这个没人陪的冬天的夜里自斟自饮。
喝了半瓶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我头晕,心里也很难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要给小雪打电话。好几个电话亭都关门了,在站前路的拐角处终于找到了一家有人的。我跌跌撞撞的冲过去,倒把主人吓了一跳,他大概有五六十岁,是个瘦瘦的老头,他腾的站起来,“你,你想干什么?”我也不理他,抓起电话就拨通了小雪家的号码,很不幸,接电话的是她妈妈。
“喂,找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阿姨,小雪在吗?”
“她早就睡了,啊,是你!”
“是我,我想和小雪说句话。”
“你别再打电话了,她不会见你的。”不由我分说,她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怎能就这样算了?再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还是她,没办法,只能求她了,“阿姨,就让我和小雪说几句话吧。”
“别叫我阿姨!我警告你,再打电话我就报警。”
我惨然一笑,点着烟吸了一口,还是回家吧。
“唉,还没给钱呢?”主人叫住了我,我掏出钱包,随手给了他一张钞票,转过身就走。钱多钱少都是一样的,没有了小雪,金钱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迷迷糊糊睡着了,当闹钟吵醒我的时候,刚好是七点。我头痛欲裂,两眼又紧又涩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但我咬咬牙,还是起了床。因为昨晚我就计划今天等小雪上班,再好好向她解释。七点半,我来到小雪家的对面,虽然没吃早餐,但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一点也不觉得饿。
小雪出来了,我迎面走过去,她还是不理我。两个人沉默不语的骑着车,虽然都不说话,但是我能感觉从前的日子还在彼此的心里萦绕。
来到单位,小雪锁车时我叫了她一声,她微微停顿一下却没有答应。她要进办公室了,我还是跟着她,就在门外,她停下来,“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要上班,请你注意点影响。”,说完她进了办公室,留下我怔怔的站着,发现这次行动没有一点收获,也没有一点意义。
是的,我所做的种种努力都失败了!尽管外面天气很好,我却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我的爱情正挥着手向我告别,任我百般努力也是无济于事,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我的手里慢慢飘走,同时离开我的,还有我的青春,我的幸福,因为在我心里,它们本就是一个事物的不同侧面,所以失去了爱情,我也就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幸福,失去了我人生中最可珍惜的部分。老天,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它未免来得太过于迅速,太过于残酷,而你连一点挽回的余地也不肯给我吗?
回到家,我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寂寞的灵魂飘在了半空,我看得见小雪,却触摸不到她,我张开怀抱想要拥抱她,抱住的却只有空气和失望。忽然间天空飘起雪花,小雪还是慢慢走着,雪花让她更美了。雪花打在我身上毫无反应,小雪留给我的也只是一个背影,我想要呼喊小雪,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正在焦急间,天空突然一片黑暗,小雪不见了,雪花不见了,我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我很害怕,张大了嘴却没有一点声音,我知道我身上有莫名的束缚,我奋力的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桎梏,就在我将要用尽力量的时候,突然间我自由了,束缚消失了,桎梏打碎了,但是我紧接着又掉进了深渊,那陡壁尖利如刀,那颜色浓黑如墨,我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恐惧,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等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额头上全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