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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魏晋南北朝都督方镇制下(10)

上述东晋南朝时期,中央对地方四个方面的监察监督是正式渠道内的监察。然而还有个别政权采取类似于后世的特务式监察,也应该在这里提及一下。这就是齐武帝萧赜。他在位的时候,为防止宗室及其他藩牧对皇位的觊觎,在朝廷内外“多布耳目”。这些皇帝的“耳目”密探,微服杂混于官民之间,其伺察的作用更为惊人。从作用上讲,他与曹魏时期的“刺奸”、北魏时期的内外“侯官”一样,但从制度上讲,又有不同。因为“刺奸”和“侯官”是朝廷的正式官吏,萧赜的耳目密探却不是。

总之,东晋南朝时期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东晋时期皇室孱弱,家族势强。以王庾桓谢四大家族为主的门阀士族,内而把持朝政,外而控制地方,轮流主政朝廷。先有王敦两次举兵向阙,继有苏峻叛乱,再有桓温擅废皇帝,讽求九赐,王恭、殷仲堪一再进逼京师,甚至到桓温子桓玄时,称帝建号,最后是刘裕灭桓玄,代晋称宋。东晋一朝104年中,地方州牧频频借手中的武力向朝廷发难,明显地表现为中央对地方州郡控制的无能为力。世家大族对地方的控制,使得东晋王室几乎无法染指地方州郡。如司马道子刚做了扬州牧,立刻就有人起兵讨伐。

宋武帝刘裕灭晋自代,惜其在位短暂,所立非人。徐羡之等辅政大臣,欲要废宋少帝,也要靠地方刺史檀道济、王弘方能如意。宋齐梁陈四政权,倒是让宗室大量到地方上作州郡牧守,且占据最重要的州区。但宋齐两朝因宗王大多年幼,而以行事主州府事。然宗王徒有州牧之名,而无其实。表面看来,朝廷既没有降低宗室的地位,也没有失去对地方的控制。但是,坚持宗王分封和实行行事制度所带来的直接结果,是朝廷对宗王的极端猜忌和行事与分封宗王之间的矛盾加剧。因此,宋齐时期地方州郡反叛朝廷的起兵,也多于以往任何时候。这些连续不断的内乱,大大消耗了宋齐政权的实力。梁政权则直接毁于拥有十三州之地的侯景。陈政权建立之初,地方割据势力就有十余支。赖陈霸先剿抚并用,才使政权稳定下来。因此,整个南朝始终处于对外防北方,对内防地方的动荡之中。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可谓是风云变幻,巧历莫测。

北朝中央与地方的关系

北朝,主要是指由鲜卑人建立的北魏政权以及534年以后,由北魏政权分裂出的东魏、北齐和西魏、北周诸政权。

386年,鲜卑人拓跋皀在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建立魏政权。398年迁都平城(山西大同)称帝,史称北魏。魏太武帝拓跋焘时,消灭了割据在北方的夏、北燕和北凉诸政权,结束了五胡十六国以来北方分裂割据的局面。

北魏统一北方后所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如何使自己落后的氏族部落制,来适应中原汉地先进的封建生产关系,从而稳固自己的统治。于是在拓跋皀时,就强行推行“离散诸部,分土定居,不听迁徙,其君长大人,皆同编户”的措施,使原来的游牧部落组织,逐渐转化为定居的农民。魏孝文帝时更大刀阔斧地实行汉化改革,使鲜卑族的北魏政权很快进入封建社会。但是,由于魏孝文帝的汉化改革、迁都洛阳,拉大了中原鲜卑和代北鲜卑的政治、经济差距,南北矛盾加剧,终于在北魏末年爆发了北方六镇起义。六镇起义严重削弱了北魏力量,导致北魏政权分裂成东、西魏二部。不久,东、西魏政权又被北齐、北周所取代。北齐、北周相互战争,最后北周灭北齐,北方重归一统。

北朝诸政权均由少数民族所建,其中央和地方关系中,不可避免地夹杂有胡人制度的因素。大体在太和改制以前,以夷汉混杂为主,改制以后则基本汉化。因此,在讨论北朝中央与地方关系时,免不了要涉及早期的一些制度。

一行政权上:“方伯守令,皆命于天朝”

北魏政权在拓跋焘统一北方后,将整个统治区分为两部分:一为畿内地区。由鲜卑人、较早归附鲜卑的其他部族人和在战争中从各地强行迁来的“新民”居住;另一部分是京畿以外地区,即由北魏军队驻扎的军事占领区。

在畿内地区,前期,从拓跋皀建天子旌旗的皇始元年(396年)起,到孝文帝改制,北魏政权实行三种职官管理系统:1.汉官系统,管理汉人。中央设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等政务机构和九卿等事务机构主行政。有兰台御史、御史中丞主纠察。畿甸之内,设州牧(刺史)、代尹、代令。2.鲜卑职官系统,管理鲜卑人。即对离散诸部,分土定居在代京(平城)周围的鲜卑部民,分为四方四维共八部。部置一大人,称为“八部帅”,统领八部。3.统管“乌丸”的职官系统。即管理除汉人和鲜卑人以外的各少数族归附者。这些归附者一开始分为南、北二部,明元帝时期又分为六部,各部设大人统领。大人之下再设酋长,以各部酋长自领,即通常所说的领民酋长制。三个职官系统中,鲜卑职官系统最有权威。

京畿以外的边防地区,主要是北方与柔然、高车等民族接壤的边地以及南边与南朝接近的地区。在这些地区则实行镇戍制度。如为了防止北方柔然、高车等族的南下寇扰和南朝的北犯,北魏政权分别在代北、陕北、关陇地区,南方与南朝交界的地区设立军镇,实行镇戍制,采取军事代行政的管理办法。镇设镇都大将、都将、大将、镇将、都副将等官员。镇下设戍,置戍主、戍副等职官。镇相当于州,戍相当于郡,以镇戍制代替州郡制。在河西的后秦、大夏等割据政权中,也实行这样的制度。镇戍长官在防守区内,有全权的军事、行政、财政大权。

后期,随着魏孝文帝的改革和迁都,国家的政治经济重心移到中原,整个行政体制基本汉化。朝廷以三省作为政务机关。其中,尚书省是最高行政机构,九寺作为辅助机关,协助尚书省承理具体事务。

地方上,与南朝政权一样,统一实行州、郡、县三级管理体制。分别设立州刺史、郡太守、县令长。从整个中央和地方行政体制来看,南北差别不是很大。但是,在三级制中,“州以承上,执行中央之政令;县以亲民,平狱讼,而督赋役。郡居其间,实为赘瘤”,以至魏道武帝天赐二年(405年)下诏,刺史令长,各临州县,虽置郡守,不使到任。郡的地位在北朝大为降低。

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在州郡县的设置上,北朝和南朝相似,也大量增置州郡行政单元。随着州郡行政单元的增多,州郡的辖幅也越来越小,其能够和朝廷对抗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弱。北魏政权还和南朝一样,也实行州郡等级制。州郡分上中下三等,刺史郡守也就有三等之别。“北齐制度,州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之中又有上中下之差,自上上州至下下州凡九等。”州的等级越设越多,使更多的刺史郡守显得无足轻重,其和朝廷对抗的实力也就愈加无足轻重。州郡越分越多,而其领民却越来越少。有的边方小郡,所辖民户仅数户而已。他们的官俸是以所辖户口的多少来确定,有些郡太守每季能领到的禄绢只有六尺,年终不满一匹。

北朝时期也曾像南朝一样,有过大量的流民。为此,北朝政权也学南朝,设有相当数量的侨州郡。

随着划分州等、州刺史权力的弱化和郡太守地位的降低,朝廷对州郡县的控制自然也就愈趋严格。不唯如此,北魏政权还在州郡县长官的设立上,实行多元制,即一州设三刺史,一郡设三太守,一县设三令长。三长官中,一人为鲜卑皇室成员,一人为鲜卑贵族,第三长官才是汉官。于是,皇室成员直接代表朝廷,把控地方州郡事务,鲜卑贵族为主要辅佐,汉人长官唯命是从而已。这种以鲜卑皇室贵族直接掌管地方行政的作法,与南朝政权大量以宗王出镇州郡,加强对地方的监控有异曲同工之妙。北齐政权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在州和都督区之上更设行台区,作为尚书台的派出机构常住地方,这比皇帝在庙堂之上指挥和控制地方更为得力。

在地方官的任命上,北朝政权大抵上“方伯守令……刺史府官则命于天朝”。“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各州不过数十。”但是,州府长官自除佐吏之权在实际中已给国家带来沉重负担,故而魏世宗景明二年降旨:“州府佐吏,除板稍多,方成损弊,无益政道。……苟非称要,悉从蠲省。”另,在具体的州区上,其行政权力则各有不同。如北魏孝文帝时期,朝廷许可南司州刺史田益宗,“所统守宰,任其铨置”。主要因为他是从南齐政权那里归顺过来的。

“及(北齐)后主失政,赐诸佞幸卖官,分州郡,下逮乡官,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郡功曹者。”所以,到北齐时,中央和地方在地方官员的任命上已经没有制度可言。中央紧握州郡县主要行政长官、军府长官和重要佐吏的任命权。这些都使得整个北朝政权,在对地方的控制上比南朝要强。不过,到了北周时期,地方长官的属吏自辟权和荐举权受到进一步限制。如北周虽然规定:二十四开府将军有权举荐“贤良堪治民者”出来做官,每军可以举荐九人。但是,“被举之人,于后不称厥任者,所举官司,皆治其罪”。这一追究荐举者连带责任的规定,使得地方官在使用荐举权时要慎之又慎。

严把考课是中央控制地方的重要一环。北魏太武帝太延元年(435年)诏令:“太守覆检能否,核其殿最,列言属州。刺史明考优劣,抑退奸吏,升进贞良,岁尽举课上台。”孝明帝孝昌元年(525年)的诏书讲得更细致清楚:“劝善黜恶,经国茂典。其令每岁一终,郡守列令长,刺史列守相,以定考课,辩其能否。若有滥谬,以考功失衷论。”到了东魏北齐、西魏北周时期,地方制度开始变化。长期以来实行的地方都督领兵制,北周时改为总管制,都督府改为总管府。东魏、北齐政权,没有废去都督区和都督制,但却在都督区之上设行台区和行台之职。行台的职能如南朝的都督,军事行政大权兼而有之。行台之制,始于曹魏末,当时,只是一个方便前方作战的临时性最高行政机构,战事结束,随即撤去。北魏初期,也曾设置过行台,但却未曾坚持下来。东魏北齐时成为定制。北周武帝宇文邕平齐后废行台,统一实行总管府制度。东魏北齐设行台区及行台一职,实际上是地方都督刺史权力弱化,中央朝廷对地方控制加强的表现。

为加强对地方的监控,北朝皇帝也经常以巡幸狩猎的方式到地方上去检查工作,对一些不称职的地方官进行惩治罢免。如《魏书》卷4《世祖纪上》载:“始光四年,十有二月,行幸中山,守宰贪污免者十数人。”同时,还仿照南朝制度,司州地区的行政长官实行以尚书令兼领的办法。对那些有不臣之心或被朝廷猜忌的岳牧,同样以内征之法剥夺其对地方的统领权,如《魏书》卷2《太祖纪第二》:“征相州刺史庾岳为司空。”或以换防的办法,将一些州将自边镇调内镇。魏孝文帝时,从南齐投奔过来的蛮帅田益宗被任命为南司州刺史。益宗父子在州内,竞规贿货,聚敛无厌,兵民不堪其扰。为使其不致反叛,世宗就把他从边镇内换到济州做刺史,并高其符节,重其军号,令其长子入朝为官,然犹虑其不受代,就派兵突袭,迫其还朝。到了魏肃宗时,则要求“初留州、郡、县及长史、司马、戍主副质子于京师”。将地方州郡县的长官及其军府主要属佐的亲属子女,送往京师做人质,还有哪位敢不听话?地方政府要定期派出上计吏到朝廷汇报工作,及时就治内政情民俗呈请治策,以此来加强朝廷对地方的行政统领权。

不过,北朝政权在对地方行政权严密控制的同时,又把一些无足轻重的权力交给地方。杜佑《通典》卷32《职官十四》讲:“后魏旧以州牧亲人……使前政选吏,以待后人。献文帝革制,刺史守宰到官之日,仰自举择,以为选官,若简任失所,以罔上论。北齐……其州郡佐吏,皆州府辟除。”“后周刺史府官(军府机构的主要长官和重要佐吏)则命于天朝,州吏并牧守自置。”北朝政权给予地方政府的行政权主要在属佐选用权上。然而,“三国两晋州郡佐吏之材料甚丰,至南北朝时代,军府材料甚多,而州吏郡吏之材料大为减少,此正反映军府一系起代州郡属吏实掌行政之趋势也”。州郡县的行政属吏在政府中的地位大为降低,无形中也是地方权力降低的表现之一。

另外,地方政府也可在不违反朝廷大法的情况下,根据治内的实际情况,有权制定一些适合本地情势的治理措施。如《魏书》卷64《张彝传》载,张彝在做秦州刺史时,“多所制立,宣布新风,革其旧俗,民庶爱仰之”。卷89《酷吏李洪之传》载,李洪之,“为秦益二州刺史。至治,设禁奸之制,有带刃行者,罪与劫同,轻重品格,各有条章。于是大飨州中豪杰长老,示之法制。乃夜密遣骑分部覆诸要路,有犯禁者,辄捉送州,宣告斩决”。不过,这种做法经常要冒很大的风险。张彝做秦州刺史,多所制立,后被与他有矛盾的尚书仆射高肇所谗毁。诋毁其在州“擅立刑法”,并使朝廷派人“驰驿检察”。最后,虽无发现什么错出,然“犹停废数年,因得偏风,手脚不便”。

二财政权上:“纳其方贡以充仓廪,收其货物以实库藏”

北朝的财赋大权完全受控于中央。自北魏天兴元年(398年),置八部大夫,统筹全国行政事务开始,国家的财赋也就由八部大夫“量校收入”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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