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好日子都扎堆在一腊月和一正月,娶亲的聘女的,圆生日的贺寿的,每天里的鞭炮噼哩啪啦象在过节,真到了过节日的时侯,往往又把节日忘记。
三凤也要出嫁了,可惜不是嫁给青梅竹马的霍瑞,而是别村的一个大车司机,就是人们常说的八个轮一转,就挣个十来八万的那个。
三凤她爹爱耍钱,生就一双夜猫子眼,喜好算计,却在赌场上总是十有九输,可还要耍,象吸食了鸦片,欲罢不能。耍钱鬼耍钱鬼,会耍鬼的才会赢,就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不是个死输,养了三个女儿都也没念几天书,天天手头紧,那有钱念书,长大成人就算阿咪陀佛了。
凤她妈软弱,除了唠叨再没有别的法子,久而久而久之对这个耍钱鬼的改邪归正失去了信心,索性把希望交给了主,天天念经。凤她妈和别的教友不同,别的教友好象属于偶尔路过,生活为主,念经为辅,凤她妈则不然,十窍迷了九窍,还有一窍,就是吃饭睡觉,啥也不管,按她自己的话说,后半辈子就是个这啦,信了主,死后可以升天堂,天堂里可弥补自己在人间失去的幸福世界。
前几年,大凤和村里的瑞广好上了,俩人如胶似溱,好的不能分离。凤她爹也同意,给两万彩礼钱,嫁谁都一样。
那时侯村里人都穷,万元户只有屈指可数的一两个,不算村主任的话,一个也不好找,这两万块钱和天文数字也差不多。
瑞广的家里人磨磨蹭蹭,一拖再拖,一来确实是没办法筹这么多钱,二来大凤的肚子一天天凸起,她不嫁也得嫁。
凤她爹可不吃这一套,放了狠话:不给彩礼钱就让大凤打胎另嫁。
大凤是个没主意的主,自己的命都是爹妈给的,自己的一切当然也由她爹妈作主了,可惜她妈不主事。
瑞广一家人这才慌了手脚,那打的是孙子的命啊!况且这种事那也不光彩,敢做不敢当,娶不了大凤,以后别的姑娘也不敢嫁你,再说这西泉这地方,都是教友,这种事也是主不允许的,以后进堂里念经咋还抬头见人?最后还是砸锅卖铁,四处筹借给了凤她爹彩礼钱,把大凤娶回了家。
二凤是家里的女汉子,说一不二,主意过硬,打小不爱扎辫子,长大之后留了短发,也不曾穿过高根鞋,兴许穿过扭了脚,也未可知,天生女高音,得理不饶人,凤她爹也惧她三分,反正家里没男孩儿,就当让她给家里撑门面了。
二凤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可她看谁都不顺眼,也不知道她心中有人了还是眼光太高,女儿大了,家里人也越来越不了解她了,尤其这一家子,各管各的,沟通的时间大概要用秒算了,凤她爹手头紧,可拿二凤却没办法,不敢和二凤对着干,只好先嫁三凤了。
三凤文静,因为是老小,比上面那两个姐姐多念了几天书,多识了一些字,多懂的一些做人的道理,多长了一点倔强的脾性,她和霍瑞同岁,儿时的伙伴,长大了也相处的融洽,互生情愫。
可凤她爹对霍瑞不大待见,可能是霍瑞靠项不大,就一个老妈,能指望个啥?可三凤愿意,那就多要几个彩礼搪塞一下,要多少?两万八,比大凤要的还狠。
这时侯霍瑞手头没这么多现款,大部分都扔进钻井设备里了,一时转不开,没隔几天凤她爹便把三凤许给了别人。
在凤她爹看来,过日子找谁不是个找,有钱就行,钱才是硬道理,就说许的这家人,那是跑大车的,每年都挣个几万万,比灰头土脸的霍瑞强多了。
三凤不愿意,可凤她爹全权代理,由不得你,那家人确实有钱,聘礼提前送到,三凤只有哭的份了。
日子过的真快,一眨眼,三凤出嫁的日子到了。
屋外的大喇叭吵个不停,音乐从它嘴里迸出来就成了噪音,只要三凤不嫁,这家伙好象就誓不罢休,这是在催促你快快上路。
三凤今天没有哭闹,她大概也明白了,这么长时间,她流了那么多的泪,就是没打动凤她爹的心,不差这一天。三凤静悄悄地坐在镜子前,轻描淡抹,打扮着自己。三凤是个平时不爱打扮的女孩儿,今天三凤少有这么好的心情打扮自己,自己很少聚精会神的欣赏过镜子里的自己,大概今天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天生丽质,那是多么清纯漂亮的一个女孩儿!
新郎官在隔屋西装革履,红红的领带映衬着他那黑黑的脸膛。坐在炕上品着茶,吃着点心,静静地等待着,表面的镇静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时不时向窗外瞧上几眼,三凤应该起身了吧!今天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激动的一天了。
新郎官忽然看见外面一阵慌乱,有人大喊:“三凤上吊了,三凤上吊了。”吓得新郎官一个箭步跳到地上,鞋子也没穿跑出屋外。
原来二凤进三凤的屋里催促三凤快一点,却发现没人,一想大概是解手去了,便出去四处张望,还是没人,心里不免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前些天三凤天天哭闹,说非寻死不可,今天却冷静从容的出奇,莫不是真的寻了死?
二凤返回院子里,一眼就瞅见那个牛粪味扑鼻的牛圈,那儿是个最让人不注意的地方,也是最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二凤急忙跑过去,推开牛圈门闯进去一看,二凤头皮发麻,脑袋发晕,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见三凤穿着洁白的婚纱己然直挺挺挂在房梁上了。原来三凤打扮完了之后,便假意到牛圈解手,谁也没没想到她会出此下策。
清清白白做人,轰轰烈烈做鬼。
二凤大声呼喊,进来几个男人,也是牛圈的房梁不高,三两下就把三凤解了下来,抱出牛圈,平躺着放在地上。
此时凤她妈爬在三凤身上呼天喊地的哭:“都是你那狠心的爹害的,主啊,你怎么这么绝情?我好可怜的女儿啊,可疼死个妈了。”
人群中挤过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的,快步走过来一把推开凤她妈,用力过大,凤她妈仰面摔倒。那女孩子附下身来嘴对嘴给三凤做人工呼吸,紧接着又双手一下一下挤压三凤的心脏,这一连贯的动作让三凤从阴间半路又返回了阳间。
三凤命不该绝,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嘴色抽动了两下,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睁开眼睛看了看竟是高香玉,再看看周围这些七姑八大姨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三凤伸手抓住高香玉的衣领子,撕心裂肺的哭道:“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连死都这么难,你倒是给我一条活路啊!”
高香玉把三凤扶起搂在怀里,看着三凤,想想自己,竞也情不自禁失声哭了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新郎官看懂了这一切,气得脸色煞白,猛回头瞅见凤她爹,上前一把抓住凤她爹的衣领子喊道:“老个泡,我说咋的了老也见不着三凤,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耍我呢,说,你背地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啊!”
大车司机手上力气大,凤她爹出气有点困难,嘴唇直抖,上下牙打颤,他也说不清楚了。
新郎官一把扔下凤她爹,凤她爹站立不稳,坐在地上。
新郎官伸手要扶三凤,三凤把头一扭,紧紧抱着高香玉,避而不搭。
新郎官也是真心喜欢三凤,收手说道:“我走南闯北见的多了,多大个事,用的着寻死吗?这多危险,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强扭的瓜不甜,你和我说不愿意我走就是了,行了,你保重你自己,奇了怪了,你们一家子都些什么大人?”
新郎官返回身指着坐在地上的凤她爹说道:“老个泡,明儿个把彩礼钱给我退回去,要不然我告你诈骗,让你进牢房。”
凤她爹一个劲的点头说:“是是是是,一定一定一定。”
新郎官领着娶亲的队伍空手而去。凤她爹摸出根套马杆点着了拼命的吸。
这事闹得,丢人现眼,差点出了人命,真是想不明白了,嫁谁不是嫁,更何况人家也不错嘛,现在的年青人,一个人一个样,捉摸不透啊!唉!女儿是自己的,活下来真是万幸,可这彩礼钱又被自己输了不少,怎么还?还不上难道还得坐牢房不成?麻烦了呀!
还是二凤看出了她爹的心事,和高香玉安慰好三凤,自己便去找霍瑞。
霍瑞今天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家里喝闷酒,三凤要嫁人,自己拦不住,自己现在周转开了有钱了拿过去,凤她爹也不领情,茬也不拾,人家压根就看不上他,难不成你去人家家里抢亲不成?那种事只有土匪才能干出来,还是一醉方休,借酒消愁算了。
霍瑞正喝着呢,二凤闯进来,看霍瑞酒气熏天,两眼发痴,想起三凤就是为他差点要了命,来气,上去便给了霍瑞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家伙,三凤为了你差点要了命,你却不念旧恶人躲起来不闻不问,良心让狗掏了?人家酒壮英雄胆,你酒喝到狗肚里啦!”
霍瑞摸了摸脸,一听这话,酒醒了大半,说道:“二姐,怎回事,不是嫁了吗?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二凤压压火,一五一十和霍瑞说了原委。
霍瑞马上酒醒,说道:“老天保佑三凤,二姐,都是我无能,彩礼钱我己备好,咱们赶紧走。”说完了霍瑞拿了钱与二凤一同去了二凤家。
凤她爹还在那屋檐下抽烟呢,地下扔了差不多一盒的烟头了,这要是没个解决的办法,凤她爹没还钱就抽烟抽死了,正抽着呢,听有人进了院,抬头一看,正是霍瑞。
凤她爹黄眼珠放出了绿光,心里头霍然亮堂,说道:“侄儿啊,你可是我的救星哪,叔现在才明白,你和三凤才是最合适的一对儿,是我老糊涂了。”
霍瑞也了解凤她爹的为人,把钱掏出来递给凤她爹说道:“这是我的彩礼钱,你数一数。”
凤她爹皮笑肉不笑说道:“你赶紧进屋,三凤正需要你,这孩子我算是服了。”
凤她爹边说边忙着数票子,看他那样子,象吃了灵丹妙药,起死回生了。
霍瑞进了里屋。
三凤看霍瑞来了,鼻子一忽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高香玉苦笑说道:“你别哭了,霍瑞都站眼前还哭个啥?你一哭我就揪心,算了,你们聊,啊!我该回去了。”
高香玉走了,凤她妈送了出去。
霍瑞拉着三凤的手笑道:“咱们这叫苦后甜,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今天就当是你我的订婚宴了,明天咱俩就去登记结婚,你就没得跑啦!”
三凤这才有了笑头脸。
二凤说道:“你家那院看上去象个收破烂的,到处都是铁疙瘩,房子都是老房子,娶媳妇能拿出手吗?”
霍瑞说道:“这个我懂,二姐放心,我早就想过了,等我把钻井现代化弄个差不多,我就在院子里盖个二层小洋楼,咱们一家都能住得下。”
凤她妈感叹说道:“真有那么一天,我普来用和这个耍钱鬼住在一起,我也可以多活上几年了。”
二凤说道:“再耍送他进牢房帮他戒赌,我就不信他改不了。”
凤她爹数完了钱,打了包藏好,听了二凤如此言论,瞪大了眼睛说道:“二丫头,爹可最疼你,你咋说话这么狠?”
二凤也瞪着眼睛说道:“你说咋啦,你差点要了三凤的命,你说你狠不狠?”
凤她爹说道:“这才麻烦了,以后快不耍啦,再耍女儿不要我,老婆不要我,我还有啥活头了。”
霍瑞笑道:“这就对啦,你不耍钱,我给你当半个儿,一家人和和气气多好。”
凤她爹笑道:“好小子,爹不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