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时近晚秋的气节,已有了几分凉意。
不过,与清凉气候相比,此刻落云城‘武阁’练武场,一如既往的热闹。一个个少年脸上泛着激动的潮红,朝着练武场中心斗台挤去。
在其上,两道人影呈对敌之势,影光交错间,带出的剧烈打斗声,不绝于耳。
那两道人影,一高一瘦。
高者攻势迅疾,如老猿甩臂,双拳一震一抖间,运劲挥拳。而瘦弱的人影,则以敏捷优势对敌,左闪右避,不时还击。
风声被搅得赫赫作响,两人掌风似电,爪力如钩,腿劲如箭……将脚下的台面,震得如欲倾塌。
“嘶……”
台下旁观的武阁学员,看着由坚岗岩搭建而成的斗台被弄出的细密裂痕,纷纷惊得倒吸凉气。
“太恐怖了!”
“这就是武阁前十的战力么?想不到我落云武阁沉寂已久,这一代竟是猛人多如斯!”
“看他们比斗时的情况,静如金钟立地,动如莽龙奔腾……立鼎之境,达到这一程度,算是有所小成了!”
众人惊叹不已,传入台上的两人耳中,并未使两人分心,他们警惕的看着对方,陷入僵持。
与此同时。
练武场不远的一座阁楼梯道口,有着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正往阁楼上攀爬。梯道口朝着斗台方向,两人在攀爬之余,也是关注着场中的比斗。
“好无聊的人们呐。”略矮的人影一蹦一跳的落在前方,无趣摇头。她梳着有些滑稽的羊角辫,星眸乌黑发亮,粉雕玉琢,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或是蹦跳累了,她停下望着台上模糊的两道人影,“魏泽、魏涛这样的实力,竟然还称什么天才。”
“他们可是我落云武阁战力前十的高手,即便比不上你东华城的天之骄子,但天资聪颖,冠以天才二字,还是担当得起的。”一旁,魁梧人影笑着接口。
小女孩撇嘴不答,她来自皇朝西部三十六主城之一的东华城,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见过?
何况天才二字,本就是比较级的产物,在落云城能称为天才,可放眼皇朝如何?放眼整个神州又当如何?
“丫头,你也别不服气。”
魁梧汉子道:“任凭你东华城何等天才如云,可你最终不还是对我落云城的某人颇为上心,甚至不远千里,跑来就为见上一面。”
“哼,我只是来了落云,就顺便到武阁看下而已。”小丫头嘴硬,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即将见面的人物。
“嘿嘿…”魁梧汉子似窥破她的心思,贱笑不语。
小丫头剜了他一眼:“难怪你叫魏硕……果然够猥琐的!”
魁梧男子犹若未闻。小丫头拿他厚脸皮无可奈何,不做搭理,径直朝着阁楼更高处爬去。
落云城位于皇朝极西,地处偏僻,又不算重镇区域,故而就如其他偏远城市一般,贫穷且落后。
不过,武阁、学府一向是皇朝最重要的人才培养基地,落云城虽然贫困,但既然设有武阁,自然也不会太过寒碜。所以建筑都是根基扎实,高耸雄壮。
小丫头与魏硕脚下的这座‘零星阁’,则是其中之最,作为武阁长老的长居之地,占据着最佳的制高点。
小丫头一鼓作气的连上几个楼层,有些疲惫,便停下脚步。
“叶寒哥哥真的在这楼顶等我么?”她看向魏硕问道。这‘叶寒哥哥’,自然是她此来的目的。
“不错。”魏硕懒洋洋道。
“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带我上去啊。”
魏硕无言,这阁楼顺直往上爬就是,哪还需要人带,看来这小祖宗是将爬楼受罪的怒气撒在自己身上了……
担心触了她的霉头,魏硕赶紧上前,朝上直奔而去,让小丫头看的又是一阵咬牙。
“……竟然不知道拉我一把。”恨恨的抬起有些发酸的双腿,她连忙跟了上去。
……
零星阁顶。
小丫头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一脸不可置信。
在来落云之前,她对这个耳闻颇多的叶寒哥哥,一直是好奇而又颇有些钦佩的。
这几年来,几乎每年伯父伯母、堂兄堂姐前来东华城替老爷子祝寿,都要提起他这小小落云城武阁的少年。
或是他又学了某样难度颇高的武学,指点了魏家、慕家哪个小辈弟子,又或是他出手施针,治疗了某个诸多老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
这一切的一切——
汇聚在一起,引爆了她的好奇心,让她对这个没见面的少年,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探索欲。
当然,两人同是被父母抛弃,被人收养的弃儿……兴许,才是她产生好奇的源头。
至落云城后,她曾无数次想象与这位亲人口中的天才少年见面的场景。
也许是他卓然而立,面色严肃的给武阁学子讲授武学之道,也许是他一袭白衫,笑容温和的替人诊脉治病……
但她从未想过,让傲气的伯父伯母推崇的‘少年神医’,被自大的堂兄堂姐崇敬的‘武学奇才’,让身为落云武阁第一人的魏硕哥哥自叹弗如的‘深藏不露者’,竟然是眼前的模样。
晚霞如烟的阁楼之顶。
小丫头直视前方,目瞪口呆。
因为,在这如诗如画的场景中,有着一个十分违和的存在。
那是一个毫无形象的斜躺……或许,用瘫坐来形容更为恰当。
那是一个瘫坐在地的少年。
他一袭紫衣破烂褴褛,从衣服破开的口子里,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皮肤上的点点淤痕。
他就这么懒散且毫无形象的躺在地面,半靠着墙壁的上身被勉力支撑,下巴一点一抬,鼻间还能听到些许鼾声。
……分明是睡的正香。
夕阳下,他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庞,倒是比寻常少年还要耐看几分。只是他脖间的泥灰,还有散开的黑发上的赤红污渍,却破坏了这份神秀,让他显得邋里邋遢。
“你别告诉我,这就是……”小丫头哭笑不得的看向魏硕。
“很高兴的恭喜你,这就是你一直期望着见面的……叶寒哥哥。”魏硕笑得异常欠揍。
小丫头无言,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少年。
楼顶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不时吹起的秋风卷动衣摆的声音时而响起,而若是风止了,还能听到那熟睡少年砸吧着嘴的声音。
忽然,又是一股大风袭来。
比起先前的微末凉风,这股风的劲道,明显更加猛烈,竟如刀子一般,让人脸颊生疼。
毕竟是秋末了,阁顶的又处于高段,这风竟似要吹得人都飞起来一般。
一阵黄沙自练武场的泥地上卷起,被大风一刮,就扬扬洒洒的漫天飞扬。
嘭!
土黄色的风沙越卷越高,临近零星阁顶时,骤然散开,漫天黄沙,便如纷纷扬扬的雨丝一般,倾盆而下。
躺在墙角的少年首当其冲,被黄沙一洒,他顿时成了一个泥人,狼狈不堪。
不远处,小丫头嘴巴张得大大的,显然是让他小心的说辞还未出口,少年已经倒了血霉。
魏硕倒是毫无同情心,愈发幸灾乐祸。
呼……
风声再度作响,一道连着一道,并非一股,一阵风落下,另一股劲风,又是席卷而来。
这次小丫头都来不及提醒,那卷动着漫天尘沙的秋风,再度朝着墙角熟睡中的少年猛烈刮去。
“真倒霉……”
她隐隐有些失望:“只是,他真的是堂兄堂姐所说的那个叶寒哥哥么?”
刷!
就在此刻,似睡熟中的少年,徒然睁开惺忪的睡眼。
仿佛整个天地都亮堂起来。那如墨点的瞳仁,竟让紧密观察着他的小丫头,有种时空倒转的错觉。
哧!
他一挺而起,就这么直接向前跨出一步,一股无声气浪,便自体前形成。
他如利剑般直接破开风沙,于斜阳下留下一路堆叠的残影,人已落到阁楼边缘的栏杆处。
“这……”
少年身上残留的泥沙,也在顷刻间震落,无一残留。小丫头膛目结舌,这才发现,这期待已久的叶寒哥哥,恐怕比传闻中更不简单。
少年似没有发现身后两人,语气悠悠的感叹:“同一个霉头,我怎会连续两次都陷进去呢?”
小丫头、魏硕二人有些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少年语调一转,变得相当严肃,像是在述说着某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圣辞。
“只是……这人生,当真是寂寞如雪啊。”
魏硕一头黑线,揉了揉黑脸,无力哀叹。
“这家伙,果然又犯病了。”
看着小丫头一脸迷茫的表情,魏硕认真道:“在他口中,这叫做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