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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翡翠池边

捅马蜂窝的孩子昨天,回到罗大爷家时,已经很晚了。王陵阳他们原来打算把望春赶快送到附近医院,可是,罗大爷察看了伤口,又问了一些情况后,说:

“不用了。这种黑细腰蜂比通常的黄蜂要毒些。不过俺这里最毒的是大牛蜂,是酱色的。去年,山那边有个人让牛蜂蜇了,没人知道,活活死在山上。”

张雄听了很紧张:“真有这样毒的蜂子?”

王陵阳说:

“这是可能的,有的蜂毒不弱于蛇毒的毒性。有名的巴西杀人蜂,就是美洲人的灾难。这种蜂还常常成群地迁移,从拉丁美洲向北移动,使美国人感到很头疼。美国被蜂蜇过的人,听说高达两百万。

“以后,我们在野外工作要多注意,防止蛇伤、蜂伤。当然,我们碰到机会还要研究它。毒蜂对人有威胁,蜂毒倒是贵重药物,对昆虫资源的利用,现在只注意了蚕丝、蜂蜜、紫胶虫,其他的考虑得很少。这些虽然不是我们这次考察的主要任务,却也是为紫云山大规模的考察做些准备工作。”

“牛蜂也难得碰到,小张同志别紧张。”罗大爷说。

王陵阳又问望春现在的感觉怎样。

望春说:“喝了药后,胸口已不觉得闷胀,疼也好多了。”

罗大爷从箱子里找出了一些陈药,又去采了些新鲜的草药,煎了汤让望春喝了,然后把剩下的药捶烂,敷到伤口上。一盏茶工夫,望春觉得精神爽快了,说是有股凉气在胳膊上游来荡去,也不怎么疼了。

这样,王陵阳他们才稍稍放了心。

李立仁忙着解剖猴子,可是由于灯光不太好,只得在采取一些措施后,停下了。

今天一早,当他们正准备起来时,望春已到他们房间。三个人外衣也没穿,就有的问,有的察看他受伤的胳膊。草药对了症,真有奇效。昨天红肿得像枣木棒棰的胳膊,已经消了不少,也不那么火烧火燎地炙手,只是掌心那两个血眼大了,还不断在向外淌黄水。据罗大爷说,淌黄水好,让毒气往外走。

李立仁又把望春拉在床边坐下。他今天的心情轻松多了,看着望春俊秀的脸,抚摸着他的肿胳膊,不禁想起自己在童年时发生的与蜂有关的一些愉快的往事。

李立仁生长在美丽的石窝湖边。春季,四五岁的小立仁,常常独自在湖滩上漫游。湖水在头年冬天就落下去了。春天一到,青草在滩上铺开来,绿莹莹的草毯沿湖展成了弯弯的圈子。在护堤的杨柳林、芦苇丛中,有着无穷的神秘和令人快乐的东西。

这个言语不多的孩子,最喜欢看那从草丛中飞起的云雀。它婉转嘹亮地叫着,还打着旋子高飞。

有时候,眼一眨,在蔚蓝的天空中就找不到它了,只是耳边还萦绕着那“啁啁啾,啁啁啾,啁啁啁啁啾”的美妙音乐。

直到它的歌声戛然而止,翅膀一收,从天上掉了下来———年幼的孩子真担心它会跌死———快到地上,孩子连气都不敢出。谁知这小精灵却一下张开了翅膀,贴着柳树尖子滑翔到草皮上。他去找它,却怎么也找不到。

父亲是有名的铁匠,成天抡着大锤,汗水在黑一块、红一块的脸上淌着。妈妈成天在炉旁拉着风箱,只得偷着空儿亲亲自己的小宝宝。李立仁长到五六岁了,不知为什么,老是觉得肚子饿,找妈妈要吃的。妈妈有时塞给他一块锅巴,用围裙擦着眼泪:

“宝宝乖,去玩,等爸爸换了米回来,就给你煮饭。”

孩子不知道怎么会没有米呢?红大门里穿绸大褂的李六爷家,不是成天有鱼有肉吗?

妈妈说:李老六是财主。他更迷惘了,可是看到妈妈流泪,也不敢再问,这是使妈妈很伤心的事呀。

夏天的夜晚,孩子们都喜欢到泊在堤边的船上乘凉。躺在船板上数星星,多有趣!船上帮工的和爸爸好,都挺喜欢小立仁。有一天,船老板李老六闯到了船上,硬说孩子们踩坏了船板,抡起巴掌就打人。有个帮工的叔叔挡了一下,还挨了一拳。从此,孩子们就上不成船了。

有一天,几个孩子发现小石桥旁的大柳树上有个洞,许多马蜂子进进出出,可忙哩!领头的大孩子就用烂泥巴往上砸,想糊住洞口,小立仁也参加了。他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既怕蜂子,又一看到蜂窝就要捅。

有一次,他捅马蜂窝给蜂子蜇了一口,疼得他直跳,爸爸说:“不哭,再疼也不能哭。”小立仁马上安静下来,咬着牙说:“不疼,不疼,就是不疼!”

妈妈连忙跑来用嘴吮吸着伤口:“哎呀!蜇这样大眼子,可疼死我宝宝了。”

妈妈眼睛一红,小立仁也就“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哈哈哈哈……”爸爸却粗犷地笑起来,同时对妈妈说,“看你把孩子惯的!”

妈妈擦了擦眼角说:“他还小哩!”

小立仁听妈妈这样一说,连忙止住了哭,说:“我不小。不疼了。”

爸爸笑得更欢,踱过来,从竹烟筒里抠了点烟油抹在小立仁的伤口,又拔了两棵马齿苋放到嘴里嚼烂,敷到伤口的周围。然后,拉着他的小手,到村冬瓜园里,买了个脆嘣嘣、甜蜜蜜的黄金瓜,让他捧着回来了。

有一次,他和小伙伴又来堵蜂窝。烂泥巴“嘭”的一声砸去,马蜂就“轰”的一声,从树洞里往外飞。有几块烂泥巴刚好砸在洞口,黄马蜂忙着去清除;有的还飞出来,像是在寻找胆敢侵犯它的敌手。可是,孩子们都在旁边的小水沟里躲得稳稳的。

有个孩子发现从村子出来的李老六正往这边来,胳膊还夹了个大笆斗。那个孩子叫大家别砸了,胆小的孩子溜了。小立仁恨死了李老六,就跟几个孩子咬了咬耳朵,几个孩子都乐了,更起劲地砸蜂窝。眼看喝得醉醺醺的李老六快到小石桥了,他们都躲了起来。

李老六今天挺乐的,又买了几亩地,占了便宜,刚去兑了钱,笆斗里全是票子。他哼着小调,歪歪趔趔,得意洋洋地走上了小石桥。

忽然,他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接着又打了一下头,不知咋搞的。

他回过头来,一看那嗡嗡叫的黄蜂群,酒也醒了一半,大声叫着:“哎呀!我的亲妈妈嘞!”撒开脚丫子就跑。马蜂正怒火冲天,寻到现在才找到敌人,哪里肯放?振翅直追。李老六一看不得了,翻过笆斗就往头上扣,票子飞了一地……孩子们笑得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孩子们看到李老六的头肿得有笆斗大,眼睛挤得只有一条缝,让帮工抬着找医生去了。

李立仁带着这样愉快的回忆,又默默地开始了工作。

解剖罗奶奶烧了早饭,硬是把他们三人拖来,才算吃了饭。罗奶奶生过一男一女,可是,在罗大爷背着石匠的褡裢子走乡串村的艰苦年月里,女儿被饥饿和病魔夺去了,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儿子翅膀一硬,飞走了,飞到遥远的边疆,还带走了媳妇。

她喜欢青年人,来的这三位客人,她都喜欢。特别是对李立仁,老奶奶更喜欢。每次饭后,李立仁总是默默地收拾了碗筷,去洗刷。罗奶奶又拦又拉,说什么也不依。李立仁总是微笑着、一言不发,埋头洗刷着锅碗勺盏,做完各种琐碎的活儿。最近,罗奶奶发现,原来吃完饭把碗筷一推的张雄,也来抢着刷锅洗碗了。

罗奶奶正瞅着李立仁消瘦了的面孔,注意到他的洗碗的动作忽然慢了,像是在倾听着什么。接着,他又走到门口。张雄也跟了出来,只听对面山上有个鸟儿在鸣叫:

“喹啰啰———喹啰啰———”

鸟儿叫着,三声一度,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当音调达到最高点时,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断了,一片寂静。

李立仁又去拿来了望远镜。王陵阳和大家也跟着出来了。

张雄问:“是什么鸟?”

李立仁说:

“还判断不清。鸟类的鸣叫常常变调。黄鹂的鸣声在通常的情况下,婉转悦耳,音色丰富。有时,它的变调声就很难听了,像是被人卡住脖子,透不过气来,又拼命挣扎似的。眼下,正是鸟类的繁殖期,变调更多。再加上这山谷回音大,看不清楚,很难准确地识别出来。”

王陵阳说:

“黄鹂的变调音,很容易让人上当。有次在大别山,我听到对面山头有只鸟在‘呜———呜———’地叫,以为是大水鸟。我费劲地爬到山上,怎么也找不到大水鸟。等到叫声又起,却是只黄鹂。它的变调声,还常常和噪鹃的鸣叫声混淆。”

这话启发了张雄,他回忆了一下动物园的鸟叫,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种鸟是这样叫的。

李立仁说:“似乎有些像鹰头杜鹃。”

“要采的标本名录,有它!”张雄说。

“是不是,得采到才能定。”王陵阳已去提枪了。

李立仁说:“不用你去了。”

他放下望远镜,把枪抓到了手就走。张雄也连忙提枪跟上。

他们离对面山上大叶杨还有段路,有只鸟已从树上飞走了。他们正在疑虑时,东边山腰上又“鬼鬼噜———鬼鬼噜———”地叫起来。等他们折向东边的山,刚要往上爬,那鸟又飞了,停了会,却在西边山腰叫起来。他们被逗引得很生气,只得空手回来。王陵阳问张雄认出那鸟没有,张雄摇了摇头。

李立仁说:

“从体羽和飞翔姿势来看,是鹰头杜鹃的可能性大。”王陵阳也判断那是只鹰头杜鹃,可是这只有拿到标本才能肯定。

他们又接着干未完的工作。王陵阳掰开了猴子的嘴,仔细察看后,又数齿式。数完了齿式,他从背包中拿出了昨天捡来的笋子,找出齿印比较清楚的,互相一对照,两者可以吻合。

他拿出笔记本,翻到画有猴子齿型的那一面。这是根据去年在密林中,在猴崂和猴子望海处带回来的笋子上,然后合理推测、复原的猴子齿型。他要李立仁也过来看。

很明显,一号、三号齿型和昨天捡来的笋子上留下的啮印是同一类型的。二号齿型和其他的有明显的区别。这基本上可以说明:除了猴崂的石猴以外,其他已发现的,应该认为都是同一类的猴子,就是已经采到的紫云山个体大的短尾猴。至于究竟叫什么猴,还需等解剖工作完毕,才能有个初步印象。

由于昨天事情太多,望春的伤势又重,喜悦、焦急、疲劳都赶到了一起,使李立仁还未来得及了解一些情况。现在,由于齿型问题所引起的思索,李立仁问起王陵阳,他们昨天怎么也及时地赶到黑河那边去了。王陵阳向他介绍了昨天的情况:

分手后,王陵阳和侯振本向另一方向去了。那边的景观并不理想,快到中午,他们就回来了。如果到约定会合点留下标志,冤枉路走得太多,只得径直回到山棚。

到了山棚,两个孩子都不在,枪也带走了,笋子只剥了一半,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王陵阳急了,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忙着要找,侯振本说:

“不要紧,山里的孩子还怕山?”

说着,拿起铝锅来盛米。王陵阳看他从锅里拿出一张纸条在看,忙问是什么。侯振本未吭声也未挪步。王陵阳走过去拿来一看,原来是望春留下的条子,他马上要走,可侯振本说,他们见到的一定是小石猴,我们这些大人跑了这么多天还没找到,倒让孩子先找到不成?

王陵阳要侯振本留家烧饭,准备自己单独去,可侯振本一看王陵阳执意要去,又坚持和王陵阳一道去,还说贫下中农派他来就是带路的,出了事回去怎么交代?

他们按望春的条上说的,终于找到了他留下的路标。快到黑河隐蔽地,侯振本坚持说,他最好是往上面去,可以拦住猴子的路,王陵阳可以去找黑河。王陵阳一想,还是一同去比较好,就随着到那边了。

他们一发现猴群,迅速接近。这时,在旁边不远处的侯振本“哎哟”一声,摔了一跤。发出的响声,惊动了猴群。一只猴子连连两声惊叫,整个猴群就飞快地逃了起来。同时,听到了枪声。

眼看顷刻之间就要逃完,王陵阳也连续发了两枪。由于云海雾大,眼镜片上都是水汽,看不清,没有打中要害。幸而,李立仁及时赶到了。

李立仁谈了昨天望春发现路标被移的情况。在密林中移动别人留下的路标,这可不是儿戏。去年,王陵阳经历过迷路的危险,难道又有了新的情况?这是偶然发生的,还是存在着某种外来因素?

他们考虑了种种情况,联系到毒箭和捕兽坑、竹笋上的啮印……认为对这一连串似乎不太正常的情况,应该引起警惕和注意。在这样地形复杂的山区工作,稍有差错,不仅是生命安全问题,同时也影响考察计划的进行。他俩就下一步工作交换了一些意见,做了一些安排,接着,又紧张地忙开了。

王陵阳刚刚还见黑河在这里忙着搬这样、拿那样,不断提着问题,怎么一眨眼,却不见了,忙喊:“黑河!”

“哎!”黑河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身后跟着小狗白雪。白雪尾巴上拴了个写着“猴子”的纸片。小狗只顾咬尾巴上的纸,不断地打圈圈,却怎么也咬不到。这副淘气相,把王陵阳也逗笑了。

“黑河,玩够了吧?给你个重要任务,快拿上渔竿、鱼篓,到翡翠池钓鱼去。”

黑河以为王陵阳逗他,将信将疑地从他脸上望到李立仁脸上。李立仁理解了黑河的眼神,说:

“真的,我们想看看这里有些什么鱼类,又没带网,只好请你帮忙。”

黑河一听很高兴,今儿要独自去完成任务哩。这可不是去玩,是去采标本哩!黑河一拿渔竿,小狗就衔着鱼篓跑在前面,他乐得边走边唱起了歌。

王陵阳叫黑河去钓鱼,是由一份紫云山导游手册引起的。那上面介绍的鸟兽有些明显的错误,可是,谈得神乎其神的锦鳞鱼,王陵阳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对这里的鱼类还未引起足够的注意。没有调查,当然难以断定真伪。他想回去后,尽快写出一个报告,先纠正这个影响面较大的导游手册。他们就想到请小黑河去钓鱼,摸摸情况,以后大规模考察时,心里也好有个数。

小翠鸟钓鱼刚巧,有棵大树的阴凉伸到了池边,小黑河就坐在阴凉下的大石头上。小狗原来坐在他的旁边,大约是待腻了,又跑开去耍了。

黑河放下钩子,瞅着漂动的浮子,心里想着这些天来一件一件的新鲜事。他原来喜欢的全是那些打仗、捉特务的小人书。对算术课还有兴趣,语文课净是些“孔老二坏坏坏,是个头号复辟派”的大人“儿歌”,他一听就心烦,可老师还是讲个不停。回到家里,要么做作业,要么满山遍岭地野玩。

这些天来也是从这山跑到那山,可玩得不一样了。他从来不知道一只小鸟、一只猴子和一片森林,有着那么多的问题需要研究哩。

不要说王叔叔,就是李叔叔,把小鸟嗉子剪开,捡出一粒粒草种、一条条小虫———有的还只有头或是一小片皮,他就能知道那是什么虫子、什么草,这种小鸟最喜欢吃什么,以后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它。

他们还能看出这是什么林子,会有些什么小鸟,进去一找,还真找到了。要是把山喜鹊喜欢逮蛇吃的事告诉叔叔们,他们一定能知道它为什么喜欢吃蛇,为什么不怕毒蛇咬。他想,一个人要有知识,就得学习。现在,他觉得学习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以后上课时,一定能找出一些问题问老师。

浮子在点头了。黑河的心一下收紧了。当三个浮子被拖走,他立刻甩竿。嘿,渔竿梢都坠弯了。呼啦一声,鱼出水了:扁扁的鱼头,银鳞闪耀,鱼在线上直跳,一条三两多重的鱼在岸上蹦。小狗白雪一下蹿了过来,张嘴要咬,黑河伸手给了它一巴掌:

“这是给叔叔们去研究的。科学的事你不懂,赶紧滚远点。”

这是一条嘴边有点红边的白条子,不知王叔叔叫它什么名,他赶紧把鱼放到篓子里养了起来。

渔钩子重新放到水里,摇头摆尾的浮子在碧绿的水上晃着。嗨,它不晃了,点头了,浮子沉了,好,快甩竿———又一条鱼。这条鱼不大,反正王叔叔是做研究用的,又不是为了吃鱼,大小都要。

黑河坐在石头上,挺神气地把一条条鱼甩上来。远处,“嘀———嘀———”两声,水发出了轻轻的响声,一只小翠鸟从水面上飞起来,嘴里叼了一条小鱼,停到池边小树上吃去了。它那长长的鲜红的嘴,长在绿蓝绿蓝的身上,真好看!

不好,水面上渔浮子全没有了,赶快起钩。嗨,是条紫莹莹的锦鳞鱼哩!黑河一双小手赶紧把鱼捉住。紧了,怕把鱼卡死;松了,又怕它跑掉,他还没钓到过这样大的锦鳞鱼哩。看,该有半斤重吧!那鱼瞪着眼睛,不服气地摇头摆尾,尾巴拍得黑河小手背啪啪响。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鱼篓,它却哗啦一声,溅得黑河满脸都是水。

小翠鸟扯开尖细的嗓音叫了几声,水面一响,又叼起了一条小鱼,然后落到那根快伸到水面的树枝上,吃掉了。

黑河心想:嗨,它叼鱼,俺钓鱼。这是在和俺比赛呀!好,比赛就比赛。

好一会,黑河一条鱼也没钓到,小翠鸟却一连叼了好几条。

小翠鸟又发现鱼了,飞下了树枝,向水面扎下来。可是,不知为什么,快到水面时,它却不往下飞了,抬起头,翠蓝的小身子向上一仰,两只翅膀不停地扇拍着。

怪,它就停留在那个高度,不上、不下、不前、不后,像是直升机在空中停着,两只小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水面。

突然,它头一低,尾巴一翘,猛地往水里俯冲,水刚响,它马上飞起。水面上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波纹。黑河很惊奇:这家伙真刁哩,它发现鱼跑了,还能停在那里等着哩,直到小鱼快要浮到水面,才立刻扎下去一口叼走了。

黑河很气恼,他钓的鱼没翠鸟叼的鱼多。他的黑眼珠转悠着,心里想:好一个小翠鸟,你使劲地叼吧!你是在帮我钓鱼哩……他掏出了备用的玻璃丝钓鱼线,抹下钓鱼线上的浮子,在钩子上穿了条逮来的小鱼,放到水里。他向翠鸟停歇的树林走去,翠鸟只得让位,飞走了。他又砸了个石子,把它赶得远一点。然后黑河悠然自得地坐到石头上钓鱼了。他钓了两条鱼,还是不见小翠鸟的影子,有些不耐烦了。一想到这是在帮叔叔们完成科学研究任务,事情很重要,有一次,李叔叔为了等猴子,足足在林子里趴了半天,等到天黑了才回来的哩。这样一想,他也就定下心来钓鱼了。

“嘀———嘀———嘀———”

哈哈,小翠鸟,你到底飞来了!

小翠鸟一发现水面上有条小鱼在游动,立即想俯冲,可是,它犹豫了一下,飞到另一棵树枝上,偏着头东瞧西瞅。

这是为啥?对了,它刁哩,刚才是被人赶跑的,还能不当心一点?可那小鱼实在诱人!一会儿在水面游着,一会儿又只微微露出小脊背,水纹一圈一圈地散去。

小翠鸟终于失去了耐心,双脚一蹬,翅膀一展,飞起来了。小鱼还在那里游动哩,它快速俯冲,一口叼住了小鱼。可是当小翠鸟昂头,飞起……怎么?小鱼拉不动。它只得放掉,又飞到一根树枝上。

小鱼就在它脚下游,小翠鸟瞅了半天,急得在树枝上蹦来蹦去,突然,脚爪被一根看不清的透明线拴住了,怎么挣也挣不开……小黑河一见他安放的捕鸟扣扣住了小翠鸟,手舞足蹈地跑过去,逮住了拼命挣扎的小翠鸟。他不管拴在旁边的小翠鸟怎样扑腾着翅膀,又坐下来一心一意地钓鱼了。

高山鱼族黑河就这样钓呀、钓呀,直到张雄远远地喊他,他才提起鱼篓往回走。小狗在他身前身后跑着,一会嗅着鱼篓,一会儿对小翠鸟“汪汪”两声。

三个叔叔一见鱼篓里的鱼,全都高兴起来,赶快用脸盆盛了水,把鱼倒了进去。

鱼到水里,活蹦乱跳,挤得脊背露出了水面。这些鱼,有橘黄色的、紫色的、青色的、红色的……比一缸红金鱼还要好看。

有条很漂亮的大鱼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它一游动,发出紫莹莹的金属般的光泽,像一道紫霞在水里流动。这鱼身上的鳞片,有红,有黄,有黑。几种颜色错杂在一起,闪耀着五颜六色。王陵阳连忙把它捉上来,问黑河:“这叫什么鱼?”

“俺这里叫锦鳞鱼,最漂亮的鱼。平常钓到的都不大,这条算顶大顶大的。去年语文课造句,俺说‘黑水潭里有一种很漂亮的小鱼,它常常闪动着美丽的鳞片’。鹃鹃说俺吹牛。那天遇到你,俺就是去钓它没钓到。后来,俺到底钓了一条带给她看,她和同学们才说俺不吹牛,是真的。”

王陵阳也不觉连连称赞:“真是条漂亮的小鱼!”

紧挨着黑河的张雄,感到腿上有个东西直动,吓了一跳。一看,小黑河裤袋里有东西在折腾,就问道:“什么东西?”

“捉到一只小鸟。”黑河漫不经心地说。

“真淘气。”

李立仁和王陵阳忙着研究锦鳞鱼。它的臀鳍很特别,比一般的鱼又宽又大。头是玫瑰红色,上唇有不少白色的颗粒,就和唇边堆着一个个肉珠子的红金鱼一样。身上横斑纹的颜色有红、蓝、黑、白、绿,但分界不甚明显。在水里游动时,这些颜色相互辉映,再加上水色、阳光、折光的外界因素,就如锦似霞了。这大约就是叫锦鳞鱼的来由吧。经鉴定,它是宽鳍鲻,雄性。

还有几条鱼,通身为橘红色,黑色的横斑纹把它们衬托得很好看。罗大爷说,这是石斑鱼,是非常鲜美的鱼。王陵阳他们鉴定,这是克氏光唇鱼。

有条橘红色的鱼,也挺好看。

还有一种犁头鳅很特别:颜色和普通泥鳅相差不多,可肚子是平的。王老师对黑河说:“它的腹鳍变成了吸盘,能吸附在石头上,急流冲不走它。这是适应小溪生境的结果。”

南方马口鱼的特别之处在嘴上,像马嘴一样,上颌向里凹,下颌向上凸。它专吃小鱼。嘴像钳子,一下就能紧紧咬住鱼。

从这些高山溪水鱼的生态看来,它们的底栖性和喜氧性的特点表现得很明显。

王陵阳表扬了黑河:

“很认真、细心,钓来的鱼的鳞片都是完整的。这给我们的鉴别提供了方便,”他顿了顿又说,“可惜,还差一些小型鱼类。”

黑河截住话头,高兴地说:“有哩!”

“还打埋伏?在哪里?”

“在这里!”黑河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了还活着的小鸟。

王陵阳他们一看,原来是只翠鸟。黑河看他们一时没转过弯子,眉飞色舞地说:

“俺猜到你们还要小鱼。俺就和小翠鸟商量:考察组叔叔要调查俺紫云山有哪些鱼,要了解全面情况,俺钓不到小鱼,请你帮个忙吧。俺钓大的,你叼小的,行吧?到临了,它赖皮,不肯把小鱼给俺,俺就把它硬请来了!”

张雄还是不明白他在咋呼啥:“你又吹牛了。小鱼在哪里?”

“喏,在它肚子里。你们不是常作食性分析吗?你看看它叼了哪些鱼,还可查清它是益鸟还是害鸟哩!”

大家一听,全高兴起来了。李立仁一把抱起了黑河,举到头顶:

“嗨!黑河的脑子越用越聪明了,有进步!”

王陵阳说:

“进步还挺大哩!昨天看猴群,耐心、认真、遵守纪律,为我们找到猴子立了一大功;今天又动脑筋,想办法尽可能把标本采得全面。好、很好!”

李立仁和张雄,忙着解剖小翠鸟去了。

“你们大学的老师带小学生,俺皮猴子小孙孙也成了个人才了。”罗奶奶听叔叔们表扬黑河,喜得嘴都合不拢。

罗大爷捋着胡子,说:

“前两年,孩子们全给带坏了。眼下跟了这些好叔叔,或许能长成个好材料。”说到这里,罗大爷想起一件事,“不是说你们从猴岭请了个向导吗?怎么没来俺家?”

李立仁说:“他从那里直接回去了,说是找到了猴子,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以后用得着他时,喊一声就来。”

罗大爷说:“是猴岭的人?”

王陵阳说:“不是,是岭上队的侯队长。”

“叫什么?”

“侯振本。你认识?”李立仁问。

罗大爷想了想:“没听说过这人。这紫云山大,哪能认得全?特别是些后生。”

李立仁说:

“他五十出头了,大个头,满脸络腮胡,过去帮山东人逮过猴子。”

罗大爷使劲想了想,说:

“记不得有这样一个熟人。你说山东人逮猴子,俺倒想起了猴子酒。”

王陵阳过去滴酒不沾,前几年挨整,曾借酒消愁,但不常喝。他也想了想说:

“没听说过有这种牌子的酒。”

别看张雄是个小青年,他喝酒不比王陵阳少。他也说:

“茅台酒、汾酒、西凤酒、竹叶青、二锅头、古井玉液、濉溪大曲、明光大曲、桃花潭……就是没喝过猴子牌的酒。”

“不是猴子牌的酒,是猴子造的酒,这还是黑河姑爷爷送来的礼呢。”

张雄一听,很有兴趣,忙问:“猴子会造酒?这是唬人的……”要不是想起了礼貌,他差点把“鬼话”两个字说出来。

“唬不唬人,等他姑爷爷来了,你就知道了。”罗大爷脸上挂着让人猜不透的笑意。

“我说嘛,罗大爷故意逗人。这不,还得找黑河姑爷爷作证哩!”张雄也笑了。

“不用去找哩,他姑爷爷两天前从九花山来了。昨儿一大早去苗圃订购水杉苗,说是今儿回来。”罗大爷说。

望春兄弟俩一听姑爷爷来了,都乐不可支。因为他肚子里故事多,一讲就是一大串,净是一些听也没听过、想也没想过的奇事和怪事。

九花山的野兽街解剖工作还在繁忙地进行着。李立仁把猴子的胃容物一样样取出来,分门别类地摆了整整一台子。好在罗大爷的房子大,板材又多,临时搭个台子不费事,要不,还真抓瞎哩。黑河和望春帮助计数,能够鉴别和暂时还难以认出的食物各占多少,毛栗树叶是多少,青冈栎树叶是多少,笋子有多少,虫子有多少,哪一种昆虫最多。

“哟!猴子还吃鸡蛋哩。”黑河看到还有一些未消化完的蛋壳,感到挺稀罕。

李立仁说:“是鸡蛋,还是鸭蛋?再看看。”

“是小鸟的蛋。猴子哪里吃到鸭蛋、鸡蛋?你看,这壳子上有花斑。”望春说的有根有据。

黑河只得信服,又问:“是山喜鹊的蛋吧?”

“这还难说哩,我也认不出。”李立仁实事求是地说。

张雄在测量大肠小肠的一些数据,因为肠子上有伤口,粪便流出来了。张雄连口罩也没戴,黑河捏着鼻子叫臭。罗大爷批评了他,又很有感想地说:

“俺过去总想,你们装着一肚子墨水的老师、教授、工程师、专家,总是坐在沙发上,吹着电风扇,品着细茶,高兴了写上几个字,要么就游山玩水。没想到你们比俺这护林员还要跑更多的路,比俺当石匠那阵子干的活还要苦、还要累呢。”

王陵阳听了罗大爷这番诚恳而亲切的话,心里暖乎乎的,说:

“这是社会的分工,各干一行,各行各业都开足马力,国家才能建设得快呀!前几年,有人骂我们是资产阶级老爷、是寄生虫、是资本主义复辟的基础!罗大爷,你看像吗?”

“过去,人家说了那么多,俺听了,还有些相信哩!俺又想,没人研究飞机、轮船、火车、机器,那咱们不还是得推鸡公车(独轮车)、用线砣捻线、用木机子织布吗?俺看你们跟工人做工、农民种田、护林员护林一样是在劳动。

“你们知识多,站得高,看得远,出的主意就好。别的不说,就说这紫云山,俺刚来时,野物满山遍岭都有,野鸡成群飞,鹿也是成群跑,獐子、金猫、荷叶豹、老虎都有哩!就是被你们讲成宝贝一样的鹇鸡,俺见过的就不少,一群有一二十只。现在呢?看不到,还得找,找都难找了。要是能像你们讲的,对咱国家有用的,养着;有害的,除掉。按计划办事,那该多好!”

正说着,门外的望春喊起来了:“姑爷爷来了!”一家人都去迎接客人,最欢喜的是望春兄弟。客人许大虎,是罗大爷的妹夫,中等身材,壮壮实实,五十多岁,九花山人。

当年罗大爷从淮北逃荒到江南的第一个落脚点,就在他家。没两年,罗大爷的妹妹爱上了年轻英武的猎人许大虎,成了亲。尽管他们都有扛起山的力气,肚子还是塞不饱。

罗大爷又辗转流浪到几百里路外的紫云山区。路途虽然远了,但险山恶水还是隔不开两家的情义。现在,许大爷在林场工作,为了引种水杉,建设速生林,场里派他来商量定购水杉苗的事。

许大爷很有兴味地看着王陵阳他们的工作。他已听罗大爷介绍过他们的工作情况,在仔细察看过已经剥下的猴皮后,说:“你们要找的就是这种猴?”

王陵阳也早已知道他曾经是个很有名望的猎人。九花山区面对长江,风景秀丽,过去是佛教圣地,有不少的古建筑和古文化的遗迹。历代不少的大诗人,如李白、刘禹锡、韦应物、杜牧、苏轼、文天祥……都去游历过,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国家正计划把那儿建成接待国内外游客的风景区。他还没有去那个地区工作过,正想向许大爷了解一些情况,听他这样说,就问:“你见过这种猴?”

“见过。我们九花山区有这种猴子,还有种小猕猴。有人叫这种猴为金毛猴,还说有种青猴。我倒留心了,金毛猴和青猴其实是一种猴。它每年要换毛,冬天里褐色的毛多些,天热后,金黄的毛多些。有人在不同季节看到它,就把它当成两种猴。”

这番观察细致、很有见识的话,王陵阳、李立仁听了都很高兴,特别是说九花山也有这种猴,他们更感兴趣。难道相距如此之远的九花山和紫云山在动物区系上是一个小单元?如果是这样,仅仅是九花山区有猴子这一点,就要使关于猕猴分布区域的北限由紫云山推到长江边,而且,在计划紫云山的自然保护时,就要把九花山区也考虑进去了。

王陵阳他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和许大爷亲热地谈了起来。许大爷看两位老师兴趣很浓,就尽自己所知详细地作了介绍:

“相传九花山是佛爷显灵的山,各种鸟兽也都要来朝拜佛祖。传说得可神哩,有猴子街、鹿街、獐子巷、百鸟堂呀……”

黑河总是性急,插话说:“姑爷爷,有猴子街?那俺去年到你家,你咋不带俺去逛逛?”

许大爷笑着,摸着他的头说:

“去年,俺咋知道今年俺黑河就进了大学,专门念猴子书哩?去年俺黑河就是个小毛猴,我还敢带你去逛猴子街?要是让猴王看中了,抢了去当个小猴头,咱可怎么向你爷爷、奶奶交代?”

“姑爷爷不讲好话,俺要找姑奶奶告状。”

许大爷马上显出一副认真的神情:

“不吹牛,真的。十天前,县医院收了个伤号,头上开了个大口子。医生批评他不该打架,伤员说:‘我看那些东西在那耍,只是砸了个小石子逗着玩,谁知它们就下起了一阵石头雨,躲也躲不及。’医生说:‘你别是碰到了小痞子?’伤号说:‘不是的。’医生也火了:‘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仗势欺人嘛!’伤号说:‘跟谁讲理?是一群猴子!’医生以为他说气话,一问送他来的人,才知道这伤号是单身从猴子街经过,惹了猴群。真的,一点不吹牛!”

望春兄弟俩被姑爷爷有鼻子有眼的故事迷住了。

黑河说:“猴子还会拿石头砸人?”

“怎不会?你先砸它,它就学你的样子。不信你问问小张叔叔,猴子是不是好学人的动作?”

张雄说:

“动物园里看猴子的人最多,主要就是喜欢看猴子学人的动作,就是模仿性。不过人让猴子打破头,我也是头次听讲。”

望春对姑爷爷说:“那猴子街、鹿街、獐子巷是真有,还是你瞎编的?”

许大爷说:

“地名确实有,下次我带你去逛逛。相传,猴子街净是猴子开的店,有卖枣子、板栗的,有卖帽子、衣服的,有卖香火的,还有卖酒的。猴子买,猴子卖,专门供应去朝拜九花山的猴子。”

“姑爷爷又吹牛了。枣子、板栗山上有,哪能还有衣裳和酒呢?”黑河早就想听猴子酒的故事了,他怕姑爷爷故意卖关子不讲,便小心眼地想了个激将法。

许大爷脸上浮起了神秘的笑容,说:

“吹牛?我亲口喝过。我晓得你爷爷爱酒,还特意送过一瓶给你爷爷,花掉我半块大洋哩!不信你问问。”

罗大爷也笑了说:

“不假,真的送过一瓶给俺,俺也喝过。大虎,早半天我还给王老师他们说过这事,小张同志正要详细问你哩。”

许大爷说:“行!可我口干了,这两个小东西,只顾听山海经,也不给姑爷爷斟茶了!”望春忙去斟茶:“姑爷爷,你放心讲吧。喝完了,俺就给你斟满。”

猴子酿酒许大爷一边喝茶,一边有声有色地讲起来:

“这是陈年古话了。咱年轻打猎时,有次从九花山庙前过,又渴又累,想喝两杯酒解解乏、歇歇气。

“只见一家门前挑了个酒幡,上面画了个猴子,写了个大‘酒’字。咱感到新鲜,进去了。店堂的几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咱问酒店有啥酒?卖酒的说:‘有白干、大曲,还有本店的特产———猴酒。’

“我问猴酒是啥样子?卖酒的眼一横:‘你大约是头次到这里,咱店卖猴酒都快一年了。你问问这里的客人。这猴酒,是齐天大圣孙爷爷赐的,从猴子酿酒的千年老窖里挑来的。’

“他这一说,说得咱心里揣了个闷葫芦。好吧,咱先尝尝再说,看看是啥味。咱说:‘来半斤吧。’卖酒的说:‘客人,不是瞧不起你,这酒是论杯卖的,两角钱一杯。’咱狠下了心,买了一杯尝尝。

“嗨,还真有另一番香味哩。它没白干、大曲劲头大,可它有点甜滋滋、酸溜溜的果子味。我又问卖酒的,他说是由猴子在山上采到的上等好果子、芳香扑鼻的花酿成的。

“这以后,咱就留意,东打听、西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头尾。

“原来酒店老板也是开山种田的普通人。他老子临死时对他讲,这南山有个猴子酿酒的窖子,有运气的人才能找到,谁找到了谁就能发大财。这以后,他上山砍柴就留心找,但找了几年也没找到。

“有一天,他担着柴下山,一阵山风,吹来了浓烈的酒香。他想,这山里哪儿有酒卖?四处一闻,触动了心事。连忙放下柴担,嗅着酒香找去。

“这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吹吹还停停。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大石潭子,扑鼻的酒香正从石潭子里飘出来。那潭子里水汪汪绿莹莹的,不能断定是酒还是水。旁边还有好多果子。他拿不稳这是不是猴子的酒窖子,又怕有毒。他躲在旁边,想看个究竟。

“太阳快落山时,稀里哗啦蹦来一群拿着各色果子的猴子,都往石潭边挤,放下果子,争着到潭里喝。不想,来了个大猴子,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几巴掌一扇,把挤来的猴子全打跑了。

“大猴子弯下身子喝起来,喝到高兴处直咂嘴,还嘶嘶地吸气。他想,这大猴一定是猴王。猴王喝得脸通红,步履蹒跚地走了。这时,那些躲在一边看得直淌口水的猴子才跑出来喝个够。

“等到猴子们全走了,他赶紧跑到石潭边去喝,那酒又香又甜。喝够了,又把竹筒里的茶水全倒掉,装上了酒,带回去。以后,三天两头他偷着去装酒来卖。有次正在装酒时,猴王领了一群猴子来了,差点把他卡死、撕碎。自此,每次去偷酒都得烧香上供,这猴子酒渐渐卖出了名。这小子,田也不种了,腆着个肚子搬到庙前开起酒店来了。”

黑河趁姑爷爷喝茶时,赶快插嘴:“别人不是也能找到吗?”

姑爷爷喝完了茶,说:“你别急。别人找不到哩。这是齐天大圣单单赐给他的,看他穷得穿不上裤子,要让他发财。”

“干吗偏偏就给他?”黑河问。

“人家店老板说的,因为他姓侯,是齐天大圣的本家。”

“嘻嘻,咱们这次也请了个侯队长当向导。要不,恐怕还逮不到猴子哩!”黑河觉得挺有意思、怪有味的。

张雄说:“照你这样说,还真有猴子酒?我不相信。”

许大爷哈哈大笑:

“咱当然相信哩,还花了大钱买着送舅老爷。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喝过果子酒,咱才想透,是上当了。这果子酒味就和猴酒一模一样嘛!”

大家也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笑完了,又称赞起姓侯的酒店老板编故事的智慧,还推测这个店老板,对猴子的生活习性一定做过仔细观察,要不还编不了这样圆满。

王陵阳一直很有兴味地听着,等笑声停息,却很认真地说:

“你们别当笑话听了,这种天然酒是完全可能有的。”

这倒是冷锅里爆出了个热豆子,王陵阳是不大说没根据的话的。张雄很惊奇,便问道:“还真能有猴子酒?”

王陵阳接着说:

“这得要从酒是怎样做成的说起。粮食、水果要做成酒,先得有酵母菌发酵,把糖变成酒精。水果的果皮上就沾有大自然中存在的酵母菌。碰巧,野果落下,堆到哪个石潭,在一定的温度下,野果完全有可能变成酒,这就是天然形成的水果酒。很可能是因为猴子在喝,引起人们注意,以后又加上种种附会编造,猴子酒就渐渐出了名。”

许大爷也吃惊:“那咱还没受骗?”

王陵阳被他脸上那股天真的神情逗笑了:“真正的天然酒是极少的,哪能大量卖?显然是真真假假。”王陵阳呷了一口茶,继续说,“记得见过一本古书,作者名字忘了。那上面记载:这一带猴子多,它们在春末夏初,采了各种野果、野花堆在石潭里,酝酿成酒。这种酒香得很,老远就能闻到。”

这一下激起了张雄的兴趣:“书名是什么?”

王陵阳想了想,又拍了拍脑门:

“好像是《蓬栊夜谈》……不对,是《蓬栊夜话》。那上面就记载了这一带山区有种猴子酿的‘猿酒’……对了,它的作者我也想起来了,是明朝人,叫李君实。回去可到图书馆找来再看看。”

“哈哈!姑爷爷,咱们这次去找,找到猴子酒就大喝一顿。再让叔叔们带一些到省里,办个生动有趣的展览会,让大家开开眼界。”

“中啊,咱们这次去,就靠你了,一定能找到。”许大爷又眉飞色舞地说。

“为啥?”黑河不解。

“有你小猴领路嘛!”

又是一场哄堂大笑。

李立仁是个细心人,昨天和王陵阳研究应该警惕的事情,这时在脑子里转开了:

“那个侯老板以后到哪里去了?”

许大爷说:“垮了。没兴旺两年,他的店就被他那个赌棍兄弟勾引人来抢了,房子也烧了,姓侯的也不知下落。”

李立仁又问:“那个老板当时有多大年纪?”

许大爷想了想,说:“那个卖酒的是伙计,姓侯的老板没见过。”

黑河对这些没兴趣,他想知道的是另外的事:“姑爷爷,现在还有猴子街?”

“有哩!下次一定带你去逛!”

张雄说:“那地方倒是值得去一趟。”

“你们去,咱更欢迎,九花山的鸟兽也不少。你们去研究研究,九花山的前途就更大了。”

王陵阳和李立仁也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但还有待于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所以暂时没有发表意见。

到了晚上,他们把前一段工作做了总结、整理,从已经得到的资料看来,紫云山的短尾猴在个体的大小上与藏酋猴有相似的地方,体形大,四肢粗壮。采到的那一只是成年公猴,体重六十一斤。背上的毛长有一百一十九毫米。与红面猴也有相似之处,但是好多的地方是不同的,还需要从形态学、血清学和生物化学各方面与它们进行比较,很可能是一种未发现过的新型猴。

张雄和李立仁将猴子做成了姿势标本,看的人如不注意,还以为是活的呢。

王陵阳又拿出了动物画册,让望春兄弟俩先看,并和标本进行比较。接着,他指着图片,介绍了我国猿猴的基本情况:

“动物都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从已发现的猿猴种类看来:在约二十多种类型中,属于最低级的,又称为拟猴类或半猴类的,只有一型叫懒猴。高级的类人猿亚目,也只有长臂猿两型。其他都属于中间状态。

“这是懒猴,棕灰色的身体比普通的猫还要小。圆头、小耳朵,眼睛又圆又大,怪模怪样的。白天藏在树洞里睡懒觉,连夜间爬起来活动时都是懒洋洋的怪样子。有时还喜欢倒挂在树上,和我们上次说的狐猴类相同。有一部分生活在我国云南一带,土名叫‘风猴’。国外产于东南亚一带。

“我国产的小型的类人猿有两种。长臂猿,它已进化到完全无尾,能直立行走。”

“它还长白眉毛哩!”望春说。

“对了,它就叫白眉长臂猿。它的面部有白圈、白纹,产于云南西部。”

王陵阳等他们看完了,又翻了一张:

“这种黑冠长臂猿,雌雄不同色。雄的是黑色,雌的是淡黄色。但头顶上都有一撮耸起的冠毛。它们的最大特点是两臂特别长。身长只有六十厘米左右,可是两臂平伸竟有一米七左右。它主要在树上活动,靠两个手臂在树林间游荡。身体极其灵活,行动如飞,任何猴类都比不上它。但它的性情怯懦、多疑,还有些神经质。”

“咦,这种猴像个化了装的马戏团小丑。”黑河惊喜地说。

“这就是只有我国才有的特产———黑叶猴。它的两颊有两道白毛,从耳朵连到嘴角,下眼皮也有一道白毛,其余全身是乌黑的毛。它小头小脑,头顶上有一撮尖尖的冠毛,像个小丑戴的尖帽子。还有种巴氏叶猴的眼眶有圈白毛,像戴了副眼镜。另外,还有种毛色为银灰色的灰叶猴,它们都是珍贵的观赏动物。”

“怎么叫叶猴?”黑河说。

“因为它以鲜叶为主食,所以叫叶猴。

“这是我国的特产金丝猴。从外表上看,这金色的长毛非常好看,是毛皮市场上珍贵的‘金丝猴皮’,就像用疣猴皮毛做漂亮而名贵的衣服一样。毛长是因为它们生活在两千五百到三千五百米的高山上,那里气候寒冷,有的地方终年积雪。金丝猴产于我国西南、西北的少数地区,如四川西部和川甘边境、澜沧江上游。

“不说整个生物进化了,就是猿猴的进化,也够复杂的。我们研究紫云山这种短尾猴,最后也要知道,它在进化过程中的位置……”

第二天,他们接到了学校张书记拍来的电报,祝贺他们初战的胜利,希望能再接再厉,全面完成“云海漂游者”考察计划,为今后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并告诉他们,有关机关和科研单位得知他们的计划后,都表示坚决的支持;还询问了他们有什么困难,学校将给予全面的支持。

王陵阳他们读了电报以后,心里感到非常温暖。经过大家讨论后,考察组决定:李立仁、张雄和黑河跟随许大爷去九花山短期工作,主要目的是了解猴子情况,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采到标本。王陵阳留在紫云山,继续进行计划中的项目。

热烈的讨论直到深夜才结束。

正当黑河要睡时,李立仁拿了一样东西送给他。黑河一看:小翠鸟正站在树枝上哩。他乐得合不拢嘴。李立仁说:

“这个姿势标本是奖励你的。它帮助我们弄清了这里的鱼类主要属长江水系,少数属钱塘江水系。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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