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大伯、大妈、王茜、小娜。
时间：当代。
地点：陕北某山村大伯家屋内屋外；布景及道具根据剧情需要设置。
乐曲声中幕启，大伯收拾东西。
大伯 （唱）纸囤里的绿豆石仓里的米，
我一样一样都装齐。
茜茜儿媳要回北京城，
老汉我恨不得把一颗心儿都带去。
五年来儿子从没回陕北，
儿媳她年年看我老两口儿来山里。
京城长大的高干女，
待咱厚道没挑剔。
相处一月转眼过，
送别时心里头总觉得难分离。
双眼失明的大妈怀抱一摞手工布鞋上。
大妈 他大！
大伯 哎。
大妈 你在那儿做甚哩？
大伯 咱山泉媳妇一阵就走，我把该给带的东西收拾收拾。
大妈 噢。来，把这些布鞋也给咱山泉娃带上。
大伯 哎呀，你真是个王母娘娘老脑筋，咱山泉娃是消防队长，人家有清一色的衣裳，穿上你这手工鞋，在那个北京城里能行？
大妈 哟，那怎不行？咱娃有脚气哩，在家的时候就爱穿布鞋，这些鞋好赖是我眼看着的时候给娃做的，这回无论如何拿上。（叫）茜娃！
大伯 甭叫了，人家母女早出去了。
大妈 啊？又到哪去了？
大伯 茜茜儿媳说，让她临走前把咱村这山山峁峁再好好看看。
大妈 唉，我没说，这娃也是个怪脾气，咱这干山石头路有甚好看头，临走还不说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大伯 你没听咱泉娃说，咱儿媳不光是个大学里的教师，还是个研究咱陕北的专家哩，人家一有空就爱出去收集些东西。
大妈 噢……哎，他大，茜娃真的要把小娜往咱这儿留哩？
大伯 噢，就是嘛。
大妈 呀，那可不行，等娃回来我再好好给说说。
大伯 乍甭说了，快收拾。
王茜手拿零碎用品与拿着手杖的小娜上。
小娜 妈，怎走得这么慢？
王茜 小娜，妈刚才给你说的那些话记下了吗？
小娜 记下了。妈，那你说我爸爸的事这回又不告诉爷爷奶奶？
王茜 唉，我也不知该怎办，反正在妈没把这事儿说出前你可千万不敢露馅儿。
小娜 哎。
王茜 进去吧。
小娜 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大妈 看你娘俩，一阵就上路，满不说好好歇歇。
王茜 妈，我不累。
小娜 奶奶，你猜猜，我妈给你买来啥好东西？
大妈 憨娃娃哟，你回来时带了那么多东西，临走了还瞎花的什么钱？
大伯 就是嘛！
王茜 妈，我给你老人家买了几件零碎用品。
小娜 我妈还给你买了条棍。
王茜 妈，你老拄上这棍遇上个碰碰磕磕还会发出呼叫呢。
大妈 真的？（接过小娜递来的棍试用）唔，这还真实用。
大伯 哎呀，这些东西也够怪了。
王茜 爸！我给你老人家也买了一件小用品。（取出“孝顺钩”递上）
大伯 孝顺钩？多年不见这东西了，人老皮爱痒，挠起背来比儿子还强，唔，好。
大妈 茜茜呀，你想得够细了。来，快坐下喝点水。
王茜 妈，我自个儿来。（倒水）小娜，去，把这些东西给你爷爷奶奶放好。
小娜 哎。（拿东西下）
大妈 茜茜呀，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千万不能为我一个快死的老婆子把小娜娃连累在这山沟里。
王茜 妈，我让小娜留这儿上学，不光为照顾你老人家，这是想让她从小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接受一些在城市里接受不到的东西。
大妈 憨娃娃呀，这深山窄旮旯里叫娃有什么好接受的哩。
王茜 妈，小娜在这里需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了。
（唱）陕北的小米香，
陕北的泉水甜。
陕北的米香水甜人更好，
陕北人和我一家老小
结下了难解的缘。
四七年我父被胡匪围困在延川，
多亏了陕北老乡救他脱了险。
“文革”中我爸又蒙冤发配来延安，
是陕北老乡暗中保他
生死线上过了关。
到后来我插队三年在子长，
陕北人的崇高品德更使我
耳濡目染。
陕北人的情重如泰山，
陕北人的胸怀要比大海宽。
我父亲一生爱陕北，
我对陕北情难断。
我研究的课题是陕北，
我对象选的是陕北的男子汉。
多年来陕北人的美好品德
激励着我，
这美好的源泉就出在这深山。
我愿叫小娜来这儿多锻炼，
苦寒中成长开花花更鲜。
但愿二老理解我，
对小娜多加教育别娇惯。
大妈 茜娃呀，你说这话妈是能听下哩，可妈总觉得你把娃留在这山沟沟不太合适。
王茜 妈，你老放心，这事我们都商量好了，刚才我把小娜的转学手续都交给学校了。
大妈 唉，憨娃娃哟……
大伯 他妈，咱儿媳既是这样定下，那就行了，反正咱也不会亏待孙女的。你看茜茜的起程时间快到了，赶快把东西往起收拾。
大妈 哎，是该收拾了。
王茜 爸、妈，这事你们甭管，我自个儿来。
大妈 哎，他大，你把给娃带的鞋放哪了？
大伯 哎呀，你就是把这几双鞋的事忘不了。茜茜呀，这鞋是你妈眼能看见的那阵给山泉做下的，我说这鞋在北京穿不出去，你妈就要给带，你说……
大妈 茜娃呀，这鞋好赖是妈的一片心哩，你就给带去么，唉，妈这辈子再给娃做不成鞋了。（说着不由得热泪盈眶）
大伯 看看看，娃今上路哩，你就不能让娃高兴点？
王茜 （取出手帕帮大妈擦泪）妈，这鞋我一定带去，山泉也肯定会喜欢的。
大伯 他妈，走吧，咱给娃再准备点吃的去。（对王茜）这些东西你自个儿再收拾一下。
王茜 哎。（目送二老向一旁走去，面对布鞋顿觉思绪万千）
（唱）面对布鞋思绪翻，
顿觉两腿似灌铅。
五年来，
年年探家未间断，
一回回，
面对二老我心犯难。
想办的事未能办，
想说的话儿我开不了言。
热心的公公已残年，
双眼失明的婆婆更可怜。
倘若我把真相谈，
二位老人不堪设想成怎般？
我若不把实话讲，
这事儿究竟能藏在哪一年？
左也难，右也难，
也不知此事最终该怎办？
小娜 （上）妈，你怎么又哭了？
王茜 没，没呀。
小娜 妈，我知道你刚才在想啥了。
王茜 想啥了？
小娜 你又为我爸爸的事费心呢。
王茜 噢——娜娜真聪明。
小娜 妈，这一回呀，你不是想给他们往下留那笔钱吗？
王茜 是的。
小娜 妈，你如果觉得困难，就把钱留给我，我来替你完成。
王茜 你能替得了吗？
小娜 我想还可以。
王茜 你准备怎样处理？
小娜 我找个合适的理由先给钱，然后根据情况再一步一步把真相说明。
王茜 唔，我的娜娜还真会办事。（转身从提兜内取钱）
大伯由内屋走出，见之静听。
王茜 小娜，这钱你可要拿好，你爸的事千万不要过早告诉爷爷奶奶，处理情况一定要随时给我写信。
小娜 （接钱装入兜内）哎。
少顷，大伯终于吭了声。
大伯 茜茜，东西准备好了？
王茜 哎。
大伯 那就坐这儿歇会儿。
王茜 爸，你老坐。（说着拉过凳子）
大伯 好。（边坐边挖旱烟）
大伯 茜茜，你也坐，这会儿没事，咱老小再拉几句话吧。
王茜 哎，小娜，给你爷爷倒点水去。
小娜 哎！（向一旁走去）
大伯 茜茜，你爸的身体还好吧？
王茜 唔，还可以。
大伯 山泉这几年的情况怎样？
王茜 他——也不错。
大伯 刚才你妈和我拉过，总觉得你这几年来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呢？
王茜 没，没有呀。
大伯 你是个大干部的女儿，又知书识礼，爸和你妈的心里头从没把你当外人看待，如果有啥事也不要藏着哄着我们。
王茜 哎……
（唱）爸爸突然问山泉，
是不是刚才的话让他全听见？
大伯 （唱）莫不是山泉儿出了异变？
对这事我定要细问再三。
王茜 （唱）我借机拿出这笔钱，
也或许对后事是个铺垫。
小娜端水上。
小娜 爷爷，给，喝水。
大伯 哎。
王茜 爸爸，你老人家猜对了，我这回回来心里还真带点事着呢。
大伯 噢，甚事哩？
王茜 爸，是这么回事。
小娜 妈，你忙着要走，这事还是让我日后给爷爷说。
王茜 小娜，（示意小娜不要干预）爸，这些年来我和山泉搞了点积蓄，这趟回来想把它给你留下，也好让你们手头宽余些，可又怕两位老人推推让让的不肯收。
大伯 嗯，多少钱？
王茜 是五万元。
大伯 五万元？
王茜 哎，小娜，把钱交给爷爷。
小娜 哎。给，爷爷拿好。
大伯 （拿着钱思索端详）五万元，这么多？……茜茜儿媳呀，你给爸爸说实话，这钱究竟是从哪来的？
王茜 爸，是我们两人积累的。
大伯 娃呀！你两口儿的收入爸爸心里有底，怎能节余下这么多的钱呢？
王茜 爸，这……
大伯 （唱）茜茜她吞吞吐吐开不了言，
更使我心里起疑团。
现如今，
多少好人心变贪，
为捞钱，
不要命来不顾脸。
莫不是山泉也把路走偏，
弄来了这笔不明白的钱。
想到此我的心如同滚油煎，
恨不得叫她母女一口气
把真相全说完。
茜茜儿媳呀，你娘儿俩再不要骗我了，山泉在北京究竟出啥事了？
王茜 爸，没啥事呀。
大伯 你们不说实话，这不明不白的钱我是决不会要的！（将钱摔至一旁）
小娜 爷爷，你……
大伯 （逼近小娜）你说，你爸到底怎样了？
小娜 我爸他……
大伯 你爸是不是犯下什么错误了？
小娜 啊？爷爷，你太冤枉我爸爸了！（甩开大伯拽着的手）
王茜 小娜！
大伯 小娜！（声泪俱下地祈求着）小娜呀！这事你不能不给爷爷说呀！
小娜 爷爷！
大伯 小娜！
小娜 我爸他为抢救幼儿园的孩子，五年前就被大火烧死了，这钱是国家给的抚恤费！
大伯 啊？（跌坐凳上）
王茜 爸、爸！
（伴唱）格嚓嚓的雷声呼啦啦的闪，
冷雨似箭把心穿。
血伴着泪呀泪伴着血，
血泪浇心好凄惨。
大伯 （悲痛难捺，捶腿跺脚）山泉，山泉，我的儿啊！
（唱）眼含着泪水唤山泉，
我儿你可曾听得见？
五年来，
爸爸想你碗难端，
你妈妈盼你盼瞎了眼。
五年没见你的面，
怎知你，
身入火海丧黄泉。
爸爸无知错怪了你，
恨不能，
生死路上将你来替换。
山泉呀，爸的心肝，
你走了，叫爸妈怎把这路走完？
山泉呀，我的儿啊！
王茜 爸，你老还是冷静点。
大妈摸揣着上。
大妈 他大。
王茜制止着大伯的情绪。
王茜 哎，妈。（急近前扶之）
大妈 你爸呢？
王茜 在这儿呢。（示意大伯应声掩饰）
大妈 他大。
大伯 哎。
大妈 你为什么不吭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茜 妈，啥事都没有，我和爸爸在拉话呢。
大妈 我好像听见谁在哭呢，是不是有啥事你们瞒着我？
王茜 妈，你老放心，我们啥事都不瞒你。妈，我一会儿就走，让小娜帮着你快做饭吧。
大妈 噢。但愿老天爷能保佑咱出门在家的大小人口年年平安无事呀！
小娜 奶奶，咱们进去吧。（扶着大妈下）
王茜走近老泪仍在横流的大伯，将之扶坐凳上。
王茜 （唱）爸爸莫要太悲伤，
听儿媳把掏心的话儿对你讲。
山泉他为救幼儿把命丧，
烈士的英名永流芳。
遵照他临终留下的话，
五年来我只能把真情全隐藏。
今日既然明真相，
望爸爸把心放宽畅。
山泉不在还有我，
二老的一切后事全由我承当。
眼前还有两件事，
我求爸爸来帮忙。
山泉的事暂且莫给婆婆讲，
可怜她风烛残年
怎能经起这雪与霜？
这五万元，你别推让，
全给二老留身旁。
年迈人更要把身体来保养，
却莫为山泉的事儿常悲伤。
爸，这钱你收下吧。
大伯 茜茜……
王茜 （唱）爸爸呀，我说的全是实心话，
你不收，儿媳就给你跪地上。
大伯 茜茜，
（唱）难得你这样孝顺待爹娘，
难得你长了这片好心肠。
五年来黄连苦胆让你一人尝，
五年来里外的担子让你一人扛。
一回回见你面容憔悴体重下降，
我两口日日担忧挂肚肠。
爸爸只觉愧对你，
年老无能难帮忙。
这笔钱爸知你实心要给家中放，
也只好照你的想法暂收藏。
山泉他舍己救人情高尚，
这笔钱应当用得更荣光。
小娜娃初来山乡把校门进，
就让她把这份礼物全带上。
资助娃娃们念好书，
山泉他九泉底下也舒畅。
王茜 （感激地）爸！
（伴唱）陕北人的情重如泰山，
陕北人的胸怀比大海宽。
要问这美好的源头哪里来？
这源泉就出在这深山。
小娜扶着大妈上。
大妈 他大，你今儿个到底有啥事嘛，把话拉得没完没了，也该让茜茜娃歇一歇吃点饭嘛。
王茜 妈，让你老人家费心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大妈 娃娃呀，不想吃也得挣扎着吃，看你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妈我心痛呀。
王茜 妈，你老人家放心，其实我这身体是挺好的。
大妈 唉，好甚呢。
王茜 妈，儿媳我一会儿就要走了，来，叫我再给你老梳梳头。
大妈 好娃娃哩，快别麻烦了，妈这头还值得你梳了又梳呢。
小娜 （搬来凳子）奶奶，你坐下，就让我妈再给你梳梳嘛。
大妈 唉，我这老不死的不知要把娃娃们害到什么时候呀。
王茜 看你老把话说到哪儿去了。（说着用梳轻轻地给大妈梳开了头）
（唱）儿媳临行问婆婆，
你老还有啥话说？
大妈 （唱）见了山泉娃说一声，
家里事别往心上搁。
抽空能回家走一回，
就说妈想他想得睡不着。
母子一达里拉一拉话，
看不着人样也快活。
你的身体要爱护，
两口儿尽量少碰磕。
倘若山泉太过火，
你就写信给妈说。
山泉的脾气我知道，
我打他骂他也不会把他惹。
王茜 （梳完了头）妈，你老人家的话我全记下了，我一定说给山泉。
大妈 哎。
大伯 （上）茜茜，你妈给你煮好的鸡蛋爸全给你装这提兜了，你看开车时间快到了，爸送你走吧。
王茜 哎。小娜你就在家好好地陪着奶奶，啊？
小娜 哎。
大妈 这就走？
王茜 妈，你老多加保重，明年儿媳我再来看望你老人家。
大妈 就让山泉娃和你一起回来，啊？
王茜 哎。妈，我走了。
（伴唱）白发的娘啊苍老的山，
魂思梦想把心牵。
湍湍山泉流不断，
流向大地流入我心田。
歌声中感情难以自制的王茜跪地向大妈叩头。
王茜随大伯慢步走出家门，留恋的眼光还在看望着这里的一切。
小娜、大妈挥手送别。
剧终。
（该剧获陕西省百县千场农村文艺汇演创作一等奖、陕西省群星优秀剧本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