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
人物：范小兰
高大川
范升——范小兰的养父
韩梅——范小兰的养母
高文元——高大川的养父
李二婶
黑牛——大队副支书
任自洁——小兰的旧友
姚平——保育院阿姨
张姨——范升家的帮手
建建——大川的儿子
男女青年若干
战士若干
序幕
时间：一九四七年。
地点：陕北某山区。
（合唱）炮声隆隆战火飞，
胡匪进攻到陕北。
党中央毛主席，
领导军民打胡匪！
陕北的山陕北的水，
哺育革命人几辈。
延安精神延安人，
不怕雨打狂风吹。
革命人一辈接一辈，
辈辈人献花慰忠魂。
大幕启。透过纱幕可见远处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枪声阵阵，显出紧张战斗气氛。范升和警卫员急上，警卫员跑向山坡，向远处眺望。
警卫员 报告旅长，保育院已被敌人占领！
范升 （上坡，用望远镜观望）嗨！
警卫员 首长下命令，咱们打进去抢救孩子！
范升 不行，敌人已占领制高点，我们寡不敌众啊！
警卫员 首长，你的孩子……难道你……
范升 我们的任务是保卫党中央、毛主席安全转移！
警卫员 首长……
韩梅怀抱孩子急上，与范相遇。
范升 啊？韩梅！保育院怎么样？
韩梅 孩子们都转移了。咱的孩子抱错了，是个女孩！
范升 女孩？
韩梅 你赶快去把咱的军军换回来！
范升 不行，敌人下沟了！
炮声震天。
韩梅 天啊，军军啊！
范升 你抱孩子快走，敌人向这边扑过来了！快！快！
韩梅抱孩子跑下。
在激烈的炮火声中姚平身背小孩爬上山头。
高文元手提大刀跑上，招呼担架队。
高文元 快，顺沟走！快！（转身发现姚平）同志，同志！
姚平 你是？
高文元 我是第七担架队队长高文元。
姚平 这是……保育院的孩子，他……他母亲错抱了一个女孩，她向这边来了，你把他交给……她……
高文元接过孩子，姚平死去。
高文元 同志！同志！（把姚平遗体放到山崖底旁，抱起啼哭的孩子。）
灯光渐暗，枪声渐停。音乐声中传来画外音：
“这是一九四七年，发生在陕北某地的故事，可是，谁能想到时隔二十多年后，就在这个地方又传奇般地发生了一个新的故事……”
第一场 河口会
时间：接序幕二十一年后（一九六八年夏）
地点：陕北农村沟道里。
小兰背红卫兵挎包上。
小兰 （内唱）大雨浇头山风吼！
（上）为探父亲我顶风冒雨
跋山涉水进山沟。
浑身的衣服全湿透，
满腹的冤屈压在喉。
文化革命天地动，
我一家受害祸临头。
父亲罢官到陕北，
我一家从此失自由。（环视群山深沟，鼓足勇气，探父心切，艰难行走）
为探父我不怕风狂雨骤，
为探父我不怕高山深沟。（一条大河挡住去路）
一条大河断路径，
河水汹涌哗哗流。（焦急万分，发现上游有小桥）
上有小桥通对岸，
顶风冒雨过河沟。（急向一侧走去）
后台传来“救命”声，大川急上。
大川 哎呀，有人落水。（急下抢救）
（伴唱）雨大风狂河水急，
路有行人遭险危；
深山有勇士，
舍身救她回。
大川扶小兰上。
大川 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水，你急着过河有啥事？
小兰 我……
大川 真是寻死呢，给。（把自己的雨衣给小兰披上）
小兰 你……
大川 我不要紧，你到哪里去？
小兰 高家坬。
大川 听口音你像是外地人，到那找谁呀？
小兰 姓范的。
大川 啊，你就是小兰？
小兰 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大川 前天你不是给你爸爸来过信吗？
小兰 你认识我爸爸？
大川 他就住在我家，今日进城就是给你爸爸抓药去呀。
小兰 怎么，我爸病了？
大川 旧病复发。
小兰 啊！
（唱）听说爸爸旧病发，
心急似火乱如麻。
大川 （接唱）不要急，莫要怕，
我爸爸家中护理他。
如今进城把药抓，
药到病除没偏差。
小兰 （接唱）听罢言来心放下，
这样的好人真可夸；
不知他名字叫个啥？
急忙上前问问他。
你，你叫什么名字？
大川 大川。
小兰 大川？
大川 山里人没个好叫的，乱叫呢。你看雨住天晴，就先走吧，我把药买好能赶上你。
小兰 那，烦你把去高家坬的路给我指指。
大川 （指路）你看，（说陕北话）顺着这条路走上五里，翻一座山，穿一道沟，拐一个弯就到了，记下了没有？
小兰 我，我害怕……
大川 你不要害怕，顺着这条路走五里。
小兰 顺路走五里。
大川 翻一座山。
小兰 翻一座山。
大川 穿一道沟。
小兰 穿一道沟。
大川 拐一个弯。
小兰 拐一个弯。（小兰跟大川绕场，赤脚被石头碰着）哎哟！
大川 哎哟，你的鞋被水冲走，赤脚怎么走路？（脱下自己脚上的鞋）给，穿上。
小兰 不行，不行，那你穿什么？
大川 我赤脚走惯了，你穿上走吧。（说着下）
小兰 哎，鞋！
大川 穿上。
小兰双手提着两只鞋，望着大川去的方向。
小兰 （唱）大川好似一团火，
照得我脸烧心发热；
河水之中救了我，
临走他又把鞋脱……
这样的好人真少见，
叫我张口说什么？（双手提鞋下）
灯暗。
第二场 窑洞暖
时间：紧接前场。
地点：大川家院。
天色将晚，高文元收拾锅灶准备做饭。突然传来高音喇叭的喊声：“通知，四类分子及一切牛鬼蛇神，带上工具修路，不得有误！”高文元丢开手中的活儿。
高文元 （唱）大喇叭调调高，
一天到晚乱喊叫；
文化革命乱了套，
黑白颠倒事非淆。
难道说这就是闹革命，
难道说这就是社会主义路一条？
我心中有话无处说，
眼看现实心发焦。
范升由窑里出来寻找工具，准备去修路。
高文元 老范，你找甚呢？
范升 你没听，喇叭上喊叫修路哩。
高文元 不去！你高烧几天了，好好歇着。
范升 还是去一下好，免得惹麻烦。
高文元 不怕，有了事我担着。看他们把这些吃过糠、打过仗、打日本灭蒋匪的老家伙怎么样。
说着扶老范进窑，走出准备做饭，手刮山芋，心事重重。
（唱）红高粱，山芋蛋，
看着看着心发酸。
革命革了几十年，
今天老区人民少吃穿。
老旅长来了整一年，
做一顿饭来我作一场难。
他一连病了好几天，
这样饭我怎样往出端？（院内传来鸡叫声，高文元顺手拿起菜刀顺鸡叫声走去。）
黑牛疾步上。
黑牛 （唱）文化革命风云起，
冒出了造反的新一辈；
老支书，靠边站，
党政大权交我擂。
我虽然是副支书，
造反派和我背靠背。
看传单，听社论，
步步紧跟不掉队。
我一心想革命，
也不知跟得对不对。
高文元提着杀死的鸡上。
黑牛 大叔，杀鸡哩？
高文元 嗯。
黑牛 老范呢？
高文元 发烧哩。
黑牛 好，去不成歇着。
高文元 刚才广播里通知你知道不？
黑牛 嗨，我知道个啥嘛！还不是那几个二百五胡闹哩。
高文元 他们没给你说？
黑牛 一切权力归造反派，我算个啥嘛！
高文元 那你也不问问？
黑牛 我有啥权问人家哩，人家听上边的。
高文元 你是副支书就有权管！
黑牛 好大叔哩，支部成员罢官的罢官，靠边站的靠边站，留下我一个光杆司令了，跑腿打杂，我有啥权管嘛！
高文元 你没看这样的闹法对不对？
黑牛 那还不是听上边的。
高文元 哼，听上边的？难道像老旅长这样的人都要打倒？
黑牛 哎哟，好大叔哩，你再不敢这样说了，不是为老旅长你怎能靠边站嘛！
高文元 我什么也不怕，当初我闹土地革命救穷人打胡匪，抬担架救伤员；今天我还要救受害的老一辈，看谁能问我个什么罪？
黑牛 文化革命谁经过吗？谁知道水深水浅哩？报纸广播一个劲地说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大叔，这怕就是你遇到的新问题吧？
高文元 新问题？那总不能把红的说成黑的。
黑牛 大叔，黑的也罢，红的也罢，这会儿谁也说不清。
高文元 那也不能有枣没枣见树打三竿，混打一气。
黑牛 大叔，你心放开些，闹到底总有个收场哩；你跟老旅长是老交情，吃住上你该管，但你也要看一看形势，政治上要划清界限。
高文元 咱老区人民跟创江山的老一辈，牵枝连蔓，拉不断、分不开么。
黑牛 那你也得注意一点，上边指示老旅长是黑线人物，树大根粗。
高文元 只要把根扎在群众中，谁也捥不倒。
黑牛 大叔，吃的怎么样？
高文元 能凑合。
黑牛 没了早点说，我给你想办法，你在，我走了。（说着出门而去，高文元亦随之出门）
范升由窑里出来，望着二人的背影，思绪万千。
范升 （唱）刚才他二人一席话，
勾起我心中往事激情发。
陕北人民恩情大，
今生今世怎报答？
土地革命天地动，
镰刀斧头创天下。
为革命不怕坐牢不怕杀，
求解放穷人翻身要当家。
骨埋高山育火种，
血染大川浇红花。
春风吹来鲜血染，
山山沟沟发了芽。
毛主席长征到陕北，
老区人民喜迎亲人落泪花。
军爱民，民拥军，
军民连心是一家。
反封锁艰难困苦全不怕，
军民齐心种庄稼。
白天上山把地挖，
晚上灯下纺棉花。
自力更生威力大，
有吃有穿暖万家。
转战陕北打胡匪，
军民同心把敌杀。
运送粮草抬担架，
陕北处处都是家。
胡匪军分不清军和民处处挨打，
胡匪军分不清前后方处处被抓。
千里雷声万里闪，
天安门红旗哗啦啦。
新天新地新社会，
军民们一心建设新国家。
文化革命风云变，
我来陕北离了家。
眼观现实想以往，
面对老区人民无言答。
想诉民苦无处讲，
想解民困无方法。
我把这军民情、血泪史，桩桩件件胸中压，
盼只盼风吹雾散，春回大地，
我定要诉民苦、解民困，
为国为民兴中华。
范扫院子。
高文元 老范，你歇着我来。
范升 我不能光睡了吃，吃了睡。
高文元 你有病嘛。
范升 高兄，身上的病好治，心里的病难治呀……
（唱）文化革命出了鬼，
好人脸上也抹黑；
一池清水被搅浑，
亲戚朋友受连累。
高文元 （接唱）说咱黑，咱就黑，
扔到沟里叫风吹。
牛皮灯笼心里明，
是黑是红咱有底。
咬紧牙关挺下去，
咱就看谁是红来谁是黑？
老范，回窑里歇着，我给咱做饭。
大川、小兰上。李二婶尾随上。
大川 范伯，你看谁来啦！
小兰 爸爸！
范升 兰兰！
小兰扑到范的怀里。
（伴唱）雨绵绵，风凄凄，
千里探父来山里。
相逢情切却无语，
只有泪湿衣；
欲诉苦情，
从何说起……
范升 兰兰，谁叫你来的？
小兰 我自个儿来的。
范升 你妈妈呢？
小兰 我妈……
范升 你妈怎么啦？
小兰 我妈被送到干校去了。
范升 那你不在家，来这儿干啥？
小兰 家？爸爸，咱们的家在哪儿，哪儿是咱们的家呀？
（唱）北京城里闹革命，
红卫兵抄家又抓人。
妈妈她到干校去，
勒令我离开北京城。
呼天喊地无人应，
四处投奔无亲朋。
无处躲，无处去，
千里路上寻父亲。
范升 这是造谁的反，革谁的命！
高文元 范兄想开些，抄了一家有大家，只要人在比甚都强。孩子来了，就住在这儿。
范升 不行，不行，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二婶 让小兰就住在我家，咱们对外人就说是我侄女。
高文元 也行，她二婶的孩子不在家，就叫兰兰给她做个伴儿。
小兰 二婶！
高文元 孩子一路上饿了，咱们就吃饭吧！
（伴唱）酸白菜，钱钱饭，
吃在肚里暖心田。
城市楼房虽然好，
比不上陕北的土窑窑暖。
第三场 青山恋
时间：一九六九年。
地点：陕北（二幕外）。
黑牛 （上唱）大川做事太懵懂，
阶级路线分不清。
他和小兰感情深，
忘了自个儿是什么人。
造反派，有议论，
我怕革命烈火烧他身。
急急忙忙找二婶，
想劝大川快收心。
黑牛远望，发现二婶，喊。
黑牛 二婶、二婶！
二婶 （上）我当是何人，原来是大书记。
黑牛 好二婶哩，你再不要大书记小书记叫了……我问大川呢？
二婶 上山找小兰去了。
黑牛 我问你，大川和小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婶 你问的是啥事嘛！
黑牛 他俩的关系。
二婶 他俩的关系？
黑牛 （着急）他是不是想和小兰谈对象呢？
二婶 咋啦？
黑牛 群众都说哩……说他阶级路线不清！
二婶 放屁的话！人家好好的个娃娃，做甚坏事来，咋个路线不清！
黑牛 大川跟我一块儿耍大的，他人好心好啥都好，我是说小兰她爸爸……
二婶 小兰她爸爸咋啦，再说这和小兰有啥关系？
黑牛 好我的二婶哩，你没看眼下这政治形势吗？抬脚动手都要讲阶级路线哩……
二婶 说得再好不算，二婶我要看实际哩。
黑牛 二婶，我跟你说真是说不清！
二婶 我心里清楚着哩，我看你叫风刮糊涂啦。
黑牛 我心里明得跟明镜一样……
二婶 我问你，你们家在外面当官的亲戚没一个叫揪出来的？
黑牛 这……
二婶 娃呀，咱是农民，靠双手劳动吃饭哩，说话办事都得实打实，不能说风便是雨……
黑牛 我跟你不说啦，我找大川去。（下）
二婶 （唱）黑牛是个好小伙，
掌印拿权没经过；
造反派，胡闹腾，
好像黄蜂胡乱蜇。
逼着黑牛跟上跑，
夹在中间受折磨；
呼声天，叫声地，
快叫人安安然然过生活。（下）
二幕启：青的山，绿的水。
小兰上山寻猪草，回想着一年来的情景；现在她完全是一个陕北农村姑娘的打扮。
小兰 （唱）沟连沟来山连山，
春夏秋冬有一年；
我父女不幸遭苦难，
暂到此地把身安。
大伯二婶不怕担风险，
面对恶言无怨言。
二婶把我当女儿看，
大伯待我似亲爹。
滴水恩我要涌泉相报，
我父女今生今世报不完。
大川 小兰！（上）
（唱）收工回家未吃饭，
二婶催我快上山；
兰兰寻草已多时，
她在家中把心担。
小兰！
小兰 哎！我在这儿呢！
大川 小兰，你怎还不回来呀？
小兰 咋？你怕狼把我吃了？
大川 不，是二婶叫我找你吃饭哩。她怕你饿了，叫我给你带了个玉米馍。（取馍给小兰）二婶对你太关心啦，上山怕滚坡，过河怕跌着，一晌不见心里就急得不行。
小兰 二婶对你也不是一样，整天把你吊在嘴上，天天黑了对着我耳朵说你哩……
大川 说我甚哩？
小兰 说你……
大川 我咋？
小兰 说你好！
大川 别瞎说，你快吃。
小兰 二婶叫你吃了找我来？
大川 ……唔……
小兰 嘿嘿……你不会说，今后再别哄人了。（将馍掰开）来，你一半我一半，咱俩一块儿吃。拿着呀！（递到大川手中）
大川 我不吃。
小兰 不行！过来，你一口我一口看谁先吃完。
大川 叫人看见多不好呀……
小兰 怕甚，这天在上地在下，除了你就是我，权当天底下就咱俩。往常我听你的，今日你听我的！快吃。
大川小兰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开。
大川 小兰，这玉米馍，你能吃得下吗？
小兰 大川哥！
（唱）自小儿吃惯了白米细粮，
怎知道老区人还受饥荒。
你父子整日里吃菜咽糠，
却对我父女们一片衷肠。
危难中解人困情深意长，
我定要牢记心永远不忘。
大川 （接唱）总以为高门女娇生惯养，
没想到她遇难关个性刚强。
又聪明又伶俐举止大方，
说出来句句话暖人心房。
叫小兰你再莫前思后想，
帮你们渡难关理所应当。
小兰 大川哥，你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大川 好甚哩，像我这号人，凭力气能吃碗饱饭就行了。（忽然想起什么）小兰，我给你说一件事。
小兰 啥事？
大川 你猜猜。
小兰 是不是我妈妈来信啦？
大川 不对。
小兰 我明白啦，一定是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啦。
大川 你猜到哪儿去啦。不瞒你说，我现在还没敢想这档子事呢。再说谁家的姑娘能看上咱这黑脊背呢……
小兰 大川哥，你也把自己看得太低了。
大川 脚踏在地球上，还是想实际些好。别瞎猜啦，二婶给你把户口报上啦。
小兰 真的？
大川 真的。
小兰 太好啦，那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
大川 嘿嘿……
小兰 你笑什么呢？
大川 我笑你说憨话呢，咱怎能永远在一起呢？
小兰 为什么？
大川 小兰，
（唱）你住咱村我喜欢，
细心把范伯来照看；
只怕此地难久站，
日后还要把家还。
小兰 （唱）我爱这里的山，
我爱这里的川；
山连山、川连川，
有情的人儿心相连。
城市楼房虽然好，
没有这里的土窑暖。
世上的好人千千万，
比不上我心中的金不换。
我愿在这儿把身安，
我愿在这儿来种田。
大川 （接唱）说话容易做事难，
河水倒流难转弯；
鸟儿也把高枝攀，
谁愿在这儿受贫寒？
小兰 说了半天，你是不相信我？
大川 信不信咱俩是在这儿说闲话哩，何必认真嘛。
小兰 那我问你一件事。
大川 啥事？
小兰 你喜欢不喜欢我？
大川 喜欢。
小兰 爱我不爱我？
大川 唔……爱。
小兰 你既然喜欢我，爱我，那咱俩今日个就定亲。
大川 不不不……
小兰 怎么，你不喜欢我？
大川 喜欢……
小兰 那你为啥不愿跟我定亲？
大川 我是说……
小兰 说什么？
大川 哎呀！你别逼我啦。我心里有话嘴里说不出来嘛……
小兰 你是不是怕我是黑子女，连累你？
大川 小兰，你把话说到哪里去了，你黑我也不红……
小兰 那你怕啥呢？
大川 我是说，这事还得跟范伯和我爸爸先说说。
小兰 你放心，我的事有我自个儿做主，我爸爸和高大伯有二婶哩……
大川 小兰！
小兰 大川！（二人紧紧握住双手）
灯暗。
第四场 苦中乐
时间：当年秋。
地点：大川家。
天色将晚，两男两女提着红灯拿着喜字欢快地上。
女青年 （唱）一双喜字红艳艳，
男青年 （唱）一对红灯亮闪闪；
女青年 （唱）红艳艳，
男青年 （唱）亮闪闪，
（合唱）明天大川迎小兰。（下）
二婶 夹衣物上。
（唱）大川小兰要成亲，
我跑前跑后忙不停；
乡亲们来照应，
我乐在心里喜盈盈。（下）
二幕启：大川洞房。男女青年忙着贴喜字挂红灯，收拾洞房。
二婶 （上）娃娃们，你们也不歇一会儿！
女青年 二婶，（指贴的喜字）你看怎样？
男青年 二婶，（指挂的红灯）你看怎样？
二婶 好，好！
男青年 二婶，（拉着二婶看炕上地下）你看这收拾得行不行？
二婶 好，好，好！
女青年 哟，看把二婶高兴得话都不会说啦，只是个好，好。
男青年 那当然啦，大川是二婶的奶儿，小兰是二婶的侄女，又是二婶引的线、说的亲，咋能不高兴哩！
二婶 哟，叫你们把二婶的心里话都说啦。
女青年 二婶，你又给大川兰兰拿的啥？
二婶 在外边的儿子女儿给大川小兰寄来几件衣服。
众叫我们看看。
众取出衣服看着赞美着。
众大川小兰穿上看看像不像新娘新郎。
大川 我不。
小兰 二婶！（走向二婶）
二婶 穿上看看合身不？
众穿上！（男拉大川，女拉小兰穿衣）
女青年 哎呀，小兰穿上这衣服，一下变成城里的洋娃娃啦！
男青年 人是衣裳，马是鞍嘛。
众来来，你俩站在一起，让我们看看。
众强拉大川小兰站在一起。
女青年 哟，新娘漂亮，新郎俊！真是天配就的一对子。
男青年 这就叫西葫芦配南瓜，金娃配银娃。
众男女把小兰大川掀来碰去逗笑。
众青年 （唱）家有梧桐招凤凰，
大川小兰配成双；
农家自有农家乐，
汗水换来五谷香。
二婶 （唱）一对夫妻天配就，
不由二婶展眉头。
大川娃人忠厚，
从小就爱这山沟沟。
唱上一口清泉水，
喜得他泉水顺着嘴角流。
吃上一碗钱钱饭，
满脸带笑无忧愁。
小兰娃遭迫害，
人间冷暖记心头。
风风雨雨她经受，
千里路上来山沟。
酒盅盅量米不嫌穷，
苦命人儿心相投。
看人生，七灾八难时时有，
度日月，冬去春来无尽头。
男青年 新窑收拾好了，走，咱们担水捣炭！
女青年 我们洗菜扫院！
二婶 做做歇歇。
男女青年分头下，大川随下。
二婶 兰兰，你把箱子里大川的衣物寻出来，二婶给收拾收拾。
小兰 哎。
小兰翻箱子，拣衣物，二婶收拾整理，小兰取出一个印花布包翻拣着，拣出一个小孩的红兜兜……
小兰 二婶你看！
二婶 （双眼发亮，难以自制）是大川小时穿的。
小兰 （看兜兜上边绣的字）军军？二婶，大川小时叫军军？
二婶 嗯。（不由想起往事）
小兰 二婶，你怎么啦？
二婶 二婶我高兴啊……孤儿成人了，结婚了……
小兰 二婶你说谁？
二婶 大川！
小兰 大川？
二婶 大川是你高大伯从战火中抱回来的！
小兰 啊？
二婶 一九四七年，咱陕北军民打胡匪，你高大伯和大婶我都上了前线，送粮草、抬担架，在一次战斗中，你高大伯从一个牺牲了的阿姨怀中把大川抱了回来，这兜兜就是大川身上带的…… 你大婶被胡儿子的飞机炸死了，你大伯安置了后事，又要去前线，就把大川交给我来抚养啊……
小兰 大川的父母找到没有？
二婶 那时候只顾打胡匪，整天战火连天的，到哪儿去寻，到哪儿去找呀！
小兰 大川知道这事吗？
二婶 小时候常提哩。
小兰 那大川不想找他的父母？
二婶 小娃娃认养不认生，哪里长的爱哪里呀。大川懂事了，一提起这事他就哭就闹，以后，谁也不提这事，谁也不讲这事啦，免得引起大川伤心…… 解放后，我到女儿那里去，你高大伯舍不得让大川跟我走，就把他领了回去。他既当爹，又当妈，总算把大川拉扯大了；今天你俩结婚了，往后可要好好地侍奉他啊……
小兰 二婶……
二婶 兰兰，
（唱）水流千里归大海，
军民情深分不开。
你大伯战火中把大川抱回来，
我接过失去双亲的孤儿搂在怀。
喂吃喂喝做穿戴，
粗布衣服粗布鞋；
教他叫娘又叫爹，
教他走路把步迈。
你大伯把他当成亲儿子待，
相依为命分不开。
出门父子手拉手，
进门紧紧搂在怀。
供他上学把书念，
高中毕业回村来。
风风雨雨二十多年，
风吹雨打长成材；
革命后代人人爱，
父子情、养育恩，他他他牢记心怀……
小兰 （唱）二婶她讲往事甘苦难辨，
大川他原来是失去双亲的苦儿男。
老区人民心良善，
我把这苦和甜、爱与恨永记心间……
二婶 兰兰，你把这红兜兜好好收藏，这旧衣服二婶拿去洗洗补补。
小兰 二婶，我洗。
二婶 好，等过喜事，咱娘俩一块儿洗。
小兰把红兜兜包入包袱，放在箱内。
黑牛 （手提粮食口袋，拿着新鞋上）
大叔！大川！
大川、高文元、男女青年上。
大川 黑牛哥！
高文元 是黑牛。
黑牛 我给你拿了些软米面，明儿好吃糕。这是我媳妇子给大川小兰一人做了一双鞋。
女青年 （接过鞋）哟，你媳妇真长一双巧手。
黑牛 咱那山芋蛋，笨手笨脚做不出个样子来。
高文元 你拿这些做甚哩！
黑牛 这是我的一片心嘛。
高文元 我是怕你……
黑牛 不怕，造反派到城里夺权去啦！
范升手拿一件灰毛衣上。
范升 大川！
大川 范伯！
小兰 爸爸！
范升 你俩结婚，爸爸没有什么东西可送，这件毛衣……
大川 范伯，我什么也不要。
范升 拿上做个纪念吧。
二婶 他范伯，咱不攀高不结贵，结的是一片心啊！
高文元 老范，你心放宽些。
范升 孩子们结婚，我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来，我……我心里难过呀。（痛苦地跑回窑内）
大川 范伯！
小兰 爸爸！
众追老范下。
切光。
第五场 山川喜
时间：接前场八年后（一九七七年秋）。
地址：大川家院。
小兰一身农村妇女打扮，无精打采地扫地，猪叫、鸡鸣，搅得小兰心烦意乱。
小兰 叫！叫！（扔掉扫帚打鸡）
（唱）妈妈一连几封信，
催着叫我回北京；
妈妈想我我想妈，
夜夜做梦到天明。
想妈妈想得我发了疯，
恨不得即刻就起程。
范升挑水桶出门，建建跟着叫着。
建建 爷爷我也要去！
范升 不去！不去！爷爷就回来，去找妈妈去。
建建 妈妈！妈妈！（扑向小兰）
小兰 去去去，烦死人了。
建建 爷爷，爷爷。（哭着叫爷爷）
范升 你拿孩子出什么气？别哭，别哭。
小兰 建建成天叫妈妈妈妈不离口，难道我就不想妈妈？
范升 想又怎么着？
小兰 我要回北京看我妈，你为什么不同意？
范升 就这么简单？现在你是成了家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小兰 家、家！提起这家真烦死人了。
（唱）提起家来烦死人，
好像绳子拴定身。
要喂猪，要喂鸡。
一天到晚忙不停。
要做饭，要做穿，
夜夜熬到天快明。
山又高来沟又深，
看一回母亲都费神。
太阳出来月亮落，
一辈子就过这光景。
范升 我不是不同意你去北京看你母亲，我是说得看看时节，眼下秋收大忙，你走得了吗？
小兰 忙了秋收有春耕，一辈子也走不了。
范升 要去，也得把家里好好安排一下，再说，去也不能你一个人去呀，得和大川建建一块儿去，叫你妈见见这没见面的女婿孙孙。去，挑水去。
小兰接过水担出门，大川收工回来二人相遇。
大川 我来。（小兰不理睬，下）
范升 大川回来啦，先洗洗待会儿吃饭。（取食喂鸡）咕咕咕！
建建 我要喂，我要喂！
范升 好好，你喂、你喂。咕咕咕……
建建 咕咕咕……
高文元手里拿着做好的木枪上。
高文元 建建，看爷爷给你做了个甚？
建建 枪！给我，给我，叭、叭、叭！（赶得鸡乱跑乱叫）
范升 别打鸡！（范升挡，建建跑）
高文元 你爷俩老兵撵小兵，哈哈哈。
建建 爷爷我要吃酸枣。（伸手掏）
高文元 有有有，来，让爷爷亲亲。（狠劲地亲建建）
建建 扎，扎！
高文元 你婆婆来信叫你去北京，你去不去？
建建 我不去。
高文元 为甚？
建建 我要在这儿吃酸枣，吃瓜，吃果子。
高文元 你小子，为了吃连北京都不去。
范升 哪里生的爱哪里。
建建 爷爷，你给我扭秧歌。
高文元 爷爷不会扭么。
建建 我不，我不！爸爸妈妈都会扭，我要你扭。
高文元 建建，来。（向建建耳语）
建建 （跑向范）爷爷，给我扭秧歌。
范升 好，爷爷给你教！（边唱边扭）“秋风吹的哗啦啦响，人人欢呼粉碎‘四人帮’！”
高文元 建建，你爷爷扭得好不好？
建建 好，比我妈扭得好。
小兰挑水上，不小心崴了脚。
小兰 哎哟……
大川急上前接过水担。
大川 怎么啦？
小兰 脚崴啦，哎哟……
大川扶小兰进屋，范升挑水进屋。
黑牛 （上唱）满天的乌云风吹散，
人人脸上露笑颜；
县上来人找老范，
要他回京莫迟延。
消息传了一道川，
男男女女喜连天。
大川，大川！
范升、大川闻声出来。
黑牛 大伯，喜事，大喜事，公社来电话说，县上来人叫你回北京哩！
众 （惊喜地）回北京？
黑牛 电话里说，叫你明天到公社，县上来车接你，县上的王书记、公社的刘书记一会儿就到。
二婶高兴地上。
二婶 他范伯，这下总算盼到头啦！
范升 他二婶，你们都知道啦？
二婶 知道啦，知道啦……
（唱）听说你要回北京，
村里喊成一哇声。
除“四害”齐欢笑，
你的冤枉今澄清。
革命功臣人人敬，
乡亲们为你要送行。
黑牛 那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去村口看看。（下）
二婶 小兰哩？
高文元 脚崴了，在窑里呢……
二婶 兰兰！（向窑里走去）
范升 高兄！
高文元 老范……（二人紧握双手）
范升 （唱）我要动身回北京，
难割难舍一片情；
风风雨雨整十年，
同甘共苦情谊深，
温暖了我的心，
保护了我的身；
我留得此心此身作何用，
为国为民踏上新长征。
拼上老命干一场，
迎来祖国处处春。
高文元 （接唱）老范你要回北京，
心里有话细叮咛：
安心工作莫分心，
这儿的事情我担承；
身子不倒尽力干，
把大川小兰来照应。
再苦再累我情愿，
要看着建建长成人。
老范呀，
我苦生苦长在陕北，
一辈子没干下大事情，
到老来黄土一堆埋我身，
平平淡淡了终生……
范升 高兄！
（接唱）高兄你要放宽心，
我父女绝不忘你情；
患难中结下儿女亲，
动乱中让人识真金。
把小兰当媳当女随你便，
叫她好好侍奉你老人。
小日月由着他们过，
你散散心来歇歇身。
待我把一切安排好，
定来接你去北京。
咱两家本是一家亲，
来来往往不断情……
高文元 叫兰兰建建跟你一起回。
范升 这缓后再说。
二婶 （出窑）就叫兰兰跟你一块儿走吧，叫她妈看看没见过面的孙孙！
范升 这孩子……
众上。
群众 老范啥时动身？大伙好为你送行。
范升 谢谢乡亲们……
老奶奶 老范你要走，把这儿的红枣、南瓜籽带上些，见了当年在陕北的老八路，给吃上些，叫他们千万不要忘了咱陕北，老区人民的生活苦呀……
范升 我在这儿和大伙生活这些年，把我的所见所闻如实地向党中央汇报！
男青年 （跑上）大伯，王书记、刘书记他们来了。
高文元
范升 老王，老刘！（喊着迎上前去，众尾随下场）
切光。
第六场 河口别
时间：接前场第二天。
地址：陕北山路上。
小兰骑着毛驴，大川后边跟着上场。
小兰 （唱）我骑着毛驴上山来，
心里有话口难开。
大川 （唱）形势变得这么快，
不知是福还是灾？
小兰 （唱）爸爸妈妈回北京，
留我一人在这待。
大川 （唱）她家里如今地位变，
往后的事情实难猜。
小兰 （唱）我有心就在这儿待，
今生今世山沟里埋。
大川 （唱）她要不在这儿待，
一家人儿两分开。
小兰 （唱）大雁南飞朝天外，
大川 （唱）不知回来不回来？
小兰 （唱）千错万错怪自己，
大川 （唱）为好反把人来害。
小兰 （唱）心中有事恨路长，
大川 （唱）我低着头来腿难抬。
小兰 大川，你做甚哩嘛？
大川 我赶驴哩嘛。
小兰 你怎不使劲赶！
大川 把驴打惊了怕把你跌了。
小兰 不怕，你使劲打！
大川 那你骑好，我打呀！
小兰 你打！
大川赶驴，跑开。大川急追。
大川 小兰，下坡了，小心点！
高文元、黑牛、建建从下场口迎了上来。黑牛拉住驴头。
建建 爸爸，我要吃酸枣。
大川 哎哟，爸爸忘带了。
建建 不，我要吃……
高文元 你别哭，爷爷给你去寻。
大川 爸爸，来不及啦。
高文元 来得及，我走小路。（跑下）
范升 （从一侧走来）大川，你爸呢？
大川 回家给建建取酸枣去了。
范升 唉，这孩子！
黑牛 大川，人齐了吧？
大川 我爸还没来。
黑牛 嘿呀，公社一个劲来电话，怕误了城里的班车……
范升着急张望，看表。
大川 范伯，路远我爸爸一时还来不了，你们走吧！
范升 这……
大川 别叫人家等啦。
范升 好，给你爸爸说一声，秋收后你们一定来！
大川 噢。
范升拖建建下。
建建 爷爷，爷爷！
幕后传来小车鸣号起步声，继而由近去远。
高文元 （急跑上）建建呢？
大川 他们走啦。
高文元 啊！建建、建建，酸枣，酸枣……唉！
灯暗。
第七场 梦中斗
时间：接前场三月后。
地点：北京。
小兰的卧室。换上新装的小兰思绪万千。
小兰 （唱）回北京探母亲三月已满，
思在前想在后有苦难言。
我心想把大川迁到此地，
托亲朋找工作好把身安。
父亲他不同意批评相劝，
留下了高大伯谁来照看？
万不能过了河拆桥断路，
忘恩义断前情骂名流传。
他叫我回陕北莫生邪念，
安下心过日月务农种田。
我有心顺从了父亲心愿，
难道说一辈子这样了然？
老同学暗地里把我相劝，
为前途万不能犹豫再三。
他叫我下决心当机立断，
割断这拴身绳莫受牵连。
大川他几月来书信不断，
他催我回山乡再莫迟延。
留北京……
回陕北……
事到临头难决断，
牵枝连根疼心肝，
十字路口向那边？（神情不定，伏桌入梦）
大川幻影出现在台左侧。
大川 小兰，你在哪儿？（回声四起）
（唱）小兰小兰我高声唤，
你为何闭口不答言？
是不是你要把心变，
忘却前情悔誓言？
山水依旧眼前现，
一家人分散不团圆。
悔当初错把你当做灵芝草，
谁知你是山中蓬蒿随风转。
我在高山放声喊，
谁能解去我心中的烦？
小兰的幻影，向大川走去。
小兰 大川，大川，你在哪儿？
大川 我在这儿。
小兰 你过来！
大川 山隔河阻过不来呀。
小兰 那你等等，我来了。
大川 哼！我再不做登山的台阶，过河的桥，任你踩来任你攀，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小兰 大川哥，你听我说呀！
大川幻影隐去。
小兰 （唱）大川莫把我埋怨，
都怪我一时糊涂忘前言。
患难夫妻两分散，
我也是口吃黄连苦难言。
你待我父女恩情重，
今生今世也报不完。
迷途之上我猛醒，
咱们夫妻得团圆。
大川 （幻影现）那你把拆了的桥修起来，扳倒的台阶垒起来，路得自个儿走！（幻影隐去）
小兰幻影绕场，伏桌。
任自洁喊：“小兰，小兰，你在哪儿？”任自洁幻影现。
任自洁 （唱）小兰小兰我高声唤，
你为何装着没听见？
我好心好意把你劝，
时时刻刻记心间。
留北京找工作前途无限，
断旧情解痛苦另寻新欢。
现代化新家庭生活美满，
人一生享幸福能有几天？
美好的年华如流水，
一旦错过不再还。
快快早下绝情手，
一刀两断莫留恋。
小兰 自洁，你在哪儿？
任自洁 我在这儿。
小兰 由哪儿来呀？
任自洁 照我指的路走，大路通天！
任自洁幻影隐。
小兰 （唱）自洁自洁等等我，
咱们一起多快活。
我父母只有我一个，
我爱怎么就怎么。
不工作，不上学，
靠着父母也能活。
小兰与任自洁手拉手绕场，任自洁下，幻影隐。
大川、自洁的幻影由两侧上，二人相遇。
任自洁 你来干什么？
大川 找婆姨，找孩子。你来干什么？
任自洁 找爱人。你婆姨是谁？
大川 范小兰。你爱人是谁？
任自洁 范小兰。
大川 你胡说！
任自洁 （打大川耳光）谁胡说！你拿镜子照照你这德行，你在哪里工作，一月挣多少大洋？
大川 你别欺侮人！
任自洁 （一拳一脚）老子欺侮你了，你怎么着？你个乡下佬，不知现今社会上的行情吧？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就是你的老婆，也能成我的老婆，懂吗？哈哈哈！
大川 你欺人太甚了，我今天跟你拼了！
大川、任自洁搏斗，小兰幻影拦阻。
小兰 哎呀别打，别打！妈妈！
小兰一声惊叫，幻影消失。小兰从梦中惊醒，韩梅闻声急上。
韩梅 兰兰！兰兰！
小兰 妈妈！
韩梅 兰兰，你怎么啦？
小兰 妈妈，你要解除女儿的痛苦呀，难道你忍心叫女儿一辈子待在山沟里吗？妈妈我再也不离开你啦。
韩梅 兰兰，你的痛苦妈是知道的，你的事到底该怎样办，得跟你爸爸好好商量商量，再说，你已结了婚，有了孩子……
小兰 结了婚怎么着，有了孩子又怎么着？难道结了婚就不能离婚吗？
韩梅 你说什么？
小兰 我要离婚！
韩梅 你胡说！
小兰 你和我爸同意我要离，不同意我也要离，我马上发信！（下）
韩梅 兰兰！（追下）
灯暗。
第八场 想孙孙
时间：接前场几天后。
地点：大川家。
高文元 （手扶拐杖，带病倚门盼望着孙孙）
（唱）小兰探亲不见回，
我日日夜夜盼孙归。
想孙孙黑夜难入睡，
想孙孙白日倚门看几回。
有话不敢把大川问，
他的苦愁说给谁？
大川 （拿包裹上）爹，你怎么又起来啦？
高文元 我睡不定嘛……
大川 这是我韩姨寄来的衣物包裹。
高文元 要那做甚！叫她把建建给我送回来！
大川 爹，等几天建建就回来了。
高文元 等！等到什么时候去，我都快想疯了！
大川 等开春天暖了，你的病好了，咱俩一块儿去北京接建建。
高文元 憨娃，你看我能等到那时候吗？
大川 爹，你把心放宽些……
高文元 爹一辈子心宽得很，什么都想得开，爹是上了岁数的人了，风地里的残灯，成了有今没明的人了……
大川 爹，你想到哪儿去了。
高文元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明日就起身去北京，把建建领回来，叫我见上一面。
大川 爹，你有病，我放心不下。
高文元 你走，有你二婶招呼。
李二婶、黑牛上。
李二婶 大川，你啥时候动身呀？
大川 （急阻）二婶！
黑牛 嗨呀，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顾这顾那的！
大川 黑牛哥！
高文元 黑牛，你说什么？
大川 爹，没什么。
高文元 你走远！黑牛，不论有什么事都不能瞒我呀！
大川 黑牛哥……
高文元 你快快说呀！
大川 爹……
高文元 走远！黑牛，你快说呀！
黑牛 小兰来信要和大川离婚哩！
高文元 （震惊）天啊，难道这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吗？
大川 爹！（扑向文元）
高文元 走，咱们去北京，找老范说说这个理！（立不稳，众扶坐）
李二婶 她既无情，咱何必有义，你去北京，当着她一家的面，把话说清，这儿有我招呼。
黑牛 今天就动身，赶明天的班车。
高文元 快去，给我把建建领回来，他是革命老一代的骨血，千万不能把孩子交给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家！你去不去？
大川 我去，去去……
高文元 建建，我的孙孙！（向门外扑去，众扶回）
灯暗。
第九场 梦中醒
时间：前场后十多天。
地点：北京。
二幕外，任自洁提手提包上。
任自洁 （唱）人生如梦光阴迫，
风云十年多变幻。
恨我不长前后眼，
只图安逸丢小兰。
今生要想踏青云，
还得苦心找靠山。
厚着脸，续前缘，
踏破范门慢慢缠。
这真是……
雨里残花雪里山，
看时容易画时难。
只要奈得风雨过，
不画残花画牡丹。
韩梅提包上。
任自洁 韩姨，您到哪儿去？
韩梅 自洁，我正要找你。
任自洁 找我？
韩梅 这些东西还给你。
任自洁 这……
韩梅 这里有你送来的糕点和衣物。
任自洁 韩姨，这……
韩梅 我家里什么都不缺，以后别乱花钱了。
任自洁 韩姨！
韩梅 自洁！
（唱）自洁再别多情意，
随便花钱甚可惜。
过去的事情算过去，
回头一笑如风吹。
兰兰探亲来京地，
日后还要回陕北。
实心话儿对你讲，
再莫分心添忧虑。
任自洁 韩姨……
韩梅 我找你就为这事，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下）
任自洁 韩姨，韩姨。（追下）
二幕启，小兰复习功课。
韩梅 （上）小兰。
小兰 妈妈。
韩梅 大川来了这些天了，你该陪他出去玩玩。
小兰 妈！你看我哪有时间嘛！
韩梅 小兰！
（唱）小兰你要听妈妈劝，
再和大川好好谈。
你们俩复习功课考学校，
把其他的话儿放一边。
小建建我照看，
你俩不要把心担。
高大伯由我管，
每月如数寄去钱。
冬穿棉，夏穿单，
叫他老人心喜欢。
他若是来咱家，
老老小小都团圆。
再苦再累我喜欢，
尽心照应无怨言。
小兰呀……
文化革命的苦头咱尝够，
道道伤痕刻心间。
咱不能全了旧家毁新家，
妻离子散不团圆。
小兰 妈，这些话我都说了，可他死守住个穷山沟不放，开口高大伯，闭口李二婶，再甚也听不进去。
韩梅 落叶归根，故土难忘啊。再说，高大伯、李二婶上了年纪，跟前得有人关照呀。
小兰 有甚关照，寄上些生活费不就得了吗？
韩梅 养小防老，人老了跟前没人不行啊，这你要理解大川的心情呀。
小兰 那他咋不理解我的心情！
韩梅 大川人忠厚，心底实。
小兰 石头的心更实！
韩梅 不论怎么说，不许你跟大川闹，你写信的事推到我身上。
小兰 何必往你身上推，我敢做敢当。
韩梅 你爸爸多次来信催着叫你回陕北，我给他去信说，我叫你留下复习功课。你爸爸马上要回来，大川也来了，你爸爸知道你有别的想法，他能答应吗？
小兰 那迟早也得知道。
韩梅 小兰，你忍点性，你爸爸回来，咱们一家高高兴兴待上几天，你看，我跟你爸爸都是白发苍苍的人了，实实经不起折腾了……
任自洁上。
任自洁 伯母！
韩梅 你……
任自洁 我给小兰借的参考书。我跟小兰同学时，她哪门功课都比我强，只要排除一切干扰，抓紧复习，高考没问题。
小兰 自洁……
韩梅 唉！（下）
任自洁 小兰，这是参考书，这是历届高考资料汇编，这都是我托人找的那些有名的教授、学者专家猜的高考试题，政治、史地、数理化全有啦……
小兰 嗨呀，你真有办法。
任自洁 只要动动嘴，把你爸爸那棵大树一亮，尽是帮忙的，有的还攀不上呢。
小兰 你小心点，别叫我爸爸知道。
任自洁 你放心，老家伙们这会儿忙着除害呀、治乱呀，哪还顾得上管儿女们的事，他们忙他们的，咱忙咱的。
小兰 吃糖。
任自洁 好……
（唱）自古道乱世出英雄，
八仙过海显神通。
你斗我来我斗你，
斗得天下乱哄哄。
有人斗得升了官，
有人斗得送性命。
玩弄权术把身保，
八面玲珑一身轻。
有权自有通天路，
无权活人靠本领。
咱们本是穷学生，
靠着大树享太平。
小兰 我看谁也靠不住，得靠自己。
任自洁 叫我说，你何必受这么大的苦，只要你爸爸一句话，哪儿不能给你找个工作干干。
小兰 别提了，好说歹说说不通，没办法，自个干。
任自洁 你爸爸那样认真顶甚呢，你没看看社会上……
小兰 社会上怎么啦？
任自洁 你到社会上多跑跑，多看看，多听听，像你爸爸那样的人吃不开……
小兰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说人家，咱管自己。
任自洁 好好，我就喜欢你这样静如松，空如谷，自立好强的人……
小兰 别耍嘴，快看书。
任自洁无心看书。
小兰 你看什么呢？
任自洁 我看你在山沟里待了这么多年，虽经风吹日晒，皮肤黑了点，但你更健康更美丽了啊！时间老人虽然在你额上刻下了痕迹，但你天真活泼的性格未变哪……
小兰 尽挑好听的说，怎么不说你自己？
任自洁 我是马路上的石头，没棱没角，圆蛋一个，没甚好说的。
小兰 圆石怎么啦，圆石能铺路，能做地基。
任自洁 好好，只要你看得起我，不嫌弃我，你叫我干什么都行。
小兰 你别多心，谁嫌弃你啦，谁又看不起你啦？
任自洁 人要是都跟你一样那就好了，我爸爸在位位上的时候，家里的客人不断，逢年过节，连顿安然饭都吃不成，“四人帮”垮台了，我爸爸带了点灾，家里连个鬼都不来了！他妈的，真是世态多炎凉，人情薄如霜啊……
小兰 原来是你爸爸那棵树不保险了，靠我爸爸这棵大树来了？我看谁都靠不住，得靠自己。
任自洁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给你说说自个儿心里的话，难道这种苦头你没尝过？
小兰 那是“文化大革命”，现在你怕什么？中央有政策，谁的事谁担待，不能株连子女。
任自洁 嗨呀，你说了个轻松，要得知道，就得自个儿经过，那政治压力大呀……（说着泪水盈眶）
小兰 你别哭，你别哭嘛……
任自洁 小兰，你是我的唯一亲人哪！（握住小兰的手）
小兰 自洁，别这样，快起来！
任自洁 我不，不不……
建建 （由外边跑了进来）妈妈！妈妈！
自洁闻声松手。
建建 妈妈！（扑向小兰）
大川 （后追）建建！
小兰 （见大川进门）再胡叫打死你！
建建坐地哭。
大川 你为什么打孩子？
任自洁 这……（看着建建）
小兰 我打亲戚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韩梅 （扑进门）小兰，你说什么？
小兰欲向门外冲去。
大川 你往哪里走！
小兰 你管不着！
大川 好哇，你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了，你是人吗？
小兰 不是人怎么着？
韩梅 小兰，你胡说什么？
大川 你今天把话说清楚！
小兰 没什么好说的！我早已和你断了关系！
韩梅 你胡说！（打小兰）
小兰 你打！你打！你往死里打，我不活了。（扑向窗口）
韩梅 小兰！小兰！（拉住小兰）
大川 好，我成全你，你不必寻死觅活，拿来！
小兰 什么？
大川 我的红兜兜！
韩梅惊呆。
小兰 给你！（下去找）
韩梅 你、你、你说什么？
大川 她既然忘恩负义，我何必强求，把我母亲留给我的红兜兜给我，我即刻就走。
韩梅 红兜兜！小兰！小兰！（追下）
张姨 大川，电报！
大川 （看电报）爸爸！（抱起建建急下）
小兰、韩梅上。
韩梅 （手持红兜兜）军军！军军！我的儿子！
张姨 韩嫂，这是怎么回事呀？
韩梅 他……他就是我战争中失去的军军呀……
小兰 妈妈……
韩梅 大川，军军，我的儿子！
张姨 大川抱着建建走了！
韩梅 快、快追！军军啊！（急出门）
小兰 天啊！（倒在桌边）
灯暗。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启动声。
第十场 细思量
时间：前场后的第三天。
地点：北京。
小兰房中凌乱不堪。小兰独在房中思前想后。
小兰 （唱）独坐房中细思想，
三十年如同梦一场。
原来我是妈妈错抱养，
大川才是亲儿郎。
大川他在陕北生来陕北长，
把大伯二婶当做亲爹娘。
儿时的兜兜藏身边，
生身的父母他怎不想？
风雨中他把我收留，
危难中方显好心肠。
风风雨雨他不怕，
咬紧牙关志如钢。
看看他想想我，
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上？
（心烦意乱在房中乱转）建建！大川！
任自洁 （上）小兰！
小兰 谁？
任自洁 是我。
小兰 你来干什么？
任自洁 我来看看你。
小兰 你不是都看清楚了吗？
任自洁 误会，误会，小兰，咱们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小兰 那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发的誓、赌的咒呢？
任自洁 笑话，笑话。我说的都是叫你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小兰 我要是考不上学校呢？
任自洁 那叫你爸爸给你找个工作不得了吗？
小兰 我要是没有我爸爸这棵大树呢？
任自洁 这这，这哪能呢……
小兰 比方说，我爸爸这棵大树倒了，我是个农村妇女，结过婚，还有孩子，你能爱我吗？你愿意跟我在农村待一辈子吗？
任自洁 这……这叫我怎么说呢……
小兰 你要说老实话，别撒谎！
任自洁 我什么也没给你说，我跟你是老同学，一般同志关系，你们家里闹翻了天，你的大树倒不倒，你结婚不结婚，生孩子不生孩子，与我有什么相干！
小兰 哼，我把你这个势利小人！
任自洁 别撒野，自作自受怪谁来，把我的东西给我，我就走！
小兰 给！给！（扔向任自洁，自洁下）
范升、韩梅上。
范升
韩梅 小兰！
小兰 爸爸……妈妈……（扑向韩梅怀里）
韩梅 兰兰，你要冷静点，不要哭闹了。
小兰 妈妈，建建、大川找见了吗？
韩梅 找了三天，还没有见到人。
范升 找甚哩！一定是回陕北去了。
小兰 建建！大川！
范升 别哭了，我已给陕北挂了长途电话，要大川到家即刻回话。
小兰 爸爸，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范升 你胡想些什么呢？
小兰 妈妈，你还爱我吗？
韩梅 你冷静些，别胡想了。
小兰 那大川他……
韩梅 这你都知道了，有些话妈该给你说了……
（唱）你是妈我战火中错抱养，
你父母牺牲在战场。
多次想要把实话讲，
又怕把你心灵伤。
三十年把你当做亲生看，
为的是，告慰先烈英灵，
抚育先烈遗孤，为国为民做栋梁。
大川虽是我亲生子，
他却成长在山乡。
高大伯、李二婶把他抚养，
恩重如山似海洋。
没有军民鱼水情，
我哪有这样的好儿郎。
范升 兰兰，你跟爸爸在文化革命中吃了苦，受了罪，可你没有把这些变成前进的动力，却想靠父母混饭吃，陕北人民救了咱们，你却不想报答老区人民的恩情……孩子，你想想，要是没有人民，能有咱们今天吗？你再想，你高大伯、李二婶和村里的乡亲们，救了大川，救了咱们父女，他们向我们要什么来，他们又是为什么来？
韩梅 孩子，你想上大学，只要是为党为人民，我和你爸爸都支持，复习功课，在这儿也行；若回陕北，妈跟你一块儿去。
范升 党中央指示成立陕北建设委员会，爸爸申请到陕北去，这把老骨头死后就埋在陕北！
小兰 爸爸！
张姨 （急上）老范，陕北的电话来了。
范升 怎么说？
张姨 电话里说，高大伯去世了，大川在料理后事……
众啊！
小兰 大伯！（抱韩梅放声大哭）
范升 她张姨，你帮她娘俩准备准备，我去机关，叫人买票，明天动身去陕北！
众急下，灯暗。
尾声
陕北高原，黄土一堆，新坟一座，范升、韩梅、大川、小兰、建建献花圈。
（伴唱）陕北的山陕北的水，
哺育了革命的人几辈。
延安精神延安人，
不怕雨打狂风吹。
革命人一辈接一辈，
辈辈人献花慰忠魂。
众依次祭奠后垂首默哀。
剧终。
（该剧在创作中曾得到艾绍荣同志的协作，特表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