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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飞机上的艳遇

大而划之,男人的醉态分两种:一种是狂躁型,一种是抑郁型。前者不是哭就是笑,不是打就是闹,相比之下,后者就安静许多,大多的表现形式是找个地方将自己昏睡过去。

我就属于后一种。

出差长治潞安,三五好友数年不见,喝酒是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了。分手的那天晚上,无论是久远而美好的回忆,还是语重心长的话语,每次必要举杯碰出响来,然后扬脖一饮而尽。酒一杯一杯落进肚里,醉意也就一点一点呈现上来。

就像喝得再醉也能找到自己家门一样,朋友开车把我送到长治机场后,我很自然地登上了飞机,而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朋友是个细心人,他发来一条短信,叮嘱我千万别忘了关手机。他的提醒还真及时,手机刚刚关掉,飞机就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大声哼哼着,把自己射到夜空里去了。

我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一位女子,只听旁边有个款款的声音在说,喝点水吧。我接过矿泉水,还有一小袋蚕豆,我知道这是空姐送食品时她代我收下的。

机舱里空间狭窄,座位之间距离太近,我没好意思扭头盯着她看,再加之灯光昏暗,醉眼惺忪的我对她的模样看得不大真切。只记得她长发披肩,不是圆脸,也不戴眼镜,鼻子挺挺的,上身穿一件略显紫色的薄毛衫,外套就放在膝上。玉指修长,正在翻看《环球时报》,上面有贝布托遇刺的消息。对了,她是戴着项链的,项坠正好在乳沟的沟口处戛然而止。有时,项坠在左右乳之间随意晃动几下,倒是与我探头探脑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在我用眼的余光对她几番扫描的同时,我觉察到她也在偷偷地观察着我。这时,空姐过来了,给了我一个职业的微笑,告诉我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就在空姐转身离开的一刹那,我竟鬼使神差地向身边的女子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对贝布托遇刺这件事怎么看?我对这个女人是很钦佩的。她没有一点的惊慌,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说心里话,我是不认识她的,在脑子里飞速检索了数秒钟,也找不到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出于礼貌(或许还有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就顺口说了句,是吗?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你。接下来就是彼此的探问和自我介绍,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飞机落地后,像一辆公交汽车在跑道上滑行起来。匆忙中,我说,我的名片在包里,一会儿拿给你,你有名片吗?她说,我没有。我又说,那你说一下手机号吧,看我能不能记住。我说得很自信,因为记电话号码一直是我的长项。这时,飞机已经停下,舱门打开,机上的乘客纷纷起身取行李,场面一片混乱,我勉强听到她说的号码,赶在她下飞机前,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她。她说,我叫XX,你给我打电话吧。

要命的是,我没有记清楚(或是没听清)她的手机号。

在从飞机到候机楼的摆渡车上,我们被人群隔开,借着机场的灯光,我看到她一直在打电话。我想,这时给她打电话验证一下手机号倒是个绝佳的机会,若是占线的声音,那十有八九就是对的了。先拨了一个,停机。再拨了一个,没有这个电话……我慌了,看她已经打完电话,就凑上前去,说,我没记清,你是136还是138的?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了我一句,你认识王宝玉吗?我一下子怔住了。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消失在匆匆的人流里。

这是前天午夜飞机上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第三天的凌晨了,酒早已醒了,细细回味着飞机上的每一个细节,觉得这个女子一定是认识我的,要不她怎么能说出和我一起工作了七八年的同事的名字呢?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起来这个女子到底是谁?我后悔当她告诉我我们认识时,我为什么没有认认真真地扭头辨认呢?

坐在她另一边的男子目睹了我们交谈的全过程,临下飞机的时候,他向我伸出了大拇指,我知道他是在夸我是情场老手,当时我还有些沾沾自喜呢。而现在,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在飞机上那些自作聪明的表演,在她看来一定是那样的可笑、轻浮,甚至是龌龊。

我伤了她的心,那声轻轻的叹息犹在耳边。

我的手机里,有那晚拨出的4个后5位数相同的试拨号,但是我不想再一一去考证了。我也知道她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或是发短信的,我的名片,说不定她一出首都机场就丢在风里了。

她的名字,我也忘了,只记得是两个字。

唉,醉酒害死人哪!

§§求求你别闹了,咱们回家吧

昨天晚上,午夜两点,被楼下的一阵喧闹声吵醒了。半夜三更,周边一片寂静,楼下的吵闹声就显得很大,很热闹。

吵得虽然热闹,但静听了一会儿,分辨出不过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你来我去,情绪很激动,词语交锋也很激烈,但大多是重复。女的说得最多的是:“滚!”“你给我滚远点儿!”男的说得最多的是:“求求你别闹了,咱们回家吧!”

因为持续的时间比较漫长,我也没了睡意,索性起床穿衣,开窗看个究竟。

我的屋子邻街,街上没有路灯,但有长势很好的银杏树。尤其是到了秋天,满树的银杏叶子一片金黄,从街的这头笔直看过去,好像是一个篷着金色屋顶的长廊,煞是好看。及待到了深秋,几遍秋风扫过,金黄的叶子就会飘落下来,铺满整个街道,这时再从街的这头笔直看过去,呵,这才是真正的金光大道呢!可是现在,借着远处的点点灯火,透过已经没了叶子的枝枝杈杈,看到的却是黑黢黢的水泥路面……

无风,空气清新而冰冷。声音就在街的对面,但探出大半个身子搜寻了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正在纳闷,有出租车无声滑过,就着移动的车灯,我发现那两个人原来就在自己的窗下,而且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正在我的鼻子尖底下(我住三层)。呀!我下意识地把身子缩了回去。

他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发现我这个偷窥者。女的坐在人行道上,双手抱着路边的一棵树。男的抱着女子的腰,试图想把她拖离树干。他们就这样僵持着,嘴里却不闲着,一直喋喋不休地重复着说了一万遍的台词:“滚!”“你给我滚远点儿!”“求求你别闹了,咱们回家吧!”

不知是时间长支撑不住了还是有意为之,那女的突然放开双手,没有防备的男人便坐在了地上。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只见那女子兔子般跳起来,一下子蹿出去老远,三蹿两蹿就蹿出了我的视线。直到这时,我才真正领悟到了古人“动如脱兔”这四个字是何等的传神。

适应了夜的黑暗,我看到一只高靿靴子被丢弃在离树不远的马路牙子上……

§§一件令人想不明白的小事

大概是一周前吧,9字头公交车的车票也打4折了。打折的第一天,下班回家我就选坐了公交,而没有再乘地铁。记得地铁5号线正式开通的那天,我尝了尝鲜儿,这次9字头公交车第一天降价,我又赶着坐了一回。呵呵,看来我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

这段时间频频改变上下班乘车线路,但心情很高兴,很愉悦,一点也不嫌烦。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每改变一次,跑家的成本就会明显下降。试想一下,要是被提价追得变来变去,那心情就大不一样了。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在打折第一天的938车上,目睹了一件令人想不明白的小事。

我是从北京站上的车,这是938的始发站。虽是降价第一天,但坐938的人明显多起来,等到下一站日坛路,已是座无虚席,只多出了一个人。我里边的空位子被日坛路上来的一个小伙子坐了,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儿迟了一步,没能坐上。整个车厢唯一站着的就是这个女子。小女子有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男孩子的座位上收回来,低低地说,我要是在你前面上车就好了,它就是我的了。那小伙子嘿嘿干笑了两声,说,那我给你拿书包吧。那女子便把书包递了过去。

这一男一女年龄相仿,像是同学。

整个车厢只有她一个人站着,那女子显得有些孤独,还略带羞涩。她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拿她书包的小伙子,说,你让我坐吧,我肚子疼。那小伙子并不理会,而是拍拍自己的膝盖,意思是让女孩坐他腿上。女孩摇了摇头,又恳求了两次,那小伙子铁石心肠,根本不为所动,后来干脆枕着胳膊睡觉去了。

看着女孩可怜楚楚的样子,我动了恻隐之心,几次想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她,却一直坐着没动。因为我觉得那女孩并非真的肚疼,她的可怜楚楚是装出来的,是给那小伙子看的。我要是把座位让给她,多少显得有些傻。再者说了,一个老者,给小姑娘让座儿,有悖情理啊。往好了说,是怜香惜玉,往坏了说,那就是好色之徒了,呵呵。

车过大北窑,车厢就变成了沙丁鱼罐头,“鱼”们一根根竖着挤在一起,已无立锥之地了。那女子依然站在我的身边,但她显然已经忘记了座位之事,一心一意欣赏窗外的景致或是想别的心事去了。再看那小伙子,还真的睡着了,哈喇子顺嘴角流出来,流到了手腕上。

半个小时后,车到通州西门站,那女子从我胸前探过手去,捅了捅熟睡的小伙子,接过书包,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看着这对少男少女手拉着手融入到城市的夜幕里,我有些不解了。小伙子为什么不给女孩让座儿呢?而那女孩没有得到座位为什么不生气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90后”吗?

胡翔,鲁二届学员。现为《长江文艺》常务副社长。发表散文诗歌近百万字。并有诸多获奖。

§§落英缤纷

镇上有桥三座,一为大桥,一为小桥,另外一座名汽车桥。大桥大者二十余米,横跨小镇东西两岸,东岸有东街、南街、北街,东街曾名东风街;西岸的街叫西街,也曾称战斗街。小桥在西街的与大桥东西一线的十字街口,小桥无桥,十字街口也无水,过去是否曾有过桥,没有考证。汽车桥在距大桥四百余米远的北边,往下游去,就是梁子湖了。

我家在东街,门牌号码为东风街42号。坐在木板屋门口的凳子上,看从南街过来的独轮木车咿呀辗过门前的石板街,猜想车上载的是棠梨或山楂;或者在黄昏的暮色里,伏在大桥的栏杆上,以崇拜的眼神注视桥下那些矫健的划水和跳水的姿势,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童年的主要工作。那些浣衣的女人们因戏水人情不自禁地将水花溅在她们身上而发出的责骂声,我就不大记得了,只有那些被水和衣服搓得油亮清冽的红砂浣衣石,似乎还是那么可触可感,嵌入脑际。

我们的那条清澈见底可见鱼虾摇头摆尾的小河有个很有点文化的名字——虬川,虬者,小龙也,弯曲貌。镇名金牛,河名虬川,多么吉祥有味,比起米老鼠唐老鸭来,不是更有些底蕴么。

不捉迷藏(主要游戏是“抓特务”)不捉萤火虫的夏夜,就搬上小竹床乘凉去。与其说是乘凉,还不如说是赶热闹。赶热闹的去处有两个,一个是桥头上,另一个是我家后院外的农机厂简易篮球场。到桥头去的以老者居多,辛苦了一天的老人们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短裤背心,拎上竹椅扛上竹床,早早地在桥头的斜坡上占一个当风口的位置。大蒲扇渐渐越摇越多,我夹在蒲扇之间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神侃。那些谈资涉及的内容真是古今中外,街头巷尾,吃喝拉撒无所不包,当然以当天的《参考消息》(那时该报是限制发行范围的)记载的国际新闻最能抓人。这神聊的夜话大都是以面红耳赤的“抬杠”的形式连缀起来的,聊着聊着有时便戛然而止——其中有一老者愤然拂袖而去。有一郭姓种菜卖菜的老人,长得极是挺拔,声如洪钟,只要他一发话,其他的声音便被盖住了。习习凉风吹来,夜在摇摆的蒲扇中渐深了。“扑通”一声巨响,啊,迷迷糊糊地在桥栏杆上作仙人睡的人翻身掉到河里去了——捞起来一看,原是绰号“马齿苋”炸米花的那人,马齿苋是一种野菜,以此喻人,谓此人颟顸,说话做事漫不经心。我们童年的主要点心,爆米花炸茧豆之类大都是他炮制的。那次落水后,马齿苋的背即成了虾背,这样倒方便他弯着身子,左手摇那卧在柴火上的米泡机,右手推拉连着炉火的风箱了。

我家后院农机厂简易篮球上纳凉的人,大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我也有时去凑热闹。记得有一夜,傅克炳和胡燕怀两人碰到一起,那时二位先生已是我们小镇上颇有文名的人了,克炳在鄂城一家钢厂炼钢,燕怀则在山乡中学教书。他们说些什么,我已想不起来了,只是他们严肃的表情,和互不买账的样子还依稀记得。克炳是诗人,气宇轩昂,很容易激动,他是我们镇第一个在《长江文艺》发表诗歌的工人诗人;燕怀写小说亦写戏剧,朴实敦厚,话语藏锋,着急起来,一脸乌黑,月光照过来,煞是有趣,那时,他的小说也在《长江文艺》上刊登过。我躲在他们的竹床头,一脸懵懂与羡慕。据燕怀后来说,参加他们这样庄重的文学争论的,还有刘迎春先生。想起迎春兄,每每悲从中来,不敢不忍多想,他离我们到天国去已有十年光阴了,这些年来,常常在梦中见到他,还是那么双目如电风流倜傥。他在《诗刊》上发的组诗名《粉笔》,他自己亦如粉笔一样,在生活的黑板上书写了40年,已化作白色灰雾归于虚无了!迎春兄后来离开小镇到《黄石日报》做副刊编辑,于黄石诗坛是幸事。他以其天生浪漫爱人的才情激活了一些文学寻梦者,想起那些买醉买哭歌啸青春的优游岁月,许多人至今喟叹不已。迎春兄的存在,让那些日子摇曳生辉。然而,诗人离开故土,于他自己则是不幸的,假若他还是那样,在小镇宁静的小学,手执教鞭做代课老师,或者在镇上文化馆弹弹扬琴,拉拉二胡,写写他心爱的诗歌,不去那些城市的酒店狂饮那些伤肝伤心的鸟酒,该有多好!然而,这样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事实是,他在那年新历的最后一天走了,缪斯女神带他走了,第二天第三天,天地皆白,漫天飞雪。柯尊解伤心至极,唯有恨恨地红着眼圈叹息:黑皮子(迎春乳名),不听话!尊解平素言辞不多,他的如玑如珠的话都在他正襟危坐写就的小说中说给大家听了,比如被上海《收获》收入丛书中的《望莲嫂》。面对迎春这位同乡老弟,尊解兄除了伤感、怜惜,还能说什么呢?

……时光悠悠,我相信在每个人的记忆中,关于家乡关于过去,都有一叶不沉的漂泊于灵魂深处的夜航船,它是成长的浮标,美好情愫的策源地,我们张望未来的芳草萋萋的高坡。

伦敦的叫卖声一辈子萦绕于毛姆的耳畔,我明白了,这是为什么。这些天来,关于小镇的记忆,总是在那些既遥远又亲近的声音中展开——

啪——啪——啪——清脆的甩打棉布的声音自河边红砂石上幽幽传来,黎明的曙色随着这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亮了,好梦也被它拍醒。每日早起的健壮的叶老五又开始豆腐坊滤豆浆的棉布的清洗工作,这每天湿漉漉的甩打需要多大的力气啊。走了不少地方,吃过不少的千张,还是觉得家乡的千张(我们称之为皮子)是世界上最薄最好吃的,皮子坨烧肉,皮子焖鳜鱼,办酒席时必不可少的那一碗端出来颤巍巍地冒着香气堆着的皮子丝,看看,也教人流口水。据说,镇上的师傅出外以同样的方法做千张,硬是出不了本土的那个味,无奈,那条加工千张时必用的河水不能随他们外出。啪——啪——健硕的叶老五(对不起,我一直不知其名讳)如今安在?

而正午时分的瞎子走过家门口留下的二胡或京胡声却有些闹人,如泣如诉的琴声是在招徕“算命”、“算八字”的人们,老街的正午满街阳光,只有街两边的屋檐下有遮阴之处,琴声止住了,不知谁家喊盲者进屋卜算命运去了。有顷,弦声又起,远去,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曲调。叮——叮——换糯米糖的来了,我手持牙膏皮飞快地跑出门,换上一小块白里透黄的硬硬的糯米糖。吃糯米糖要有好牙齿,咬一口,抿在口中细细地品咂,牙缝里残留的糖膏则以舌尖慢慢地舔干净,满口香甜之气将一天的心情也感染了。我喜欢听糯米糖货郎小铁锤敲击小钎子发出的甜甜脆脆的声音从小街飘过。

站在大桥靠南的栏杆沿,就可望见百余米开外河北岸沙滩上一架一架的纱线,如队列整齐的士兵肃立斜阳下。忽然,这些队列开始颤动抖动起来,“嗖——嗖”的如唿哨一般的声响也从纱线丛中一阵紧一阵地传出,犹如战士的呐喊。一个身材不高的纺纱人娴熟地用搓板搓着系在纱线末端的小铁球,一个一个的铁球飞速地旋转着,闪耀着白色的光芒,有如精灵,发出“嗖——嗖”的歌唱。这种歌唱伴着河水的流淌声,穿过河边夕照下的垂柳,越过岸上的黑布瓦屋顶,一直传到天边。纺纱人像指挥三军的将军,不苟言笑,默默地站在沙滩的舞台上,演奏着自己的劳动交响曲。他是我的同族长辈,人称“打线矮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生活音乐演奏家和指挥家。

有说书先生胡大梓上街(由乡下至镇上称为上街)的夜晚,是快乐的夜晚。大梓的书说得好,他似乎时时刻刻与他书中的人物、时间活在一起,平素很少听他与人搭讪。他家住在距小镇不过五六里的胡家山下,可是他却只会走一条上街的路,几十年如此,换一条分岔的路,他就不会回家了,活脱脱的“书痴”一个。听说他早年在汉口戏班子唱汉剧小生,也是名角儿,遭人嫉妒,倒了嗓子,回到故里过起说书生涯。乡里一般的说书人是盲人,可大梓的眼睛是无疾的,未开场之前,目不斜视,似睡非睡,可是一登场,即顾盼有神。“咚咚咚”,随着小鼓敲起,“噼噼啪啪”,响板也随鼓点仰合起来,听书的人越来越多了,书场是文化馆的阅览室。“几年啦未把那红尘走,如今的世道是变了模样……”大梓的书引子唱起来了,那抑扬顿挫略带沙涩凄惶的演唱渐渐将人们带入到忘记了白天忘记了身边忘记了劳碌辛苦的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或唐之薛仁贵征东,或宋之岳飞抗金……后来我在大学时代,因不能忘怀这段听书的经历,写了一篇《我与大梓伯的一段书》的小说。是的,那咚咚的鼓点,绘声绘色的讲说,那些书场的欢笑声和唏嘘声,将平凡的日子演绎得多么不平凡呀!

我们古老的小镇听不到教堂的诵诗声,也不闻寺庙的晨钟暮鼓,我们日日听到的感受到的便是这些远离宗教却同样渗入血肉渗入灵魂的世俗生活的声响,几十年后,这些声音并没有随时间老去,却反而变得清晰且神圣起来——在我们这个众声喧哗,甚至声音也被数字化了的今天,这是为什么呢?

那些老宅子天井下池边青石上的苔藓,对门邻居吴家木楼梁上的燕子泥巢掉下的泥屑,还有西街老药材铺子飘出的草药醇香,那从我家斜对门传出的歌谣般的弹棉花的弦声以及从榨坊飘出弥漫了一街的芝麻香味,还有我的父亲的菜刀厂里熊熊的炉火和淬火时丝丝的声响……它们如梦如风向我袭来,挟着挥之不去的怀乡幽情。我知道,每个人的故乡都是他一辈子也品读不完的大书,更遑论一篇因情绪浸染笔墨越来越漫漶的小文呢。我知道,我有些愧对我们的地方名宿查代文先生,他日前与几位乡友专程来汉,是约我们这些离开大冶的所谓文化人为大冶建市十周年写点庆贺文章的,可是我却信马由缰地写了这些随意怀旧文字,而小镇的今天,则未涉笔丝毫。是的,关于今天,我能说什么呢?那条通往梁子湖通向长江的小河已被污染了(听说本届镇政府正在大力治理),西山漫山的桃林不见了,曾经拥有不少的藏书和文学期刊的文化馆改作了录像放映厅,而给我们带来欢乐、梦幻的电影院,则破败不堪,好像很少很少放电影了。只有我们通向县城的公路翻修拉直了,穿过桥东的南街和镇南边的夏家湾,一直向西,一路坦途。前年有一次回家,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竟不知身在何处——那次,我是专程到位于小镇西南七八里处的鄂王城遗址去的,少时虽听说家乡有鄂王城,但从未去过,更不知此地是殷商时期鄂氏族的活动中心,是在铜绿山采炼铜矿,创造了青铜文明的鄂国都城。鄂国后为楚所灭,自称楚王的熊渠,以问鼎中原的霸气一次封其三个儿子为王,二子挚红为鄂王,都城为鄂(今鄂王城遗址),熊渠拥有了鄂王城,拥有了举世无双的铜绿山青铜冶炼场,为日后楚国的强盛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岁月沧桑,如今我在家乡鄂王城遗址上看到的,只是满目杂树荒草,唯有一两处依稀可见当时黄土夯筑的古城墙残垣夯层,它们裸露在三千年后的现代文明的阳光下,似乎在无声地告白着什么。

鲁二届学员王山:河北南皮人。1982年后历任《民族文学》杂志社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散文评论多篇并获奖。现为《文艺报》副主编。

§§永远的微笑

2012年3月22日晚,父亲,我,弟弟,妹妹在902(北四环的父母家)刚吃完晚饭,北京医院的特护病房的护工打来电话,说我妈妈有话要说,让我们过去一趟。闻听此言,我们都大惊失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四人一起急匆匆赶往医院,知道大事不好了。路上车里的气氛沉闷,都没说什么话,我和妹妹在车里就已经哭了。

大约在晚8点左右我们赶到了医院病房,母亲正在昏睡,护工小声告诉我们说我母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小时前母亲做手势将护工叫到了病床旁,将手放到了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比划着让她打电话,护工问她是不是给家里人打,叫他们来,母亲频频点头。

“瑞芳”“妈妈”,我们带着哭音叫着,母亲闭着的眼睛微微张了开来。我说,妈妈,我们永远爱您,母亲微笑,点头。妹妹说,妈妈,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爸爸的,母亲微笑,点头。妹妹又问,您是希望我留下来陪您吗?母亲点头,我让妹妹问,让王山也留下来陪您?母亲接着点头。平时母亲是不要我们晚上在病房里陪她的。

过了一会儿,母亲声音模糊小声地说,吃西瓜,妹妹流着泪,用小勺切碎了早晨买来的西瓜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到了母亲的口中。

该说的话都说了,母亲又昏睡了过去。商量的结果,由我留下来陪母亲。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我心里明白,母亲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地在流逝,但我无能为力。进入夜间的病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病房中特有的药品和不洁的气味,母亲的头发稀疏,由于黄疸的缘故,脸和浑身的皮肤都黄得发亮,让人心痛,昏睡中的母亲血压和脉搏都已经低于正常值了。

我默默地坐在母亲的床头,夜一点左右,母亲从昏睡中慢慢醒了过来,她睁开眼,迷离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看到了我在她身旁,母亲的眼神里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欣慰。我微笑着小声说,妈妈。母亲慢慢抬起了身子,又躺了下去,母亲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我的胳臂,虽然说不出话,但眼神、脸上渐渐充满了笑意和无比的欣慰、爱怜。我从没有见过脸上的笑容可以持续得那么久。事后我想,其中一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母亲面部的肌肉,神经已经不听指挥,麻痹了。但当时我感到是母爱的光辉充溢在我的心间,而且是最美最圣洁的笑容。

过了许久,母亲扶着我的手悄然滑落,再一次进入昏睡。23日下午,母亲终于解脱了。而母亲慈祥美丽的笑容,化作了永远。

禄琴,女,彝族,1965年12月出生于贵州省威宁县。中国作协会员。曾获全国第六届少数民族“骏马奖”;首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节“青年诗人奖”;诗刊社诗歌艺术文库评选的优秀诗集奖;贵州省政府文艺奖等。鲁迅文学院第二届全国主编高研班学员。

§§我的传奇

午夜,泡了杯绿茶,坐在电脑前制作这个叫《传奇》的音画帖,又一次让自己深陷李健动人的歌声里,听着他那从心灵深处发出的咏叹,迷恋着那浑厚而带有梦幻色彩的声音,那柔情的声音及旋律缓缓由远而近,层层蔓延过来,空旷而悠远,缠绕着身心,一份快乐的孤独感轻扣着心扉,随着音符开始了一场笼罩淡淡轻愁的浪漫情感之旅。

音乐的颜色,如同清晨漫上湖岸的一层朦胧紫烟,轻轻撩绕着迷人舞姿。我抬起头,眼前开出一片淳美的紫百合,滴落的雨水飘落在脑海里,构成一处美妙景致,延伸,随着歌声,无边无际……

无论别人怎么想,我始终固执地认为,紫色是一种神秘、浪漫而略带忧伤的颜色,此刻,让自己一点点醉入这美妙歌声里,紫色的浪漫,孤独的情感,与听音乐的心境多么吻合。

那一场四月的紫,郁郁葱葱的蔓延过来,紫藤花架下绽放的花事,如一缕缕紫色的雾缓缓弥漫。那深深浅浅的紫,张开小小的翅膀,欲飞未飞,欲说还休样子,让我想起亚瑟·休斯画笔下那个《四月之恋》中的女孩,一袭长长紫裙轻纱,躲在鲜花与浓郁中,因为恋爱而不知所措,羞赧的面容微低着,瞬间的表情被休斯优美的画笔捕捉定格在了记忆中。

或许那一瞬间有人转过身去,再看一眼从身旁匆匆而过的身影,或许是因为擦肩而过时那一刹的翩若惊鸿,或许是遇到了心仪已久熟悉的陌生人,那容颜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切显得模糊而又真实,如遥远的湖畔飘浮不散的紫岚,情感的涟漪在不知不觉中席卷而来,游离在醒着与梦着之间,神秘、痴情,能听到心中涌动的涛声,起伏;感觉到雨水滴落,浸入肌肤。无法掩饰的心弛神往,远去的身影牵动着每一根思念的琴弦,静静的思念,一束紫百合消隐于一枝玫的歌声,所有的花瓣雨在沉浮之间让情感在神圣而痴迷间徘徊。

无法忘掉的且只是容颜,或许还有前世的相约。有时,总是心怀一些古典的情结,想自己的前世该是轻舞着如蝶样的女子,会有些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当听到这个美丽动人的传奇故事与歌声一起飞扬时,呼唤如同呼吸,像雨露一样浸润美好的爱情,清澈透明;像内心的低语,一个人的旅程,孤独而又浪漫,波澜一层层荡开,却不知最终的方向,该向何处去?

想你。交织在天边与眼前,脑海与心田,柔软而低沉的音符划过心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与寂静,像一片洁白羽毛,飘荡天空,追寻着栖息之地,流动着恒久而宁静的期待。那些流淌如小溪般的旋律,自远方来,又流向远方,而天边,是一种无法抵达的距离。眼前却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像飞临心中的梦湖一样,静静地融合在一起,这梦幻般质感的声音,具有极强的诱惑力——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许多时候,心境的产生总是为了情感的共鸣。

生命中美丽的际遇,弥足珍贵。有人在远方,让自己想念着,牵挂着,也是一件幸福而快乐的事。宁愿怀抱希望,守望擦肩而过的身影,展开游弋的翅膀,如歌声放飞痴情的念想。

宁愿。曾写下过类似的词汇,忧伤里的停顿,幸福时的等待。我不知道,这是开始,还是结束……走进和走出,一场浪漫而孤独的情感之旅,构成了整个画面及对爱的渴望所赋予的全部仪式。

而我,似乎一直停留在远方,停留在远方的声线与旋律,在此岸和彼岸间,在远离与抵达中,若一抹淡淡的浅紫,或飞翔,或栖息,或忧愁,或快乐……飞来飞去却始终飞不出远方的身影。

有一种爱注定只能守望,有一种爱注定只能成为传奇。

§§写给重庆《红岩》主编刘阳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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