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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 第十五章 魑魅搏人应见惯

郑雪竹与宗瑾对面而立,默默无语,各自屏息戒备。郑雪竹紧握剑柄,浑身上下无处不注满真力,宗瑾亦凝神横掌,不敢稍加疏忽松懈。二人虽尚未当真动手,但这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情形,其凶险之处犹似胜过了刀光剑影的性命相搏。

猛可里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继而一阵喧哗呐喊,近百名劲装汉子各持兵器,自杂树林中奔出,直冲入车队当中,二话不说便同众大内高手相斗起来。一时间兵刃相交声、呼叱邀斗声不绝于耳,大内高手武功较强,劲装汉子则在人数上占了优势,顷刻间竟斗了个难解难分。

郑雪竹与宗瑾本欲出手决战,此际奇变陡生,二人的眼光立时不约而同地向场中望去,反将决战之事抛到了脑后。

郑雪竹未料除己之外,竟然还有人在此地伏击,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起来。宗瑾的面容却仍然镇定如故,似乎此事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听得他叹道:"不错,他们早就该到了,在此时此地动手截击,已是来得迟了……"话至此处,忽陡地提气呼道:"樊当家的既已率人来此,却又何妨现身一见?"

宗瑾话音方落,便闻一个洪亮的声音截口道:"宗统领敢是嫌老夫来得迟了么?如此说来,竟是老夫的不是了。也罢,老夫这便与你相见,好生叙叙旧日情谊!"

这番言语未了,一名魁伟老者便如从天而降一般,蓦地出现在宗瑾身侧。夏日正午的阳光当头照下,映得他紫红色的脸膛、掌中金刀熠熠生辉,更显气势不凡。这老者正是郑雪竹与宗瑾的旧识,鲁王余部总舵主樊平!

宗瑾笑道:"樊当家的未免有些太客气了,昔日鹰扬谷一别,宗某本拟就此回京,未料樊当家的情深谊厚,与这许多好朋友迢迢赶来相送,当真令在下感激不尽。樊当家的既如此挂念在下,不若便与宗某同路上京面圣,一睹天颜,共叙前情,岂不快哉?"

樊平向来是性如烈火,极易激怒,此时听得宗瑾这表面客套,实则暗含嘲讽的言语,却教他如何不恼?当即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宗统领,老夫并非欲随你往京城做客,而是来邀你入鲁王总舵一叙!"此言一出,再不多话,金刀在空中一挥,狂飙一般向宗瑾迎面卷到,当真是势若巨澜,神鬼难当。

宗瑾曾与樊平交手多次,知其深为劲敌,亦识得他这迎门一刀的厉害。他功力虽强,却也不敢硬接,惟有向旁略一侧步,避开金刀锋芒,反手一掌切向樊平肩头。

宗瑾素来号称"天雷手",掌上的修为自是十分了得,这一掌切下时早已运足了真力,其锋锐迫人之处实不下于一柄利斧。樊平金刀招数用老,不及收势抵挡,惟有沉肩卸臂,滑步移位,化开宗瑾攻势,回手还了一刀。

霎时间,宗瑾与樊平已斗成一团,互有攻守,难分高下。二人均深知对方绝非易与,因此俱全力施为,不敢有丝毫疏忽。他二人的武功都属纯阳厚重一路,不似郑雪竹与陈思昭的轻捷变幻,但种种凶险激烈之处实已远远胜过了方才郑雪竹与陈思昭之战,无论哪一招一式,若是打得实了,至轻也是肢残骨折之祸。二人拳风掌力在空中激荡,砰然巨响不绝于耳,震人心魄,竟压过了众部属的相斗之声。

郑雪竹独立当地,凝神观看宗瑾与樊平相斗,情知二人功力相若,绝非一时三刻所能分出胜负,然樊平已年过半百,血气衰退,宗瑾却正值盛年,精力充沛,久战下去,此消彼长,必是樊平吃亏。若樊平落败,场中绝无他人能够抵挡宗瑾,鲁王余部这次精心策划的伏击救人行动,便要全盘落空了。思及此处,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扬声叫道:"樊当家的,我来助你!"剑势凌空一展,便即纵身抢上,欲同樊平联手击败宗瑾,再谋救人。

郑雪竹的剑势方自展开一半,忽闻斜刺里有人轻叱一声,继而眼前白刃闪动,一柄匕首横截而至,"铮"地挡住了他的长剑,出手之迅捷准确,竟丝毫不在郑雪竹之下。

郑雪竹陡遇截击,禁不住心头一凛。抬目望去,但见身旁已多了一人,玄衣雪刃,面若冷玉,眸似寒星,正以一种满含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却是方才与自己苦斗良久,难分敌我的陈思昭。

郑雪竹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凉意,亦不知该如何应对陈思昭的插手邀斗。正怔忡踌躇间,忽听陈思昭冷冷地开口道:"你若要偷袭夹攻,须得先过我这一关!"

郑雪竹方欲开口,忽见陈思昭沉腕一抖,掌中匕首化成两道寒芒,激射向自己左右两胁下"章门穴",来势急劲,难以退避,忙凝神出剑,施展以柔化刚之术,将陈思昭的匕首带至一旁。这一下虽解开了陈思昭的攻击,但出手时委实已尽全力,身上亦惊出了一层冷汗。

陈思昭一击不中,纵身又上,一柄匕首越发使得流光飞电相似,招招不离郑雪竹身上诸处要穴,左手更使出分筋错骨之术,向郑雪竹肩、臂、腰、颈各要害关节锁扣擒拿。他武功本就以迅捷飘忽见长,此刻全力施为,更是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转瞬间竟已将郑雪竹困在中央。

郑雪竹与陈思昭乃自幼相识的多年知交,此际见他翻脸无情,步步紧逼,自己却无法对他施展重手,性命相搏,只能以绵密柔韧的剑势将浑身上下紧紧守住,拼力化解陈思昭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

郑雪竹与陈思昭武功本是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但此刻陈思昭的攻势如风,连下杀手,郑雪竹却严守门户,仅求自保,许多精妙的招式都使用不出,此消彼长,一时间竟被陈思昭迫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

郑雪竹的柔云剑法本利于防守,然此时只守不攻,武功无形中便大大打了折扣,更兼陈思昭双手齐发,出招极快,他守得虽然严密,却终有一疏。勉强支撑过三十余合,陈思昭一记分筋错骨手迎面攻来,来势奇速,难以化解,他的长剑正与陈思昭掌中匕首纠缠,无暇回手挡架,百忙中只得拼力收身疾退。饶是如此,却仍然慢了一步,"嗤"地一声,衣襟被陈思昭撕下了一片,幸未伤及皮肉。

陈思昭一招抢得上风,再不饶人,身形展动,左掌右匕攻得越发紧了。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郑雪竹衣袖衫角被陈思昭一片片撕下,在风中飘飞散落,恍若花间翩然起舞的白蝶,令人在冷艳中更觉惊悚。

郑雪竹只感到身上所受压力越来越大,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陈思昭的杀手攻击之下。但觉阵阵寒意侵衣迫体,由肌肤渐渐渗入骨髓,直至穿透五脏六腑,令他呼吸急迫,动转艰难。情知自己被陈思昭的攻势牢牢困住,若再不设法突围,不出二十合,定要伤在陈思昭手上。但此时陈思昭已将自己前后左右出路尽皆封死,自己先机俱失,欲待扳回,谈何容易?只觉陈思昭的身形仿佛化作了一张巨网,渐次收紧,自己则是网中苟延残喘的鱼儿,拼力挣扎,却已难觅出路。

这边郑雪竹与陈思昭、宗瑾与樊平两对斗得难分难解,那边一众大内高手与鲁王余部的战局亦是旗鼓相当,任一方也未能占得半点便宜。剧斗中虽不断有人受伤,却无一人肯罢战退却。人人均知此战的重要,因此无论伤势轻重,俱浴血奋战,分毫不让。

正斗至酣处,忽见河面上游骤现一簇帆影,竟是十几只轻舟同时乘风破浪而来。宗瑾目光锐利,遥遥望见,登时心头一宽,暗思道:"封青岩先行两日,来渡口调拨船只,动作竟较我们还慢了一步,幸而尚不算太晚,可助我们取胜……"心情一畅,掌势越发使得奔雷掣电也似,樊平的金刀一时竟遮挡不住,被他迫得连连后退。

那十几只轻舟顺风顺水,来势奇速,霎时间便已到了渡口附近。众人此时均看得清清楚楚,舟上所载乃是三十余名精壮汉子,人人短衣劲装,兵刃在手,显见绝非易与。而最令人悚惧的,却是他们脸上形容狰狞的的青铜面具,三十余只面具俱作夜叉恶鬼之状,将舟上来人的面容尽皆遮掩,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更增诡异之态。

岸边相斗的众人见到来者这般形状,不由得均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知他们是何来历,来此何为。宗瑾与樊平禁不住相互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认定来人是对方预先设下的伏兵。

轻舟距河岸尚有五六丈之遥,忽听两声长啸,两条身影同时自船上跃起,宛若鹰隼经天般掠过河面,直落入宗瑾与樊平的战团,一左一右将宗瑾夹在正中,各自掣出一柄丈许长短,鸡蛋粗细的钢杖,向他当头重击下去。

宗瑾见钢杖来势凶猛,当下不敢正面硬接,潜运真力,双掌齐出,在两柄钢杖杖尾上重重一推。

"铮"地一声,两柄钢杖均被宗瑾的掌力引偏,相互碰到了一处。而宗瑾受了钢杖上的反击之力,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两步。但觉手腕隐隐酸麻,情知来者大为劲敌,不禁心中暗自纳罕:"此二人的武功决不在我之下,却不知樊平从何处邀来了这两名好手?"一边猜想,一边展目向二人望去,欲从身形武功上推断他们的来历。

一瞥之下,但见二人身材高大魁伟,双目炯炯有神,鬓角毛发略显花白,却是两名老者。依常理来讲,老人气血衰竭,筋骨体力均已虚弱,原不宜使用重兵器,施展刚猛招式,但这两名老者方才挥起重达四五十斤的钢杖,发出雷霆轰顶般的一击,却显见精力充沛,远胜常人。若是一对一出手较量,宗瑾尚可与二老者中的任一人斗成平局,但似今日这般以一敌二,却是万万抵挡不住。

宗瑾尚未猜出二人的真实身份,二老者又挥动钢杖自左右两翼扑上。两柄钢杖同时横扫,一攻头颈,一攻腰胁,确是令人上下难以兼顾,防不胜防。

宗瑾见钢杖来势凶猛,犹胜方才当头击下之时,且左右夹击,无处可避,当真是险到了极处。幸得他临敌经验丰富,于这等间不容发之际纵身提气,疾疾跃起丈余,但听得足下风声不善,一柄钢杖几乎是贴着他的靴底扫过。

宗瑾以险招堪堪避过了敌人的两记杀手,已有些立足不稳。二老者的钢杖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击不中,变招又是一击,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直将宗瑾逼得支将见绌,反将樊平挤到了一边。

二老者杖沉力大,步步紧迫,宗瑾的金刚掌力虽然厉害,终不敢以肉掌直撄其锋,惟有将掌势绕身游走,寻找钢杖的空隙,伺机反攻。但两柄钢杖均有将近一丈长短,且招式紧密,配合无间,欲想寻到其中的破绽,却谈何容易?

二老者正自一杖紧似一杖地催动攻势,收缩钢杖的圈子,直欲将宗瑾一举毙于杖下,忽面前黑影一闪,一柄钢杖杖身已被人牢牢拿住,方自递出一半的杖招也就此凝滞不发,余下的另一柄钢杖失了配合,便再伤不得宗瑾。

那老者以一柄钢杖纵横江湖多年,罕逢敌手,如今却被人以一只肉掌抓住钢杖,动弹不得,当真是恼怒到了极点。运力回夺时,才发觉来者手上力道虽远不及自己,却极擅擒拿锁扣之术,他以空手夺白刃之法拿住钢杖,自己功力虽远胜于他,一时间竟也撼之不动。急切中顾不得许多,暴喝一声,真力骤发,如洪涛决堤般狂涌而出,那人果然抵受不住,"嗳呦"一声,疾疾放手,却还是迟了少许,被钢杖上传来的排山倒海之力震得连退出五六步。

老者虽一举击退强敌,却也觉面上无光。他二人均是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此时不顾身份夹攻宗瑾,犹自拾夺他不下,已是大大难堪,至于被一个无名小辈拿住钢杖,要动用真力方能摆脱,更是出道以来的奇耻大辱。二人不约而同地向来人怒目而视,暗思道:"无论如何,也要教这二人丧在我弟兄的杖下……"

注目之下,却见那人一身玄衣,面容冷漠,两道如冰似剑的目光无论扫向何处,都带着一股难以消散的寒意。饶是二老者这等见多识广的人物,也不由在暗中皱了皱眉,情知此人既与宗瑾联手,制住他们必将大大不易。

那人正是方才力战郑雪竹的陈思昭。他见宗瑾遇险,当即撇下与之交战的郑雪竹,飞身扑入战团,为宗瑾挡了一招,自身亦被敌人震退,即知二老者的武功要胜过自己一筹,以自己的功力,绝难与他们中任一人斗至二百招以上。但此时既已出手,便无退路,虽明知凶险,亦惟有迎难而上,与宗瑾并肩对敌,拼死一搏。

宗瑾本被二老者的双杖攻得顾此失彼,苦苦支撑,待得陈思昭出手相助,方有了喘息余暇。展目向场中望去,却见那与二老者同来的三十余名面具武士已将轻舟靠岸,弃船登陆,纷纷向车队包抄过来。

宗瑾凝神观望这一批人的身形步法,便看出他们的武功远胜方才樊平带来的鲁王余部,即便是自己麾下的大内高手,亦不过堪堪与其持平。自己率众与樊平等人交战,尚且难以取胜,如今己方封青岩久候不至,敌人的援兵已到,若待他们两下合围,大内高手一边必是兵败如山。他身为御前统领,久经战阵,自有过人的应变之能,见场中情势不利,当即喝道:"逼住车上的鲁王余逆,以他们的性命相挟,教敌人投鼠忌器,不敢动手!"以他平日为人,原不屑行此掳人要挟之事,然此时事态危急,暗想成大事须不拘小节,也惟有如此,方有望顺利脱困。

此际方无畏已挥动厚背连环砍山刀,一气劈出五六刀,逼退了两名冲在最前的青铜面具高手。闻得宗瑾发出号令,不由心中暗叫一声"妙计",回身跃入车内,劈手抓住一名妇人的衣襟,拖着她复跃下地来,笑道:"你们若不顾她的性命,尽管上来向我出手便是。"

然而令宗瑾、方无畏等人始料未及的,却是那两名面具武士竟丝毫不受方无畏要挟,一击不中,相互对望一眼,各挺刀剑,翻身复上,一人运剑刺向方无畏心口,另一人却举刀朝那妇人顶门力斩而下。

方无畏万万未曾想到来人非但置鲁王余部性命于不顾,更忍心下此杀手,急切间无计应对,惟有放手拼力向旁跃出。他武功本以刚猛雄键见长,腾挪闪避绝非其所能,这一跃已是慢了半分,但闻"嗤"地一声,长剑已在左袖上对穿而过,将臂膊划了一道伤口,幸而只是肌肤受损,于出手动武并无大碍。

方无畏猝不及防,狼狈走避,堪堪逃过穿心破胸之灾,那妇人却是重穴被封,无力闪躲,刀光落下,血花四溅,她整个人都被一剖为二,连惨叫也未及发出一声。

那使刀的面具武士劈倒了妇人,转头向方无畏冷笑道:"鲁王余党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们若想以他们的性命作要挟,当真是痴人说梦!"言罢,将染满血迹的大刀望空虚斩一记,抢步上前,继续与同伴夹攻方无畏。

樊平等鲁王余部见二老者率众伏击宗瑾、方无畏等大内高手,本以为他们是反清复明的同道中人,来此援助自己劫车救人,却未料他们手段如此狠辣,顷刻间便杀了自己一名部属,其残忍嗜杀之状,竟远远胜过宗瑾等大内高手,更似江湖黑道上杀人如麻的盗匪。一时间都不禁动了激愤,纷纷亮出平生绝学,与一众面具武士剧斗起来。

其时场中已成一片混乱之局,大内高手、鲁王余部、面具武士三方互相攻战,各不相让,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内高手同面具武士功力相仿,人数相若,樊平所率部属的功力虽与他们相去甚远,却在人数上占了优势,更兼此番前来的近百名好汉均是鲁王余部中的好手,较昔日鹰扬谷鲁王大会上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同另两批人马恰恰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三方混战不止,呼叱声、兵刃相击声此起彼落,场中已是鲜血飞溅,死伤满地,却无哪一方能够久占上风。

郑雪竹身为台湾延平世子,此时当真是三面受敌,既要与大内高手、面具武士生死相搏,又要抵御来自鲁王余部的攻击,更须顾及龙星儿、陈思昭等人的安危,一颗心也不知分成了多少份,着实难熬。他武功虽高,但孤军奋战,无人援手,应付这等一轮接一轮的冲击,亦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樊平、方无畏往来冲杀,挥刀力战。他二人武功远较余人为高,所到之处几乎无人能直撄其锋,但敌手数量委实太多,他们尽管在对战中占尽上风,却终难以突破潮水般的重重围困。二人偶尔相逢,亦只相交几刀,便被周遭众人冲散,转身各自为战。恶斗良久,头脑渐渐麻木,出招劈斩的动作也有些机械起来。幸而他二人功力深厚,短时间内尚不致受伤落败。

而斗得最激烈之处,莫过于宗瑾、陈思昭与二老者的战团。初时宗瑾虽借陈思昭援手之力,勉强扳回局势,然陈思昭的功力毕竟较他三人逊了一筹,乃是战局中最弱一环,久战之下,必然先被攻破,因此愈到后来,愈是凶险。更兼陈思昭掌中匕首长不足尺,乃是以迅捷变幻为主的短兵,用以克制功力低于自己的敌人自是游刃有余,应付与自己功力相当的对手亦不至落败,但二老者的功力原已较他为高,二条丈许长的钢杖亦占了兵器之利,此时泰山压顶般一杖紧过一杖地当头击下,确是令他穷于应付。若非宗瑾在旁奋力挥掌援助化解,百招过后,陈思昭在二老者钢杖合击之下,纵不肢断骨折,也要血溅当场!

一轮红日渐渐西沉,时辰从午到未,从未到申,已近黄昏,场中战局却毫无缓和之象,依然激烈如故。郑雪竹、樊平、方无畏等人已进入混战胶着之态,宗瑾与陈思昭却早同二老者拼至一百五六十合开外,频遇险着,有些顾此失彼起来。宗瑾功力较高,尚可勉强撑持,陈思昭却已被迫得支将见绌,喘息不止,出手招式间渐渐散乱,身形步态也有些不成章法。

宗瑾见势不妙,拼力劈出几掌,却终是冲不开二老者钢杖的包围,情知照这样拼斗下去,自己与陈思昭必然无幸。自己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则死矣,然自己数年来凭一双金刚掌纵横江湖,所向无敌,今日却折在这两名不明身份的老者手中,又如何甘心?胸中既存了必死之念,一时间种种焦躁忧惧竟一扫而空,陡地扬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此截击追杀我们,却是为何缘由?”

一老者桀桀笑道:“宗统领,你终于问出这句话了。我兄弟二人与你纠缠半日,为的便是你这句话。我们的姓名来历不便对你说之,至于来此追杀你的缘由,无非是为了一件物事。宗统领是明白人,应当知道这件物事指的是什么,却不必我们多费唇舌了罢。”他口中说话,钢杖上的招式却丝毫不缓,显见对宗瑾这等高手,绝不敢掉以轻心。

宗瑾双掌分进合击,勉力化解二老者绵绵不绝的攻势,淡淡地道:“只可惜我并不知道这件物事是什么,更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另一老者叱道:“宗瑾,你休想装傻蒙混过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当日这黑衣小子投奔你时,却交了一件什么物事给你?你若识相,便老老实实地将那件物事交出来,我兄弟尚可放过你的性命,如若不然,这便是你的榜样!”言罢,杖交左手,右手自背上拉下一只油布包裹,“拍”地一声掷于当地。

那包裹甫一落地,用作苫掩的油布便即散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从中滚出。

饶是宗瑾艺高胆大,定力过人,乍见这颗首级,也禁不住“啊”地一声惊呼出来。原来,这首级非是别个,正是那号称夺魂钩的御前副统领封青岩!但见封青岩面容扭曲,双目大张,显是在死前受了极大痛苦。

封青岩平素心机阴沉,对年纪、资历均不及自己,却位居正职的宗瑾常怀不服之意,时时寻机在暗中播弄,搜索宗瑾的把柄,图谋对他不利。这等行径宗瑾亦有所知,只不屑与他当面争斗,私下里对他的为人甚为鄙薄。二人虽一向不和,但毕竟同僚多年,此时见他遇害,宗瑾心中亦不禁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愤慨之意,切齿道:“老贼,你们手段如此恶毒,但教我还有一口气在,便定要与你们拼斗到底,绝不会受你们摆布!”悲怒之下,掌上力道忽然大增,攻势暴涨,二老者一时难以相抗,竟被逼出了两三步,陈思昭借此良机,方得以舒展手足。

然而宗瑾的本来功力不过相当于二老者其中之一,此时全凭一股悲愤之气暂时抢得上风,终归不能持久。仅过得十余招,便已力竭神疲,掌势再不及方才强劲,掌风扫荡的圈子渐渐缩小,二老者的钢杖趁机压将过来。

宗瑾但觉身上压力复增,深知二老者此番绝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在刀光剑影中拼杀近十年,历经过无数次险关劫难,对生死之事早已看得开了,自谓多番涉险而毫发未曾伤损,已是受到了上天特别眷顾,无论何时何地,如何去死都可称无憾。但自己虽不畏死,陈思昭却已失却了自身,失去了过去,穷途末路来投,如何能让他卷入这场是非,随自己一同丧命?然此时战势凶险,自保尚难,又有何等良策可令陈思昭周全?

宗瑾正自思虑重重,苦求善法,忽听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思昭冷冷地道:“你二人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来,既然如此,我这便可答复你们。那件物事是由我自伏牛山中带出,直到昨日此时它还在我身上,但现下却已换了个所在……”

方才那掷出封青岩首级的老者怪眼一翻,截口道:“不错,这物事此时定是在宗瑾手中,我们要追讨回来,须得着落在他身上……”

陈思昭冷笑道:“这件物事如此重要,我如何能将它轻易托付给他人?是我知道你们绝不肯放过我,因此昨晚在杨家集歇宿时,便趁黑将这件物事藏到了一个绝秘所在。你们若想寻得它回,须得罢手休战,放过宗大哥一干人等,我自会带你们去杨家集取宝。否则单凭你们自己,便是将杨家集掘地三尺,也休想寻得半点线索。”

那老者喝道:“你可是想调虎离山么?只可惜我们绝不会听信你的鬼话!”

宗瑾忽截口道:“不错,你们不必听信他的言语,将那件物事藏在杨家集的人不是他,是我!你们若要追讨,我才是惟一应找的人!”

周遭众人听得宗瑾与陈思昭同二老者的对答,心中不由各自惊疑。不知二老者如此兴师动众地大举追杀,所要找寻的究竟是何等重要物事,更不知宗瑾与陈思昭本乃各为其主的死敌,此时为何竟走到了一起,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回护对方。

郑雪竹头脑敏锐,远胜旁人,听得宗瑾与陈思昭二人的言语,不由心中暗叫不妙:“他二人这般说法,显是谎话连篇,只求为对方开脱。然两人各执一词,却更令敌人难以相信,只怕俱是难逃……”思及此处,这才发现自己在担心陈思昭之外,对宗瑾竟也存有一份真实的关切。

二老者果然不肯听信宗瑾与陈思昭的言语,怒喝道:“你二人到了此时此地,还不肯说一句实言,我兄弟亦不必对你们手下留情,这便取了你们性命便是!”言罢,两柄钢杖一紧一收,又欲强攻。

宗瑾忽大笑道:“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们方才的言语,但你们应当明白,倘若我们一死,你们苦苦寻觅的那件物事便就此湮没,绝不会有人再能见到它。我们固是为它而死,而你们和你们背后的主子也是什么都得不到!”

二老者乍闻宗瑾的言语,初时尚微微一怔,随即纵声长笑起来。二人同时发笑,同时止住,当真是如枭鸟夜鸣一般,登时将宗瑾的声音压了过去,一老者桀桀笑道:“你可是说,若是我兄弟杀了你与这黑衣小子,那件物事便永远无法被人寻到么?妙极,妙极,我们一路追寻这件物事,本就是为了毁掉它,今日只要杀了你二人灭口,这件物事便已等于是毁了,更省却了不少麻烦!”二人心中俱是同一想法,当即联手加强攻势,欲将宗瑾与陈思昭一举毙于钢杖之下。

陈思昭武功不及二老者与宗瑾,先前已有不支之状,全靠宗瑾出掌救护才勉强维持,此际二老者采用了各个击破的战术,两柄钢杖往来扫荡,此起彼落,大半都是攻向陈思昭的全身各处要害,霎时间将他逼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宗瑾虽在旁奋力化解,但二老者非只攻势凌厉,守御也极为严密,一时三刻之间却哪里抢得进去?

双方攻防进退,倏忽间又过了二十余招,陈思昭也连退了二十余步。蓦地一老者暴喝一声,钢杖挟雷霆之势,向陈思昭顶门直击而下,另一老者则抢至侧面,挥杖横扫,预先阻住陈思昭的退路,令他无从避让。双杖合击,端地是惊天动地,鬼神难防,非但陈思昭本人绝难破解,便是一旁的宗瑾也已救援不及。

陈思昭见面前钢杖来势迅猛,知自己功力不及老者,无论是以匕首挡架还是以空手夺白刃法擒拿,都绝计拦阻不住,反为所伤。心念电转,忽运气护住背心,牙根一咬,向侧后方纵跃疾闪!

“砰”地一声大响,陈思昭背心早被那老者一杖击中。虽有真气护体,亦非正面受力,但钢杖上的威力毕竟不同小可,陈思昭硬生生以身体挡住了这一击,顿觉眼前金星飞舞,五脏六腑仿佛要翻转过来一般,虽避过颅破脑流之祸,所付出的代价亦自不轻。

宗瑾见陈思昭脚步踉跄,而色惨白,口角微有血丝沁出,知他已受内伤,忙抢上前去伸手扶住,低声问道:“小孟,你怎么样?”

陈思昭唇边绽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凄凉笑意,淡淡地道:“宗大哥,今日你我并肩为战,生死同路……”

宗瑾闻他语声既轻且弱,绵软无力,知他伤势不轻,死志已决,此时不过是凭一股意志强自撑持,逼住喉中鲜血,不教狂喷而出,以作最后一搏。一时间,心中不由泛起了一股绝望的酸楚,大声道:“不错,今日之战,你我实难全身而退,小孟,我与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一老者狞笑道:“事已至此,你二人还有什么活命之机?惟有一同赴死才是惟一的出路!”二人双杖合击,越发迫得紧了。

宗瑾双掌横劈直进,拼力抵住二老者手中钢杖,骤然扬声喝道:“方贤弟,你带众家兄弟杀尽车内鲁王余党后,速速分头突围。若有人能逃得性命,回京见到圣上,便对他讲,宗瑾无福,不能再为大清效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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