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许娥出身富贵之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嫡女,自小被爹娘捧在手心了疼着长大,才情过人,容貌艳丽,一朝选在君王侧,更是身价百倍,临行前疼爱我的额娘泪眼婆娑,一声声叮嘱进宫后万事小心,安分守己,不求富贵,仅要有个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自己对额娘此话不以为然,自己进宫就是要成为人上人。
初初承宠,万岁爷确实对我有几分兴趣,还给了我婕妤的位份,赐号为燕。但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绝色之人,万岁爷慢慢对我冷淡了,本以为是我张扬的性格引得万岁爷不喜,渐渐的收敛了许多,万岁爷反倒是慢慢把我忘到了身后,于是我开始去争去斗,我恨那些抢走我恩宠的嫔妃,恨那些独守空房的日日夜夜。
那一年她进宫了,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那般的嚣张跋扈,那般的目中无人,凭借着皇上的宠爱竟连皇后娘娘都不得不退让三分,我心中泛起不甘,凭什么一个青楼女子也能进宫,凭什么一个青楼女子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道是轻视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我对她的恨意远远超过后宫其他宫嫔。但是万岁爷刚刚进宫就给了妃位,我只好忍气吐声。
我永远无法忘怀那一天,蓝色的天空点缀着云儿,落日的余晖洒在我如凝脂的脸庞,竟有些发烫,不曾想我在这一天差点死在宫中。大批的侍卫涌入各宫搜查,竟在我的怡芙居内居然搜出了用于暗害皇后娘娘的布偶,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这是一个圈套,而我就在圈套之中。
李公公几番查证,证据确凿,加上得道高僧的证词,皇上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杀机,素日交好的宫妃无一人敢为我求情,都恨不得离我三尺之遥,免得被冠上“谋害皇后娘娘”的罪名,我能理解她们的所作所为,后宫之中,无力争斗,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看着丢弃在地下的人偶,皇后独有的紫玉流云佩,怡芙居库房内的滚雪细纱,金丝锦线,还有偶人的针法正是我所擅长的广绣,我彻底绝望了,只求不要连累家人。行巫蛊之术暗害中宫之主,皇上欲杀之而后快,是她求情我最后才被撵到了冷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活着,我曾不止一次的怀疑,她留下我的性命难不成是为了羞辱于我。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没有人知道我心中的凄苦与悲凉,冷宫的时日不是常人能想象的,残羹冷炙,破布烂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有了宫女的照顾,我什么都要自己动手,连水都要自己动手从井中打起来。不过短短几日,井水中映照而出的是一副憔悴的容颜,连我自己看了都厌恶,还敢奢求什么皇恩?
我就这样默默忍受这一切,直到半年后她来了。夜幕掩盖不了她绝美的容颜,即使不施脂粉,不缀翠珠,也能看出她的精致,单薄的黑色斗篷根本无法掩盖不了她玲珑的身段,反而衬着寂静的夜多了一份神秘。半年的冷宫生活足以让我认清楚一切,我冷宫弃妃,她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只以为她是来羞辱我的,看看曾经的燕婕妤是如何连一条狗都不如的活着,我跪下行礼,却偏偏从她眼中看到了真诚。
真诚?在这冷冷深宫之中,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词,除了利用于依附,宫嫔间的尔虞我诈,争斗不断,竟然还会有真诚,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低头看着她的绣花鞋,绣着金线,镶着翡翠,嵌着珍珠,我渐渐认清了两人之间的泥云之别,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等着她对我的百般羞辱。
“我想送你出宫”,淡淡传来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这段时日在冷宫见惯了落井下石之人,忽如其来的意外之喜没有冲昏我的头脑,反倒是让我踌躇起来,她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借助许家的势力?我不信她别无所求,更怕她欲做之事祸及我的家人,思虑再三,对于自由的渴望占尽了上风,我终是同意了她的建议。
在她的帮助下我出宫了,在马车上一片迷茫,只知道离开皇宫比什么都好,却不料她早已然安排好所有。驾马车的车夫是习过武的小太监,因被蝶贵妃从冷雨轩救出来,感念其恩德主动护送自己到姜国境内,在姜国的一个偏远小镇,我用蝶贵妃给的三千两银子置办了一些田产,每年的田租足够我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生活虽不及皇宫富贵,但这儿却是真真正正能够睡安稳觉的地方。
三年了,我早已然习惯了这儿的生活,姜国的月儿不及故乡圆,却是皎洁的,我开始相信她是真的想要帮助我,不计较付出的为我打算,从来不曾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当然,如今的我成为山野富贵人家,无权无势,也没什么值得天子宠妃算计的。忽而门外小丫鬟来报,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满月的婴孩前来寻燕娘子,我心中狠狠一惊,茶盏顿时落地,是她吗?
见到人后,我一眼认出那是水云宫的小宫女思思,思思上前说道:“这孩子是我们家主子的侄子,希望燕娘子能照看一二”,我走上前去,那个顶着蝶贵妃侄子名义的孩子竟长得与嫣贵妃有六分相似,两人心照不宣,亦绝口不提此事,只是把这孩子当做成恩人的孩子悉心照料长大。
同是被蝶贵妃所救,同是背井离乡之人,燕婕妤与思思很快成了好姐妹,那个孩子两人取名字为念恩,随着时日的过去,远方再没有故人的消息传来,但念恩却是彼此最深的联系。念恩渐渐长大,容颜三分像嫣贵妃,七分像万岁爷,我不由得暗暗心惊。
天朝消息传来,皇上驾崩,留下年幼的八皇子,睿王爷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少帝,而此时念恩才堪堪周岁。随着时日一天天流逝,念恩一天天长大,容貌愈发的与那个曾经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相似,我倾尽全部来教导他,把他教导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我的父亲在哪里?”,当稚嫩的童音响起,我与思思脸色一变,只能模糊不清的推说道:“等念恩长大后就知道了”,我与思思不是没有想过让念恩认祖归宗,但是出宫之时念恩身上并没有任何信物,凭借着一张脸就想成为皇家之人,怕是未曾进到皇宫就已然身首异处。
我们在姜国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有了思思这个故乡人的陪伴,还有可爱活泼的念恩,我渐渐忘了在冷宫中的幽幽岁月,也忘了那段看起来富贵,实则不堪回首的时光,就让念恩一辈子留在姜国,皇室的血脉流落在外又有什么关系,皇室中最不缺的就是血脉。
“念恩,你要记得一个名字叫做胡蝶的女子,若是有一日你有幸见到她,一定要尽孝”,这是我从小教导念恩的话,终于有一天念恩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对这个叫胡蝶的女子尽孝?”,此次回答的却是思思:“因为没有她,就没有你”,小小的念恩点点头,永远记住这个唤作胡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