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佛莲打着烟云伞扶着胡蝶的手向着般若寺走去,白玉曦曦,绿荫青青,黄鹂莺莺,山路却难行,胡蝶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佳人如玉的脸颊轻轻往下淌,即使滴落于山路之上,亦只是悄悄深了一处,那般的悄无声息,唯恐惊扰了两位佳人。
微风伴着斜雨,胡蝶脸上不知是泪是雨,轻抬柔荑擦拭,却瞥见几缕银丝随风而动,佛莲伸手拨弄,把银丝拢到了胡蝶耳后,看似无意的轻轻抚摸胡蝶宛如十八少女般娇艳的容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安慰,不多时小声说道:“思思姐,就要到了”,胡蝶眼角明显滑落一颗晶莹的泪珠,笑着说道:“我唤作胡蝶,你能不能也这般唤我?”,佛莲笑着点点头。
佛莲指了指古老的木门说道:“从这儿进去就是般若寺了”,胡蝶却独自走到门前一棵茂盛桑树坐下,任由绿叶上的雨珠滴落在自己身上,溅起冰冷的水花,轻轻执起佛莲的手:“妹妹,我曾经在梦中来过这儿,你想下山,却始终没未能如愿,其实你师傅是对的,行路难,你这般单纯之人就该留在这清静之处,这山路崎岖难行,让姐姐一个人慢慢走,慢慢的走……”。
烟雨朦胧,连桑树的叶子都不清晰了,胡蝶气若游丝,将断未断,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唇齿一片苍白。佛莲紧张的握着胡蝶的手,轻声唤道:“姐姐你没事吧?”,疲倦一阵阵袭来,胡蝶看着清秀灵韵的佛莲忽的笑了:“姐姐没事,你能陪在姐姐身边,很开心,真的,这二十年来姐姐从未如此开心”。
胡蝶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桑木边上,顺着深褐色弯曲着的树干,细雨汇成一道小水流毫无阻滞的沾湿了胡蝶的红色披风,颜色殷红似血一般,衬着胡蝶并无半丝血色的脸尤其令人怜惜。
胡蝶脸色苍白,秀长浓密的睫毛随风轻颤,似乎是这世间最美的蝴蝶,破茧成蝶却耗尽所有心力,正享受这生命最后的时刻,佛莲柔声说道:“姐姐,佛莲亦时常梦见你,无数次在想何时才能让姐姐眉宇间的愁云化作微雨”,胡蝶靠着古老的桑树,披风滑落,露出银色白发在风雨中飘摇,乱了绝色的容颜。
“如果当年我下山寻姐姐,你会不会愿意跟我上这般若寺,这里没有宫中的荣华富贵,但是我们姐妹相依为命,自给自足,可以……”,佛莲这般说道,心中忽而泛起一丝悲伤,泪水滴滴落在胡蝶玉手上,开出一朵朵清冽的花儿,胡蝶摸了摸佛莲的头:“傻妹妹,你在哭些什么?不过是要走了,没什么好悲伤的”。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自远处传来,原是慧明师傅从远处而来:“施主何必呢?想不明,放不下,忘不了,终究是苦”,胡蝶笑了笑:“是慧明师傅吧!谢谢你多年来悉心照顾我的小妹妹,这么多年了,我心中只有仇恨,想不到临走了,居然有了家人,有了一个亲妹妹”。
佛莲眼泪如何都止不住,问道:“师傅,姐姐她中毒了,你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慧明摇摇头:“透骨香无药可解”,佛莲还想说些什么,被胡蝶打断:“妹妹,我口渴,能不能给我水?”。
佛莲强忍着泪水点点头,进了寺里,慧明禅师问道:“为何把莲儿支开?这可是你们姐妹最后的相聚了”,胡蝶望着佛莲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起来,说道:“让她忘了我,就像从来都没有我这个姐姐,也没有出过般若寺,没有上过京城,还是那个在林间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我此生错过的,就让她得到吧!”。
慧明禅师摇摇头:“施主,放下吧!莲儿也不希望你痛苦”,胡蝶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似在回忆,似在感慨,眸中不禁泛起秋水迷离,慧明禅师开解道:“你的生命不止有痛苦,也该有欢乐”。
胡蝶对上慧明禅师的看破一切的慧眼,缓缓道出心声:“慧明禅师,我曾经爱过,爱上了该恨之人,最终害了那个挚爱我一生之人,我这一生哪里还有欢乐?”,出家人不言情爱之事,只眼见胡蝶身陷迷雾无法走出,慧明禅师缓缓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雨丝湿了满头银发,让烟雨佳人看起来有了三分狼狈,却丝毫不损胡蝶的美貌,甚至较之平常越发的楚楚可伶,剪秋似的水眸含着柔情,似乎在回忆什么愉悦的事情,眼中不复清明,朦胧间似声低喃:“没有经历过情爱,又谈什么慈悲心?这红尘之中,最令人痛苦的不过是情爱之事,佛渡天下人,却偏偏忘了身处红尘的胡蝶,当真是可笑之至啊!”。
雨纷飞,叶飘零,胡蝶闭上沉重的双眼,贪婪的想要多看佛莲一眼,却又舍不得让她忍受生离死别之苦,嘴角忽而勾起一抹妩媚的笑,一如当年初初见到皇上那般明媚,虽然已分隔天涯,但此时此刻却再也不能欺骗自己的心,原来当年梨花树下芳菲落,已然丢了自己的心,纵然我在此刻死去,纵然所爱之人再不见我的笑容,却依旧这般欢愉,只为当年初见刹那的惊艳。
“砰”的一声,白瓷杯子四分五裂,佛莲难以相信的望着执起红色披风,问道:“师傅,姐姐去哪儿了?”,语毕四处张望,紧张的呼唤:“姐姐~~~姐姐~~~,姐姐你在哪儿?”,慧益禅师从寺庙中走出,狐疑的打量起披风上白色的粉末,星星点点落在红色披风上格外刺眼,只有佛莲心中焦急未曾发现。
慧明禅师对着慧益禅师微微摇摇头,佛莲跪倒在慧明禅师脚边:“师傅,姐姐呢?”,慧益禅师取出佛钵,把披风上白色粉末小心的盛放起来,佛莲泪如雨下,抱起披风来到般若寺的菩提树下,深深埋在树根处,自言自语的说道:“姐姐,以后就由莲儿陪着你,以后我们姐妹俩谁也不会再孤单”。
佛莲似乎又恢复了恬静的生活,闲敲棋子落灯花,那株菩提树在佛莲的悉心照料下更加茂盛,自此山下村民时常能见到一位姑娘,义诊赠药,行善积德。六十年后的一天,般若寺的菩提树忽而开花,佛莲紧紧依偎在树下,低声轻语:“姐姐,你来接莲儿了”。
佛莲在菩提树下缓缓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