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柏树叶落,参天的柏树连树干都泛着浅浅的青色,一片片青色的叶子从柏树上抽出,阳光落在柏树上,洒在地面上是斑驳的树影。
秋风带着些许闷热,宛如夏日的脚步尚未走远。御书房内,李公公小心的请示道:“万岁爷,郑淑妃来了,是否要见上一面?”。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上手微微一顿,一双英眉不自觉的皱起,点了点头说道:“让她进来吧!”。
李公公出门请人,御书房的光忽而暗了一些,一阵浅淡得几乎闻不见的脂粉香飘来,郑淑妃缓缓而入。
“臣妾见过万岁爷,万岁爷长乐未央”,郑淑妃跪倒在冰凉的地上,声音带着悲恸。
皇上抬头,只见郑淑妃一身华衣锦服,厚厚的脂粉却掩盖不住脸上的憔悴,双目这般红肿分明就是刚刚哭过,摆摆手说道:“起来吧!”。
郑淑妃在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臣妾有事相求,望万岁爷恩准”。
皇上点点头:“你先起来吧!渊儿还需要你这个母妃的照料,要好好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龙涎香随风轻柔的萦绕,案桌上的朱砂笔被搁置在砚台,一抹血色的残红落在了深紫色的檀木桌上,一点儿都不起眼。
郑淑妃站起来,泪水线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臣妾想带着渊儿前往骊山行宫休养一段时间”。
佳人泪目,自是楚楚可怜,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在素色淡雅的宫装上,那双剪秋的美目含着擦不干的泪珠。
皇上劝说道:“宫里药材齐全,众位太医也在,还是留下来吧!”。
窗外秋蝉落在柏树上吱呀吱呀的叫个不停,秋燥让皇上觉得嘴唇微干,不自觉的舔了舔,身子微微前倾,却是有些不舒服。
郑淑妃的态度很坚定,说道:“万岁爷,渊儿伤得不轻,受不了京城的寒气,骊山温热怡人,求万岁爷就应了吧!臣妾的漓儿已死,不能再失去渊儿了”。
郑淑妃的话勾起皇上的失子之痛,抿了抿嘴说道:“你不是说渊儿身子不好,路途遥远,就算要离开也不需要这般着急”。
郑淑妃泪眼婆娑:“初冬了,京城的冬天这般冷,渊儿无法留在这儿”,郑淑妃声声情真意切,皇上也为之动容,轻声说道:“你先回去吧!朕要再想想”。
郑淑妃没曾想皇上会不允,转过身缓缓离去,泪水滴在玉石地板上,溅出一朵朵伤心的水花,滴滴落下之时皆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上揉揉发疼的额头,继续处理政事,郑淑妃失去孩子,还能躲在永宁宫痛哭一场,而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还要一手挑起这轩辕皇朝的担子,堆积了几天的奏折累得像小山丘一样高,皇上总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时断时续,一直到午夜才完事。
更深露重,皇上没有乘步辇,只带着李公公走在前往水云宫的路上,本不欲如此时辰扰了胡蝶歇息,却是无比的想要见她一面。
“吱呀”一声轻响,秋蝉送风入室,参天的柏树无声的落下一片枯黄的叶落,凉如水的青石小道上又多了一方清辉的月影。
皇上悄悄进了内室,佳人熟睡于锦床之上,皇上忽然觉得很心安,忍不住轻轻抚摸胡蝶绝世的容颜,却不料将熟睡中的人儿惊醒。
“是谁?”,胡蝶梦中惊呼出声,皇上忽而把胡蝶抱在怀里,胸口起伏不定,声里却听不出一丝感情:“你醒了,朕就是来瞧瞧你”。
胡蝶皱起眉头,在黑夜的掩饰下不露端倪,只是那拳头悄悄放松,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皇上心口处。
胡蝶亲自燃着烛火,习惯了夜色茫茫,刺眼的光让胡蝶忍不住移开了双眼,回首却见皇上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背影孤单而寂寞,此时的皇上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普通父亲,眼里的悲伤让胡蝶泛起一丝心疼。
皇上目光所至,忽而问道:“那是什么?”。
胡蝶望向梳妆台边的酒坛子,眼底一片清明,自己刚刚居然对着杀父仇人产生了怜悯之情,当真可笑。
胡蝶伏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那是思思酿制的桃花酒,臣妾偷偷藏在这儿的”。
皇上闻言皱起了眉头,偷偷——那是一个极其神秘的词语,说明了其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最能勾起帝皇心底的疑惑与不安。
胡蝶艰难的搬起其中一坛子酒放在桌上,用银勺取出一小玉盏,酒色桃红,酒香醉人,其中还有淡淡的花香,倒像是女儿家喝的。
胡蝶望着白玉酒盏笑了笑:“这酒是开春时节,思思酿制的,里面放入了白参、桂圆、红枣等滋补之物,十天前蝶儿带着欢姑姑悄悄把酒从桃花树下起出来,加入了小半杯鹿血,前些日子臣妾自己尝了一口,发现已经没有血腥味了”。
皇上闻言一愣:“这桃花酒用了滋补的药材,你怎么还喝?莫非忘了郑太医交代过,你身子虚弱,不能进补”。
胡蝶笑了笑说道:“臣妾不尝尝,怎么知晓这酒会不会有问题,这鹿血温和润胃,养气补血,是一味极贵重的药材,臣妾见万岁爷入秋以来,经常手脚冰凉,所以特意泡制的,万岁爷您尝一尝吧!”。
自是知晓胡蝶不会害自己,放心的品了一口,酒算不上是什么陈酿好酒,酒味极淡,抬头胡蝶关切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不错,蝶儿有心了”。
胡蝶惊异的说道:“这酒真的有效吗?万岁爷有没有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皇上忍不住笑起来:“关心则乱,你每坛子酒才放了一小杯的鹿血,哪有这般效果,当真以为是仙丹不成?”。
看着佳人眸中闪过失望,皇上有意找了一个话题:“郑淑妃来找过朕,说是渊儿身子不好,想到骊山行宫休养,你怎么看?”。
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怀了的孩子,胡蝶心底泛起丝丝悲意,柔声说道:“放渊皇子走吧!母知儿心,这怕也是渊皇子的意思,鸟儿长大了要独自飞走,当爹的拦不住。万岁爷能拦着的只有蝶儿,因为蝶儿的心在万岁爷身上,您要去哪儿,蝶儿就跟去哪儿,天涯海角,相伴相随,不离不弃”。
皇上轻轻执起胡蝶的手,上面还沾着搬酒坛留下的泥,拿起龙袍的一角轻轻拭去说道:“朕累了,早些歇息吧!”。
柏香浮动,在寂静的夜晚让人宁静而轻松,一寸寸的红烛化作一滴滴红泪,秋蝉清歌伴着柏树叶儿沙沙作响,化作秋风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