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有些湿滑,阿琴嫂站在一处略微干点的砖地上,不敢走近老头半分,有些畏惧的看着他。怀中的娃娃喝足了奶水,安静的甜睡着,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丝毫感觉不到刚刚小命被人拿捏在手里的后怕。但是大人就不同了,此刻看着老头掀开破布帘,拐进里屋,悉悉嗦嗦的抱着一团包裹走了出来,阿琴嫂不自觉的抱紧怀中的孩子,往后退了一小步。
老头把包袱放在屋中的木桌上,顺势坐在长条凳上,朝阿琴嫂看了一眼,对着包袱的方向指了指。
那是一个深蓝碎花大布包,里面鼓鼓的,塞着衣物类的,撑的碎花布无法完全包住,应该是棉袄之类的衣物,因为站在门口的阿琴嫂看见,里面露出的破棉絮正努力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阿琴嫂就纳闷了,心想:不是来奶孩子么?咋成了洗衣服了?还是破衣服!给那么的多金叶子就为了洗这破袄子?这老东西有病还是发疯了?那袋金叶子可是足够自己十辈子吃穿不愁了!
正犹疑着,包袱突然动了下,阿琴嫂心惊了下,有种想拔腿而逃的冲动,但是老头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的,那看人的眼神寒得很,指不定现在反悔他会杀了她们母子,再说,她也舍不得那袋在怀里已然捂热的金叶子,那么多的钱,这辈子都没见过,更何况现在还在她怀里揣着。
想到钱,想到有了钱,她阿琴嫂不用再看那些个夫人少爷的脸色,也能穿着绫罗绸缎逛街,喝茶馆子,出门有轿子,家里的那个没用的男人,只会种庄稼,每个月就那么点口粮,家里横梁上吊着的一串腊肉还是去年娘家人送来的。
顾不得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把金子往外送,揣着胆子,阿琴嫂慢慢靠近桌前,右手搂住儿子,左手缓缓伸向布包...
是个娃娃!孩子很小,看起来像不足月的,蜷缩成一团,头上稀稀落落的几缕胎发,紧闭双眼,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呼吸很弱,几乎感觉不到,难怪刚刚阿琴嫂会只把它看成个简单的包袱。
看见是个孩子,阿琴嫂悬着半天的心放下了,真是让来奶孩子的!这心一放下,便显露出泼辣子的本来面目,嘴里啧啧有声:“唉哟喂!老爷子您这孩子咋个小成这样子咧!?这莫不是您孩子吧?真看不出来您哪!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老来子呐...呃...呃呃...”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就消失在阿琴嫂的喉咙里。
在真切的看见老头眼里的杀意时候,阿琴嫂后悔不迭,真恨不得撕了自己这张嘴,一时大意,咋就忘了这老头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闭嘴,活!否则,死!”阴森森的话语昭告眼前的人,这绝不是开玩笑的。阿琴嫂哆嗦着...
突然桌上被包袱裹得几乎淹没的娃娃张开了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呵!清澈的如一弯湖水,如琉璃般的晶莹剔透,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只消一眼,便再也让人无法移开眼了,直想沉溺其中。那光芒似乎能照进心底黑暗的最深处,洗涤心中的罪恶般,让与之对望的人不愿再踏入丑恶的世俗。
沉浸在那片圣洁光芒中的阿琴嫂,突然发现孩子的眼睛有点奇怪,瞳孔的颜色在发生变化,左瞳慢慢的变成淡淡的紫色,右瞳则是正常的黑眸,阿琴嫂呆愣住,无法置信,可是是自己亲眼所见,突然大叫:“啊!怪物,怪物,这...这...这孩子是怪物...是...”话音消失了
“以后每次孩子吃完奶,将这药丸磨碎,和着水,给他喝下,记住一天一粒”阴森森的话语。
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熏风酥软,又是晚春。江畔桃花已透出衰意,怀着一川汉江阔水,平缓缓地流向南方。
江边一名老者,他两鬓早斑,面容愁苦,身后一片桃花落得雪霰也似,随波逐流而去了。
“这几年多亏你了!喏,这是给你最后的报酬!”
妇人缓缓转过身来,看到满满一袋子金叶子,心狂跳不已,抖索的去接,突地,装着金叶子的锦袋被抛向江中。
妇人揉眼再看时,锦袋却不见半个影子。她呆了呆,蓦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我的钱……”
猛地,身后枯树般的手一把推来,妇人吃力不住,一失足,扑通一声,扎进齐腰深的江水里……挣扎已是无谓,老者默默的注视着她慢慢被江水吞没。
“一命抵一命,哎!”老者说完纵身跳入江中……
韶华倏忽,江水不休,这一年,那个婴儿,已经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