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法师作法佑神帮
“哪，神意何指？”麻五六忙起身关心的问道。
“神意嘛——，”法师看了他一眼说，“大帮主且坐，容悟爻慢慢说来。”麻五六意识到太过心急，便自嘲道，“嘿嘿，俺这人就这毛病！一遇着上心的事儿就急着想知道。法师爷，您慢慢说，慢慢说。”
法师瞥了眼重又坐下的麻五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不觉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说：“大帮主，你可否与悟爻先诉诉心中之事？”说罢法师眯上眼睛，摇麈尘静听。他这一着，意在套话。麻五六早就是一肚子的苦水了，只是一直没个哭诉的地方，所以他一见问便哭丧着脸说，“哎呀，俺好苦啊！法师爷，俺心中的苦，多得去啦。”
法师微睁了下眼，安慰也诱导他说：“大帮主不必伤感。悟爻已尽得神示，既要替大帮主解忧消愁，更要助大帮主重振雄风。大帮主，您说，慢慢说。”言毕法重又合起眼。
“如此，神帮有救矣！”麻五六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因黑老三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便情不自禁的从黑老的故去说起，“法师爷呀！俺那生死兄弟黑三，也就是本帮的二帮主，他可是跟了俺多年的一员福将啊！俺这位弟兄，勇猛、仗义，打杀无数，一直都不曾伤过一根毫发。可是自从上了这神山，他他…他竟然命丧了三花堡啊！”麻五六伤心的拭了把眼泪，法师依然闭着眼静静的听。
麻五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从前，俺那些弟兄个个骁勇，毫不畏战；可现在全都熊了，真是一个比一个没胆儿。可以说，黑老三在时俺多少还有些信心，可现在…唉唉…这往后咱还凭啥和人家争山头啊？”
麻五六瞅了眼闭眼静听的法师说：“俺也不怕您笑话，现如今连村时的顽童都敢笑俺们是些‘无胆匪类。’唉！”说罢直摇头叹口息。
“无胆匪类！”法师突然睁大眼睛，随即引导道，“嗯，都是咋个没胆的呀？大帮主，不妨说来听听。”
“诶，丢人哪！”麻五六不及开口，自先脸红的说道，“说来，以前还没开打，弟兄们无不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奋勇当先；可如今，还没照面哪，只听一个名号便认定打不过人家。一个个心虚害怕，畏惧不前。”他又指着山下说，“前阵子，派了三十几号人去抢‘大黄村’，结果却让人家的护村队打得落荒而逃。唉，弟兄们不只是没了胆魄，魂也像是被啥勾走了似的。俺近来更是恶梦不断，经常在恶梦中惊醒啊！”他再次瞅了眼闭眼静听的法师，长吁道，“唉，咋像是中了邪似的！那些个恶梦总也挥不去呢？”
“对！”法师突然睁开眼来，大声肯定道，“让大帮主说中了，而且也感觉到了；尔等确实入邪啦！”法师目光炯炯地进一步说道，“此山中确实有邪！而且不是一般的邪，是一股‘天邪’，一股潜藏极深的天邪！”
法师如此说来，可谓是巧妙地捉住了他想要的话机，而且适时予以展开。应该说他已然把师父所传得“俘意擒志”的技法运用到了极致——这就是“不露痕迹”。
麻五六闻说，猛然吃一惊地问道：“天邪！何谓天邪？”法师一摆麈尘，故作玄虚地应道，“此乃天机！当示之时吾自当示尔。”法师的反应越发让麻五六好奇，加上近来的恶梦不断，因而心急地问道，“哪…哪可否驱之？”
“这个…仅凭悟爻之法力，恐怕难以驱除啊！”法师仰望上方，显得很是为难，麻五六认为是法师不愿尽力，再想着这天邪若不除去，只怕弟兄们又要闹着离开神山，他忙避席拜道，“法师爷定有破天邪之法！五六恳请法师爷，毋吝法力、救俺神帮！本帮若被天邪逼离此地，可就再无落草之地啦？”
法师瞄了一眼麻五六，心想“他还真好糊弄，我只这么一说，他竟然都信了。好吧，那我就不必再多加引诱了。”法师竖直了麈尘，显得很是无奈地说：“哎，都说‘万般皆是命！’悟爻既与帮主有缘，自当义不容辞。大帮主，请入座说话。”
麻五六感激的拱了拱手，回到座上，法师却忽然正色道：“方才，悟爻并未说不尽力。我的意思是，仅凭悟爻法力怕有所不济。好在，帮主也是天爷嘱意之人。有道是‘天爷意旨，神王来助。’你我既是天爷嘱意之人，又何愁神灵不来相助呢？但有一条，大帮主务必答应，而且必须做到；否则，悟爻即刻离去，永不再见！”麻五六赶忙保证道，“休说是一条，就是一千条一万条俺都依了！法师爷，您只管说来。”
法师知道，蛊惑一两个人并不难，蛊惑一群人才难；但蛊惑的人数一旦破了一定的点数便可所向披靡，无人不信其所说。可要突破这个点数，麻五六是个关键。法师瞅了一眼全神关注的麻五六，突然展开双臂，仰天呼道：“悟爻作法，天邪必除！”
麻五六被这冷不丁的一呼下一跳，法师却像啥也没喊过似的继续说道：“嗯，只是你一人依了不行，帮中的弟兄们也都得依喽才行？”麻五六再次避席，抱拳誓言道，“麻五六保证，俺与众弟兄全听法师的！”法师见说心中暗喜，但却轻摇麈尘表示，“帮主或许能够做到，可您那些弟兄未必就能。所以，帮主不必急着替你那些兄弟保证。”
麻五六就想早点知道法师的祛邪之法，听法师这么说忙又要发誓；法师将手一摆阻止说：“大帮主！听我说。有道是‘疑心不去，信难由衷。’帮主虽然心诚，但亦不免心存疑惑！可是这样？”
法师目光灼灼盯着麻五六，似能窥透其心底一般，麻五六本想违心地说不，可望着法师那犀利的目光，便老实地应道，“是…是有那么一点。”
“好，哪悟爻这就先替您将疑心去之！”法师不露声色地把一直用的你，改称为“您”。他压低了嗓子，颇为神秘地说道，“不满您说，悟爻上山后即与此山大神‘二郎神王’通意了。三日前，经神王示意，悟爻于夜间丑时出门观象。正值寅辰，悟爻正欲面请‘岁星星君’之时，忽然见得一团烟雾随风飘起。它时而东来，时而北去，时而上飘，时而下沉。”
法师边将手中的麈尘忽东忽西地摇晃着，边说道：“悟爻正自诧异？忽然看见！那团烟雾倏尔遁入大寨营中。与此同时，似有异音。”法师斜了一眼全神贯注的麻五六继续说道，“约半炷香后，哪股烟雾，分出一缕旋入了大帮主的住所！”
麻五六被法师那煞有介事的描述说得紧张兮兮，再联想到近来的梦魇，自是越听越怕、越怕越信，不禁嗫嚅道：“嗯嗯，俺说呢，俺说呢！”法师依然眯着眼抑扬顿挫地说道，“寅时过后，缕缕烟雾又纷纷聚来，旋转着落入一凹处。悟爻潜行过去，发现哪是一处青青谷地。悟爻即于次日子夜，将头晚所见法示于二郎山神。幸得山神示喻，我才……”
突然，蚂蚱入来报告，说范军师、六爷（小六子）等人要面见大帮主。麻五六正听得入道，又见法师面露不悦之色，即刻冲蚂蚱的骂道：“你他娘的！咋这么不赶眼色。去去去！告诉他们，俺这会谁也不见。”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歉意的冲吾爻示意：“法师，您往下说，往下说！”法师收拢麈尘，鄙夷地看了外面一眼，阴着脸曳着长调说，“我…才知道，那‘烟雾’乃是鼠精与仙兔偷欢‘青青谷’所遗之物生化而来。此等……”法师因外面传来的叫骂声再次收住口。只听范有才恶声骂道，“蚂蚱！你让开。今说啥老子也要轰走那可恶的神棍。”
蚂蚱则一再低声下气劝道：“范军师，您还是先请回吧。您也知道，法师闭关了数月，这可是头回找大帮主说事。您请回吧，啊，就当是蚂蚱求您啦？”
“回去？哼，告诉你，今老子就是冲这事儿来的。”范有才越发大声道，“你要再敢拦着，老子这就毙了你！”
法师目光敛然、面露憎恶之色。他已听出那个骂他的人是范军师，而且他知道，此人已不止一次要麻五六轰他下山，最近还公然提议将他焚化，以彻底禁绝妖言鬼事。他面色森然盯着麻五六。
麻五六吓得心头一跳，忙起身冲到门口，指着范军师破口骂道：“范有才，你也太不识相啦？马上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再要见到你。”范军师万没想到大帮主会当众这样怒骂他，惊得啥也说不出来，只是尊心大损的看着麻五六，并确实感到大帮主已疏远自己，甚至是抛弃自己。他叹息一声，默默地转身走了。
法师一直细听着外边的动静，并为麻五六的表现暗暗高兴，同时暗自发誓道，“哼！等老子控制了山神帮，头一件事就是除掉这个范军师。老子要让他在恐惧中死去。”
法师见麻五六骂骂咧咧地走回来，站身来假意地表示说：“大帮主！何必这样对待大伙呢？尤其是不该轰走范军师呀。他也是您的老臣啦！让他进来说说，有啥不可以的嘛？再说啦，大家伙都是为神帮好嘛，而且我也想和他们说说话呢。”
麻五六确实为刚才的行为后悔，尤其是不该那样对待范军师；可既然已经做了，就由他去吧，大不了找个时间再解释一下。他把手一挥说：“不管他！法师，您接着说。”
法师客气地示意麻五六坐了，自己再回到座上说：“说来，哪鼠精、免仙乃世间最为胆小之物。因其偷欢犯禁，为天狗所逐，二物没命狂逃。只是那二物逃去时，由于惊慌过度，泄出二股懦弱之气。偏此二股懦弱之气又合而为一，化为‘固涎’。”
法师瞥了一眼麻五六，语调怪怪地说道：“此固涎逢时溢出，专觅勇猛之物置换胆气。偏您的那些弟兄身上的胆气，正合了这固涎的味儿，因而多被其置换了去。您想啊，弟兄们皆被其置换了鼠胆、兔胆，焉能不一个个地变得胆小似鼠，脱逃如兔？”
麻五六闻说，联想到自己夜来的感受，连声认同道：“是啊，是啊，法师爷说得极是！如今的弟兄们，可不是一个个胆小似鼠，脱逃如兔嘛！俺也是日日担心，夜夜害怕呀！”
突然，麻五六很是担心说道：“哪！可有啥法祛除固涎？不然的话，本帮岂不要搬离此山？”法师见问，心中窃喜，轻摇麈沙尘自信地说道，“虽说那固涎浸藏山中，实难除之！但有悟爻在此，何须搬迁！更何况大帮主乃是山神意定之人。”
法师缓缓站起，神情倨傲地挥动着麈尘说道：“今后，但有攻伐掳掠之事！出征之前，悟爻用‘万物之灵’做足法事，祷告山神，便可借得山之神力，将那固涎吞噬了去的神勇之气，尽数吐出还给弟兄们，再一并为山神帮求得上二郎山神的特别护佑。哼哼！”他目光灼灼回看着麻五六，大声表示道，“届时本帮弟兄个个神勇，必如专诸、荆轲再生一般！”
麻五六一向是个听书迷，他早就听说专诸、荆轲都是古代视死如归的勇猛刺客。相闻之下，其脸上的乌云一扫而光，双眼透出希望的光芒。看来法师的这张嘴还是很厉害的。
其实，但凡那些“口舌之徒”，如战国时期的“纵横家”的苏秦、张仪，还有那曾骗得秦始皇“三千童男童女”的徐福，大都深明《孙子兵法》的“以利诱之，以害驱之”的谋取之术。他们最善于察言观色，通晓“利害”的运用，所以任你是一条大河，一座高山，也终能将它说得“河水动情，高山点头。”当然，比较之下，悟爻法师的“舌簧之术”还远不及苏秦、张仪、啊福等人；不过，凭他练就的伎俩说动麻五六及众山匪却还是游刃有余。
麻五六喜不自禁，再次避席跪地叩道：“哎呀呀，俺的法师爷！您可真是本帮的护佑大师啊！法师爷，请速为本帮作法，索回士气！呃…还有胆魄。”
见自己的游说目的已完全达到，法师俨如救世主一般说道：“大帮主不必客气！悟爻自当择日作法。您快快请起！”他又小声说道，“我说过，只有您信不行，还得众弟兄信。虽说天机不可泄漏，只因您是山神嘱意之人，我才敢和您透露一些，可您手下的那些人就不行了。这样吧！来日，请大帮主邀请众头领跟着悟爻一道走走；届时悟爻自会令他们信服！”
麻五六还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心，现见法师爷这么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忙连声应道：“如此好，如此甚好！”
法师爷见麻帮主已被彻底俘获，便放开口舌进一步展开他的神鬼宏论，勾勒着山神帮的强大愿景，直把麻五六听得痴心入迷。
……
三日之后，法师手拿着罗盘，在大小头目的陪同下把山寨里外的主要位置挨个转了一遍。
游走中，法师要么一语不发；要么宏论滔滔一番。最后，他将众人带到神山的一处较高的地方，眺望着群山一一指点道：“诸位请看，东方郁郁葱葱，实为青龙潜踪；南向岩崖老松乃是朱雀真藏；西边云从风涌必是白虎显神；北望一河自有玄武法眉。此谓‘天煞地制四象格’。此格，非常人所御之地也。无怪乎！二郎大神愿潜藏于此。旬日前，悟爻已将大帮主的生辰八字及阴阳五行与本帮运程，借法力拜示山神；幸彼不辞，将‘天煞地制四象格’化煞去制，独存四象合吉，镶成‘灵定神山格’。往后，但有攻伐掳掠之事，悟爻只须做一法事，告与山神，尔等定得山神相助！神勇无比、死能复生。”
法师机巧地结合着山势形貌，再把那日与麻五六说过的“固涎”一事与大家伙说了一遍。众山匪直被说得是晕晕乎乎，信以为然；当然也有“姑且听之”的，惟有范军师始终嗤之以鼻。
法师把这些看在眼里，并当场宣布道：“我已算准日子。七日亥时，我将登坛作法。届时尔等便可见识法力的威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