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姜走出林子,看见一个马队正在向林子而来。越来越近,火光里左姜看见一个“谭”字旗。她的心猛烈跳着,点燃自己手里的火把,冲马队摇晃着。马队停了一下,迅速向她移动。
“是夫人吗?”左姜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左姜。来人是谁?”左姜大声问。
一匹马快速冲到她面前,一个军官翻身下马,单膝跪下:
“陈闵拜见夫人!”
“陈闵?你是陈闵?”左姜冲过来,举起火把,照着来者,确是陈闵。
“夫人可好?”陈闵站起来,打量着左姜。
“陈闵,你怎么在此?”左姜问。
“三个月前,我被调至此地。”陈闵简单解释:“夫人,受苦了。”
左姜觉得命运待她不薄!她不禁双手合十,冲星空三拜!
左姜把林子里的人接了出来。陈闵看见一群“野人军”和肩挂手提的弓弩和箭,他不禁向左姜深鞠一躬:
“夫人,受苦了!”
将士们把马让给百姓们骑,一路向临城走去。
路上,左姜知道申国的骑兵已经来攻打一次临城,但被击退。而且临城也经历了地震,只是损失较轻。
“申国骑兵在等步兵汇合。”左姜说。
“前方探子来报,大约五万步兵预计明日中午到达!”陈闵说:“明日会有一场恶战。”
“临城多少守兵?”左姜问。
“2万。”陈闵说。
“2万?这么少?”左姜惊讶地看着陈闵。
“夫人,一言难尽。”陈闵悲伤地说:“邶国向我国求和后,王就把熊将军的军队减少了三分之一,而且把我和熊淇都调离了邶国边境,安置在二类防邑,士兵也很少。”
“可有其它原因?二类防邑也不至于如此布防?”左姜追问。
“听说有人奏王:谭府多年把握重兵,与邶国交战时有人情来往。”陈闵迟疑地说。
“人情往来?!”左姜嘀咕着,突然忆起自己在沙场上和燕颃的对话,莫非让人利用。左姜心中一栗,想起了洛城会面,又问:“熊将军如何?”
“还在守卫邶国边境。王又派了两位新副将。我走时边境尚安宁。”陈闵说。
安顿好跟随的百姓,左姜和陈闵又连夜召集一批士兵,演习弓弩。
“夫人,我们曾经上书朝廷请求配备弓弩,回复说:弓弩与箭力相当,不再锻造。”陈闵看着练习的士兵说。
左姜沉默着。陈闵所说的一切让左姜忧心忡忡,父亲谭葭的信中从未提及朝堂之事,估计王已向谭府开刀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左姜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这还是她的国,她的家,先把这仗打完,让谭国暂时躲过此次危机再说。
反复练习两个时辰,原本弓箭手的3000名士兵已经熟练掌握弩的使用。
“夫人,召集大家再排一下作战方案,如何?”陈闵恭敬地问。
“此城四周均为平原,无法埋伏弓弩手,只能在城楼之上射杀。北方气候干燥,来时林子里总有自燃火。我觉得可在箭头上沾上油火,引起申国军着火慌乱。”左姜说。
“这只能击退,无法击败。”陈闵说。
“二万守军对付五万步兵和一万骑兵,只能守,无法攻!坚持,等待救援!”左姜说:“去信求援了吗?”
“三日前就发信给朝廷了。”陈闵说。
“再发!说:武侯被败,困在山中,速派援兵,解救临城,兵救武侯。”左姜沉思着说。
陈闵看了看她说:
“夫人担心不来援兵?”
“用武侯,震朝廷!”左姜阴沉地说:“我不去议作战计划了。尽量让少人知道我的身份,以免带来麻烦。我在营帐休息,你可随时找我。”
涛涛烈日,熊熊火焰。
申国士兵被大火包围,马嘶人叫煞是凄凉!
左姜看着泱泱的申国军,心中更加沉重。
此役只是开篇,后续更加艰难!可以断定:没有援兵、死路一条!
“还有多少弓弩箭?”陈闵问。
“报将军,依照您的命令只用了3000只!余5000只!”弓弩队长报告。
“停止弓弩射击。若敌军继续至城下,改用弓箭射杀!步兵列队排开!上城者,杀!”陈闵大声命令!
申国骑兵冲出火焰,极速来到城下,迎着如雨的箭纷纷倒下……
双方僵持了半个时辰,申国军一直被压在城墙之下,无法破城。
左姜看见申国骑手做出了撤退的信号,申国军队慢慢后撤……
晚上,探子报:申国军队在50里外驻营扎寨。
第二天再战。
第三天再战……弓弩箭头消耗尽。
第四天再战……申国再来5万步兵。
第五天再战……申国军队轮流攻打,日夜不停。
第六日再战……城内供给紧张。
第七日再战……申国困住不撤。
“陈将军,援军不会再来。朝廷里一定有变故。”左姜对着并肩站在城楼上的陈闵说。
“我们只能死守!活一日,守一日!”陈闵坚毅地说。
左姜摇摇头:
“将军,没有援兵,死守到最后也是损兵丢城!”
“夫人有什么办法?”陈闵渴望地问。
“你带兵撤离,我带百姓留守。”左姜慢慢地说。
“不可!这是送死!”陈闵激动地说。
“临城一失,都城不保!”左姜坐下说:“临城和都城之间只有一个彭城,彭城只是都城的卫城,将士常年不实战,无法坚持很久。”
“所以我们要坚持守住!”陈闵激动地说:“奶奶的熊,老子都发了十几封告急文书了。援兵也没来,朝廷贼子就知道玩阴谋!”
“陈将军,你带人连夜突围,直回都城,当面见王陈述。城里交给我。”左姜说。
“来回要5-6日,你可守得住?”陈闵问。
“希望。”左姜简短地说。
“你回都城见王,我坚守。”陈闵说:“我回去也是败将。”
“你回去尚可作为一名大将抵挡申国军队。”左姜分析着:“况且你的兵随你更易指挥!至于败将与否,只有活着回去才知道。”
陈闵沉默着。
“将军,已经没有时间犹豫。此城最多坚持两日。保住都城为当务之急。”左姜督促着陈闵。
“西南门有暗河通外面,我可带士兵从此出城。我只带10名士兵即可!”陈闵沉思着说。
“现在能战斗的士兵还有6000名,你全部带走。”左姜说。
“夫人,这是杀我!”陈闵惊呼:“这属于弃城而逃,是死罪!”
“留在这儿也是死。死要死对地方!多带一个兵,都城就多一分力量。其余伦理之事,不是现在所议!经此浩劫,我国必已损失严重!”左姜坚持。
“我带3000,给夫人留3000。”陈闵也坚持。
“陈将军,回去朝堂当面奏王,临城苦战7日,无力回天。为保都城,才带兵撤退。”左姜沉默良久,缓缓而说。
“夫人,我一定力谏王派兵来救临城。”陈闵慷慨而言。
“切不可,陈将军。话儿点到为止,王如何安排自有他的打算。你只需将建议上奏一遍即可。”左姜焦急地叮嘱着:“陈将军,切不可强谏!切不可!”
“夫人,陈某谨记!夫人放心,陈某一定回来接你。”陈闵仍旧坚持着。
左姜忧虑地看着他说:
“陈将军,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若死,就死在战场上。不要死在朝堂之上。”
陈闵哈哈笑着说:
“夫人,真是开玩笑。我陈某一定死在战场上。”
左姜低头想了一会儿说:
“陈将军,回到都城后,让人给我父亲谭老将军带个话儿。”
“夫人请说。我一定带到。”陈闵爽快地说。
“耳边东风叫,开门见文士。诗词非堂风,草木自有情。”
陈闵苦着脸说:
“这......这也太难了。我得好好记记。”嘟嘟囔囔背了好一会儿,终于记住了。
戊时,陈闵带了5000名士兵,从西南暗河而出。
左姜清点了全部军需和士兵,只能坚持一天。
她命令1000名强壮士兵死守城楼,其余残兵士兵散落到各个百姓家中。并让各家百姓将未成年孩子、女子尽量藏好。
布姐姐跑过来了找她:
“这是又要被屠城了?”
左姜说:
“布姐姐,谢谢你。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
“唉,唉,那你呢?”布姐姐叫着她,左姜头也不回地走了。
坚持到傍晚,1000名士兵又被伤了一半。左姜站在城楼下看着申国士兵拼死攀着城楼,前仆后继,也血肉模糊。
“停止攻击!”说罢,她缓缓举起旁边的白旗。正在攀城的申国士兵愣在墙上。
“回撤!”城楼下的申国将领紧急喝到。
城墙上下的申国士兵纷纷归队。
“我军损伤严重,请求停战,打开城门,迎你进城!”左姜朗朗而说。
“令者何人?”申国军官问。
“我为守城将军陈闵的谋士,原谭硕将军之妻左姜!”左姜大声说。
“陈闵何在?”申国将问。
“陈闵昨日中箭,中午已经毙命!”左姜答:“军中现由我代领!”
“谭夫人,我等恭候你开城门。”申国将答。
左姜摇摇手中的白旗,向城楼下走去。看着身边的士兵所剩无几。
“都安顿好了?”左姜问旁边的弓弩队长。
“左君,副队长带着没受伤的士兵和弓弩都藏在西南暗河里,等申国军队进城后他们就离开。”弓弩队长答。
“你也走吧。带着暗河里的士兵离开,去追赶陈闵将军。”左姜冲弓弩队长说。
“不,陈将军让我跟着你。”弓弩队长说。
“不需要。”左姜说:“这是命令!”
“你到西南暗河后,等大约半个时辰后带着大家离开。尽量绕开大路,多走树林!”左姜交待着。
弓弩队长眼泪流了下来:
“夫人……”
左姜大步走下城楼:
“打开城门!”
大门被慢慢推开,申国的士兵呼啦啦一哄而入。
左姜站在路中央,身后跟着一群伤残士兵,街面上站着面黄肌瘦的百姓。
绛红的太阳俯视众生,焦黑的大地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