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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史教授出了一次差,半个月后才回。他偷偷告诉秋月,下午去老地方等他。

秋月没有出声,就是已经同意了。

吃过午饭,照例说出去办事,一个人走出学校大门,去公汽车站。距离其实不远,半个小时就可以到那间屋子里,然后躺下来,静静地等待。再以后,他会悄悄进来------

一次次这样重复吗?秋月忽然感到一阵愤怒!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何时是个头?史教授,在社会上那样亮堂的人,对待这件事,竟然那样胆怯,不敢担待。他明明是喜欢我的!不行,不能这样由着他了,他那个性子,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的。

我等不起了。我得替他做点什么。

做什么呢?想来想去,秋月硬下心,决定冒一回险。一切都是命。假如命中注定该发生什么,就让它来吧!反正我是熬不下去了。这样低微的地位,那样没有希望的家,还有妹妹,母亲,如今也陷入困难之中。一切都要看我的行动。行动!假如行动的后果是身败名裂,就认了吧!

秋月这样七思八想,慢吞吞走着,一条又一条街道被甩在身后,看看再走不远,就是那个幽会之所了。她猛然惊醒,想了想,走向一个电话亭。拉开门,她又犹豫了一会,心里忐忑不安,又返回身来,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

她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这是她为了听港台歌星的歌曲买的,只比手掌大一点,她按下一个按钮,里面清晰地传出一个小伙子的声音:“请你去前进路23号二楼,你会有发现的。”就这么一句,反复说了七八遍。秋月关了电源开关。拿着录音机,呆呆地想着。这里面的话,是她去求职市场上,请一个不认识的年轻民工录的,为此她付了钱。记得那小伙子听见这样的要求,笑了起来,问是要做什么?秋月冷静地说,是要帮一个朋友。那小伙子见有报酬,说的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话,便笑着干了。

现在是要它发挥作用了。秋月早想好了,把这段录音发给苏教授!让她亲眼看看现实,也让那个大孩子没有退路。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我,哪有自己举报自己的?

但是风险是有的。如果苏教授委曲求全,不计较丈夫出轨,反而加强对丈夫的控制,那就弄巧成拙了。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那个身份亮丽,人前高雅的知识女子,恐怕一辈子没有受过委屈吧?这样的人,是忍受不了背叛的。何况,史教授对自己,一直恋恋不舍,每次分手,都要缠绵好久,如果现实逼迫他选择,他还能选择那个人老珠黄的苏教授吗?

我是有魅力的!秋月这样想。

便站起身,勇敢地走进那个电话亭。她拨通了苏教授的办公室,这个电话,她是从史教授小本里看见的,当时默默记了下来。

“喂,你找谁呀?”是苏教授的声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秋月赶快打开录音机,那个单调的声音便一遍又一遍的响了起来!她拿着电话,听见对方在问:“什么事,什么事?”秋月不回答。她知道,出于女人的敏感,苏教授会听清楚,并且会记下来的。对方沉默了,但是电话一直没挂。她在记录!秋月就这么默默等着,直到对方“咔哒”一下放下电话。这么长时间,毫无疑问,苏教授记下了。

秋月出了电话亭,从录音机里掏出磁带,走到一个垃圾箱旁边,将磁带丢了进去。想了想,干脆,把录音机也扔进了垃圾箱。

她来到那间小屋,开门进去,躺在床上。身上出汗了,刚才这事,自己过于紧张。

闭上眼,想睡会,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今天,说不定就是今天,就会发生一件严重的事。或者不是今天,而是将来什么时候?不管怎样,信息已经传递到了。如果自己因为这样做,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是自作自受,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史教授很快就来了。秋月像往日一样闭上眼。史教授坐在床边,欣赏了秋月好一阵,然后才轻轻拥抱着她。

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两人尽兴地缠绵。秋月心里有事,一任史教授小伙子一样的亲昵。屋子这样静,除了两人的喘气声。时间就在这宁静中悄悄逝去。过了好久,史教授安静下来,照旧像一个大孩子,坦然在她身边睡去,他均匀的呼吸声叫秋月起怨气。他是这样的心里没有负担!我呢?从跟他有事以来,我一天也没有安宁过。秋月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窗子也是灰蒙蒙的,窗帘拉着,依稀看见外面的天光。什么动静也没有,仿佛世界就只剩他们两个了!忽然想,苏教授是不是没有听懂啊?有这种可能。那么我是白白扔掉了录音机。不由得有些烦恼。转念一想,没有听懂,可能是好事?是上天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归根结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天意。随便吧!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我也不折腾了。

这么七想八想,眼睛闭上又睁开,不知道过了多久。

史教授终于醒了。他亲切地看着秋月,又吻了吻她的脸,坐起来,不慌不忙地穿衣服。一会他下去,返身俯下来,又吻了秋月一口,说:“我先走啊?”秋月没吭声。史教授整理一下衣服,提起包,去开门,一道光线从外面射进来,屋里亮了些。

忽然,他像被钉子钉住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会,听见他惊愕的声音:“你,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秋月心里一动,翻身坐起来,去看门口。

门外,苏教授塑像一般站立着。就是一具雕像。她穿着灰色的列宁服,下身一条灰布长裤,头发有些凌乱,岁月不饶人,她的脸上有着五十岁女人的憔悴。

但是那双眼睛是高傲的,漠然审视着史教授,冷冷地问:“我还要问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史教授躲闪着眼睛,不能回答。

秋月心里明白。此刻,自己最好什么也不说,甚至动都不要动。苏教授,毕竟是教授,她不会像市井女人,撒泼斗狠,所有的愤怒,都只会放在史教授身上。

果然,苏教授连看都不看秋月一眼,也不进屋,只是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对史教授说:“史存良啊史存良,你太过分了!叫我恶心!”说着,高傲地转身走了。

这里史教授完全乱了方寸。他在屋里转着圈,一边不住地说:“糟糕,糟糕!她怎么知道这里?完了,完了!”秋月看着好笑,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完了啊?那样可怕吗?”史教授说:“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她哪里能忍受这个?别看她什么都没说,回去一定不会吃饭,不能睡觉!”这话叫秋月心里一动,一丝内疚油然而生,但是也仅仅只有一瞬间,很快就坦然了。

人生,就是这样啊,许多事情是避不开的,有的路,就那么窄,只能通过一个人,叫我怎么办?再看史教授,懊丧得不得了,不由得气恼起来,说:“你那么害怕干什么呀,来了就来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史教授气急败坏地说:“你倒说得轻巧!哪有那样简单。”说着坐在一个凳子上,叹气。

秋月走到他身边,搭着他的肩头说:“不要想得那么绝望嘛,不是还有我吗?我是坚决不离开你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就照顾你到老!”

史教授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着秋月,叹口气说:“我已经老了啊!”秋月说:“你老什么呀,现在人,七十都不叫老。”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史教授从最初的激动中慢慢安静下来,但是还是忐忑不安。两人分析了情况,认为苏教授不会张扬的。史教授说,她那人,最顾的是面子。沉默了会,又吞吞吐吐地说:“她的个性最不好的,是把痛苦埋在心里,一个人苦得要死,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是最伤身体的。”看看秋月说:“和你不一样。”

秋月心想,怎么不一样啊?我自己,正是这样的。不过既然史教授这样认为,就让他这样认为好了,没必要让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从接触史教授起,秋月就隐隐感到,在史教授面前,要单纯些。她从来也不对他说城府很深的话,从来不让他知道自己内心有弯弯绕。现在看来做对了。不然,又是一个苏教授,他会腻的。

史教授心思重重地走了。秋月离开那屋子,回头看看,生出一丝留恋来。说不出为什么。毕竟,这里曾经有过那样一些事情发生。再不会来这里了。

秋月第二天忐忑不安地去上班。遇到同事,若无其事地打招呼,眼睛却看着远方。担心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人出现。

什么人都没有出现。

史教授没有来上班。办公室静静的,她一个人把当天的报纸翻来覆去地看,连广告都看完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个样。秋月有些担心了,问办公室主任,那人也不知道,支吾着说:“怕是到工厂去了?”

一个星期后,史教授面色憔悴地来了。他告诉秋月,苏教授病了,几天没吃饭,但是坚决拒绝他的照顾,说他恶心。

“你看,我知道是这个结果的。”史教授无可奈何地说:“不知道是谁,盯上了我们,背地里害人。不然,她怎么会发现?她在这方面,一向是很粗心的。”

秋月沉默了。内心,又一次感到内疚。当然仅仅只是一刹那。她对史教授说,是她不好,干扰了他家的正常生活,但是话说回来,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办法。“感情上,我实在把握不了自己。”她诚恳地说。这不完全是假话,随着和史教授接触越来越多,她确实越来越牵挂他了。尽管不是初衷,也知道其中含有利益成分,但是利益和感情,怎么分得清?

秋月问他,打算怎么办?史教授说他现在心里很乱,真不知道会怎么办。史教授是不会撒谎的人。秋月暗暗赞赏。她又小心翼翼地问,苏教授会不会闹到学校来?如果那样,我和你该怎么办?史教授摇摇手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苏教授,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丢脸,不会让旁人嘲笑。她只会一个人生闷气。还有……史教授吞吞吐吐起来。

还有什么?秋月偏偏追着问。再三追问,史教授终于说,她会离开我。

秋月一阵欣喜!但是不露声色,似乎若无其事地说,不见得吧,你想得太多了。熬吧,时间长了,什么都能习惯。史教授苦笑,什么也不说了。

这以后,史教授真的去工厂了,一去就是半个月。秋月照旧上班,什么人也没来打扰她,苏教授也是若无其事地上班。有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真发生过那件事吗?怎么会这样?这对高级知识分子夫妻,行事就是不一般!但不管怎么说,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毕竟,自己做的事,自己有数。

那天,史教授很晚才来上班,一脸的懊丧。秋月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摇头说,苏教授,和他正式解除了夫妻关系。

“对谁都没有讲,就我们两人知道,”史教授说:“任何人都会莫名其妙的。现在是对谁都不说,可是天长日久,瞒得住么?还有孩子,怎么对他们说?”史教授有一儿一女,都参加工作了,在外地,很好的单位。史教授说,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期望去美国讲学。

“到了那里,天高皇帝远,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问了。”可是去美国,必须要等半年。史教授说,这半年,他将是很难过的。

“早出去就好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秋月问他,分手,怎么达成协议的?史教授说,是他做了不对的事,家里的财产他都没有要,他的家族分给他的财产,给他留了两套房,其他的,分给两个孩子了。现在他就住在属于他的一套房子里。

“我们俩,都没有在财产上多费口舌。”史教授说。

秋月心想,好大的口气!分房子像分白菜的!这世道,人和人,太不同啊!史教授,他是可以不在乎财产。他有高工资,将来出去讲学,外国人还要给高薪,两套房子,不算多,也够用了,更重要的是,他在医学研究上有成果,在他退休后,可以依据这些成果办企业,一旦企业运转,那时候的收入就不可估量了!

如果他和国际合作,如果他入了美国籍?更是无法想象。

一个有价值的人啊!不得不承认,人和人,就是不同。我和这样的人交往,是前世修来的?秋月想了想,说:“在你出国前这段时间,我要来照顾你。”史教授看着秋月,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秋月又说:“干脆,你带我出国吧?现在你又没有障碍了,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你一个人在外面,也需要一个人。”

史教授认真地说:“你怎么出国?这次讲学,不能带助手的。就是能带助手,学校也不一定要你去。”

秋月闷闷地说:“如果带老婆,也不行吗?”

史教授睁大了眼睛:“那当然可以。美国人最讲究这个,带老婆他们是同意的。但是你怎么去?你能离婚?”

秋月说:“你能,我为什么不能?”

史教授说:“你那一位,就不是苏教授了,会搞得天翻地覆的。”看看秋月,又说:“你不要刺激他啊,我不愿意太伤害他了。”

秋月说:“你就不要管了。不会把你搞成什么样的。”再不多说什么。跟这个大孩子说多了,他也不懂。史教授,在专业上是一把手,在生活上,社会上,智商不高。秋月想,假如有一天,我和他一起生活,我要把事情管起来。不然由着他瞎掰,好事情也搞糟了。史教授不知秋月想什么,说有事,又出去了。秋月也不问。她知道,现在是特别时期,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和史教授也要尽量避免接触,不然会节外生枝的。

秋月回到家,心事重重,倒在床上,饭也不想吃。郑君实问她,她说累,郑君实也不再问了,顾自去吃饭。秋月又恼了,想着这样的家,非离开不可。

过了好多天。秋月一直在考虑,怎样对郑君实开口。毕竟,两人是从年轻时候自由恋爱的,君实对这个家,也没有过错。怎么开口呢?

但是必须开口。这是秋月不可动摇的决心。从小时候起,对于低微卑贱的不平,时时撞击着她的心。让我家兴旺起来!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现在,好不容易,遇到史教授,一个可以改变她命运的人,而且他已经离婚了!时机千载难逢,绝对要抓住。人生,不会事事完美的,要获取,就必须放弃,郑君实,该放弃了,而且要彻底放弃!不是我心狠,是命运,命运的安排,我不能违抗。

秋月决定不顾一切了。

要离婚,就不能再住一起了。男人,你不离开他,他总有幻想的。住哪里呢?史教授那里,现在绝对不能去。郑君实还不知道她和史教授的关系,要是知道了,打死他也不肯离婚的。离婚之前,不能暴露。想来想去,只有妹妹那里可以居住。妹妹家房子大,母亲在那里,她可以和母亲住一起。想到母亲,秋月不得不承认,在女儿婚姻上,母亲是对的。当初,母亲是反对她和郑君实结婚的,说那家贫贱,年轻的她,那样轻易地把母亲否定了,结果受这么多年的穷!而妹妹,听了母亲的话,就好得多。秋月相信,就是把史教授的事告诉母亲,也一定会得到母亲支持的。

秋月就去找母亲。汪玉瓶听了女儿的诉说,说:“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沉吟了一会,她问秋月,史教授身体怎么样?秋月说很健康。又问他的孩子呢?秋月说,都已经成人,而且在很好的单位,他们还在学习,将来要出国的。汪玉瓶便坚定地说:妈支持你离婚!你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不晚。

秋月说,我要是搞好了,要管你的晚年的,还要帮妹妹。汪玉瓶叹口气说,妹妹现在是有困难了,从她公爹死后,每况愈下,田汉还是那样玩,妹妹面临下岗,将来不知道怎么办呢?当初为她找了个高干子弟,也享了十几年的福,没成想结果这个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秋月心里,又添了几分焦急。

秋月回家就对君实说,她母亲身体不好,她要去妹妹家照顾母亲。君实听了一愣,说那里有碧月,你去怎么住?秋月立刻拉下脸,说母亲养我那么多年,如今她老了有病,我去尽尽孝,你还要反对!是你对我家有多大贡献?君实看看秋月的脸色,低头不语。

秋月搬到了妹妹家。从此再不回去。有时候要拿日用品,便趁着君实不在家,赶快去拿。回到家,看见女儿的床,床上放着个布做的狗狗,秋月那一刻眼泪流下来。但是想想,现在已经走上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便硬着心肠,毅然离开。

君实心里很苦,秋月在妹妹家住着,距离不算远,但是他从来不去。君实有些怕汪玉瓶。从秋月和他来往起,汪玉瓶从来没有个好脸色给他。过去有秋月,汪玉瓶不敢过分,现在秋月和母亲站在一起,郑君实就有些怯怯的。

虽然心里苦,君实改不了勤勉的习性,每天推着车子,沿街修理门锁、水管,周遭几十里的人们都认识了他,叫他“锁匠师傅。”女儿北斗上初中,君实每天很早就要起来,给女儿做好早餐,晚上,早早回家,做好晚饭,父女俩吃过饭,女儿做功课,君实就坐在一边,沉思默想。北斗有时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君实含糊地说,快了吧?心里是拿不定把握的。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秋月在妹妹家住着,渐渐不习惯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乾坤不知道大姨为什么要长住自己家,开始还恭顺,渐渐的口气变大了。碧月夫妻,因为母亲的嘱咐,虽然耐心陪着她,也有些疏慢,秋月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那天夜里,她对汪玉瓶说了一声,到自己家去了。

隔窗可见,北斗睡了,君实一个人守在女儿床前,灯光昏黄,君实看着女儿,眼神呆滞。秋月走进去,君实看见她,眼睛里似乎有些惊喜,但是很快就冷漠了。君实,虽然性子绵,秋月最近这样出格,他也猜出了一些。秋月对君实说,我有话要对你说。君实说,北斗睡觉很精,不要把她搞醒了,我们去里边屋。

君实过去,给女儿把被子掖了掖,又摸摸女儿的脸,两人进了里屋。屋子只有几个平米,放一张小床,就满荡荡的,君实坐在床沿上,看着秋月,也不叫她坐。

秋月自己坐在一只凳子上,说:“想必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们两个,实在过不下去了。”

郑君实说:“我最近一直在想,我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变了,和过去完全不同。有时想起你,都觉得害怕。但是我想,毕竟一起走了这么多年,又有北斗。”

秋月打断他说:“北斗在我们这样一个家庭里,很难有发展的。”

君实说:“家家户户,不都是这样在过?”

秋月说:“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怎么把家庭改善一下!”

君实忽地站起来说:“怎么改善?我又不是不工作。但是现在就这个样,怎么干,收入就是那多。你看这隔壁左右的,不都这个样?”

秋月冷冷一笑:“你就知道看隔壁左右!”

君实坐下,沮丧地说:“哪能跟你比?你那里是学校,当然条件好。这里是工厂区!”

秋月硬硬地说:“反正我在这里是过不下去了!”

君实问:“你想怎么办?离婚?”

秋月说:“离了,对我们都好。”

君实说:“北斗怎么办?”

秋月不吭声了。北斗,是她一直拿不定主意的事。给君实,他一个男人,天长日久,有许多不便。但是自己是要跟史教授去美国的!这些不能跟君实说。想了半天,秋月抬起头来说:“北斗,你要是舍不得,就给你。”

君实大怒,腾地又站起,盯着秋月,有凛然之气。秋月心虚,眼睛不看君实,却也不肯示弱,气呼呼的。两人沉默了好久。时间不早,秋月要走,君实也不留,秋月临走时说,反正我们是肯定不能在一起过了,你还是想想吧!拖下去,都难受。

君实忽然闷闷地说:“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秋月一惊,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胡说八道!我们是性格不合,你不要乱猜!”

君实哼了一声,回头进了屋。

过几天,两人又谈了一次,还是谈不好。秋月无奈,只得对母亲说了。汪玉瓶想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便说想两天吧!又嘱咐秋月,不要把细节告诉妹妹。怎么啦?秋月问。汪玉瓶说,碧月这个人,心软,近来听说了秋月离婚的事,背地里对她说,最好不要这样,姐夫又没有过错,说出去不好听。“她要是听说史教授,是绝对要反对的!”汪玉瓶说。秋月默然。也是的,和史教授的事,说出去是要被社会指责的。忽然想起苏教授,那样波澜不惊地处理了事情,不由得为自己当初的举动后怕。幸亏遇到苏教授!可是碧月,这样不理解自己,我做的这些,不全是为自己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全家,我要把我们家振兴起来,要让孩子们,包括北斗和乾坤,都能享受很好的、富足的未来。

不要紧,将来,碧月会理解的。

君实在秋月走了后,一夜未眠,想来想去,觉得秋月有问题,又没有证据,正是一肚子委屈没地方诉说。那天,他没有出工,一个人坐上汽车,到郊区去找林老师。

林老师已经很老了。陪同他的闵阿姨也老了。不过两人气色还好。还是在北斗出身的那年,林老师来看了外孙女一次,后来就很少来往了。因为汪玉瓶不愿见闵阿姨,而林老师也不愿见汪玉瓶,带着下一辈也不大看父亲。对郑君实,林老师是很满意的,说他和田汉不同,是个实在的人,听了君实的诉说,林老师沉吟半晌,说:“这样的事,我们做老人的,实在不好说。我想秋月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迫不得已?”君实说:“就是每天上班下班,她又没有负责什么事,一个普通员工,有什么迫不得已呢?”林老师又问,这事问了秋月的妈妈没有?君实说,秋月的妈,我看就是她支持秋月离婚!林老师哦了一声,不说了。汪玉瓶,他是了解的。现在这样的社会现状,君实这样落魄,汪玉瓶不会有好态度。

林老师便择了个晴天,和闵阿姨一起,打车去找秋月。秋月一个人在办公室,见两位老人来,明白是君实去告状了。她也不在乎,劈头盖脑,就说了郑君实一大堆缺点,说她为了孩子,忍受了这么多年,现在她想通了,靠忍耐是不能过的,所以必须离婚。林老师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秋月,从小因为孤寂,养成了倔强的性子,就是对父母,也是不顺服的,林老师为此,常常感到内疚,认为是自己牵连了孩子。现在听秋月这么说,情知不是个理,但是已经明白,秋月要离开郑君实的心,是铁打的。他也没有过多的劝说,只是在秋月停下来时,他谨慎地问道,是不是有了什么合心的人?那样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得的!秋月断然予以否定。两个老人又闷坐了一会,秋月找办公室要了一辆车,送他们回去了。

林老师就跟君实说,这个事情,他也无能为力了,希望君实冷静点,不管怎么样,夫妻一场,总还是有些感情的,不要为这事,反目成仇。说了这些,林老师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君实听了林老师这么说,大失所望,他知道林老师,总还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现在连他也这么说,可见秋月的绝情。君实从此再不找任何人,独自带着女儿,每天早出晚归,做着工作,只是夜里,他常常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史教授已经收到美国方面发来的邀请函,那么他定规要去美国了。他约秋月在郊区一个宾馆里呆了一天。两人自是千般恩爱,万种柔情,把多日不能相见的苦,诉了个彻底。

史教授问秋月,和郑君实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秋月说没有结果。史教授便说,也不要紧吧,反正我去美国,还是要回来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罢了。时间这样短,郑君实转不过弯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史教授对秋月谈起美国来。他有一些同学已经定居在那里。他说美国的教学环境是世界第一的,对研究很有好处,如果他能有相当的安静时间,他打算把几个没有解决的课题好好研究一番,相信一定有突破的。

秋月哪里听得进这些话!史教授这一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得跟着他。可是,自由离自己那么远,一根无形的绳子,将自己死死拴住。想想有些恨君实。恨归恨,没有君实配合,这婚就是离不成。国家政策如此,没有办法。

秋月愁眉不展,汪玉瓶看在眼里,也着急。她问秋月,史教授是不是要走了?得到答复后,她更加着急,说史教授这样的人,在世界上都是宝,你跟他相处一场,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要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这话说得秋月更加惶惑。汪玉瓶问,郑君实,他有什么弱点吗?秋月不解地看着妈。汪玉瓶解释说,人是各式各样的,有的人,服从强者,有的人吃软不吃硬,还有的是软硬不吃,郑君实属于哪一种呢?

秋月想了想说,他的心比较善。看见小猫小狗死了,要难过许多天。

哦,汪玉瓶说,这样的人,一般也比较倔。不能太生硬了。明天我去跟他说说,把你的苦处说给他听,或许能打动他。秋月吓了一跳!把我的苦处跟他说?那不是火上浇油?汪玉瓶笑了。说不得的,我怎么会说?我是劝他想开些。秋月这才放心。

汪玉瓶真的去找君实。她一反过去的冷漠,对君实问寒问暖,君实是个实在人,看岳母这样,便也客气地给她倒水,让坐。坐定之后,汪玉瓶便娓娓地说起了秋月的事。说当初秋月出嫁,完全是因为善良,其实按照秋月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家境更好的。

“但是那时候,人的区别不大呀,不管怎样,总能生活是吧?”汪玉瓶说,现在可不同了,现在人之间的差别,比天还大!她说秋月要离婚,也不是嫌弃君实,只是现实如此,君实下岗,做点零活,不足以养家。“一个男人,老婆,孩子,都跟着受苦,叫老婆怎么想呢?”汪玉瓶意味深长地看着君实。君实不做声。

汪玉瓶又说,秋月,是因为在学校里,同事们的家,都那样风光,她是脸上搁不住。真正离开以后,她会想转来的。君实与其现在挺着不离婚,不如放秋月一马,等她以后想开了,再破镜重圆。不然,秋月可以去法院起诉,一次不行,第二次法院就会批准,那样两人的感情就彻底伤了。

“你看现在的状况,秋月会回来吗?不会了。何必两个人都拖着,两败俱伤呢?”汪玉瓶说。

汪玉瓶这一大段话,确实点到了君实的要害。他知道,秋月反复起诉,法院终究会判离的。无非是拖时间。但是就这么轻飘飘答应离婚,他心里不平衡。想了半天,他提出一个问题:“林秋月变成这个样,是不是外面有了人?”

汪玉瓶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我的女儿,我会不知道么?我家人,绝对不会做那样无道德的事!要是那样,我打断她的腿!”字字都很重,君实真相信了。

汪玉瓶回去,叫秋月赶紧乘热打铁,再去求求君实,一定要求。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

秋月第二天就去找了君实,真的央求了一番。说到关键地方,秋月想到自己从小受的委屈,现在的低微地位,想翻身,这样难,真的动了感情,呜呜地哭起来。

女人哭着,求自己离开她!憨厚的君实,没有选择了。

最后的结果,是君实同意离婚。女儿北斗由君实带,那个家,本来也没有什么财产,仅有的一套小房子,是君实单位分的。

第二天两人就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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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21世纪的商业精英,公司里最精炼的“女魔头”。和公司总裁长达5年的感情也是多姿多彩,可完美的生活总是会一夕变故。未婚夫叛变,娶了别的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被未婚夫一脚踢掉,她痛得晕厥。“秦森瑞......我不会放过你!!!”这是她昏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醒来她却穿越到宾尊大陆将军府嫡女关懿井身体里,愚昧、丑陋、嚣张跋扈、拜金、不孝、花痴,是这里的人们给她的评价。“那又怎样?”她嗤之以鼻,“从此以后,我来代替你!”比心机、虐渣男、练斗气、从此在宾尊大陆横着走。可这个男的是什么意思?长得这么妖孽给谁看啊!还敢来和自己叫板,哼,也不瞧瞧自己可是来着21世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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