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就如玉玲珑所料,易水年根本不可能在三日之内到十里亭去,他索性就在这小镇待着养起伤来。而那日追着他不放的杀手依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倒是这样的杀手引起了玉玲珑的兴趣,就那般的锲而不舍。
或者出于这份好奇还有无聊作怪,玉玲珑主动答应易水年送他回楚熵,算做要了那匹千里雪驹额外的报酬。对于这份说辞,易水年显得很不以为然,再则当他知道就是曾经戏弄过他的邋遢小子之后,易水年对玉玲珑的那份态度就变得很是漠然。
玉玲珑想来还是小孩子气重了些。
待易水年的伤稍好一些之后,玉玲珑便决定上路,雇了辆马车和一车夫,干干脆脆的命人将一直躺在床榻上的易水年扔进了马车,一声吆喝,马车便拖着铃儿叮当响的车篷前行起来。
易水年虽有恼意,却只能干瞪了玉玲珑无计可施,毕竟自己早些回了楚熵才是上策,可是想及是眼前的盗马贼的主张,总有些不甘罢了。
“你可知道那杀手在什么地方?”
玉玲珑懒懒的看了眼易水年,嘴角轻蔑的上扬,冷冷道,“不知道。”随后,撩起窗口的帘子,瞧着那匹被染黑的雪驹正乖乖的跟在车旁……易水年瞧得见玉玲珑眼中突然多出的柔情,瞥眼望去,竟是一匹黑马,但总也觉着熟悉。
“我的追风呢?”
目光重新回到易水年的身上,只是那眼神始终带着不屑,甚至有些看白痴一般,玉玲珑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在窗里窗外来回的巡视着。不多时,易水年便明白了,只是额头的青筋更是爆出,他实在想象不出好好的一匹白马怎么到这么一个男人手中竟可以这般折腾。满腔的质问,满肚的愤怒却终究憋在喉咙口边上……
玉玲珑仍旧是笑。
“是想问怎么好好的一匹雪驹竟变黑了么?”
易水年没想到玉玲珑竟自己说出了口,只是转念想来,就算是她这般做了,那有如何呢,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追风早就属于了玉玲珑,再则就算是自己再怎么的不同意,照着这几日与之的了解,纵有百般怨言,与她口舌更多是自讨苦吃。索性,易水年翻身朝向另一边,一眼也不愿瞧,忿忿的睡觉去了。
玉玲珑嘴角戏谑的笑,慢慢的缓下角度,眼中傲然的光彩渐渐收敛,聚成一簇蓝光……风微微的吹进车篷内,芊芊玉手碰触到脖间的佩饰,一股淡淡的忧伤悄无声息的弥漫开来。玉玲珑取下腰际的玉笛,放置嘴边,轻轻吹起……
背身而卧的身躯有微微一怔,玉玲珑没有瞧见,深深的沉浸于某些。
悠扬的笛音,带着浓浓的哀伤,伴着马蹄叮铃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尘路之间,如诗卷般的缓缓展开来……
易水年虽不懂乐律,但是仍旧能听得出那抹忧伤,自那日后,便不再那么刻薄的对待玉玲珑,或多或少好些。
不过,他的友善倒是没有得到玉玲珑的谅解,反倒是变本加厉的戏弄于他。
“好生生的男子,怎就跟女子般的没轻没重。”
或是戏弄多了,易水年终于忍不住嗔怪起来,不过,对于这样的指责,玉玲珑向来是不以为意的。
故作乖巧般的歪着头,反问,“为何男子就不得学女子,人生本就应活的洒脱,红尘短暂,不及时行乐怎行。”
易水年一愣,就玉玲珑平日里的习惯看来,亦男亦女难分雌雄,他曾也怀疑过“他”是“她”,但总有被突然的男儿气而打破疑虑,但这些总归不是他要知道的,现今对他而言怎么快些赶回去才是最紧要的事情。至于玉玲珑方才的行乐论,暂且就当它是无稽之谈便是了。
神色一正,易水年问道,“那杀手还在吗?”
气氛突然的转换,玉玲珑有些不适应,但是她亦知道这才是现下比较要紧的事情,于是之前眉飞色舞的表情也沉静了下来,嘴角笑容的弧度依旧如昔,回道,“不知,但我总能感觉他在附近。而且很近。”
……
“两位公子,客栈到了。”
马夫的传话打破了车棚里的静默。玉玲珑探身出了马车,抬头看了看跟前的客栈,又看了看已经暗下的天气,转回车内,道,“今晚就在这儿休息,明日再赶路。”
易水年轻点头。
俩人陆续跳下马车,此刻店小二早已出了店门迎了上来,易水年命马夫带着马跟着小二下去喂马,自己便和玉玲珑一起进店定了房间。
玉玲珑阔气的定了两间上房,易水年有些打趣的说以为“他”会定一间房间,玉玲珑倒是毫不隐瞒的回答不愿跟个病秧子住在一起,甚至立马转头对掌柜的说将两间房的距离隔远一点,免得有人死了怀疑起“他”来。
说完,还不屑的冲易水年做了张鬼脸,跟着带路的小二上了楼,易水年淡笑,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这些日子想怕自己唯一学会的便是,对着玉玲珑这般的人只做无奈便罢。随即也跟了上去。
堂下坐着的人莫不被这两位锦服贵气逼人的少年所吸引,更是对其出手的阔绰感到震惊,想这样的乱世之间还有人敢这般显家底更是觉得称奇。
唏嘘、赞叹都好,对于玉玲珑和易水年来说都无关紧要。皆吩咐将食物送进各自房间,两不相见,夜深之后,熄灭烛火幕色沉寂……
初春的夜,总是凉的。
寂寞缭绕在边城的小镇之中,偶尔能听见打更的声响,月已朦胧不见。厢房里传来均匀呼吸的声音……
一道黑影飞掠而过,不见。
晃眼,一道寒光乍现黑幕之中,瞬间黑影持剑直直的刺向面前的床榻,剑尖未如棉被就顿停了下来,只见墙角燃起一簇光亮,点燃了灯烛,映照出那如玉雕琢的脸庞,噙着笑,一身白衣,脱尘洒脱。
黑影没有回头,背部被另一道寒气逼紧。
“我佩服你的誓死效忠之心,可惜……”话隐在齿间,易水年拼劲力气朝前刺去,哪道黑影一闪,目光如炬死命盯着从别处而来的玉笛,迅速伸手握住玉玲珑的手腕,躲过了从玉笛中突然伸出的长剑。
玉玲珑脸色一沉,反身给出一掌,却又被轻易挡下,易水年抽剑扫来,却见玉玲珑与之纠缠,剑锋不敢冒然,加之原本的重伤根本还未痊愈,剑在手中舞动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已扯动了伤口。
易水年衣上沁出的血,玉玲珑跟黑衣人看得分明。于是,黑影擒住玉玲珑手中的玉笛,转手一拉,玉玲珑顺势跟了过去,而黑影却借着这份力道望着相反的方向,也正是冲着易水年正面扑了过去。
稳住重心后的玉玲珑,回头望去,根本就是刹那之间的生死。
“闭气!”
听到玉玲珑大喊之后,一阵粉末状的东西朝着易水年撒来,杀手的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并且用手捂住了鼻,当然易水年也照做。
只是,不待在场的人反应,玉玲珑便已经飞身到了易水年身边,将其与近于咫尺的剑稍拉出了一长段的距离。并且打开房门,大喊大叫起来,“捉贼啊!强盗啊……”
这声声的叫喊硬是惊动了周围的房客,一间间的厢房慢慢的明亮了起来,碎碎的脚步声也在接近,黑衣人瞧着势头不对,狠狠的盯着玉玲珑,两次皆因她而坏事,愤愤之间,却又不得不飞身而去。
……
面对聚集起来的人,玉玲珑又缓下方才凝重的表情,嘴角飞扬而上,言道,“店家你这客栈可是不安生,要不是本公子有底子,怕自家财产皆被洗劫一空了。”说完美目一转,望向靠在一边墙角的易水年,嘴角的笑微有收敛。转头又朝着连赔不是的店家大嚷,“罢了,这算是我为各房客赔不是,明日一早请店家给每人一坛好酒才是。”
仍旧是噙着暖人心的笑,从腰间取出一枚金叶递于唯唯诺诺的店家,朝着众人抱拳欠身,退回屋内,门哐当一闭。
众人方如梦初醒一般,爆开锅的议论纷纷。
“店家,这么晚了,还让不让本公子休息了。”
声音从紧闭着的门内传出,店家和房客又是一惊,不久之前还温和有礼急急赔着不是的人,怎转眼口气竟是这般的霸道蛮横。
然而,店家却深知,这是有钱的主儿,更是得罪不得的,于是赔着笑脸招呼着众人回了房。
房外的吵嚷慢慢的散去,闭门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四周又似恢复到了之前,仿似一切皆没有发生过的假象。
玉玲珑回身慢慢的朝着放中间的圆桌走了去,提壶为自己满了一杯水,目光淡淡的瞟向早已满脸大汗的易水年,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黑衣杀手分明比他们胜出许多,那夜不过是玉玲珑趁着黑衣人不备才给了他一掌,而今,他是有备而来的,就算玉玲珑与易水年联手也不见得会占到多少便宜,再则易水年根本就是重伤未愈,胜算更是没有,方才也只是侥幸逃的一劫,只怕没了下次的。
“需要我帮忙吗?”
玉玲珑根本就是毫无诚心的开口,得来的当然是易水年不屑的眼神,靠着自己的意志缓慢的靠近圆桌。玉玲珑也并非无情,好歹也给他斟了一杯茶放置在面前。
“你这是何苦呢?”
看着玉玲珑无奈摇头,易水年亦是苦笑,想今夜的计策是自己想的。他并非是一个愿意被人在暗处时刻窥探,等待被宰的羔羊,今次就是想要逼出杀手,幸则杀之,或也可知其实力,只是没想到是后者,竟是如此的强劲。
“那真是毒药?”
一怔,后儿轻笑,玉玲珑未答,却给了易水年了然于心的答案。
果然是侥幸。
“药都在你包里放着,这种事儿应该不需由我代劳了吧。”说完,玉玲珑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闭门之前,轻叹一口气,回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言道,“早知我就不摊你这般麻烦。”
易水年亦是一愣,侧头毫不犹豫的答道,“送我回去之后,我愿许你一事,可否?”
望着有些傻气的易水年,玉玲珑呆呆的站在了原地,搁置在门上的手,缓慢的收紧了,嘴角戏谑的笑容渐渐的收拢了下来……
“那可否许一个家予我?”
玉雕的脸,嘴角似有弧度的上扬,却看着哀伤,目光凄哀带着诡异的蓝光,窗外吹来的风,轻轻的带起宽大的衣袍,像是迷路的孩子一般,无助孤寂的处在黑暗之中。
这一画面一直存于易水年的脑中,直至死的那一刻,他记起的依旧是此刻的“他”。
于是,易水年动着苍白干涸的嘴唇,吐出一个字,“好!”
不因为自己的许诺,不因为感恩,不因为交易,只是诚心诚意的想给眼前这个迷路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就如同自己一样,一直一直的希望有个真正的家。
所以,他的诚意玉玲珑看得见,他的诚心玉玲珑感受得到,他想要传达的温暖玉玲珑亦知道。
蓝光褪去,缓身转去,轻轻的将身后的门拉拢慢聚。
“那说好了。”
“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