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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平地风波

转眼间,到了九月初。

这日中午,外面夏日炎炎,骄阳灼目,清晰地可以闻到柏油路焦化的味道,售楼部外门可罗雀。每天中午,太一公司都会安排置业顾问进行话术培训,此时售楼大厅内了无人气,只有林子苏一个人留守在这里。

当她正在吧台前写方案时,一男一女带着墨镜走进了售楼部,男人衣着休闲运动,倜傥不羁,有点痞里痞气的。但一张英俊的脸,却格外惹人眼。同行的女子亲昵地挽着男人,衣着时尚,青春靓丽,身材袅娜多姿,两人颇为登对,看着十分养眼。

女子进来后就摘下了墨镜,男人带着墨镜环顾了一下四周,冷冷清清,便道:“没有人吗?”

这声线简直太性感太磁性了,好听得不像话,正在吧台内写方案的林子苏,忍不住闻声抬了头,见到二人,赶忙起身走出吧台,接待他们:“您好!”

林子苏打量了下来人,像是买房的客户,便道:“两位看房子吗?我先给两位简单介绍一下吧!”男人有些质疑地看了看林子苏,那女子却很欢快地嗯了一声。

林子苏平日浸淫在售楼部,和太一公司的置业顾问们都比较相熟,见惯了他们的接待流程及话术,也渐渐谙熟于心。

不想今天还派上用场了,当即拿起访客表册,首先将二人引导至展厅最前方的项目规划图下面,介绍道:

“这个呢,是我们‘未来之星’的总体规划图,项目占地300多亩,计划分为三期建设,一期为项目的西侧,是临近云连市实验中学的新校区,和实验中学仅隔了一条青云路。二期在项目的南侧,这里将来会引进国际幼教知名品牌——哈贝尔幼儿园,和实验中学连成一体,建成后将成为全市首家一站式教育社区。项目的西侧为三期,因为政府正在这个区域规划云连滨河,这条河建成需要一年。建成后,‘未来之星’,将是云连市临河而居的人居首选之地。”

“你们这项目要多久才能建成呢?”那女子娇滴滴的,几乎是用鼻子哼哼出来的问话。

林子苏微笑着道:“一期在明年的这个时间,就可以建成,三期全部建成,不算周边配套规划,最晚也就是三年。东森集团的项目建设已经形成流程化作业管理,环环紧扣,周密严谨,确保百分百质量的同时,工期都是严格保证的。”女子点点头。

“将来在项目中间会规划一条街道,为物流通道,因为‘未来之星’打造的是一个一站式的大生活社区,将来会引进supermaket,保证社区居民的购物便利。虽然项目地块远离老城区,但其实从国内很多城市新区规划建设的结果来看,很多城市的新区都成为了最佳的居住福地。因为老城区交通拥挤人流嘈杂,三教九流居住成分也比较复杂。而新区在绿化、交通等方面的配套都优于老城区。更不要说‘未来之星’呈现‘左青龙右白虎’的优势。”林子苏笑道。

隔着太阳镜,林子苏都能感受到他那迷人的笑容,声音却有些痞里痞气的:“左青龙?右白虎?”

“住宅风水中,所谓左青龙就是在住宅的左手方最好有山峦或建筑物,且宜高不宜低、宜喧不宜静、宜洁不宜脏。项目的左边就是实验中学,地势也颇高,何况还是教化学子的福地,所以我说它是‘青龙’。和左青龙说法恰恰相反的是,右白虎则需要住宅的右边宜低不宜高、宜静不宜喧,要像伏地的白虎一样蓄势而发,白虎主阴,代表丑恶和黑暗。而在右边则是即将规划的云联滨河,河水就低,如蓄势的伏虎。假如右手白虎方高耸或喧闹就会出恶徒、小人。”林子苏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女子噗嗤一笑,娇嗔道:“小姑娘可真会说!”

那男人也不禁一笑了,便凑近来看她的工牌,看到工牌上的名字是“林子苏”,便念了一下:“林子苏!”声调有轻薄的意味。男人这般凑近,一股诱人的男人香气,扑面而来,让林子苏有些眩晕迷离。

林子苏不喜他这轻薄亲昵之态,就向后退了两步,脸上已有了不悦之色。那女子也十分不悦,使劲拽了一下男人,故意哎哟地娇怪一声,男人便哈哈一笑忙搂了她,还朝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无宠溺道:“宝贝,等会看中哪套房子,告诉我,我给你买!”说着又朝她亲了一口。

“你好坏啊,人家小姑娘还在这儿呢!”那女子话虽这样说,却是一副娇媚嗔痴的模样,半个身子倚在他的怀里,脸上都开成花了。

男人经她一提醒,便拿眼瞟了一眼林子苏,只见她一张脸像熟透的红苹果,便禁不住一阵坏笑,更楼紧了那女子,举止更加轻浮,神态也更加邪魅。

林子苏不好再杵着,赶紧将二人引领至沙盘处,正要讲,见太一公司的置业顾问们欢声笑语地下楼进到大厅,想是培训结束了,林子苏心中简直欢喜得不得了,心想着终于可以脱身了,忙向二人解释道:“两位稍等一下,我们的置业顾问学习结束了,我叫一个置业顾问来给你们介绍吧!”

“原来你不是售楼小姐啊!”那女子故意大声惊呼道,男人紧搂了女子,眼睛却含着笑意,盯着林子苏看,目光很是不礼貌。林子苏忍着不悦神情,向二人报之以笑,逃命似的赶紧转身离开,然后叫置业顾问魏小玲来给他们继续介绍,自己重新回到吧台,继续写方案。

大约一个小时,魏小玲回来,林子苏便关心道:“怎么样?房子订了吗?”

魏小玲歪了头,疑惑道:“说不清楚,没有意向吧,看样板间的时候,问得挺详细的,看着挺有意向的。但看完,那女的说,想再看看,走的时候也不让留信息,男的只说回头再来。”

林子苏也有些捉摸不透,便道:“唉,买房子嘛,总是要货比三家的,咱们东森的房子什么时候愁卖过的,是吧!?”

魏小玲被她这一安慰,也笑了起来。经常在案场里待着,见过的看房人也是形形色色的,比这对怪的也是大有人在,比如前阵子还有夫妻俩抗了两麻袋的零钱,说是来买房子,把置业顾问闹腾了一天,还特别请了银行的人来帮忙清点。在魏小玲看来,早已见怪不怪了,所以大家索性也就各自忙各自的了。

实验中心开学后,初三初二的师生相继搬了进来,为了打消家长和学校的担忧。营销小组特别策划了“未来之星·安全教育”的活动周,定期组织实验中学的部分师生和家长到工地参观,并将安全教育拉到了工地现场。每每于此,林子苏都会跟随任鹏非一起,看到家长们逐渐展露的笑容和信任,大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渐渐放下。

然而,事情也并非那么顺利。这一天,晚上10点左右,正准备入睡的林子苏,接到了任鹏非的电话,那边急促道:“出事了!快过来!”

林子苏吃了一惊,忙换了衣服奔出了宿舍楼,到得售楼部才知道是工地上出事了。实验中学初二五班,一个叫王家嘉的学生贪玩,放学后偷溜进了工地,夜晚工地施工项目较危险,结果被高空掉落的砖块给砸中了,当时就昏迷得就不省人事,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抢救结果还未知。

城市公司已经将事情报备给总部,因为杨玫出差,所以总部委派了戴荣兴副总裁和俞琳徽连夜赶来。在她们赶来之前,营销小组必需连夜拿出一个危机公关方案。

然而,任鹏非此时也已是六神无主了,而太一公司项目负责人万京南也是苦思对策也无果,一群人都缄默无语。现在的问题是,王家嘉生死不明,如果能救过来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倘若王家嘉死了或者残废了,那就不好解决了,几乎可以关涉城市公司的生死了,甚至会担刑事责任,还会波及集团公司。任鹏非一遍一遍给医院那边的同事打电话问情况,但都还没有结果。林子苏也是生平头一遭,也失了方寸。

大家一直挨到天明,终于医院的同事那边打来电话,说手术已经结束了也比较成功,但王家嘉还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醒来应该不是问题,这件事可能对孩子有一定心理后遗症,其他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好好休养一下可以恢复。众人听得这个结果,也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恰好,戴荣兴和俞琳徽风尘仆仆连夜赶来,就在城市公司的营销部立即召开了会议商讨危机公关的问题。

戴荣兴在听取工地负责人情况汇报后,道:“好在王家嘉没事,大家先别自己乱了阵脚。事情既然发生了,说明我们工地上的监管是存在问题的,孩子是怎么进去的,如果是从工地大门进去的,大门的保安为什么没有拦截?如果不是从大门进去的,那么是从哪里进去的,还是工地围墙有破露吗?我现在不想去责怪哪一个人,这会儿也不是问责的时候,先解决火烧眉毛的事情,等事件平息后再追责。王鑫军、常应辉你们现在就下工地去,叫上所有的工地人员,亲自带队进行全面排查,然后做一份书面报告,中午12点之前必须给到我。现在就去!”

王鑫军和常应辉两人立即出了会议室,随即戴荣兴道:“现在,我要说的,是事情已经出了我们怎么办?俞琳徽,你也来了,就在这里,现场讨论出了一个方案,只给你半个小时。趁学生家属还无暇分身到公司来闹,我们要拿着这个方案去和学生家长谈,当务之急是先平息家长的火气,不要让火烧到公司里来。事件平息后,再做舆论公关。可以吗?”戴荣兴逼视俞琳徽。

俞琳徽不假思索道:“戴总放心,一定办到!”随后,戴荣兴离开了会议室。戴荣兴三下五除二将纷乱的事情剪理清楚,这魄力镇服了现场所有人。饶是平日跋扈惯了的俞琳徽,也被震慑成了一只温驯的兔子。

俞琳徽随即正色问道:“你们讨论的方案如何?”

任鹏非道:“我们也是刚刚得知王家嘉手术成功的结果,所以还没来得及讨论解决方案。不过,我有——”

俞琳徽已有怒色,哪还肯听他继续说下去,怒道:“交代了你们,在戴总和我到之前,拿出一个解决方案来,你这会跟我说还没来得及讨论?”

任鹏非也不敢接话了,俞琳徽随即看到林子苏也在现场,更平添了几分怒气,道:“当初就特别交代你们,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结果你们一个个地不听,非要搞什么安全活动周,结果现在闹出人命来,你们谁能负责?是你任鹏非,还是你万京南?林子苏,这个活动不是你一直主张的吗,这会怎么哑巴了?”

林子苏平白被她抢白相激,一时气急,便要分辨,万京南拦下她,忙道:“俞总,咱们先讨论方案吧,戴总一会回来就要了——”

俞琳徽没等他说完,便横了他一眼,方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是谁的责任,迟早都是要担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俞琳徽的一双怒目一直瞪着这林子苏。有半响大家都不敢接话,俞琳徽怒气稍减,才道:“任鹏非,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任鹏非这才道:“第一满足家长的合理要求,第二我觉得有必要给学生家长做公开道歉,风头上要避免再刺激家属,公开道歉,我们可以掌握主动权。”

俞琳徽看向万京南,问:“你们公司的意见呢?”

万京南道:“我也赞成鹏非的意见。另外,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王家嘉的家庭经济情况并不好,建议资助王家嘉从现在到高中毕业的所有费用。”

俞琳徽略作沉默,方道:“道歉就算了,东森这么大一个集团,给一个小老百姓道歉,那是自降身份,有损公司形象,最好在底下私了,不要再放大到媒体上。两点:第一满足家长所有的医疗等赔偿要求,第二资助王家嘉从现在到高中毕业的所有费用。任鹏非,你现在立即去草拟出来一个方案给,我只给你5分钟。”

任鹏非点点头。这时,已有同事拿来了笔记本电脑,任鹏非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时间滴答滴答过去,几分钟后任鹏非便已拟好了方案,并给俞琳徽审核,俞琳徽逐字逐句查看,并让任鹏非做调整和修改,很快终稿就完成了。

戴荣兴回来看了方案,略作思考,道:“资助费用一项,改成初中毕业吧!毕竟过失未必在我们。”

任鹏非再次做了修改,并交给戴荣兴审核后,就赶紧打印出来。随后戴荣兴带着俞琳徽去见学生家长,临出门又让叫上林子苏。

到得医院,走廊站满了王家嘉的家属,父母亲满面愁容,母亲则早已哭干了眼泪,头发都凌乱着。林子苏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戚戚然。

随即,戴荣兴亲自上前向王家嘉的父母鞠躬致歉,这时家属们群情激愤,全部冲上来要打戴荣兴,俞琳徽吓得花容失色,逃兵一样地退到了人群的后面。

林子苏本能地冲了上去,要挡在戴荣兴的前面,但却被戴荣兴拦住了,家属们难掩悲愤,纷纷打向戴荣兴。

林子苏鼻子一酸,此时此刻她看到的他,不是东森集团的副总裁,而是一个六十岁的慈悲老人,不禁心疼起来。

忽然间,心间升腾起一股勇气,冲到人群中,站到凳子上,喊道:“住手!”

家属们竟都停了下来,“如果今天非要打死人能够挽回王家嘉的病情,好!那你们来打死我好了,因为开放工地是我提出的主张。”

原来还稀稀拉拉的拉扯愤骂声,现在彻底安静下来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和你们一样也很痛惜。”

突然,王家嘉的母亲悲痛地大喊一声:“我的儿啊……”泣不成声,林子苏也不禁动容,走下凳子,走到她面前,含泪道:“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王家嘉母亲不禁伏在林子苏怀里大哭起来,林子苏抱着她无言安慰,眼泪也不禁落了下来。众人也都不禁动容。

待到王家嘉母亲哭声转低,林子苏便道:“阿姨,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毕竟这里是医院,还有别的病人,我们不能打扰他们。要不我们找个房间坐下了好好谈一下,看看怎么解决问题。”

而后将目光转向王家嘉父亲,“叔叔,您看可以吗?”王家嘉父亲本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便点点头表示同意,俞琳徽这才赶忙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指挥道:“王家嘉的直系亲属一起来吧!”

王家嘉父亲点了几个人,在医院的协调下一同进了一间房间。

经过双方的协商,家属们对戴荣兴提出的解决方案也基本认可,除此外,家属提出的五万元的赔偿费等要求,戴荣兴都一一应允下来,并让林子苏记录在档。

但,家属对孩子学业可能会耽搁半年的问题却又有些犯愁了,这也无法提出具体的赔偿,可又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

这时,林子苏脑子灵机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道:“阿姨,叔叔,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给家嘉当家教,我也是刚大学毕业,大学期间我就一直在做家教,带过好几个初二的学生,对初二的教科书也比较熟悉。我可以全科辅导,不要一分钱,而且还一定保证不让家嘉的学习落下。”

王家嘉父母对视一会儿,最后父亲点头同意了。至此,平息了家属的情绪,事情得以解决。

正在大家商谈之中,无意间林子苏发现俞琳徽不知何时去到了房门外,并和一个陌生的男子交头接耳地说话,那男子时不时地点头答应,样子却是十分鬼祟,待那男子离去,林子苏看见门外的俞琳徽正展露出和现下并不和谐的欢喜之色,见她要望向房内时,林子苏忙假装低了头做记录,不知为何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

一个多星期后,王家嘉渐渐好转,业已可以出院,林子苏特意到书店买了初二的课本准备给他补习功课。

这天,当林子苏提着书去王家嘉的家,才敲开门,林子苏刚想说“我来给家嘉补课”,可是话还没说出口,王家嘉的父亲见是林子苏就黑了个脸,直接将门咣地一声关掉。

林子苏不知就里,就又敲门,但是不管她怎么敲,门再也没打开过。没办法,只得返回。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同样的情形。

林子苏见此状,也无可奈何就没再去,就给王家嘉的父亲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如果需要给孩子补课,请随时给我联系。”几天过去了,依旧是没有任何回信。

两天后,林子苏收到了总部李九一的电话,李九一电话里让林子苏回总部述职。林子苏只道是自己试用期到期要转正了,兴高采烈地就应了。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转正述职,而是事故调查。

第二天,林子苏告别家人后,搭乘最早一班的长途大巴,直奔常青市而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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