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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又见故人

十天后,俞琳徽以林子苏表现出色为由,提议林子苏以实习生的身份提前离开总部港开始下调试用期,并会同本组组长任鹏非一起到云连市走马上任。

其实,俞琳徽是有私心的,林子苏太拔尖了,不容易掌控,这让她极是讨厌。因此借故支开,摆脱了杨玫和周琞扬的控制,也好行事。想着等时间冷淡了,找个过失由头开除林子苏,到时也不会引人注意和非议。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以俞琳徽平日的跋扈作风,自然是势在必行,再加上周媚的从旁襄助,杨玫倒是很爽快地批复了此事。

而此事,却让一个人看不透,那就是杨玫的助理廖敏。

廖敏除了是杨玫的助理,也是她的心腹,她明知道杨玫有意想借林子苏打压俞琳徽,却偏偏在林子苏风头正盛时同意下调,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另一个人,则陷入了迷茫,那就是赵恬妞。因为林子苏一走,自己就成了落单的大雁,在俞琳徽和周媚面前,她是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敢像林子苏那样,去主张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呢,到时还不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让她欣慰的是,她所在的文案组属林美静领导,林美静周末就回来了,倒也不用担心会和周媚发生直接接触,随即打定了安分守己、不做出格事儿、熬到下调的主意,到时就可以海阔天空任鸟飞了,下次回调总部也能和林子苏共事了。想到这里,赵恬妞心里也就安稳了不少。

出差回来的林美静,听说林子苏要提前下调的消息,也是吃惊不已了。

从同事那里听到,林子苏林林种种的出色表现,心中也是不免暗暗惊叹“这丫头迟早非池中之物”,难怪俞琳徽和周媚容她不下,心中也不免为她骄傲。

自大三时和林子苏相交,她对她这个聪明优秀的学妹,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特意寻了一个夜晚,和林子苏、赵恬妞促膝谈话,聊俞琳徽,聊周媚,聊杨玫,聊周瑁远,聊东森,只为让她们了解这些才能知己知彼懂进退知原委。而了解到东森的诸多内幕,也着实让林子苏和赵恬妞吃惊不已。

比如杨玫和俞琳徽都钟情周瑁远,两人明争暗斗多年,都想一朝坐上总裁夫人之座。

俞琳徽出身于竞争公司的最底层销售人员,虽然文化不高却很有一套销售方法,因为出色的销售业绩,被周瑁远发现挖到东森,先是担任销售组组长,后一路平步青云,做到经理、总经理助理、副总裁助理、中心总经理,而那时三部的副总裁是周琞扬,对她也颇为赏识。

后来杨玫和周琞扬平调,杨玫成为集团三部副总裁,成为俞琳徽的直属上司。俞琳徽对背靠第二大股东起来的副总裁一点也不感冒,还时不时地挤兑她等等。

再比如公司盛传周瑁远总裁在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在男女情事上变得乖张恣意,风花雪月倒也很得女人缘,但又能做到公私分明,公司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业绩也是突飞猛进,周家老爷子对他更加器重不疑,三十就已稳坐总裁之位,少年大成得意非凡,也因此被商界称作“周鬼才”,加之周亦清老爷子的非凡影响力,让他在商界可谓是如鱼得水,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再比如有“周家太保”之称的周琞扬,是一个性格乖张爱憎分明的女人,喜欢一切标新立异、别具匠心的人和事,极其讨厌虚与委蛇的人际社交,却又情场风流红袖善舞,这一点上周家姐弟俩竟是心照不宣神一般地同步。

再比如周琞扬还是三部副总裁时,如何对林美静悉心栽培和提拔,至今两人仍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是因为这一点,使俞琳徽和周媚不曾敢动她半分,而林美静能力显著却又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因此在公司拥有极好的人缘。

再比如戴荣兴是跟随周家老爷子最长的东森员工,甲子之年还被委以要职重任——担任集团一部副总裁,可见周家对他极是重用和信任。也因此公司上下都对他敬重有加,连周家长孙、东森集团总裁周瑁远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每于宴会必推他为上座。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由此,林子苏始知自己之所以被俞琳徽打压,是她已将自己视作杨玫心腹的缘故。知道了原委,林子苏不禁为自己抱屈不已,又反倒庆幸能早点离开。那夜,林子苏像回放电影一般,回想这半个多月的诸多人和事,竟是久久难眠。

临行前一天,林子苏从苏云霞处,得知当晚在华宇地产“国煜”项目的营销中心有一堂古典文学社会公开讲座,主讲就是“解读苏东坡诗词中的真性情”,那天自己也只是偶然提及,不想苏云霞竟还记得自己热爱古典文学的事。而苏轼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没有之一,所以她是非去不可的。

那天一下班,林子苏就拉了赵恬妞作陪去听讲。公开课就设在“国煜”营销中心三楼的阶梯报告厅,可容纳一二百人呢。

因有别的事情,所以苏云霞将林子苏、赵恬妞带至二楼报告厅后,便抽身离开了。林子苏就随便挑了一处和赵恬妞坐下。

十分钟后,报告厅里就安静了下来,华宇的主持人进到报告厅,身后还引了一个人,那是一个丰神俊朗又颇有几分古雅气质的男子,只见他含笑走向了演讲台,那样温润如玉的笑容让林子苏再熟悉不过,没想到,竟然是他!

从大一第一次听到他的课,一直到现在都不改初心。今天,再次在这里相见,仿佛久别重逢,竟又是这样的情牵梦萦。这样的痴心,人生又得几回?

主持人做了简要引荐后,便坐回第一批的位置,将舞台交给了那男子。

“我是方珺清。”随后,他将名字写在了白板上,“常青大学的中国古典文学讲师。前几天收到一个朋友的特别邀请,让我来做一场古典文学的讲座,接到邀请,我就在思考我该讲什么主题,如果讲诗词格律,我想在座的估计会走掉一半。”

众人会心一笑,“如果我如老学究般,来这里摇头晃脑地朗诵一回诗词,那我想剩下的一半也会没了。”众人大笑。

“所以,我就想那就来点有生活气息的吧,这和国煜倡导的‘纯粹生活’也比较贴切。于是,我就想到了苏东坡。在我看来,苏东坡是历史上最富有生活气息的诗人,当然还有一位也称得上,那就是杜甫,但杜甫太沉重,如果讲了,大家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头昏脑涨,生活的情趣也全然没有了。”众人又笑了一回。

“那么,为什么说苏东坡是历史上最富有生活气息的诗人呢?注意,我要说明一点,我为什么不叫苏轼,而是称苏东坡呢,‘苏轼’称谓是比较官方和学究的,远没有‘苏东坡’来得有生活情味,因为‘东坡’二字本就充满了生活气息,比如众所周知的‘东坡肉’。”众人轰堂大笑。

“所以,我们就从‘东坡’二字的故事说起吧,这得从北宋元丰三年苏东坡被贬黄州说起。苏东坡在被贬黄州之前,刚刚经历了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这是苏东坡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也就是让他从人生的巅峰跌落到了谷底,他被贬到黄州做什么了呢?

去当一个团练副使,团练副使是个什么官职呢?就相当于我们现在的一个治安队副队长。要知道,东坡黄州之行,可是湖州知州,知州相当于我们现在的地级市市长,东坡从一个执掌一州政事的六品知州跌落到一个无人问津的从八品团练副使,可想而知,……”

随即,他从乌台诗案到黄州团练副使,从吊钱度日到东坡肉,从数十亩东坡地到东坡雪堂,从小轩窗正梳妆到竹杖芒鞋轻胜马,从苏东坡颠沛困窘的逼仄人生到大江东去的豪迈胸臆……

一首首风流俊逸的诗词,从他的口中娓娓道来,竟是那样的倜傥风流和波澜壮阔,婉约不失豪迈,诙谐不失敬意。一张绣口抑扬顿挫传神飘逸,是那样的引人入胜,不仅林子苏,众人都听得痴醉和神往了。

课堂结束,林子苏一如既往地在他和人交流时,趁人不备偷偷在讲稿里塞了一张亲笔书写的诗笺,便和赵恬妞快速逃逸而去。

待到众人渐渐散去,方珺清返回讲台,当那张诗笺不经意掉落出来时,他就知道一定是她,只是没想到今天她也来了。

这三年来,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希冀和习惯,每次讲课结束他都会收到一张诗笺,每次都别出心裁不重样,以这样独特的方式传递着她的默默深情。自知道她毕业离校后,竟有些怅惘。情不知所起,而一往而深,她如此,他亦如此。

自上次看到诗笺到今天,已是四个月零九天了,这样的日子,是如此清晰地镌刻在自己的心头。知道她要毕业,想着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她了,心中正愁肠百结。

不料,今天会在这里和她再次相遇,此时,骤然看见诗笺,竟有了一种异样的久违情意荡漾心头。

方珺清忙打开那张纸条,依旧是那熟悉的娟秀字体:“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已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帐听江声。”落款正是那个叫“苏小妹”的姑娘。

方珺清不觉好笑,也只有她有这样诗书的情趣——她嗔怪他不解情意,含蓄不失雅慧,让他是又喜又悲。想到这里,突然心中悸动了一下,忙追出去,却发现走廊空荡荡,那一袭飘逸的白裙、长发及腰的倩影,曾多少次让他魂牵梦回,如今佳人已远无处可觅。

方珺清心道:这分明是苏轼《临江仙》的上阙,下阙最后一句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难道她是在和我道别吗?从前矜持师生身份之别,怕误她,如今却是负了他……苏小妹啊苏小妹啊……

第二天,林子苏如期去往云连市城市公司,进驻“海上之花”项目,协助组长任鹏非和太一公司沟通方案,经过几番激烈的头脑风暴和论证之后,太一公司最终还是采用了通俗易传播的“未来之星”作为项目名称,至此项目名称之争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时间,太一公司制定的“未来之星”全年营销方案也已通过了总部审核,项目将分作三期开发,优先开发一期地块。通过和政府、学校的三方协调,实验中学新校区原定于秋季开学的搬迁时间,延期至春节之后,但为了缓解实验中学老校区的就学压力,校方还是坚持让高年级班在秋季开学全部搬到新校区。当然,这给“未来之星”项目,也赢得了难得施工建设的安全缓冲期。

八月初,项目举行盛大的奠基仪式。奠基仪式当天,戴荣兴和杨玫也都亲自前来站台,可见总部对“未来之星”项目有多重视,当天云连市相关政府官员也应邀现身活动现场的嘉宾席。

其中,就有林子苏的父亲——云连市高新区管委会住建局建管科副科长林宗南,这个才四十岁的男人沉默寡言,刚毅的相貌很好地彰显了他耿直清正不苟言笑的性格,他是那种不怒自威的官员,这让当地的不少地产开发商都十分惧怕他。

父女俩并没有近前搭话,都只是遥遥地看了对方一眼。林宗南从来不干涉女儿的工作生活,也造就了林子苏如今洒脱耿直的性格。

林子苏自回到云连市,一直在城市公司营销部日夜加班工作,晚上都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一直都还没有回过家。今日,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见到亲人,心里说不出有多温暖,又夹杂着深深的愧疚。

林宗南自然能领会到女儿的心情,所以目光相遇时,给予了女儿深深的鼓励和嘉许,活动未结束林宗南就因事提前离开了。

几天后,林子苏忙完手上工作,终于搭车回了趟家。时逢酷热暑假,刚刚参加完中考的弟弟林子恪也在家中,妹妹高二升高三,虽然放暑假,却还是提前进入高三的暑假补课,只能晚上才能见到她。

林子恪见到数月未见的大姐林子苏格外高兴,不禁上前腻歪起来,问东问西问个不停。而母亲则在厨房开始忙活起来,数月未见,女儿竟瘦了一圈,心疼地想给她好好补补。林子苏哄好了弟弟,便走到厨房去给老妈帮忙,母女俩便攀谈起来。

林子苏的母亲曾是芭蕾舞团舞蹈演员,婚后林宗南工作特别忙,又逐渐有了两女一儿,就干脆放弃了舞蹈事业,回到家里当起了家庭主妇,一心相夫教子。

岁月蹉跎,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已是年近五十的妇人,虽已有岁月风霜痕迹,但当年风华绝代的音容样貌却丝毫不减,两个女儿也遗传了她的容貌和舞蹈基因,林子苏自小便苦练民族舞和古典舞,而小女儿林子茜自小练习芭蕾舞蹈,这是让她最值得骄傲的成果。

尤其是大女儿林子苏,舞蹈基因更是天赋异禀,一学即会,又加上她自己热爱无比,高中时就能自己编舞。如果说一定有所偏爱,那她还是比较偏爱大女儿子苏多一点。

两个女儿虽然相同的爱好,性格却迥异,林子茜遗传了母亲的温婉性格,林子苏则继承了父亲的刚直要强,同时又多了几分洒脱和聪慧灵气,这也是母亲偏爱她的另一个原因所在。

母女说话间不觉已夜幕降临,妹妹林子茜也访学归家,姊妹俩便在房间里疯跳起来,林子恪则随便击打房间里的东西,说是给两个疯子姐姐配乐,宛然一个疯子乐队。随后,父亲也回到家里,一家人其乐融融。

饭后茶余,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才知父亲年内要升正科的消息,父亲性格极为内敛和隐忍,对于这样的晋升看得也比较淡然,所以也极少公开宣讲此事,今天一家人难得相聚高兴多喝了两杯才有兴致谈及此事。

聊及子苏进入东森工作的事情,父亲则多了一些规劝:“在公司上班,不比在家,出错了我们可以包容你,况且是在东森这样一个大集团公司,人事纷杂,要学会收敛你那张扬倔强的性格,低调些,少说话多观察,不要嚼是非,好好工作。凡事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不忘初心。”

“是啊,你们姊妹三个,他们两个我们是比较放心的,但你这张扬的性格真是让人不能省心。”母亲也是一脸担忧状。

“唉,爸,妈,我知道了,你们别担心了!我会谨遵父母大人的嘱咐,好好改过,重新做人!”林子苏调皮的一鞠躬,把弟妹逗乐,父母竟也拿她没办法。

随即,装作大人状,道:“好了,说完我了!该你们俩了,——”林子苏话还没说完,林子茜忙道:“爸妈,我作业还没做,我去做作业了哈。”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林子恪见状,忙假装双手打哈欠,含糊不清道:“啊,爸妈,我瞌睡了,我要睡觉去了!”说完也溜了,空留林子苏在那里恨恨地咬牙切齿。

林宗南和罗菊都忍俊不禁,难得享受这份天伦之乐,心都快被这三个儿女融化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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