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风疾而劲,吹得红色披风烈烈作响,吹得额前长发来回飘荡。风会停,笑声也会停。
“扶稷,我是专门从前线请命回来的。”任道远扶了扶头盔,将手中长剑入鞘,正色说道。
“是因为我吗?”却邪仍在手中,肌肉依然紧绷。扶稷抿着双唇,手指摩挲着剑柄,直视着远处云海微微出神。
任道远黝黑浓密的眉毛弯曲着,手搭上剑柄,语气坚决道:“非是我无人能制你,非我也无人能救你,所以是为你而来。”
声止,剑起,却邪劈向任道远。
通天峰下,好不容易逃下山的众弟子,看着眼前层层围堵的军队,心中了然。
“前进者死!死!死!”声如浪潮,直上云霄。装备精良的禁军挺起长袍,抽出长刀向前一步高声喊道。
“拼了,剑崖弟子宁死战场,不为懦夫。”所有人抽出长剑,英勇向前,与无法抗衡的力量做着斗争,走向最后死亡的宿命。
却邪从红色披风上劈下,一角断袍被疾风卷起,飘向远方。面对着无法抗拒的疾风,它只能任由风卷着自己向未知的方向飘去。
“道远,终究还是到这一步了。是不是我束手就擒,你就能放过众弟子性命。”扶稷叹着气,缓缓说道。
英雄也会痛,也会有弱点。英雄的弱点比普通人的弱点更加致命。当年为了追求和平的剑君放下了剑,现在为了剑崖弟子的扶稷也放下了剑。
任道远掏出怀中海螺,对着海螺命令道:“生擒剑崖弟子,勿伤其性命。”
海螺里传来沙哑的男声。“尊将军命。”
通天峰下,喊杀声消散。山路上,莫残章与手持竹简之人战到一处。莫残章本就在刚才一番拼斗中损耗掉大部分真元,此刻面对竹简人的攻击只有招架之力。
竹简人不欲多造杀伤,全力一掌震退莫残章后,携着师千古御风向远处回逃散而去。
莫残章虽不愿放走师千古,可刚才招招受制于人,即使追去也是自讨没趣只好放弃。将长刀收起,沿着山路而下,路上心中一边细细思考回去之后与林相的应对之词时,一边细细思考竹简人的身份。
师千古与竹简人御风远走,一直逃开通天峰二十里开外,才敢下到地面,调息稍歇恢复真元。
师千古扶好头上高冠,整整衣袍,直到觉得自己身上各处符合礼之要求后,才玩笑说道:“书剑主你这小子,是不是怪我上次把你的藏书弄丢了,你才迟迟不出手。你差点让我这把老骨头交代在此。”
听这话语,真是让人惊叹刚才在剑崖一言一行合乎礼仪的礼剑主,竟然也会说这中俏皮话。
听着师千古三分不满,七分戏闹的话语,被称作书剑主男子行了一礼,笑着回应道:“师老莫要说笑,就是小子先交代了,您老也不会交代,您可要长命百岁的?”
师千古抚了扶长须,点着头说道:“自是,自是...”
书剑主正色道:“此次奉首领命,监视宦者高老与扶稷之子。发现扶稷之子果然身怀剑种。此事极为重大,我已通知首领,咱们也该早作打算。”
师千古听到此事,叹道:“哎,这一家三口的命运真是多粲,我再也不想与这家人再有纠缠了。”
转身拍着书剑主的肩膀,不再言语。双手背在身后远眺剑崖,神色萧索中带着几分自责。
书剑主看着身前的老者,心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他走到老者身前,有力地说道:“清谈救世,虽死无悔。”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无谓。
师千古仿佛看见从前的自己,微笑着说:“恩,虽死无悔。咱们快去和首领会和,无期剑丢失之事还未上报,真是雪上加霜。”
两人御风而起,往听潮城方向去了。
两人离开不久,一团黑气自上而下在通天峰周围扩散。黑气中伸出无数红**爪,抓着黑气中的士兵便吸取精血,直至将人吸成干尸。
人们虽拼死抵抗,可是这魔爪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扶稷本束手就擒,被任道远压着往通天峰下走去,何文征则走在两人身后。谁知烂泥碎尸重新聚起,化为心魔。心魔化为无形,从口鼻中喷出无数黑气,欲要荼毒人间。
心魔若为有形之物,尚可用兵器克制,可此时化为无形之躯,让人束手无策。众人只能一边闪躲着魔爪,一边想没有黑气的地方跑去。
任道远手下所辖禁军果真天下精锐,虽不断伤亡,还是保持着队形向黑气外退去。
剑崖众弟子与其相比虽然阵型散乱许多,可修为出众,运起真元御剑冲往外围。
可这黑气似乎专门攻击使用真元之人,剑崖弟子刚御剑飞起便遭受魔爪袭击,三人身死。众人才不得不收了真元,快步逃跑。
这黑气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众人追去,丝毫不比众人慢。如此一来,反倒是禁军伤亡惨重。禁军中一人掏出胸中海螺向任道远汇报情况,寻求应对之法。
任道远三人处于黑气中心,收到更多魔爪袭击。此时,任道远紧握紧长枪防备魔爪攻击,听到下属汇报,心中着实恼怒异常,可面对着无形黑气实在没有半分办法。
何文征精血亏损,真元枯竭,形同凡人。面对着魔爪攻击毫无应对之策,幸好扶稷上前协助,才幸免于魔爪手中。
何文征虽不愿受扶稷相助,可经历生死劫难此刻一心求生,也不拒绝。心中暗骂道:“这扶稷这番性格,怪不得爱妻惨死也不寻思报仇,真是愚蠢透顶。”
可抬眼看着扶稷嘴角流出的鲜血,暗骂自己无耻。想到:“自己这七十多年,为了报当年所受言玄昭之耻,不惜为人走狗陷害同门,真真该死。”
何文征脸上此时青紫交加,若非双手无力,非要抽自己百十个耳光才甘休。打定心思,此次若能逃出生天,一定好好报答此恩。
扶稷看着黑气不断扩散,心中也是焦急。魔爪在吸收精血后,黑气甚至要化为实体,黑气中一双魔眼睁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让人心悸。若再不制服魔物,不知道多少百姓将要遭殃。
扶稷此时胸口处疼痛异常,仍强撑身体击开四周魔爪,不使何文征受伤。魔掌临身,不及躲避,只能举掌硬接,一口鲜血喷出,向前倒去。
何文征挺身护在扶稷身前,眼中带泪,颤声问道:“我害了你师父,为何还要救我?”
扶稷强撑着站起,笑了笑回道:“因为此刻,你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而我恰好能保护你。”说完,横剑防卫魔爪,脑中苦死破除心魔之法。
任道远看见黑气异变,挺起长枪向魔眼掷去,随着长枪化为火凤,照亮黑气内情况,果然有魔物在化形。抽出长剑,高高跃起,斩向魔物。
看到任道远跃起,顿感不妙,赶忙喊道:“道远,且慢!”
任道远听得呼叫,才一扭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黑气团团围住,迷了方向。看着身边无数魔爪袭来,心中冷冷只剩绝望,全身气力顿失,闭眼等待死亡。
心魔正是利用任道远心急,故意漏出自己化形之处,吸引任道远来击,好击破其心防,将其虏获,好作为自己化形皮囊。
心魔慢慢靠近任道远,张开巨口开始进食。
此时,扶稷忆起这克制心魔之法,原来这心魔并非全无克制之法。心魔因何而生,必因而而灭。既然心魔是师尊所生,并沾染了师尊所用之物,那师尊所有之物必能克制心魔。正是,万物相生必相克也。
“乾坤倒转,阴阳不生;以我性命,天地借法。”诵法声响彻天地。
无数魔爪被斩断,心魔痛苦着大声嘶吼。“——啊——啊”
一道玄光照亮天地,驱散了黑气。
光源中,扶稷跃到空中。左手持却邪,右手持明启。两剑相交为十字,散发着玄光。
口中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全身衣衫,身子却还坚挺着不倒下。
心魔心中恼怒异常,心知必死。索性拼死一搏,化作一点黑光,像一颗流星一样向着扶稷击去,要与其同归。
任道远与何文征虽有心相助,可心魔太快,都来不及反应心魔便到了扶稷身前。
扶稷一身鲜血,却不损丝毫气概。玄光耀身,恍如天人。看着心魔到来,洒脱大笑。
“救苍生于水火,行大道于人间,乐哉,身死又何如。”
一身衣衫随风飘荡,头上竹管油亮发光,两鬓长风扬起,如剑的双眉下眼神明亮,视死如归。
心魔与扶稷碰撞,是人与魔的对抗,是正与邪的较量,塔身一团耀眼白光刺眼,众人只得遮住双眼。
再睁眼,地上只余一把长剑,何文征看着那把明启剑,心中痛彻心扉。
英雄,死了;
正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