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大教堂依然坚固,连星光都被拒之窗外,只有点点烛火,给予镇民们一丁点慰藉。伊凡站在教堂高耸的尖塔上了望四方,乔舒亚神父将所有幸存下来的男人编成了一支护卫队,每晚值夜,今夜正轮到他。
比起那些被吓得精神错乱的年轻人,伊凡显得很镇定,也许是因为他“傻”,他总坚信浩劫会过去,教会将援兵来救。但每当他想到那些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街坊领居,那些慈祥的爷爷奶奶和缠着他?陪玩的孩子们,如今都嘶吼着要将他生吞活剥时,仍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窗外的夜色分外昏暗,房屋都被废弃了,没有灯火,只隐约看得到参差的屋顶,他这个了望员能做的着实不多。可伊凡知道,它们就在附近,从未离开。
大教堂储存有大量食物,但只是相对而言。对于乔舒亚神父和寥寥几名修士来说,这些食物够他们胡吃海喝三个月,可对于涌进教堂避难的近百名镇民来说,这些食物就很不足够了。仅仅一周,教堂的水井还能勉强供应,但食物已经消耗殆尽。
三天前,乔舒亚神父开始挑选人手去教堂外搜寻物资和食品。显而易见,没人愿意走出安全的教堂,前往人间地狱。无奈的神父只能带着三名修士和自告奉勇的伊凡,承载着众人期盼的目光从花园后门离开。活尸似乎视觉和嗅觉相对人类有所退化,可听觉却灵敏得多。
一名叫迭戈的修士在面包作坊发现了一箩筐面包,虽然已经硬得像墨西拿海滩上的鹅卵石,可好歹量够多。当他兴高采烈地捧着一筐面包出门时,不禁乐极生悲,一脚踩空摔倒在地。迭戈拼命把散落一地的面包捡回筐里,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一摔惊动了周围所有的活尸。那些随意徘徊着的躯壳,仿佛听到了冲锋号般,咆哮着向迭戈奔去。
伊凡拼命拦着想去救迭戈的乔舒亚神父,捂住他的嘴,没有人能从尸潮中安然身退,就像没人能躲过灭世的洪水。人力不可为,只能祈祷你够好命,能登上那诺亚方舟。在迭戈的惨嚎声中,剩下四人带着不多的食物溜回了教堂,而那些食物很快被消耗一空。
更糟糕的是,经过迭戈的惨案,即使是剩下的几位修士也不愿意出门觅食了,伊凡则是被父母明令禁止,只有老神父独自一人每天踱着年迈的步伐出门,却只能拿回与风险不相称的少的可怜的食物。三天过去了,教堂干净得连只老鼠都不剩下,人们忍饥挨饿,向上帝祈祷成了他们唯一愿意花费体力的活动。大厅里终日充溢着低沉的祷告声,伴随偶尔的抽泣,愁云遮盖了艳阳。
恩佐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可实在想不出办法了,伊凡咬着手指甲,如年少时般习惯性依赖着恩佐的头脑。
“伊凡,你在上面吗?”楼下传来了西尔维娅的声音。
“我在,你上来吧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慢慢登上了塔顶阁楼,一股淡雅的体香惹得伊凡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阿娅,你真是越来越香了。”
西尔维娅俏脸微红,即使是从小相识的好友,西尔维娅还是受不了伊凡那百无禁忌的话语。伊凡咧嘴一笑,问道:“你怎么还没睡,有事吗?”
“伊凡,我明天想和神父一起去寻找食物。”西尔维娅看着窗外说道。
“这怎么行,教堂里还有那么多男人,怎么都轮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去冒险啊。”
“顺便,我还想找我妈妈。”
一阵沉默。即使是神经大条如伊凡,也知道不能说“都那么多天了,你妈妈肯定没救了”这种话。活尸潮爆发时西尔维娅正走在街上,被飞奔而来的伊凡二话不说拉近了教堂,没来得及去找她的母亲,对此伊凡也一直抱着很大的歉意。该说些什么呢,伊凡绞尽脑汁,苦恼着自己怎么就不像恩佐少爷那样会讲话。
“那我陪你去。”
“不行,你父母不会允许的。”
怎么办呢,伊凡继续咬着手指甲。忽然,他福至心灵道:“对了,我说去保护少爷夫人,他们敢不答应吗?”终于找到了出门的理由,伊凡独自高兴得不行,却没发现蜡烛照不到的角落,西尔维娅侧着头,脸红得好似火烧云。
……
……
此时,让我们将视线越过海峡,望向普拉,伟大的普拉城,雄踞于七丘之上。现在,它是教皇国的首都,天神教廷,便设立在这座永恒之城,上帝最虔诚的使徒——教皇,就在这儿俯瞰人间。不同于席穆嘉大教堂的风声鹤唳,普拉大教堂犹如天之宠儿般不可侵犯,群星为它看守四方,震慑宵小。此时,现任教皇乌尔班二世正坐在普拉大教堂的后殿,面前跪着一名修士打扮的中年人。
“瘟疫已经传遍西西里王国全境,当地人称它迪蒙克斯,说是魔鬼的诅咒,圣海沿岸与西西里有贸易航线的港口城市都已有人得病,我国南部也已发现疫情。”
教皇用右手摩挲着权杖上那颗硕大无比的红宝石,说道:“把法兰王国的轮值部队调到南海岸去驻守,派圣殿骑士盯着。只要是西西里过来的,不管有没有得病,一个都不许上岸,敢硬闯的都杀了。”中年人没有回话,教皇知道他想问什么,“部队的指挥,换上圣殿骑士团的人。”
“是。还有,那几个领主都已经关押在地牢里了。”
“呵,现在这种情形,那几个老家伙倒没什么用了。”教皇的嘴边勾出一丝冷笑,年过四十的他保养有佳,光滑的皮肤浓黑的胡须,配上他本就英俊的面容,久处高位的气质,让人赞叹不愧是上帝钟爱之人。可此时挂在他嘴边的冷笑,瞬间打破了他身上闪耀的金光,好似酒馆里得手的惯偷正清点他的战利品。“不过,我想到了他们额外的利用价值,一石二鸟。”
“殿下的智慧,宛如浩瀚星辰。”中年人用平稳的语调赞叹道。乌尔班二世显然对他的马屁很受用,忍不住大笑起来。大教堂后殿里灯火通明,华美的壁画上,上帝和他的使徒们栩栩如生,可摆在这深夜空荡荡的只有两人的大殿里,不经有些恐怖。
“传教皇圣谕,这名为迪蒙克斯的瘟疫,是魔鬼散布的邪恶,所有感染者都是不信天神,与魔鬼签订契约的邪教徒。即刻派遣圣殿骑士团,前往各处瘟疫感染地净化邪恶。神的土地,不容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