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受了道心表扬,给了他一个亲脸的鼓励。他靠在松木窗户旁边,闻着他喜欢的松香气,呆了一会儿,他躺在床上得瑟起一条腿,那就背书吧!既然,是始元大师经常看的书,他那么有本事,这书一定是错不了。他看一会儿背一会儿,还一边琢磨。他发现这书,可以用来算卦,因为很诡异,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可以打仗,书上有用兵之计,反正感觉很深奥……
天色暗下来,窗户纸已经变得黑乎乎。朱重八看着书上的字迹模糊起来,眼花缭乱头有些发晕。他扔下书翻身下床,背着双手抬脚到了院里,他摇晃着头眨眨眼感觉自己成了一个读书人。我们的主人终于产生了一种自信。没有自信的人,他不可能去战胜未来。
庙门敞开着,土地爷笑哈哈地坐着,年景不好,他老人家塑像起了漆皮,仿似他以前穿的破衣烂衫,有些凄凉。土地爷不知疲惫地坐着望着院门,整天不见有人给他上供送礼。
院子里,只有朱重八和小毛驴是喘气的。他踌躇满志心情好,一个人站在毛驴前,伸出那双砍柴禾的大手捋顺起驴毛。与驴对面相觑,他咧咧嘴,驴龇龇牙……朱重八手抓着驴肚皮问:“驴呀,你看我,像个学问人吗?”
小毛驴听不懂扑棱着大耳朵,驴眼瞳孔中,居然有他一个人影!
“师父,柳婶请您过去。”
朱重八正在和小毛驴说的感情投入,猛地听见背后有人说话,他转身回头见是柳家帮忙管事的那个人,他抬眼问:“到时辰了?”
管事的一愣,这个小和尚怎么什么也不懂啊。什么时辰做法事,他也不清楚,这是哪家和尚?不过,柳婶马上办丧事很急。再说了,人死了灵魂到哪儿去了,谁知道呀!
“哦,镇上做法事,一般是掌灯时分。”
朱重八煞有介事地答应说:“你先回,贫僧,随后就到。”
“哎,我们等您啊。”
“回去吧,我误不了。”朱重八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受人尊重,这般感觉从来没有过。他享受了片刻的美好心情,这事儿,可不能自己一人去。自己毕竟是赶鸭子上架,匆忙走到道心师父门前。
门虚掩着,有一个缝。他也不能睁一个眼,闭一个眼,往里偷看呀……于是,他干咳了一声:“道心师父,柳婶那边,来人叫了。”
“进来吧。我们马上过去。”
朱重八得了道心允许,他推开门。眼前一亮,道心没戴帽子,她也是一个光头!青脑皮,没戒疤……呵呵,谁喜欢在自己屋里带帽子。道心不介意,她坐在床边正在飞针走线地做针线活。
呵呵,我在屋里背书,昏天黑地的,她却躲在屋内,给自己做道服。”朱重八心里嘟哝着。
道心见他进来,把手中的活一放,眼眸带着笑光,她起身弯腰把放在床边的道帽往头上一戴:“走。”
柳家院子里人很多,点着几盏黑油灯。晃悠悠的灯火,照见一个黑漆大棺材,棺材是一头高一头低,停放在院当中。柳秀才已经入殓,躺进了棺材里。前面,摆了一个长明灯,忽忽悠悠像鬼火。
灾荒之年,一切都从简。老百姓在恶霸淫威下,只能忍气吞声,有冤无处诉,只有哭声一片,彼此起伏……哭丧的人见和尚来了,大家给朱重八让出一块空地。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蒲垫送过来。
朱重八双手掸了一下袍袖,拿起蒲垫,他调整了一下与棺材的距离。两丈多远,他盘腿打坐,微微闭起眼。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向他投来几十双质疑的眼神,他心里发毛有点乱。
道心师父在一边,她的眼神更奇特,有鼓励有信任,还有一点他猜不着。他清了一下嗓子,唱了一句诺:“阿弥陀佛……”于是,他开始超度亡灵,背诵起了“经文”《神机制敌太白阴经》:“时下得乙为日奇,凡攻击往来者、逃凶者,宜从天上六乙出。则恍惚如神……”
朱重八抑扬顿挫念的挺清楚,到后来,变成一阵瞎嘟哝。其实,人们很快对小和尚已经漫不经心。因为,柳婶披麻戴孝踉踉跄跄地扑到棺材前,她趴在地上放声哭:“天老爷,我好苦的命哟!那个畜生,他怎么不被雷劈死呀!”
一会儿,人群骚动。铁木紫把柳婶的女儿放回来,她女儿一个字“惨”!朱重八用余光瞄过去,柳婶女儿披头散发衣服被撕烂,……人们把她架进屋去换孝服。
耳听背后,有人在发着愤恨:“听说,铁木紫把她赏给了几个兵……哎,家破人亡,老天爷不睁眼啊!”
朗月星空之下。朱重八盘腿合十双手嘴里嘟哝着,他为死者超度亡灵,口干舌燥,腰发酸……他打扫了一眼没见道心,他想着要打退堂鼓。
“着火了!”有人从上街上,非常兴奋地跑院来,大声嚷着:“铁木紫府上,着火了!”
院里人一听十分骚动,都挤着往街上跑。阿弥陀佛,大火烧的太及时!朱重八心中嘟哝了一句:我的完美计划,是谁替自己实施了?
夜空上,浓烟滚滚遮蔽了星空,烈火卷着火舌直往天上窜!
道心从黑影中匆匆闪出来,她凝眉悄声拉着朱重八说道:“我们快走!”道心把愣神的朱重八拽到了后墙根。朱重八两手摸着冰凉墙砖,院墙一丈多高,急忙问:“为什么,不走院门?”
道心不理睬他:“踩我肩膀上去。”
“踩你肩膀?”朱重八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大男人,笑话,一个和尚踩着一个道姑肩膀爬墙!是大伤自尊。
“你磨蹭什么,快点!”道心发摆开一个马步架式,用手拍着一条腿:“上呀!”
朱重八把脚一抬往道心腿上一踩,向上一纵。道心手疾眼快借着朱重八一纵之力。朱重八只觉屁股被道心掌心一拖,一跨脚飞身上了墙。道心脚尖踏墙连蹬几个莲步,人影一飘站在了墙上,她迎风而立,娇艳清纯,飒爽妩媚。道姑,竟有飞檐走壁的功夫。
天空大火越烧越猛。在“噼啪”作响声音中,突然听见从院门方向,传来铁木紫的叫骂声:“统统杀掉!一个也不留!”
门前院里,已然大乱。一群蒙古士兵冲进来,见人就砍!哭声、叫声混成一团!蒙古士兵越涌越多……铁木紫被大火烧急眼,借抓纵火犯之名,大开杀戒!
道心眉心一紧,一腔怒火烧红她的脸:“我们走!”
大火浓烟已经笼罩芙蓉镇。二人摸黑围着芙蓉镇饶了大半圈,他们才转回了土地庙。
道心发狠骂着:“铁木紫这畜生疯了!柳婶办丧事,又搭进几十条人命!”
朱重八心中怒火膨胀着,嘴角哆嗦着:“道心师父,我说要杀了铁木紫,你还叫我忍着!”
道心把双手收到胸前,眼睛放出眸光:“凭你的功夫……”
朱重八躬身施礼:“道心,我要拜你为师。”
道心忍俊不住,她惊异地捂嘴一笑:“我这皮毛本事,还能教徒弟?”
大街上,传来一阵零乱马蹄声和密集跑步声。隔着门缝,朝外一看,蒙古人军队拼命向小桥方向奔去。
道心不安地对朱重八说:“我打听确凿了,新郎是葫芦村的,他们是要去抓人!”
朱重八看着道心问:“师兄,始元大师,还有郭子兴,他们可都在葫芦村?”
铁木紫府上大火,比先前更浓烈!浓烟滚滚直上了云霄。
朱重八回过头把眼神一放:“要不,去柳婶家看看?”
道心两手一抖道服:“我俩是去超度,还是去看热闹?”她显然认为朱重八好事,她俩没本事管这事。
朱重八脸上表情懈怠起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他是一个鸟人,屁本事没有,他的内心在挣扎。
道心是俏美如花,聪慧女侠,身手不凡。朱重八从为了活命到出家当和尚,他鄙视自己,到产生比较成熟的反元思想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可以肯定,他把很多灾难,归结于蒙古人。他和所有反元志士一样,把这种仇恨变成了最强大的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