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羽叹息了一声，又问：“天莱，你自己能走吗？”
天莱这才回过神来，活动了一下，虽然感觉很疼，但是自己估计应该勉强能走，便“嗯”了一声。
于是毛小羽放天莱下来。刚一着地，天莱腿脚一软，差点倒地，幸好毛小羽反应快，把他抱住。毛小羽责备道：“要是站不住，你也不要勉强。”
天莱抬眼，只见他披头散发，只剩长裤，浑身血污，伤口无数，不禁鼻子一酸，眼睛红了起来。毛小羽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地说：“不要哭，哭声会引来敌人的。我可不想跟文斌一样，暴尸荒郊。”想起文斌，天莱就更忍不住了，呜呜呜地哭起。他哭了一小会，哭声才小许多了。
毛小羽蹲下来，松开血迹斑斑的手，用手背轻抚着天莱的小脸，温柔地说：“哭够了吧。我们得继续走，不能耽误了。”天莱擦干泪水，点点头，然后小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在林中一路穿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尽头——一面高耸陡峭的悬崖上。那时已入夜，站在悬崖边往下看，一片平坦的漆黑中有那么一处荧荧灯火。
毛小羽兴奋地指着那处灯火说：“你看，那便是驿站。跑到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然后毛小羽带着天莱摸到了一条废弃的通道，是一条斧凿的石道能直通崖底。这刚下完大雨，石道本来就湿滑无比，而且由于荒废日久，早没了护栏。像毛小羽这种炁业小成修为的弟子也得小心翼翼，何况是天莱这般孱弱的体躯？即便他手脚并用，要想下去也是险象环生。再说他的双手都受了伤，虽然稍微愈合了些，但只要一用力，那伤口便会撕裂。光是撕裂时那阵锥心的刺痛，就疼得他几次险些掉落山崖。
但终于，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到达崖底。
那是一片广袤的田野，正夕麦子成熟季节。他们趁着夜色在茂密的麦田中穿行而过，努力向驿站走去。驿站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异样，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摸样的人指着那边说：“你看，那边好像有人走来？”
全副武装站长摸样的人物走了出来，他仔细分辨半响，说：“好像还有个小孩？”
“站长，这个时间出现小孩，你说会不会是……”最先发现情况的那人没有说完，而是作了个割头的动作。
站长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可不防。你们都下去准备吧，我去会会他们。”
天莱和毛小羽艰难地来到他们面前，但见两人满身血污，不似人形。他们全部手持环首刀，作戒备状。环首刀是一种常见的制式军械，长盈四尺，单边开刃，脊厚坚韧，刀尖锋利，能砍能刺，刀柄有环，制作十分精良。站长喝问道：“你们什么人，怎么混身是血？”
毛小羽解下腰牌举起来，回答：“我是华山弟子毛小羽！我们遇袭了，还有个人在山里，你们赶快去支援。”
站长接过腰牌仔细端详，故作奇怪地问道：“你们都是华山弟子？”
毛小羽急切地说：“是的。得赶快，现在还来得及！”
站长放下腰牌，不慌不忙地说：“你们受了重伤，照顾伤势要紧。”然后他集合了几名士兵，命令道：“你们几个做好准备，跟我进山看看情况；你，赶快快马跑去报信！”
看着站长调度，毛小羽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这时一个卫兵端了两碗水来，说：“先喝点水吧。”他举起碗刚要喝，却察觉到有异样，赶紧摔掉陶碗，发出框朗一声，变成了碎片。
天莱正要喝下去，却被毛小羽这一举动惊呆了，他完全不明白，什么情况？但见毛小羽一脸怒容，制剑在手，厉声喝道：“差点中了你们奸计！”
站长故作无辜状，问道：“小子，你胡说什么！”
毛小羽嘲讽道：“下药能不能注意点分量，这苦涩辛辣的气味，都能用鼻子嗅出来了！”
站长冷笑一声，说：“对于死人而言，什么气味都无关紧要了！”说完大手一挥，七八名卫兵一齐抄起家伙围了过来。
毛小羽左右环视，然后把剑插在桌面上，厉声喝道：“华山乃天下第一帮派！我虽一名弟子，但解决你们，也就一招之内！今天老子已杀了十几人，再杀一批也无妨！谁想先死的，尽管上来吧！”
这一唬，让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站长不以为然，反问道：“是吗？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八个人一起上，看你挡得了谁！弟兄们，给我上！”说完，他怒喝一声，手持长鞭，靠近了两步。其他人受了鼓舞，也摆好阵势，一起围上。
毛小羽对天莱低声说道：“人太多了，自己想办法活命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已从几个方向一起抛出铁网。天莱立即滚到桌子下，而毛小羽拔剑而出，划开铁网，一跃而上。他跳到一半，一条长鞭从站长手中挥出，绑住了他的腿。站长发力一拉，毛小羽被拖下来，其他卫兵举刀便刺。毛小羽反应快，弯身一剑挡开刀尖数把，落于桌上，压住铁网。
正此时，一把刀刺向了天莱，天莱滚向另一边，又一把刀刺来，他只得再滚回去。敌人见况，两边同时刺来，他避无可避，眼看要遭殃，毛小羽制剑横扫，一轮剑气猛然炸开，周围敌人只得退步格挡。
只有站长全然不惧，挥舞长鞭，把剑气硬生生劈开了一个口子。他身后那人一拉，把铁网一收，毛小羽失去平衡，整个人在空中翻滚，眼看要摔到桌上。天莱赶紧双腿一凳，从桌底蹿了出去。
“晃当”一声，毛小羽用剑砍破了桌子，顺势把剑身插入泥土中。他以剑把为支点，整个人横在空中，双腿一伸，踢飞了一人。利用反冲力道，拔出剑来向士兵长飞扑过去。谁料旁地闪出一名士兵，举起大盾往地上一座，犹如构筑了一堵城墙。
一声砰然巨响，毛小羽砸到“城墙”上，重重摔倒在地，长剑也脱手了。毫无间歇，站长已跃过“城墙”，从空中举刀刺向毛小羽。
这些看似普通的卫兵，配合居然如此默契，如此紧凑，根本不留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关键时刻，毛小羽反应过来，看准机会，一脚踢中了刀刃。长刀插入了毛小羽胁下空档，站长也失去重心，迎面撞落他的肩头。
“啊！”“啊！”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混乱中，空中又闪过一道利刃亮光，原来不止飞来的站长一人，从交战以来，一直有一人从未出手，他处于暗处，就等着关键时刻，给出致命一击。天莱赶紧抓起身旁一块木板使出全身力量向那人砸过去。木板砸中那人的手，长刀虽然脱手，但并未能改变他的轨迹。他身穿全副铠甲，直接砸到毛小羽身上。
“啊！”一股鲜血从毛小羽嘴里喷射到半丈空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盾墙后又冲出一个人影，大手一抛，撒开一张遮天铁网。天莱赶紧翻起身子，手脚并用，像狗一般在铁网落下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蹿了出来。
“堵住他！”一人喊道。
天莱才刚爬起，又有一名卫兵突然从侧面冲出，像只野牛般猛撞过来，直接把他撞飞。那一刻他看着天空，好黑，好黑，黑得仿佛这里不是人间，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次，他全身骨头都散架了。
“天莱！”毛小羽声嘶力竭地喊道。
天莱想回话，却感到食道一股热辣，张开口，吐出一滩鲜血。那人追了上来，对他又是一轮重拳。每一拳，都像只大铁锤般，轻松粉碎了他的胸骨，力道直达心肺。整个世界好像消失了那么一会儿，混沌成一片迷糊状。直到那人又给了他一击重拳，然后五脏六腑破裂的剧疼拉着天莱回到了现实。
“就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吗！”毛小羽几乎疯狂。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人！”是站长的声音。
“你们究竟听命于谁！”毛小羽喝道。
“我们只认文书符印！”站长掷地有声地说。
“去你大爷的文书符印！”毛小羽愤怒地咆哮道，然后他爆发了。
澎湃的气浪把正要给天莱致命一击的那人连同天莱一起抛向了空中，再重重地摔下来。天莱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勾勾地看着漆黑的天空，因为已经他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临死之际，他想起了梓幻，不知道她现在哪里，是否安全？
滴里嗒啦，滴里嗒啦，雨又下起来了。渐渐地，天莱连厮杀声都听不到了。只有雨声，唯有雨声，一直持续，一直持续。他觉得那声音真好听，好像一支安魂曲，安慰他这即将回家的灵魂。
身子在变轻，疼痛在消退，呼吸在变慢，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合上……直到有人猛烈地摇晃他，他才重新凝聚起仅剩的一点意识。他的眼前是毛小羽，他没死，只是血淋淋得可怕。
“小羽……哥哥……”
“我在！我在呢！”毛小羽抓住天莱的手声音激动地说，甚至声音也有点哽咽：“没事了，不要怕，现在都安全了。”
“我好困，好想睡觉！”
“不要睡！一睡就醒不来了！”毛小羽大声喊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师父们马上就赶到！你再支持会儿！”毛小羽急切地回答。他的话，让天莱露出了难看的微笑，然后一阵热辣涌上心头，猛烈地咳嗽起来，又咳出了一大滩的血。一时间，天莱感到天在璇，地在转，所有光芒都在飞速远离，几乎什么都不看见了。
“天莱！天莱！”
“小羽哥哥……我……我死后……请把我埋葬到……到有阳光……有鲜花的地方……我怕黑……还有……救出，梓幻……”天莱顾不上满嘴的铁锈腥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出最后的心愿。
“天莱，别死！梓幻还没有救出来呢！撑住！要撑住啊！”毛小羽大声地喊道，可惜已经没用了，天莱脖子一歪，已经断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