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多月,四皇子再没来过醉沐楼。
自从林汐砚上次见着四皇子,整个人经常心神不宁,茶饭不思,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忧郁。连小苏都发现她的不对劲,生怕她憋出病来。随后的日子林汐砚去醉沐楼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次回来的越来越晚。
一开始王传芳还可以为她找各种理由替她隐瞒,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受不了。多次劝说未果,反遭林汐砚冷言相向:“自甘下贱,不知廉耻……随你怎么说都好,你拦不住我。”王传芳此后再没过问。
一天林汐砚深夜起来,遇到一件怪事。那人白衣胜雪,长发如墨,衣衫轻散在风中飘舞,她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那“鬼”手上拿着一块刚刚从地上捡起的白纱,只是不知道为何上面竟有血迹。
她正欲上前询问,那人突然转过头,露出半个侧脸——林汐砚这才相信自己不是撞鬼,哪有鬼能长着这样一张温婉如玉又摄人心魂的脸。
随后她纵身一跃飞出围墙,那一挥袖挡住自己面容的姿势使她不禁联想到仙女下凡。
第二日林汐砚把这件事告诉了王传芳:“我在书院遇见了神仙!”
“嗯。”见他不搭理自己,她不悦道:“神仙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长得比我难看的人都挺少,何况神仙。”
“那个神仙长得很像四皇子,但他没有四皇子好看。”林汐砚脸上浮起少有的温暖笑意,王传芳苦笑道:“你喜欢四皇子,所以看谁都像他。”
林汐砚故作感伤的叹了口气:“哎,妾有情郎无意啊,只可惜,喜欢他的人太多。”
许久他方开口接了一句:“别人没有你漂亮。”
林汐砚端着下巴望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时连他脸上的伤疤都直接忽视了。眉眼清秀,鼻梁挺拔,粉嫩的嘴唇弯成好看的幅度,让人想流口水。
“这话说的太假了,我来了半天你连看都没看一我眼。”
王传芳的目光自始自终没有离开手中的书,看完了《军法》看《国策》,看完了《律法》看《国政》,他都不会厌吗?
“我怕自己一看你,就看不进书了。”
受爹的影响,林汐砚一直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但是听了他的话却弯起双眼:“幸好你不是皇帝,否则我定成了众人口中的‘殃国祸水’。”
王传芳抬头迅速看了她一眼,慢慢翻了一页:“倘若被情所制,玩物丧志,则担不起这天下二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能不被情所困,不是和尚,除非是神仙。”林汐砚接着说:“可惜凡夫俗子入不了我的眼,我就是喜欢神仙。”
“这世上没有神仙。”
“那我就要四皇子。”
王传芳放下书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汐砚笑道:“你生气了?”
“为何要生气?”
她答不上来,他一走就有一茬没一茬地想到别的事去了。
阳光和熙,连风都是温暖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只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她一回头撞上一个人,被吓了一跳。
“被扎着了?”少年的细长的眉拧成一团:“痛不痛?”
林汐砚摇摇头,想起那日他将自己的手指含入口中,耳朵开始发热。
他从怀里拿出药来给她撒上:“它若再扎着你,我就把这里所有的花都拔了。”
她着急起来:“别啊,人家种这些花可不容易了。”
“为什么要种花?”
“因为……”她想为他绣个香囊,但这个怎么好意思告诉他?
少年上前一步,用额头抵住她的:“以后无论什么事,让我帮你做就好。”
“那怎么行!”有些事情一定要她做才有意义。
“怎么不行?你嫌弃我。”
“不是的……”看她着急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傻汐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会变傻,包括想他的时候也是。王传芳拿着杯子在她面前举了半天她都没看到。
“喝水。”
“啊?哦哦……谢谢。”
王传芳一坐下便道:“师父今天问起你了。”
“哦。”林汐砚抱着温热的茶杯,看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那你怎么说?”
“我说你去找黎霜了。”
“哦……啊?”
“师父还不知道她的事。”
林汐砚松了口气:“哦,谢谢你。”
“我让小妙做了你爱吃的,一会留下来吃饭。”
“不了,今晚醉沐楼还……”她说了一半停下来,王传芳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
“那你早点去吧,晚上可以早点回来。”言毕他起身进了屋。
今夜是见证她与黎霜独占舞台演出的大日子。
月色撩人凉如水,林汐砚站在镜子前,镜中的女子双瞳剪水,朱唇皓齿,发如丝绸,一件绿萝长裙加雪白的狐毛披肩,气质婀娜飘然玉立。
围在舞台下的人越来越多,而众人等的时间越长越是难耐,直至老鸨在外面已经快不住气氛,悠扬的琴声方缓缓响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舞台中央的帘子慢慢拉开,黎霜一人独坐古琴之后,在众人为她歌声陶醉的同时,也为她超脱的气质所吸引,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两袭六尺长的水袖突然从舞台一角飞上天空,挡住了抚琴的人,水袖又突然被猛地收回,一位身材窈窕的曼妙女子已经背向众人出现在舞台中央。她随着乐曲开始慢慢舞动腰肢,背脊优美的曲线在光照下展现柔和的,不一会儿台下已经开始骚动起来。
两个老鸨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这二位姑娘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把自己捧红的,短短几个月的收入便超过了其他的歌妓与舞妓,这下可是捡着宝了。
随着琴声渐渐紧凑,音如雨点纷纷落地。林汐砚张开双手一收,水袖便犹如凤凰在天空舞动了一下翅膀,将她轻盈的身体托起。她微微回首,四肢如水波轻淌于身侧,水袖又顿时被轻功震开,火红的翅膀飞舞于天际,犹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众人看得聚精会神竟忘了叫好,但是牡丹姑娘跳了这么久却连她的正脸都没瞧到,不禁有些焦急。
牡丹伸展腰身,柔美的曲线被灯光照成无数倩影落在帘上,纤细的手臂似被抽去了骨头灵活,一边舞动着水袖一边开始旋转。流动的水袖将她全身包围,旋转的速度之快使人甚至无法捕捉她面纱之下的神情。
林汐砚火热身段下的姿态妩媚,目光却沉静似水,不偏不倚落在台下第一排一位身穿白月色华衫的公子身上。
那双眼如碧绿幽深的泉水,流动着冷峻神秀的光芒。
舞姿定在最后一式,凤凰展翅,翱翔于天。琴声在激昂之处落停,余音绕梁,延绵不绝。片刻之后,台下掌声如雷,叫好连天,丫鬟端着的盘子纷纷被银子与银票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