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
牢房是建在地下的,仅有牢房最顶有一小窗露出地面,勉强透出几丝光亮。牢房角落里蹲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瘦骨嶙峋,也不知原本如此还是狱中折磨而成;身上脸上尽是鞭痕,原本还算可以蔽体的囚服已经几乎烂成布条,且满是血迹,看去满是黑红。
“喂,你还活着么。”
是个少年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听起来应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罪,为何被打成这样。”少年还在发问。
“姓……大概是姓萧,没起过正经名字,村里人叫我云豆子…”牢房角落里的人慢慢抬起头,看着发问的少年。
萧云与姬无天第一次相遇。这年萧云十三岁,犯了人命案子,只待打得招供便可上刑场杀头……甚至不需要招供,每次拷问前狱卒都会堵上他的嘴,分明是打算就这么打到死为止。
姬无天十五岁,那时他还不叫姬无天,而叫醉奴——取“酒后醉倒与下奴所生”之意,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在皇家倍受排挤,旁人虽还称一声“殿下”,却不知道有几分真意,过得颇不如意。
“云豆子……呵,倒与我一样,连个细心琢磨过的名字都没有。”牢外的少年一声叹息:“既然你姓萧,不如干脆叫萧云吧。”
“萧……云……”牢里人低声念了两遍,“那就叫萧云吧,可惜我活不了多久,白白浪费了一个好名字。”
“我倒是好奇,你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究竟做了什么,要你一死抵过?”
“杀了个畜生。”
“畜生?”牢外少年一愣,但终究是皇家之人,纵是年少,也听出了话外之音,畜生而已,自己身边的畜生难道就少了么。
“世间总有些畜生,穿金戴银,披绸衣缎,杀了便杀了。”牢外又是一声长叹,“反是要你填一命,不该啊。”
“有什么该不该的,我一个流民,父母早亡,烂命一条。我只知道,对我好的便是好人,有畜生要祸害好人,我便和他拼了。”
萧云站了起来,慢慢挪到牢房门边,看着牢外人:“你这人看着也是富贵人家,怎么还来这牢房里,这牢里怎的还是随意出入不成?再者,牢里可都是贱民,不怕弄脏了少爷的衣服么。”
“富贵人家?”牢外少年哑然失笑,似听了笑话一般:“好一个富贵人家,还不是与你先前一样连个琢磨过的名字都没有!如此人家,便是死个干净才好。”
“我来牢里又如何,我看谁来阻我!依我看,这牢里的许多人,倒是比那些老爷们干净不少。以你这般的人,反是比那些个大人先生强十倍!可惜时候未到,否则我倒要灭他们一族!”
“你好奇我犯了何事,我倒也觉得你这人有趣。你这人说话颇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既然你给我起名萧云,那我也给你起一个名字,叫无天如何。“
萧云不过随口一说,反是没几天可活,便与这牢外少年说笑几句,却看牢外人眉头一抖,面露喜色:“无法无天,好一个无法无天,承你美意,那我以后便就叫姬无天!”
“喂,萧云,如今我们互相给对方起过名字,可算得上至交?”
萧云略一沉顿,也不管牵动脸上伤痕与否,露出笑容:“只要不嫌弃我是个要被活活打死的人,便认了你这个至交。”
“哈,凭你这句话,我保你不死!”
萧云不信这姬无天能保自己一命,却还是笑着伸出拳头,透着牢门缝隙送到姬无天面前。
姬无天也伸出拳头。
撞过这拳,便是兄弟,纵是九天幽冥,也毁不得这份情义。
死前还有人愿意认自己当朋友,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