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托马斯这件事的真实度倒底有多少呢？
自从在海边遇到小托马斯以后，克拉克出于职业的习惯，就开始苦苦地思索着这个问题。他离开海滩，顺着街道慢慢向前走去。
这时，他来到一处游乐园，想想自己确实没有什么事，进去逛逛也好，于是他踱入了大门。
令人心跳的海盗船，他不感兴趣，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也难以引起他的注意。他走着走着看到一处魔术馆，巨大的广告宣传画矗立在大门口，一位年轻的少女在箱内被人锯成两半，鲜血淋淋；旁边写着“空柜变人”，“分身奇术”，“钢锯活人”，“美女变狮”，一组大字。这如果是在过去，克拉克一定不屑一顾，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魔术师们利用一些障人耳目的伎俩，招摇惑众而已。可是在今天，这些把戏特别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倒是要仔细看看，魔术师们是怎么样将美女变成狮子的。他立刻买了一张票走进了戏院。
表演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好在克拉克关心的节目还未出场。这些魔术团常常把不太重要的小节目放在前面，只有精彩的部分才放在后面，用来吸引观众。克拉克在前排找到一个空位子坐了下来。
当他听到节目预报员告诉观众们说，下个节目是空柜变人时，克拉克提起了精神。
帏幕打开了，舞台上放着一个八英尺高的立柜，一位身穿燕尾服的魔术师潇洒地出场了，他手上拿着一支魔术手枪。跟着他出场的是一位金发女郎，她身穿性感的演出服，贴在衣服上的金属片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那位魔术师，自以为拥有可以叱咤风云，左右自然力的神力，得意地微笑着。他把柜门打开，里面是空的，他让那位女郎走进去，然后朝那柜子开了一枪，再打开柜门时，女郎不见了，变成一个小伙子从里面跳了出来。他就这么，把女的变成的男的，又把男的变成的女的，来来回回变了好几趟。
他是用什么方法欺骗观众的呢？克拉克带着这个问题琢磨着。节目看完以后，他特意跑到书店买来了一本《魔术揭密》，这本书里恰巧就有“空柜变人”，“分身奇术”，“美女变狮”之类节目的祥解。说穿了很简单，所谓空柜变人的秘密就是因为柜门开得较高，柜子下面有一个蜷缩人体的暗室而已；美女变狮是因为铁笼子的地板上有个藏人的暗室，笼子的当中有块隔板；正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奥妙不同。
克拉克离开大街，回到旅馆里。他把报纸，广告画和《魔术揭密》一起扔在桌上，便走进盥洗室打开浴盆的进水开关。等水池装满，他脱去衣服躺了进去。对于这个别致舒适的高跟鞋浴盆，他还是挺满意的。他用手来回抚摸着鞋帮子上的肥皂泡，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本来，这张彩色广告是不可信的，然而小托马斯的同时出现动摇了他的信念。克拉克回想着小托马斯的一段话，自言自语地反复念叨着：“没什么特别的”，“送到一间手术室”，“打了镇静剂”，“脸上脚上扎了针”，“没有知觉了”，“再醒过来就变了”。看来关键就在于失去知觉和醒过来之间，在这段时间里，没有第三者以独立的身份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沃德先生失去知觉以后，他们能做些什么呢？克拉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
他在浴盆里动了一下，“哎哟！”脖子都发麻了。看来他得换换地方了，他从浴盆里出来，把身上擦干，换上一件宽大的睡袍靠在沙发上。
他顺手拿过那张报纸，一眼又看到了那张相片。那位站也站不直的老沃德好像双腿在颤抖。他伸出一只手做成手枪状，指着那老沃德，“啪！——变！”他自言自语道。可是，那老沃德依旧颤颤微微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嘲笑他是个大笨蛋。从小托马斯的描述来看，那简直就跟变魔术差不多。像魔术师那么变吗？不可能，这里毕竟是现实社会，里面一定另有蹊径。
他想着，又重新把那篇报道看了一遍。
“本报记者比阿特丽斯报道……临行前沃德先生曾留下了一盘重要的录相，”一盘录相，是些什么内容呢？克拉克想。“发表了一些十分怪诞的设想……”怎么怪诞呢？咳！当初为什么不当面问问那个小托马斯呢？现在可好，既不知道小托马斯所在的旅馆，也不知道他明天返美的确切时间，怎么办呢？他为自己的错失感到懊恼，也许，明天他还是有必要再到机场去碰碰运气。
他放下报纸，又将那张广告画片拿起；他看着这张广告，把注意力停留在旁边的说明中。
“如果衰老不可避免地已经降临，您是否希望生命从头开始？”
“如果您对自己不满意，您是否希望换个形象？”
“如果您有难言之隐，您是否希望改头换面隐居他乡？”
“如果您是一位女士，您是否希望来生变个长胡子的俊男？”
“如果您是一位先生，您是否希望来世变个体态婀娜的小姐？”
从这段广告词来看，什么“换个形象”，什么“改头换面”什么“女士变个俊男”，什么“先生变个小姐”，中心就是一个变字。但是，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的“魔术师”们倒底是怎么变的呢？他又想起了舞台上的魔术师和他的魔术枪。在他们的把戏中，魔术师和魔术枪都不重要，关键则在于那个柜子里的暗室。女郎进入柜子前，柜子并不是空的，小伙子正藏在暗室里；女郎进入柜子以后，将暗室里的小伙子换出，自己躲了进去；这样，再次打开柜门时，女郎就变成了小伙子。这里实际上并不是变而是换，一个人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换成另外一个人……”克拉克寻思着，突然在沙发扶手上猛地拍了一下跳起来；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不是变，也不可能变，他们是用一个人替换了另一个人。”克拉克对自己说。
他的思路开始清晰起来，可以这么推理：我们把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看成是个变人的大柜子。在老沃德进入这个柜子之前，小托马斯已经藏在了柜子的暗室里；当老沃德进去以后，他们把老沃德藏进暗室，而把小托马斯放了出来。克拉克认为，这一推理可以成立。但是由此又产生了两个新问题，第一个是，贝特·道格拉斯公司的“暗室”是什么？在哪儿？第二个是，他们使用什么方法让小托马斯具有老沃德的灵性？小托马斯已经来到了社会上，而老沃德是否还在“暗室”里呢？这就难说了，很有可能因为他已经没有用而被处理掉。
想到这儿，克拉克变得更有信心了。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无线电话找了出来，并打算按照广告上的电话号码打打看。
这是一架天王星2600型笔记本电脑，别看它又小又薄，它的功能比起十年前的大型电脑系统还要强。与这只电脑配套使用的，还有一只移动电话，从外表看起来，它与一般的手机并无两样，它可以当作普通电话使用，也可以进行秘密通话。它的内部装有一组加密芯片，必要时可以打开密码开关，这时所输出的就不是一般的信号，而是经过加密了的数字信号；任何第三者所能窃取的，只能是一些不知其意的天书。当这只电话与天王星2600型笔记本电脑相配合时，可以构成可视电话系统。无论在世界什么地方，拥有它的人都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对方的影像。
克拉克输入了电话号码，对方的电话铃开始响了。
“您好！这里是贝特·道格拉斯公司‘青春一月游’热线咨询电话，您有问题请讲。”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喂，小姐，我今天看到了贵公司‘青春一月游’的广告。我和几位朋友都很感兴趣，我们想更多地了解一下情况，请问应该与谁联系？”
“‘生命隧道’是本公司近期开展的一项业务活动，它一经面世，便引起了世人的瞩目，本公司欢迎您前来恰（谈）询（问）。您可以将您的地址告诉我们，我们将给您寄去一份说明，一份费用价目表和一份客户登记表。您可以根椐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您也可以直接到本公司总部进行考察。本公司的地址在巴哈马联邦，拿骚市，伯拉克斯通大街104号。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谢谢，暂时没有了。”克拉克说完关上了电话。
看来从电话上也问不出什么情况，克拉克打算第二天在见过了小托马斯之后，亲自到他们公司的总部去一趟。对于小托马斯这件蹊跷事，他觉得应该向奈特先生作个汇报。
劳埃德·奈特是个老牌的秘密工作者，今年五十岁出头。他出身于军人世家，父亲，伯父都是美国退休军官。他年轻时学习成绩在系里名列前矛，遇事头脑清晰，反应灵活，是中央情报局人事部青睐的人选。当他二十二岁毕业于科罗拉多大学时，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过来与他搭讪，问他是不是想到过，在中央情报局里干一番事业。特工人员的那种神秘感吸引着他，从小倍受爱国情怀的熏陶，更使他跃跃欲试。当年年底，他就被批准加入了中央情报局。几年兵役以后，他被调入******，派往多事的中东。过一了些年，他由于工作成绩显著，又担任了巴西情报站站长，最后升任中央情报局负责海外行动事务的副局长。克拉克就是这位副局长手下直接指挥的得力干将之一。
克拉克拿过电脑，准备开始起草报告，对于这套设备的保密性，克拉克毫不怀疑。令人担心的倒是周围的环境，在哪儿干呢？像这样豪华的套房，少不了常有些值得注意的人物进住，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第三只眼睛正在偷偷窥视。他左看右看想了半天，未了，他干脆把笔记本电脑推入床底，自己也一骨碌钻了进去。他的头重重地被撞了一下，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藏在金马车下的窃听器。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不是针对他而来的，看来，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把它搞掉吗？不！那样太愚蠢了，拿掉它是很容易的，但是，同时也惊动了对方，在眼下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时，还是不要动它为妙。他想了一下，从床上拉下一个枕头，牢牢地把那个小玩意儿捂了起来。接着他打开电脑，扒在金马车下面，的的嗒嗒地敲起了键盘。
三十分钟以后，当他完成这项报告的时候，他的脖子又酸又疼。他咬着牙仔细审阅了报告，当他确信报告无误，便使用加密软件将报告文本加密，并发出了这封电子邮件。
一番劳顿之后，克拉克这时已经重新回到了沙发上。他把电视机打开，故意在房间里弄出些噪音来。他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那个移动电话，打开密码开关之后，便接通了奈特先生的电话。
“您好！奈特先生，我是埃德蒙·克拉克。”克拉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尽量使它靠近自己的身体。
“是的，我看到了你。”奈特先生答道。
正当奈特先生回话的时候，克拉克也在自己的电脑显示屏上看见了他。奈特先生戴着一副茶色的大眼镜，把他深凹的眼窝全都罩了起来。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奈特先生问。
“还不错，不过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您知道亿万富翁托马斯·沃德吗？”
“听说过，不就是去年《曼尼》[1]杂志上公布的，二百名亿万富翁之一吗？”
“不错，就是他。”克拉克说。
“据此间不久前的新闻报道说，他失踪了。”
“就在今天上午，我遇见他了。”
“是嘛，这下传播媒介又要做文章了。”
“不过，我看见的这个托马斯·沃德只有五、六岁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奈特先生问。
“我是说，原来的沃德先生现在变得只有五、六岁那么大了，他变成了一个孩子。”
“什么？变成了一个孩子？你没搞错吧埃德蒙，我看你大慨还在做梦，哪有这种事！”
“听我说，头，别争了；我已经给您发去了电子邮件，具体情况请您看报告，我在此听候指示，通话完毕。”
几十分钟以后，电话铃响了，躺在长沙发上休息的克拉克一骨碌爬起来。他拿起电话，这次，他没有使用电脑来显示图像。
“埃德蒙吗？我是奈特。”
“我是埃德蒙，我在听着。”
“我们研究了你的报告，认为这件事的确不一般。它可能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和家庭未来的发展，甚至会影响到国家的利益。我们将密切关注事件的发展，感谢你及时向我们发出了报告。”
“明天，我打算到贝特·道格拉斯公司总部去看看。”
奈特想了一下说。“你可以去调查调查，但要小心。”
“是！我明白，再见！”
“再见！”
第二天上午六时，当克拉克匆匆忙忙赶到机场时，沃德先生的专机已经在五点五十分起飞了。克拉克与小托马斯失之交臂。不过这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有必要，奈特先生方面一定会派人调查的。
注[1]“曼尼”是英文钱的音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