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为因心知报,仇为人已及极。阴阳卦术里,九为极数,因极而端就生恨杀。
秦玉仁被白须金雕抓在半空,嘴里念叨着大雕一定要能保己救命,自己过没多久却也没多久就失血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欻月庵”里。
秦玉仁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妩灵儿那张担心的小脸。而薛壮就担心的站在妩灵儿后面紧张的搓着他那双大手。
而妩安却悠闲的坐在一边,喝着茶,冷清着个脸。
秦玉仁伸手摸了一把妩灵儿的小脸,努力冲她一笑。妩灵儿一下子就哭出声来,似是千万的担忧都要这一刻流尽一样。
秦玉仁努力想一起身子,胸前却一阵巨痛,是扯着了胸前的断骨,只好又躺下,冲妩灵儿说:“别哭了,你爷命大,死不了,老天也不敢收!”妩灵儿听了,就哭得更加厉害。
妩安心里有些酸楚,却是当成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
秦玉仁突然就想起什么来了,心里又说了声糟,赶紧上下翻摸自己的身子,可是那银票哪里还在。这时候秦玉仁却不知道什么叫痛了,一挺身子,居然从床上爬了起来,当即把妩安儿吓得一跳,赶紧说:“爷,你先好好息着,怎么能起床!”
可是这时候秦玉仁哪还能躺得住,别说是躺在这床上了,就是躺在一口棺材里,他也能立刻翻身起来。
人活着,生死事小,钱财为大;人死了,那才钱财事小,生死为大。这一点上秦玉仁可比谁都清楚。
秦玉仁冲妩灵儿摆了摆手,立刻拖着个伤腿,一瘸一拐的走到妩安面前,手一伸,直直问:“我那银票呢?”
妩安瞥了秦玉仁一眼,不屑的说:“你还真是一副贪财模样!”
秦玉仁急了,说“我大义取命,小义取财,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一次贪了我的银票也就算了,还要贪我两次,是你贪还是我贪?”
妩安本是上一次为了求汤炳生寻查秦玉仁消息,本就把那银票换来帮助了,而且这帮助也是为了秦玉仁,秦玉仁这一个不识好人心,倒是一下子刺激到了她,也就伤了她那个本来就高傲的郡主心。妩安立刻虎起脸来说:“你那银票有命值钱么?”
秦玉仁口角生风,跟着就说:“爷活着,命小钱大;死了,才命大钱小,怪只怪我现在还活着,赶紧还我那银票来!”
妩安更气了,鄙视的看了秦玉仁一眼,恨恨的说一句:“你命是还在,可我那只大雕呢,它却因为你死了,你说你的命大还是它的命贱?”
秦玉仁一听,突然愣住了。眼中满是白须金雕带着自己铺血振翅的影子。
秦玉仁突然眼中失了神,也不跟妩安争辩了,只是木然的走回床去,一站到床边,轰然倒下。
义字当头一把刀,贱命还在全因雕。秦玉仁突然就还不过魂来了,不管因为是人还是因为雕,反正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失了去。
妩安这次能找到秦玉仁也全凭偶然。因是上次秦玉仁被擒,救下妩灵儿后,妩安就一直在追踪秦玉仁足迹,也算是费了全部的心思,后来却迟了一步,让秦玉仁突然消失在桂境。妩安当时也是找到了一直在那蹲守的关大块头,知道秦玉仁就在桂境深山里,没成想秦玉仁又被兽宗给收到了“兽棂谷”。
但妩安倒是还没放弃,一边托汤如絮这边加紧探听消息,一边自己趁着战乱回到了“欻月庵”钻研“四海沉宗”之书,要在那“四海沉宗”之书里得明旨意。只到后来,秦玉仁击杀方应天,妩安这才又领着妩灵儿跟薛壮出了庵,再次追踪秦玉仁的消息。
这次桂境宁城出了大事,说也是秦玉仁所为,消息也就传到了妩安这里来,所以妩安就又带人追到了宁城附近。这一守,也是守了十多天,天天放那大雕在天空搜寻秦玉仁的踪影,还好,就在秦玉仁快要丢命的时候给大雕找着了。
等把秦玉仁救了回来,其实妩安也是床前床后治伤疗痛的全心照顾着,只不过秦玉仁两目一闭没看着而已。
所以说妩安这次也是用心良苦,也算是付出了全部的心思。秦玉仁这么一个不领情,当即把她气得恨意暗生。特别是看着秦玉仁对着妩灵儿的好,心里更是有些接受不了,她还不明白,自己心底深处到是对这个男人动了情意。
秦玉仁一连三天不吃不喝,等醒来后就盘着个腿坐在床上,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还好他有那“血心丹”丹气浸体,这才没出什么大碍。但这一出,还真把妩安跟妩灵儿他们给吓得够呛,想不明白这眼前倒底是个什么人来了。
妩安不想跟秦玉仁多说,到是私下里让妩灵儿多去劝说秦玉仁要吃些喝些。妩灵儿就去劝,却是哪里能劝得住,那秦玉仁就跟中了邪一样,谁的话也不听不闻。
到了这第四天,秦玉仁却突然动了,只见他一晃身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却是因为全身早就木了,一头从床上倒栽到了床下。
吓得守着的妩灵儿赶紧去把他给从地上抚了起来。秦玉仁好不容易被妩灵儿抚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立刻沙哑着个嗓子说:“那大雕埋哪儿了?你带我去看看它!”
妩灵儿吓得一跳,赶紧说:“那大雕埋在山尖呢,你这身子哪里去得了?”
秦玉仁却不管,又说:“你去叫薛壮过来,让他背我上山顶!”
妩灵儿一看秦玉仁神色吓人,知道拗他不过,只好抚着秦玉仁坐下,然后赶紧出去叫了薛壮过来。
薛壮一进来,秦玉仁指了指床上对着薛壮说:“你撕了那床单,捆我在你背后,送我上山跪祭大雕去!”
薛壮一听,也是恭敬,并不多言,立刻就去撕了床单,把秦玉仁往身后,出庵翻身就攀上崖壁,冲山顶而去。
等到了山顶,来到大雕墓前,却是整整齐齐的一道石墓,还给立了一道石碑。
秦玉仁立在墓前看了,转过身子问薛壮:“这墓该是你为那大雕砌的吧!”
薛壮听了点了点头。
秦玉仁听了,躬身一拜,说:“感谢周全,我与你那一命恩情也就此相抵,你以后也不用再为之前那许诺作数,还你自在之身!”
薛壮一听,却不认,只说命是秦玉仁救的,为其作事应当,以后命也是秦玉仁的,只听秦玉仁差遣。
秦玉仁也不多说,却扑通一声在大雕墓前跪了,跪了声泪俱下。
秦玉仁跪在大雕面前,哭之无声,声却穿石,言:“我秦玉仁一生为贼,偷吃扒拿无所不为,但从不欠人恩情。今你大雕舍身护我贱命,便是我秦玉仁天大的恩人。论命,人兽同途,无论贵贱,今你因我丢命,有因有果,有还有报。我必要还你个世道公平,人义坦荡。我秦玉仁虽然不盗妇孺,不杀妇孺,但今天特来诺你,谁断你生路,我就必让它活途生难,命中遇魔。事成之后,不凡人秦玉仁更名秦因,以为纪念!身作此拜,为誓!”
秦玉仁说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绝然离去。
等回到庵中,秦玉仁立刻让妩安儿生火做饭。等饭菜一上床,立刻风卷残云。妩安因是心中还生秦玉仁的气,一直倒是避着不见。
秦玉仁也不在意,只等吃完了,把薛壮叫到面前来,问:“如果我让你跟我去桂境宁城杀人,你愿不愿意跟随?”
薛壮倒是一迟疑,看一眼还在桌前忙碌的妩灵儿,终是点了点头,说:“我当然愿意跟随恩主做任何的事!”
秦玉仁也看出来薛壮的迟疑来了,只说:“你不用为难,在山顶之时,我已经说过,你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恩情,这次我只是要你帮我,因是没有你,我也做不得这事!”
薛壮一听,知道秦玉仁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我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放心不下妩灵儿!”却原来,薛壮早就把妩灵儿给当成了亲妹妹一般,成了心中放不下的牵挂。
秦玉仁这也明白了些,只说:“我们这次去行事,也是快去快回,不会作多耽搁,你且也放心妩灵儿在这,至少她现在有妩安照顾,没人能欺负于她!”
薛壮一听,立刻放下心来,点头应了这事。
秦玉仁却又把妩灵儿叫了过来,过来也不说别的,只问:“你那里还能不能给我些大洋或是银两,我这要用!”
妩灵儿听了一愣,只好老实说:“我这平时的费用倒是有一些,安主儿倒是给我留了些,不知道够不够你用的!”
秦玉仁说:“有多少尽管拿过来,不管你再去跟你那妩安要些,我这要着急用!”却也不提那银票之事了,仿佛已经忘记了一般。
妩灵儿真的就听话去取了钱来。秦玉仁一看,大略一估算,也是差不多够用了,也不多说什么,只叫上薛壮起身走人。
这倒把妩灵儿给吓不了,也不知道秦玉仁这是要去干什么,但看秦玉仁神色,也不敢多问,就急忙跑去告诉了妩安。
妩安一听,也是急了,因是不管怎么说,秦玉仁也是新伤未好,出来就把秦玉仁给拦了,问他这是要去干什么。
秦玉仁这时候已经叫薛壮把自己给裹在了背上,也不多说,只道:“杀人!还仇!报恩!”
妩安一听,就明白了秦玉仁这是要去宁城杀人,一是惊他此时怎会还有如此胆魄,一是心里也着实放心不下,嘴里却还是生冷着问:“就你这个样子,还能去杀人还仇报恩么?”
秦玉仁听了,也不与妩安争辩,只说:“人取为义,心驱为魔,各守其力。殊死之途,谁也不用妄念今生,地府之路,行步踏过就好!”
说完,唤了薛壮就下山而去。
妩安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就这么生生放弃了,没对自己留一丝丝的留念,也没给自己对他存一丝丝的留恋。妩安如此一想,顿觉得一身孤寒,也突然失了心魂,就这么由着秦玉仁离身而去,再没作阻拦。
就如在一岔路口,突然分开了,两个人却谁也没想着要回头看对方一眼。
情之中,最悲凉的一种就是,本应该有爱的,爱却只是如风缠心,心头刮过,无力居留。
秦玉仁一路下山,却先让薛壮找了一铁铺,使钱令其做了一背座,那背座,就如一口铁棺,六面封铁,上面开口方便自己进出,再扣一搭扣,利于关合,里面又置了一坐墩,前面又开了一方孔,便于据枪瞄射,然后用生牛皮做了背带。做好之后让薛壮试了,秦玉仁坐在里面,薛壮背起却如无负物一般。秦玉仁又让做了一面巨大的铁盾,又做了一铁锤,但那铁锤并无铁柄,只有一扣手,薛壮拿了,就跟戴了一只铁手套一样。
秦玉仁心里明白,薛壮吞了“血心丹”应该是不惧枪弹的,因是之前自己有这样的经验,自己被紫魅折了手腕能立刻恢复如初,那薛壮应该也是会是如此。但是因为薛壮并没有受过枪弹之伤,所以也不用冒这个险,反正薛壮有的是力气,那做一铁盾,可当防器,也可当武器,一举两得。
做完这些,秦玉仁立刻坐在那铁座里使着薛壮直奔宁城。待进了宁城,却也没有直去白府,而是寻了一处宅子,熟门熟路的进去了。
进去了,秦玉仁又让薛壮一拳头砸开了一道墙,却又是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箱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支长枪两支短枪,还有子弹炸药跟现大洋。原来这处却是之前秦玉仁暗买下来专门用来存放这些的。
秦玉仁只取了一支长枪一支短枪,装上子弹,又包上一些子弹,然后在脑袋上扎了一条白条丧布,这才坐进铁座里奔了白府而去。
这一路行来,秦玉仁受那“血心丹”所赐,伤势倒是好了大半。在路上秦玉仁又给薛壮作了些交代,进白府,遇到带枪的,废了;拦路的,废了;日本人,杀;会异术的,杀!叫白享城的,一定要留下;一个带长枪的女子,也留,秦玉仁要亲手处理他们。
一到白府,薛壮怒气暴长,身形陡长,把那几个门卫给吓得个半死,刚要举枪威胁,薛壮却替秦玉仁吼了一句:“不凡人秦玉仁,前来拜府!”
那吼声一出,立刻把众门卫吼飞出三丈开外,立刻都吓得屁滚尿流回去通报去了。薛壮立刻一展麒麟臂,一举手中铁锤,把白府门庭砸得稀烂,带着秦玉仁破门而入。
一入白府,立刻就有人举枪围身上来。薛壮哪容得了他们在面前放肆,挺身跃起一丈来高,冲至他们面前,锤盾横扫,立刻把他们给砸去了半条小命。这时候更远处已经有人据枪射了过来。薛壮也是举盾轻松一挡,人复又身起越起,这次速度更快,眨眼就又移至他们面前,同样把他们给砸扫到了一边去。
薛壮一路,遇人砸人,遇墙毁墙,直将白府向正位大堂拆去。
白享城本还跟坐在大堂着赫峰在商议湘境之事,薛壮那一声吼早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白钰本也在另一侧厢房摆弄自己的枪支,也是听到了动静,提了长枪就冲了出来。
白享城仗着有赫峰,也是没有太惧,跟在赫峰身后也出了大堂。就都看到一个巨大人影背着一大铁柜子冲着这边撞了过来。那人一路撞过,人墙房屋尽毁,这下子着实把他们给吓得一跳。
还算那个赫峰见怪不怪,只见他一运术力,四处立刻飞起无数带火飞蝗来,也不知道那飞蝗一直是藏身何处,一下子就绕地卷息了起来,直直扑向那巨汉。
秦玉仁坐在铁座里这时候也瞧见了那“狱火飞蝗”虫暴,只见漫天火起,热浪逼人。秦玉仁就在薛壮背后喊了一声:“用你那吼功,震散这虫暴!”
薛壮一听,一张口,一阵音爆冲着那火虫暴就震了过去,一圈声浪扩过,居然直接就把那火虫暴给震散了,地上立刻留下一片死蝗。
那赫峰一见,心里吓得一惊,却还不信邪,又再运术,作起更大的火虫暴来。这时候薛壮倒是瞅见了他。薛壮也不是愚笨之人,一看到了这使火虫暴的主了,当即就知道怎么要对付,只见跨步上前,冲着赫峰就吐出一口音暴。
只听得又一声惊天暴裂声响,那声浪直直砸在赫峰身上,那赫峰跟身后的白享城立刻被震飞出十几丈远,立刻都被埋在那震塌的大堂房梁里。那赫梁还是有些能耐,虽然被薛壮吼伤,却还是拼命从那破塌之处翻身出来,一看情况不对,立刻飘身逃去。
而这时白钰赶到,一举枪,冲着薛壮的脑袋射了过来。薛壮眼睛余光倒是已经瞄到了白钰,赶紧一偏头,稍迟了一些些,那子弹擦着头皮就留下一道血口来。那血口之上飞血一溅,却又立刻收住了,不一下,竟然又合拢了伤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印。
薛壮本是不惧于她,但此时却是一蹲身子,把那铁盾挡于身前,嘴里却冲背后秦玉仁说了一句:“爷,你说的那女的出现了,就在我正前方。”
秦玉仁这个时候却也已经摸准了白钰的方位,一掀那铁盖,立起身子端枪就射,那白钰也是灵敏,一看不对,闪身就躲,生生躲过了秦玉仁这夺命一枪。白钰一躲,立刻借了一根柱子藏了身子。
秦玉仁再一拉枪栓,一撑铁座边缘,从里面跳了出来。这个时候白钰借机从柱子后面抬枪要射。秦玉仁倒是更快些,一抬枪,又射在白钰藏身处,白钰赶紧又吓得缩身躲让。
这时候秦玉仁一掏短枪,快步上前,手中短枪连连快射,打得白钰根本冒不出头。等到了距离白钰十步左右,秦玉仁立身定住,喝一声:“出来!我这与你公平较量一番,生死不由命,只看自己本事!”
白钰一听,知道是躲不过去,这才立起身子,从柱后转身出来。
秦玉仁也不管她,径直退了长枪膛中子弹,然后又掏出一颗子弹,直说:“我们这就拿命去比一比,谁慢谁死!别再说我秦玉仁讨你女人便宜!”
白钰听了,也是利索,哗啦哗啦拉了枪栓,也是退了膛中子弹,另外拿了一发子弹在手中。
秦玉仁慢慢把子弹举至头顶,白钰也跟着做。
只见两人目光的掠,搅在一起,手上立刻动作,双双压弹上膛急拉枪栓。也都是电石火花的功夫,两声响。秦玉仁立刻肩头血红一片。
而白钰却长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受不住痛蹲在了地上。而那左手指缝里,立刻就渗出血来。
秦玉仁转身冲薛壮说;“拿了这女人,带去大雕墓前跪拜认罪!”
白钰一听,立刻抬头恨恨的瞧着秦玉仁。
秦玉仁却不顾他,走去碎木瓦砾之中,把白享城给扒了出来,然后一路拖到空地之上。这时时候其余丁众早就作了鸟兽散,只留着白享城孤伶伶的一个人跪在那地上。
秦玉仁一抬短枪,抵在白享城脑袋之上,冷冰冰的问:“那些日本人现在何处!”
白享城跪在那抖抖索索的回:“他们都已经回去湘境沙城了,现在应该还在沙城唐府!”
秦玉仁听了一愣,立刻恨得牙痒,再问:“你是说那日本是唐府沐影派过来追杀我的?”
白享城一听,赶紧点点头。
秦玉仁却不再问了,一抬头,看着天空,嘴里缓缓说:“神明无眼,才须黄泉路上点灯,只望你此番一路好走,来世不再为恶!欲世存善,杀无量!”
说完一扣扳机,白享城倒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