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香和画师反复描述,那画师改了二十多稿,唤香终于对那画像满意了。画师又帮忙复画了三十份。连续熬了三天三夜,画师脾气也是很急躁,他最后收笔后,忍不住道:“这少年,也委实平常,这要放人堆里,可怎么找得到啊……”
唤香听了微微一怒,但礼貌地谢过,这才抱着画像赶回了秋泽府里。秋泽看那画像,总觉得似是在哪儿见过,但印象,实在是模糊。
唤香失落地说:“那画师说了,这相貌很大众,公子觉得眼熟也是正常。”秋泽告诉唤香,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了,他会把画像分发下去,让人帮忙寻找。
过了午后,有负责跟着王中子的下人来报,说是王中子入宫几日不见归,他的妾(阿桥的姐姐阿娇)急得团团转,去求相熟的公公,那公公却支支吾吾,又说不知道。秋泽又通过纹鸢公主遣人去宫里走了一趟,终于探得,那王中子似是触怒了苏太后,被软禁在宫里。探子还带回了另一个消息,苏太后连夜招纳太医,帮她为一个仆从解毒。
此事听来有些蹊跷,秋泽又拿起阿桥的画像细细端详,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熟悉。在夏侯爷府里,他曾和这少年有过一面之缘,但压根没什么印象,但,哦,对了!这,这就是那日差点露陷时,被追打得那个少年呀!
秋泽一再请唤香冷静,他也只是推测,阿桥不知因何原因入了宫,恐怕,在苏太后宫里中毒的那个所谓的“仆从”,就是阿桥!
唤香哪里还坐得住,她泣不成声地求秋泽一定要帮她,将她送入宫里看看阿桥的情状。
这一次,纹鸢公主再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当秋泽把唤香送到纹鸢公主府上,请公主将她带去宫中时,唤香这才知道自己那日冲撞了少主们的恩人。她噗通跪下,祈求宽恕。
“不过是个下人而已,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吗?”纹鸢挑眉:“秋泽君近日是怎么了?夏家捅的篓子还不够大吗,那件事还没完全解决,随时都可能危及你我二人,你可真有点主次不分呀。”
胭红帮腔道:“就是,再说,这少年,若是落在了苏太后哪里,哪里还有活的机会。定是他们二人开罪了苏太后,此刻再去,怕是浪费一趟脚程而已。”
“不会的,不会的,阿桥不会有事的。我去求流苏,她看在十三少爷的份上,会饶过阿桥的!”唤香坚持一定要进宫。
“哦?素问夏侯府和这位苏太后关系微妙,说是当年苏太后流离失所,为夏侯爷出资抚养在外,只不过,除了提供银钱,再无瓜葛,那流苏乃薄情之人,也并未对夏府有报恩之心,甚至,差点对你们那位树夏小姐不利。怎么,她会因为十三,放过那个小小男子?”纹鸢根本不急。
“十三少爷对流苏她们十分照顾,夏府的银钱和补给,都是由他交给流苏的,甚至,因为流苏央求请他带她见一见夏府的风貌,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去了府里。我看得出来,流苏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此,那这个顺水人情,我不得不帮咯!”纹鸢令胭红为她更衣,唤香喜出望外,她也被带到宫人的居所换上公主府婢女的衣裳。
“公主,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这夏府的人事情真不嫌多呢。”胭红边为纹鸢梳妆,边好奇地问。
“流苏根本从未忌惮过夏府,也从没有对夏府这兄妹二人手下留情,上一次,她差点把树夏弄死,但那十三夜闯她寝宫,把树夏带了出来,以流苏的性子,她怎么会没追杀这二位?那时我便怀疑,这流苏和十三关系不一般。”
“但,这,这事情为什么要和那个什么十三扯上关系?”纹鸢微微一笑,没有再细说。她心里思量,如今,这十三是石敬瑭的人,现在她既找到了流苏的弱点,又能再向石敬瑭那边卖一个婉约的人情,这买卖,不可能亏。她只需要把唤香带到苏太后宫里,让她看到那阿桥便好。至于,那阿桥是死是活,她,根本就无所谓。
要浩浩荡荡闯进流苏宫里去,没有夫蒙灵芝怎么能行?
纹鸢的车驾刚到了宫门口,灵芝的人已经来迎了。灵芝一身飘逸的浅紫丝绸,却是胡服的简洁款式。二人见了面,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似是达成了共识。
“灵芝娘娘到!纹鸢公主到!”
听到下人禀报,流苏心烦意乱大吼:“不见!”那灵芝却和纹鸢笑着踏步进来:“我们说来给苏太后您请安呢,怎么,打扰娘娘您休息了?”灵芝上来话里就有火药味。
唤香站在纹鸢公主背后,她搅着手里的帕子,努力压抑着情绪,让自己平静一点。
“果然,出身低贱的人,连自称都不会。‘我们我们’的,真是让人见笑!”流苏直接下逐客令:“这几日,哀家身子乏,你们且退下吧。”
“母妃……”纹鸢拖延时间,一屁股坐下:“尝尝我带来的糕点可好?”流苏面色不悦,又不好太急促地赶人,只得胡乱接过那点心吃了几口:“好吃,好吃。下次入宫,再带些来,今日,就不留你们了。”
“母妃气色看起来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流苏只盼着这些人早点出去,草草回道:“无妨,无妨。”
“咳咳咳。”一声似有若无的咳嗽声传来,屋内人面面相觑,纹鸢的婢女马上故意咳嗽了几声。她欠身道歉:“奴婢身体不适,惊扰了太后娘娘、灵芝娘娘和公主殿下,请责罚。”
唤香哪里还忍得住,她站出来大声道:“明明是个男子的声音!”她拔腿就要往里屋冲,苏太后的下人一拥而上,把唤香拖住,一脚踹在地上。
“打狗还要看主人,母妃是否过分了些?”纹鸢站了起来,厉声道。
“主人?公主你可真会信口开河,这女子是夏府的人,你当我瞎吗?”苏太后拍桌而起:“好你个唤香,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树夏,时隔多久了,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进宫来报仇了?敢说我宫里有男人,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到底何时能放过我们夏府的人,为何一再刁难?”唤香竭力挣扎。
夫蒙灵芝趁乱,径直大步走向内堂,幔帐深深,里面躺着何人?她一把掀开帘幕,流苏、纹鸢发现后,也追了进来,唤香飞奔着扒开她们也闯了进去。
“阿桥?阿,桥……”唤香扑在他床前,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怎么了?
榻上那男子,脸色发黑,七窍流出的都是黑血。他四周,摆着魔阵一般的香炉,焚着异香。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唤香发了疯似的,站起来想踢开香炉。
“你尽管撒泼,这香炉要没了,他活不了一炷香时间。”流苏冷冷说。言毕,又疑惑地问:“你认识他?”
唤香根本不愿再理会流苏,她去触阿桥的额头,那额头冰凉。她又去握他的手,那手却灼热如烙铁。她眼泪唰地下来了,“阿桥,阿桥你到底怎么了……”
纹鸢示意流苏借一步说话,灵芝也悄悄跟在后面听。
“这阿桥,不过是前阵子她们救下的一个轿夫,身世可怜。他从小就被视作不祥之人,被村里人驱赶,多年不能回家。母妃尊贵,又何苦让这孩子晦气了这宫殿,还是让唤香带走他吧。”纹鸢公主客气地说。
明知纹鸢是担心自己对阿桥不利,流苏懒得解释,毕竟她软禁阿桥在先,这消息,稍加打探便知:“什么煞星到了哀家这儿,都会被哀家震慑。哀家不让他死,他死不透的。”
“今天,我偏要带他走!”唤香想托起阿桥,纹鸢却道:“既然母妃试图救他,那我们便放心了。毕竟,阿桥的十三少爷,也很惦记他的安危……”
纹鸢注视到流苏神色一动。她拉起唤香:“我们走……”
“为什么?”唤香不想走,她必须带走阿桥,必须!
“她既能将阿桥置于偏殿寝宫,又请太医为其诊病,应是有心救他,我们又何必此刻夺人?”纹鸢将唤香一把拉起:“走!”
唤香小脸涨得通红,她死活不走。
“罢了,你不走,休怪本宫不管你!”纹鸢根本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一根筋的姑娘,她才懒得伺候。
“别走呀,把你的人带走啊!”身后传来流苏气恼的喊声,但纹鸢甩头便走,那夫蒙灵芝也急忙跟上了。
“公主莫要生气,这闲事,随便管管能含糊过去,也就罢了。”灵芝笑盈盈的:“至于,和这位先皇女人过招的事情,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