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泰元年三月,万物欣荣,又是一年后妃大选时。
丞相府后院一角,一名穿着艳丽的女子牵着一名穿着素丽的女子在绕着花丛漫步,时而对视谈笑。远处亭子里两双眼睛不时追随她们,眼里脸上皆是担忧。
“往年这时,容儿得了重病没法入宫选妃,我本以为她熬不过了,如今竟活泼乱跳,这一来,倒不知是福是祸。老爷……”沈有容的娘亲担忧的望向沈钦翰。
沈钦翰覆上宇文沁放在桌案上微凉的手,握紧了些,安慰道:“皇上年轻有为,治国了得,倘若容儿能伴君左右,亦是福气。只不过……”蹙眉,面露三分忧色,“后宫复杂,就怕她受不住。”
宇文沁手一颤,湿了眼眶,静静的望着远处笑意嫣然的沈有容。
沈家世代为朝出力,可称得上是护国大功臣。沈钦翰身为一朝宰相,膝下儿女必也要为朝尽力。后妃大选,沈有容到了适合年纪,必须入宫,实际没有任何疑惑。可沈有容性格不爱受拘束,琴棋书画虽也学成,但却极喜欢往外跑,从小便是,与城东的季家三少爷乃是青梅竹马。
此番,才叫他二老更加忧心。
……
“啪嗒——”沈有容将筷子摔在地上,倏地站起,十分不满的瞪着对面脸色复杂的二老,“我不稀罕荣华富贵。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
啪——
“你闹够没有!”沈钦翰站起,出手给了沈有容一巴掌。沈有容捂着红肿的脸颊,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眼睛瞪得极大,愣是被沈钦翰吓住了,毕竟十七年来,沈钦翰从未打过她。她的手臂被旁边的沈有玥抓住,想着劝她先坐下。沈有容甩开沈有玥的手,放下一话,“我死也不进宫!”便离桌往外跑。
“别追她,让她走。”沈钦翰叫住追沈有容的余管家,沈钦翰泄气地坐下,重重叹了口气,“这个女儿,要气死我这个老头!”
……
夜色席卷而来,华灯初上。
沈有容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听着依稀从城东方向传来的鞭炮声,街上有路人议论说今夜乃是季家二少爷娶小妾,潇湘阁的一位有名的歌妓,叫做紫遥。
沈有容虽与季三少熟络,却不知近期还有这一事,十分好奇的朝城东方向走去。
“嘭——”沈有容的额头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揉着撞痛的额角抬头一看,一袭翩翩白衣的季三少含笑低头看她,季三少抬起一只手覆上她摸着额头的手背,笑着说,“傻子,不疼了吗,干嘛发愣。”沈有容倏地扑进季三少怀里,紧紧抱住,呜咽声渐起,季三少见状,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用手回抱住她。
月上中天,微风过处,留下一片云翳。对月酒馆内,灯火融融。
沈有容喝醉了趴在酒桌上,面色潮红,一手拿着酒瓶,晃晃悠悠还想往嘴里灌,一边叨念一边摇头,“不去,我不想去……”季三少见她意识昏沉,便推了推她的肩头,低头凑她耳畔轻声唤了句,“容儿,我送你回家可好。”
“不不不,我不回家。钧承哥哥,我不要回家,我就要你。”沈有容倏地抓住季钧承搭在她肩上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季钧承微微一愣,好笑的坐在她身侧,揽住她,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他肩上靠着。季钧承看着她眉头紧缩,面露不安,望向窗外逐渐深却的夜色。
“钧承哥哥,我总觉得你跟小时候不一样。”季钧承一愣,问道:“怎么不一样了。”却没了回答的声音,再一看,怀中的人儿已经熟睡。季钧承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红肿的一颊,面上尽显心疼。
季钧承叫了他的随从莫景找来一辆马车,季钧承亲自送沈有容回到府上,安置好以后正准备走时,正面碰上沈钦翰与宇文沁,两人都叫他留步,到前院亭子谈两句。
“多谢三少爷送容儿回来。”宇文沁望着季钧承,季钧承听后,笑笑,“夫人客气了,容儿与我那么熟,应该的。”沈钦翰听见这话,眉头隐约一皱。
“今日可是你二哥纳妾的吉日吧,你怎么会在这?不用招待客人吗?”沈钦翰问。
季钧承笑笑没说话,另起一话,“夜深了,钧承也该告辞了。”季钧承抬步要走,沈钦翰压低声音说了句:“有容是要参与今年后妃大选的人,你与她虽是从小的玩伴,但老夫希望,你还是少与她往来,以免她的心更不安分。”季钧承听后,脚下一顿,后沉默离开。
城东季府——
“三弟,这么晚从哪回来呢。”季钧承刚入府就碰到一身喜色的季钧朔,季钧承装作没听见,绕过他就走。季钧朔在季钧承经过他身旁时一把按住钧承的肩头,忿忿问道:“为何你总是满脸不在乎,你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季钧承侧头看季钧朔一眼,“好好对待紫遥,我的事,你不用管。”季钧承拍开季钧朔搭在他肩头的手,提步向前走。
“季钧承,你的好青梅沈有容就要入宫了,你知道吗。”季钧朔期待季钧承的反应,而季钧承连步子都没停继续向前走。季钧朔恼羞成怒,“小时候整天跟在我后边的那个黏人的季钧承去哪了,你到底怎么了!”季钧承冷冷回了句,“没怎么。”说完转弯消失不见。
据季钧朔儿时记忆,季钧承七岁那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城里的大夫们都说无力回天时,就那么生死攸关的一夜之后,竟奇迹般不治痊愈了。他那一醒之后,完全变了个性子。对谁都淡淡的,不关心,唯独对沈家的三小姐沈有容关心不减。季钧朔曾多次问过爹娘,那年到底是哪个大夫那么妙手回春救活了季钧承,爹娘互看一眼,只说是,天意,天意。
季钧承回到了他苑里的书房,那里早已有个人在等他。季钧承接过他送来的信函,坐下后,拆封细看,看完之后,微微一笑,“你这几日仔细留意沈家就行了,不需要有什么行动。”
……
城北沈府——
夜深人静时,房内烛火仍在烧。
宇文沁为沈钦翰一边宽衣,一边忧心的问:“既然钧承与有容早有情意,为何迟迟不来说媒。”
沈钦翰坐在床榻上,笑着说:“哪有这样容易。虽说我沈家与他季家世代和睦,结为亲家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们终究是得听圣上的。前两日上朝,圣上提起了有容,说是曾见过,印象十分深刻,今年必要她入宫。”
宇文沁拆发簪的手一顿,纳闷转头望向沈钦翰,问道:“圣上怎会见过有容?有容从未与我提起过她与圣上见过。”
沈钦翰下榻,走到宇文沁身旁,轻抚她的墨中带霜的柔发,温柔道:“你只顾看好她这一两个月,其余的事,你无需操心,一切都有我在。”
第二日,宫中就传出了消息:贤妃小产,触怒龙颜,必须彻查此事,选妃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