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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话 庄生梦蝶生蝉翼 盗梦空间遇大士

薄日初生,海风习习,鸥鸟莺飞。

老叟经天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战。睁开醒来,但见半亩危崖凌空欲坠。道一声“不好”,赶紧纵身窜出门口。到了屋外回转身形,方圆十丈的山巅流石正落在茅屋屋顶,已将茅草屋顶掀去大半,只差霎时功夫就要将茅屋压倒。想是昨夜天海风雷激荡,将山巅山石击落,方在庆幸躲过灾劫,忽的一声屋中火起,原来昨日炉火未熄,山石陨落时碎石恰将炉灶粉碎,星星之火一着茅草柴火便燃。老叟暗想,初醒便连遭两劫,还好自己身手尚未尽退,得以逃出。正自自喜,方觉屋内尚有两个活口不知存亡,猛一拍大腿,赶紧重入危房。重入室内只见床榻怀抱婴儿处并无踪迹,又向竹篓看去则早已为碎石击碎,再寻熊崽儿亦是毫无踪迹。室内屋顶坠石渐渐压下,四处火光映照,浓烟呛鼻。各处均无踪迹,老叟只得退出,正朝屋门窜去,忽见门口站定一个看去二十多岁、七尺赤身男子,蔫头呆脑、睡眼朦胧挡住去路。就在这一犹豫之间,忽然山石落下房屋将塌。老叟啊呀一声,已先扑倒在地,山石压背恁是昔日后天散仙之体也是经受不住,只是仗着硬气功在房倒屋塌之际一个怪蟒翻身将双手撑起,顶住山石,方不致损坏肉身。正在老叟以双手支持、筹划脱身之际,那赤身男子又行上前,半蹲在老叟近前。老叟白了来人一眼,稍一分神,山石似又重了许多压将下来,老叟只得改手用肘,同时双腿拱起支持山石。此时炉火燎着屋内柴草,业已延烧起来,快到身边。老叟怪叫一声,道:“看甚热闹,快些救我出险!”那赤身男子若有所思,遂即咧嘴憨笑,紧接着用双手去挽老叟双肘,老叟一见骂道:“去推开山石,拉我手臂则甚!”话音未落,老叟双肘被男子扳倒,整块山石正当中将老叟压倒。大石压住胸口,老叟动弹不得,为防赤身呆子再行加害,放声呼救:“熊孩儿救我!”一语未尽,昨日幼熊由远方山石嶙峋、漫草茂盛处飞速前来,来在老叟面前。幼熊通灵,未等老叟施令已转向老叟侧身,上肢搭在山石上,双足后弓,用力推去,只一发力,山石便从老叟胸口移开除去。老叟翻身,便即走到赤身男子面前,由于身高差距矮上半头,跳将起来扬手便给了赤身男子一巴掌。男子以手捂着脸面,挨处顿时胀高一大块。老叟方道:“方才危急万分,若不是有那熊孩儿救我,老夫差点被你这不知何处来的野人坏了性命?此间星土非有神通者不能到此,你是何方孽障,报上由来罢了。如若不然,定叫你饱尝老拳!”说时,朝那呆子晃了几晃拳头。

那呆子也不躲,只是老叟说话时节两眼无光,口吐白气,不等老叟近前细细盘问。早已如一滩泥水,委顿扑倒。老叟上前抱住男子身躯,细看男子眉目竟与昨日婴儿相似。这才想起再寻那婴儿,四周观望,仍是无果,便先将男子赤身用茅草遮蔽。自己同了熊孩儿向四周寻找婴儿下落,熊孩儿看出老叟心意,便在前方引路将老叟引入方才栖身的山石堆中,只见一滩粘稠液化皮肉,四周山花灿烂、熠熠生辉仿佛受了灵泉滋养,现出一派瑶草琪花的绰约风姿。一晃神,花丛中央一朵五色莲花五光交错,化为一只蝉翼彩蝶偏偏飞舞,经行处便是如光雾般一道细微飞虹。幼熊早已忍耐不住,频频招手,一见蝉蝶振翅欲飞,忙跃身过去飞捕戏弄。老叟见情形神异,连忙喝止幼熊。幼熊并不听言,近身蝉蝶,人立追慕。蝉蝶前方低飞,幼熊其后追踪。忽而蝉蝶转身,幼熊停脚不及,连翻了几个跟头。逗引得老叟一旁呵呵直笑,幼熊见被取笑,这才回转老叟脚下,两眼可拎兮兮望着老叟。老叟道:“看,不听老夫的话,终是吃亏了吧。且看蝶儿去哪里吧。随我走,不得鲁莽。”幼熊点点头,亦步亦趋跟在老叟身后,追踪蝶儿。

老叟跟在蝶儿身后,也不追赶,且看它如何行踪。那蝉蝶仿佛刚刚出世,对大自然颇有一些陌生,一会追风飞舞,如流行追月;一会随花蹁跹,如行云流水。一人一熊一蝶,就这般在十里方圆的山间平崖巡回轮转,一切尘念悬想同那万丈悬空金刚山与无垠翰墨道藏海,连那无始无终的云中星土都仿佛虚无虚幻。个中真意奇趣,难以言表。

蝉蝶飞行一阵,近处早已飞虹光雾弥漫。老叟、幼熊意犹未尽,那蝉蝶却似尽兴一般,向来路飞去。这回路并不向来路一般蜿蜒流连,仿佛那蝉蝶已有目的地,所经是一条直线。老叟、幼熊在其后也加紧脚步跟随。转眼之间回到山间茅屋所在,陨落山石、倒塌茅屋仍在,那赤身男子却仍是未醒。蝉蝶径直朝那赤身男子飞去,盘旋蹁跹良久,双翼收束落于男子鼻息处,只一转瞬,化为无数细微金星入窍。

老叟从后跟随,早已料到蝉蝶非凡,与昨日婴儿必有关联。经过方才这番光景,方才发觉这赤身呆子原是那婴儿一夜之间豹变长成,只是其元神落魄失志,浑浑噩噩、气息奄奄,以致神志不清、颠倒愚痴。而那神物蝉蝶为本体界五色莲花所化,象征道体法相,纯然先天灵媒,必是神圣仙佛练就,更没想到便是婴儿第二元神归位。自此更对那婴儿化身增添了一点希冀。老叟同幼熊近前观察一阵,见男子别无异动,只是双目紧闭,隐现眼珠环动,知是梦境缤纷。老叟才回转山石茅屋处,于废墟之中搜寻家用器物,幸好木剑道器不曾损坏,又于衣箱中取出几件麻衣,待其醒来,与其换上。想到此间平崖突出,虽宜于构作房屋、观景瞭望,可现如今先天法术业已启动,自己后天法术早已不灵,此方云中星土世界已进入鸿蒙开劫计时。如今又有灵婴降世,自己更有开蒙护翼之责,日后各派人物必然纷纷降世,此诚危急多事之秋,不如先作隐遁打算,寻一悬空金刚山体表僻静洞穴居住,待到灵婴道行精进之后再行计较。打定主意,老叟便将应用家什用打包包裹,编了简易竹筏担架绑上男子肉身,呼熊孩儿戴上项链拖动,一同往山崖石阶间行路。一路辛苦,不提。

且说郑甫自在飞碟手术台上昏迷过去后,神志昏昧,半梦半醒。恍惚中电闪星驰、风雷滚滚、冲击震荡,真个天翻地覆三生劫,岁晚江空万里囚。不知不觉间凌云蹈空,悬浮遨游,只觉随风轻飚,风止云散处现出连绵山峰、两仪天柱泛于云上,四围细峰围绕中央两座岿然巨峰如箭矢纵横、星罗棋布,中央双峰好似云海中天柱顶天立地、巍峨仰止,又如鲲鹏经天,盘龙倨傲,仅以垂翼背鳍鳞爪隐现于云间天际。山峰四周又有那白云苍狗、瞬息万变,紫烟缭绕、流星往还,五彩光霞掩映,霓虹变幻点缀,蔚为神迹奇观。双峰之上祥云笼罩,各有日月幻影悬浮其巅峰,远望如日月本体,飞行迅速,直到临近才发觉原是海市蜃楼、变幻而成。转瞬之际,甫已飞离上方有月影悬浮的山峰之上,甫足一落地,发觉竟是凭虚凌云、步行自如。只见山巅一座巍峨仙宫神殿,无数玉阶,直入青霄。近处是一座巨型牌坊,只见牌坊匾额上书龙文凤篆:圣仙殿。左右楹联为:阐仙侠以辅星命,极造化而道圣王。字迹金光奕奕,焕彩斐章,仙风涤尘。甫上下凝视许久,虽仍是浑浑噩噩,心底却渐渐明白起来。恰巧上方匾额题字之上更有嵌有一方尺许大小阴阳两仪八卦四象凸面镜,将四周景物俱收镜像之内,一览无余,镜面时而隐现梵体阴文,名曰:两仪万象,仙天冰鉴。

甫抬头仰望镜中自己立身所在,光霞映照之中已茫茫然不见形象,这才低头自视方觉自己似透明人一般,已无实体身形。一见到此,忽而周遭景象转瞬万变,天遁无形,火云遍地,烈火岩浆四溢薄发,云间群山也已形变夜叉罗刹,手持鬼头骷髅上天入地吞噬一切,口吐星河烈焰,双目如日月照临却发出无限血光,照得天地间热风烈火、阴雷滚滚,火云横飞、生灵涂炭。

耸入天际中有妖魔鬼怪三头六臂奇形怪状远近皆是,却俱是双目无神形如木雕泥塑。惊骇间,甫自忖本人灵魂出窍遨游,方才所见明明是一处神圣境界,奈何转瞬便是天堂、地狱互为变相?不知由飞碟劫持到此实境,还是业已受外星人宰割殆尽,眼前幻境仅是濒危体验,目下祸福吉凶是何前景。正在惊疑间,甫忽然转换了素来心理,似往日命蹇运塞、浑浑噩噩原是现实所迫,所谓“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倒如今,身为异物,纯然天灵,三界遨游,又有何畏惧呢?反倒放出胆量,前行探路,一步步拾阶而上。

毕竟,甫原是抑郁忧思、随遇而安的秉性,偏偏此时生死未卜、想入非非之际,好奇心竟胜过素来忧虑多思的定势,想来也是正应了老子之言——“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正想到此,忽而甫周身寒冷,不禁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般仍立于牌坊之下,只见仙天冰鉴内中风雷交加转而镜面起了一阵雾气,又复明鉴适才仙境景物。甫细作思量,悟到方才恐怕景象乃是目击道存、走火入魔,被仙天冰鉴摄去神明生机,险些陷入魔镜鬼域。正庆幸仙境、险境只在一念之间,忽而身后一阵暖风拂过,甫身不由己,随风轻飚,已过牌坊,两目应接不暇,直入峰顶仙宫神殿之前。仙宫神殿形制古雅,玉阶琼宫时发光华。更有一陈陈雅乐自内宫传出,不由得让人心神明澈、舒适安逸。宫殿之前乃是一块五十亩方圆的广场,各由若干种不同颜色的玉石平铺而成。甫随风飘来,远在高空中望去,其铺就的乃是伏羲六十四卦方圆图。只见每块玉石刻画着不同卦象,不时明暗变幻,蔚为奇观。甫在半空中轻飚,直到飞临这广场之上,才仿佛受了重力吸引,斜刺缓缓降落。快到地面时节,又发觉偌大广场之上,一个玉枕纵横疾驰,沿着伏羲六十四卦方圆图的纵横之式不断变换路径。甫下落之势甚缓,而那玉枕紧贴地面飞行却越来越急。甫看得有趣,仙境处处迥异寻常景象,却只盯着那飞驰于广场上的玉枕,不知是甚明堂。及至飞离广场仅有丈许,整片广场忽而隐去,甫心一惊时,已是下临无地,无处落脚。甫身悬空,此时只见上下四方五彩烟光左冲右突,如万马奔腾般向己身所在奔涌而来,稍有近身之势便觉宛如一股无形强力冲撞、突击,甫身悬空不得转动,一眼瞥见方才玉枕出入烟光,甚为自如。四周烟光合围压迫急如奔马,玉枕也是近身四周回旋围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甫眼疾手快将飞近身的玉枕一把拉住,整个身子随之上下翻飞、左右冲突,出入重重烟光。甫慌乱之中,只得双手紧抓玉枕,闭目翻飞,只听耳边呼呼风声,烟光中似又夹杂地火水、风雷霆风雨、金石交鸣之声,略一睁眼看去只见数十道烟光色彩斑斓,烟光之中各个隐现自然幻想,却多是不知名的名山大川自然盛景。虽是烟光幻化,从烟光外看去却宛如置身泼墨山水彩画之中,山明水秀、幽谷奇岩,崇山峻岭森然罗列,林**上应接不暇。一旦冲入烟光之中更是具体而微,四方看去如一座座微雕沙盘,日月如丸照临左右,山川溪径、湖泊合流一应俱全,又烟光彼此弥漫连成一片,方现出交互接壤处风景各不相同,忽而于溪流尽出现出那冰封天山,忽而于盆地深谷耸立万仞古木,星河流布山川之间,日月笼罩乾坤之内,真个是万里咫尺、掌上乾坤。漫空烟光彩雾,大好山河,俊采星驰,万千世界尽收地。此番奇景,绮梦瑰丽。

正在流连忘返出入烟光云霞之间,那玉枕垂直下落,甫顺势拥玉枕入于怀抱,将身稳住。谁知坐定玉枕之后,那玉枕并不再下落飞驰,而是稳稳落于空中。落定处转瞬又是方才空中所见的那片广场。按着广场伏羲六十四卦方圆图所标明的位置,甫落座之处正是刻画艮卦的玉石之上。落座之后,方才明暗变幻的图阵,一切卦象玉石中的光芒皆灭,唯独甫落座艮卦玉石内发出五色祥光,映得四周霞光万丈,耀目生辉。甫觉有异,正待起身,宫中编钟琴瑟种种雅乐皆止,又复传来一阵金声玉振的朗朗笑声。甫抬眼向玉阶上望去,只见一个心广体胖、龟背鹤形的大和尚正在玉阶之上望着自己拂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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